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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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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川風雲(第1章:

朝晨,旭日雲霞噴吐東山,壯闊河山都披上一層燦爛的碎金。

洛川兩岸船只往來,潼洛一早去了洛村學堂,風漣一人乘舟渡河,步入了東夜酒肆。

東夜之所以聞名洛川,是因它有著帝都最好的美酒,最香的佳肴,十分清爽宜人的地勢與美麗優雅的建築。每日來往的人客數不勝數,帝都中尤是靠近洛川的,無論顯貴平民都喜愛來此,故此也算個耳聽八方的消息站,帝國,帝城,皇族,若有什麽事情發生都不難在這裏聽到。

這也是風漣來的原因。

這些年她來過幾次,只是這的消費著實不便宜,所以這五年,也只來過幾次而已。

轉眼間,已五年了…風漣有些失神。

她已經來到洛川,五年了。

思緒被呼喚聲打斷,看見沈木在二樓靠欄的座位向她招手,走上去坐下,接過少年遞來的熱茶:“看來星流花斑真是賣了不少錢。”

沈木撓著頭,只笑不語。鼎沸人聲中樓下堂裏那素白長衫的說書人已經喝茶潤嗓,搖扇講開了,

風漣細聽,說的乃是那孤蘭長公主的傳奇。

孤蘭長公主,蒼明氏,天瑯。

孤蘭蒼明皇室血脈並不多,當今孤蘭帝黎初有四位兄弟,姐妹獨有一個。蒼明皇族唯一的公主,名喚天瑯。相傳這小公主容華美貌驚為天人,自幼便生得冰姿玉骨,風華絕代,帝國仙都無人不為之思慕難眠,而她的天賦才華更同她的美貌一般驚人。但是,她的志向卻從不在於安守皇族,坐享尊榮,而在保家衛國,馳騁疆場。十三歲以公主之尊統帥千軍,一戰成名,連連立下不世軍功,這位少女英傑的名字一朝聞名神州。

她上戰場的年紀,比之梵天第一戰神似珞也只晚了兩年。後十五歲獲封柱國將軍,坐鎮邊疆,一副玉銀盔,一柄奈何劍,敵陣中風卷殘雲,戰場上所向披靡,天瑯之名已成神州一方傳奇。

後其十六歲入炎天境,十八歲踏入陽天境,同年受封孤蘭聖女國師,帝國子民擁其猶若神明,呼聲震天。此女至今二十二年歲,可謂已得盡傳奇尊榮,一生璀璨。

“那天瑯公主出生時乃是天降奇象,彩霞與明月光同天,上千只七彩生桑鳥長舞雲霄,寶光萬千,直至深夜皆是漫天彩霞明月。此等奇象,唯獨帝國

五年前那一場子夜晨曦之盛景可比,皆是神瑞現世啊!”

沈木說:“當年我也親眼見過那子夜晨曦的,真是不可思議,”他似乎深陷回憶,沈默良久呢喃,“可真是太神奇,太漂亮了…”

“嗯,是很漂亮。”風漣應和了一句。

說話間那說書人已不知講到了什麽地方去。

“傳聞天瑯公主戰場上的翩然英姿,直令那敵方將領都看傻了眼,分明銀盔覆面,那一身泠泠仙光卻似九天月色綻放一般…敵軍根本尚未反應過來,只見得當空一片幻影如銀,眨眼竟是上百坐騎帶人一起被切為了兩半。首將未及發出進攻號令,頭顱便已滾滾落了地。”迎著座下一片唏噓,說書人愈說愈是慷慨激昂,連連飲茶潤一把嗓又接著講。

從殺伐疆場講到孤蘭皇室,從天瑯公主的人又講到了天瑯公主的劍,霎時又引得一片註目。

神劍奈何,神州靈器榜總榜位列第七,乃上古鬼仙之劍,殺伐淩厲所向披靡,時隔千年的塵封,在如今孤蘭天瑯的手中再度重現光華,引人矚目。風漣不由想起了赤炎,赤炎位於總榜第八,倒是稍遜奈何一籌。不過人或劍皆是其次,最惹人議的仍是孤蘭帝令天瑯公主出使梵天一事。

莫說兩國已多年無往來,今次卻使人朝覲,便是朝覲拜訪,通常遣一國使臣就是,然而竟是這何等尊身的天瑯公主親行,令人議論紛紛。

“看來自鏡月同我國止戰修睦後,孤蘭也按捺不住了…”

“三國聯盟那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不過我看這倒不似普通的建交…”

“此話怎講?”

“天瑯公主親身出使,瑾公子甚至還特意為她頒出帝玄令,著實甚顯然。兩國多年不曾往來,孤蘭帝要聯結梵天怎能只靠個尋常使者,這天下間最穩固的結盟便是聯姻,若將來瑾公子稱帝,這天瑯公主許便是帝後了。論身位,論容貌,論實力,人家也著實配得上啊…”

堂下有如煮沸的熱水般滾騰起來,沈木聽得興致勃勃,風漣卻是沒甚麽興趣了。

“這已是不言而喻的事,現在邊境敵軍未退,內又有宇文氏餘黨為患,明傅氏皇族要與孤蘭聯姻可不得了了。”

“說起這宇文氏也是怪可憐的,本是祖宗造孽,卻連累了這一代子孫,成王敗寇,興許只能一輩子做逃犯了。我還聽說啊這些餘黨也是躲在邊境,自

邊境戰亂以來他們還救助過不少流民呢…”

“得了莫說了,這兩族的事非是誰能插手的…”

一只白鳥掠過窗畔,風漣餘光微動,已襝衽起身。

沈木一驚:“姐姐要走了嗎?”

風漣點點頭:“突然想起來還有些事,今天謝謝你請客,改日我再請你。”

沈木有些失落地目送她離開,悶悶地又叫了碗雞湯面。

***

陽光自葉縫間篩下來,沐浴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風漣回到洛村,木屋前的鳥籠裏已立著只紅足白鴿,唧唧正鳴。風漣從鴿腿上取下信箋,展開。她看見祭樹清峻的字跡在雪紙上深染濃墨。

越看,眉間蹙痕愈深。

她知曉這五年裏宇文煌一直在聯結境外國對付明傅氏,邊境動亂難安,人人只道是諸國野心,實則卻為宇文煌一手挑起。他對帝國的了解不在任何人之下,這些年一直默默無聞地藏於風漣與汝嫣的鋒芒下,暗中不知有多少的勢力部署,心思深極。如今風漣怒極,更多卻是驚。原以為不過最為活躍的幾個大

國,卻未曾想到,此人私下勾結的國室之多遠超料想,單是祭樹信上所述,便已囊括神州十之四五。

其中多數,是曾經宇文曜在位時暗中聯盟的國家。

風漣眉心隱隱作痛。

現今大局已定,情況卻又似乎更加錯綜覆雜。外戰一起,死傷的還是百姓和梵天戰士,宇文煌雖為覆族,手段卻令人難忍,帝都還有洛柯和天啟氏…遺跡現世,諸強會聚,天瑯朝覲,孤蘭怕也是自身難保方下此決策,意與梵天交好。大陸如今混亂一團,誰都無法獨善其身。孤蘭一向與世無爭,卻亦因此最為孤立,前些年因天瑯威震才保國安泰,多年下來大陸勢力早有變化,再不能同昔日而語,內有政權動蕩外有強敵侵襲,這才迫不得已尋梵天為盟。

不論那蒼明天瑯此來究是出使還是聯姻,梵天這個盟友,孤蘭帝國都是要定了。

天起長風,萬裏雲色。

風漣看向不遠處的村莊學堂,心中隱憂。

不論如何,她只盼望他能夠一生平安。

永遠,都不要被卷入這些紛擾之中。

***

帝城,夜上弦。

巍峨神殿連綿浮在金色的雲海之上,壯闊無邊。金玉長龍托懸的閣臺龐大而高聳,仿佛置於天際,觸手可及浩蕩煙雲,萬裏瑰麗浩瀚。

黃昏霞光下金燦燦一片,檀木桌上雕刻了縱橫棋盤,金暉下兩抹白影面對而坐。左首的男子長發高束,繡雲紋的長袍搖曳及地,俊美清朗的眉目間沒有任何歲月光陰留下的痕跡,只是瀟灑中更多了些沈穩。桌上黑白縱橫,修長的指攜白子落下:“墨華墨熒的滿月宴剛過,明日便是孤蘭朝覲的日子,然後又是幽冥鄉,今年可真熱鬧啊…對了,阿澄那小子的生辰也快到了罷,千羽殿下可有打算大辦一番為夕水顏添添喜氣?”

對面的男子同樣一襲白衣,卻不同於月暝的瀟灑飄逸,而是淡雅出塵,一身端潔。面若白玉,眼似秋水,風吹起來黑發白裳翩然交纏,猶若畫上墨染,正是千羽氏皇子千羽若。

黑子輕落,嘴角噙了抹笑:“阿澄隨他母親,沒事總愛往外跑,何況生辰又在上元節,他哪裏肯安安分分待在宮城,非說要出去游街,我便也不管他了。畢竟…”白子落下後黑子又落一點,“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幽冥鄉一行。”

太古乾坤,陰陽混沌,黃泉奈何,幽冥鄉沈



那遙遠時代最古老玄妙的遺地,從未有人可知的臨於鬼與神,生與死,陰與陽之間的最混沌之地。

月暝落棋的手在半空頓了頓:“虛無滄海境後,這是第二處皇兄看重的遺跡,不止吾等,更是眾所矚目,勢必不能出任何差錯。此行,或將是一切的了結。”白棋清響入局。

千羽若笑道:“虛無滄海之行他可是收獲頗多,尤是那滄海塵心鏡。”拈起一枚黑子,“滄海一點水,浮世一微塵,皆於鏡中。天地間,唯一一件可能在茫茫億萬塵世生靈中尋到一個人的東西。”

黑棋飛落,在檀木桌上敲起清亮的聲音。

清風拂來,暮暉橫斜,天地俱被籠在一片燦燦的艷光中,無聲帶來遠方的花香。

黑棋一落,桌面便陷入了僵局,月暝執子的手久久未動,雲霧掠過靜默卻光輝燦爛的高臺,那樣輕得沒有聲音。千羽若看著對面垂著眼,似在凝神思索棋路,卻又似早已神思外游的人,輕聲道:“她,還是沒有一點消息嗎?”

“沒有。連滄海塵心鏡亦找不到…”月暝眼眸輕垂,“若還是個活人,只要將一絲氣息註入鏡中

應都能找尋得到,可不知為何,為何就是…興許,她真的不在了。”

許久沈默中,千羽若開口:“他的身子還好麽?”

風卷花落,月暝未答,只是笑了笑,天邊霞光絳彩落在眼底,有些許氤氳。鼻尖風中拂過的花香輕騷,令他想起蒼古殿繞梁不絕的藥香。香中有些苦,苦中亦覺得香,月暝心裏,卻獨有苦味。

千羽若同離瑾是至交好友,但也不甚清楚他的身體實情。這五年他的狀況自一次惡化後急轉直下,月暝知他時日無多,只望能為他緩解痛苦,找了宮城最好的帝醫相看。帝國醫者醫術最高之人除了聖手伊人瀟臨,只有當年火焚天帝醫之首弦亦,如今這兩人都已不在人世。宮中帝醫只能依著風姍生前留下的藥譜研出了方子,能一定緩解病情,卻也治不了根本。只是近來他的狀態好了不少,偶爾月暝在不遠的寢殿,還能聽見琴音傳來。

但心始終冷得徹骨,只能想到四個字,回光返照。

雖然他曾微笑著勸慰過他,可他除了痛,什麽都感覺不到。

他知道,皇兄的心也是一直痛著的。從五年

前那震撼人心的死訊傳來的時候,從滄龍山的雪蒼茫一片遮蓋了天空和大地的時候。

月暝已記不清了他當時的反應,只是自己都是那樣震駭和驚痛,那他的心,該是滴著血的罷。

他又一次喝得大醉。他闖進殿裏的時候,當場呆在了原地。

那雪夜,他第一次看見他的哥哥那般脆弱的模樣。

他抱著膝蓋坐在床下,長發披散,用嬰兒蜷縮身體般的姿態,坐在床下,眼角有淚痕,顫抖間仍有淚水滾滾滴落。月暝赤了眼眶,幾乎再站立不住,聽見他來,他擡起了頭,再無血色的雪白的臉上露出了笑來:“阿暝,她不會死的。”

“我能感覺到她的氣息,還在這世上…她沒有死,她不會死的…”

月暝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還活著。

只知道這五年裏,他的皇兄一直在找她。找遍了帝國,找遍了神州,不停地,不停地找。

千羽若的聲音將他從往事中喚回來:“明日公主入國朝覲,三殿下百事纏身,還是莫要被我耽誤了好。”

月暝一笑,手中棋子一拋而起。玉白的棋在

空中翻轉,夕陽下光華雪燦,穩穩當當落定案上,他起身遠眺天際,浩浩長空布滿煙霞,風聲吹來,有如深淵龍吟:“萬事已備,只是不知我那好二哥又該有什麽動靜了…”

***

暮日西斜,江河上落著粼粼的碎金,散學後潼洛和學堂的孩子們約了去江邊玩。隔著條燦金的洛川河,可以聞見對岸飄來的煎糕和其他小吃的味道。潼洛一直沈浸在夫子的課裏,被這味道一下子誘回了神。

他最喜愛煎糕,只有他自己知道。除了煎糕,他還喜歡栗子酥,糖葫蘆,糯米圓子糖蒸酥酪,春卷小籠包,還有很多很多…人人瞧他只覺是個飄逸如仙的小童,誰會想到他的內心是個十足的貪嘴。只是,這些東西,除了煎糕他都從未吃過,即便煎糕也極少。有時在對岸游逛,看到這些,會深深被那香味吸引住。但他從不買。娘親在時,甚至不敢表露出喜愛。

他曉得,娘親掙來的每一分錢都很珍貴,日子拮據,他從不敢奢望那些。

有時娘親為了讓他吃飽,甚至自己挨餓,為了給他做一件新衣服,她可以三兩個晚上不睡覺。

那樣的日子,近一兩年才有些許改善。但他已習慣了節儉。

同伴們喊著他,他很快一路跑去。這一鬧騰直到天色盡黑,村中戶戶燈火,潼洛抱著背包走在路上,苦惱地撫額,耳畔似乎仍嗡嗡作響。這些同齡的孩子們都太活潑歡鬧,今日夫子就講了堂神州各代英傑傳,他們便七嘴八舌地嘮著自己崇拜的各種大人物。他不過安靜了些,就被他們圍著繞著不依不饒地逼問,硬是要問出他崇拜的人。

崇拜這詞兒吧,他覺得太接地氣,要他說,會說敬仰。

雖差不多一個意思。

他自然有敬仰的人,但他不太想同別人分享。

夜涼,紅楓環繞的院子飄出香氣。

他嗅了嗅,聞到腌黃瓜和燉土豆的味,一下子奔進了屋子。

他娘親在竈臺前回頭:“去打水洗手,吃飯了。”

他笑了:“娘親做的飯真香。”

“就你嘴甜。”

吃飽喝足,他揉著軟軟的肚子。

娘親做的飯,真的很香。

夜深了,窗外蟲鳴一兩聲,床頭燈火昏暗。風漣看著潼洛躺下,為他掖好被角。

屋外月圓,天雲稀淡,已是萬籟俱寂。明日便是孤蘭公主親臨之日,帝玄令詔命,梵天國民萬戶焚香,行祝禱儀,尤是帝都百姓當天閉門不得出。這兩日帝軍四處都巡查得嚴,她不好出村。

看著潼洛逐漸沈睡的清秀面容,風漣心思流轉,百折千回。

***

旭日東升,天際萬丈金華,千山盡染,河海壯麗。燦爛的金輝將整個九霄都染為了無邊的熔金,瑰麗雲空,繁華大地,浩蕩著萬裏。

而就在遙遠的天之盡頭,卻竟似燒起了碧綠色的焰火。一層一層,猶若天河之浪般席卷洶湧,向著天的另一頭翻騰而去。碧海深處,是九頭青鸞巨鳥展翅鳴飛,爭相起伏,一瞬驚掠千頃山河。金尾長翎奪日月之輝,尾上碧藍圓斑猶若盛世的寶石,五九四十五道翎光簇擁一處雲霄,便似展屏的孔雀一般開出華麗盛燦的極光,屏簾般遮擋著後方的白玉車駕。

玉車四角掛著金色的鈴鐺,織畫了紫錦山茶的長簾後,一方靜謐世界。

煙色裊裊,流蘇長懸,車內是個錦繡天地,只有三名女子。其中二人靜立,一人紫錦衣,一人碧羅衣,面貌姣若天仙。但即便是那般樣貌,同矮榻上的那名白衣女子一較,竟陡只似明珠旁的落塵,黯然失彩。榻下,一柄純黑色的古玉劍斜斜倚著,光華靜斂,卻威勢懾世。劍邊,一雙繡金白靴輕輕晃動。女子一手支腮,一手握一卷軸,雙目垂合,一頭流瀑似的碧發蜿蜒迤邐,鋪在榻間,玉雕般秀美出塵的臉在輕煙後隱得迷離。長風時而掠起窗紗,將浩瀚天地映在碧衣女子眼中:“這梵天山河,卻是如此之美。”

白衣女子聞言,徐徐睜了雙眼:“皇兄對梵天如此看重,自是有道理的。神衣,荼羅,尚有多遠?”

紫衫女子神衣遠目天外:“大抵快了。”

天瑯點點頭:“此番自西方入帝城,為的便是不打草驚蛇,那麽大張旗鼓的,看著就煩。”手裏卷軸隨意地敲著榻。

荼羅聲嬌似鶯啼:“殿下尊華天地共耀。梵天隆重以待,能得瑾公子親下帝玄令的世間又有幾個。梵天對公主殿下的重視足以見得。”

煙光中白衣女子眉眼纖長,瞳底墨綠色水霧般浮浮沈沈,神衣斟了茶遞給天瑯,啟唇:“現今我

國局勢覆雜,此番行來梵天未必不會有風險,殿下莫忘了陛下的囑托與此行的使命。”

天瑯眸光靜然,一派無波,只是手指輕扣著茶盞。茶霧繚繞上面孔,許久的沈默,她道:“荼羅,你說能得那人親下帝玄令的世間有幾個…那你說,他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

荼羅怔了一瞬,道:“瑾公子麽,這神州傳奇,重天神跡,更是真神之裔,蒼穹大地生來的主人啊。”

天瑯擺手,揉著眉心:“我不想聽這些虛的,什麽傳說名號驕子神跡。我是問,他本身是個怎樣的人?”

荼羅想了想:“這…屬下也從未見過瑾公子,但聽人說過,公子風華絕代,運籌帷幄,是個深不可測的人。殿下此番朝覲,自可見得他了。”

天瑯笑了一聲,眼底卻無分毫笑色,倒滲出些冷意來:“朝覲,乃參拜帝王,如今梵天帝是明傅修奇,我卻是要朝見他。一個對自己生父都能那般冷血無情的人,哪值得我想要見他…”握著卷軸的玉手無聲緊了緊。忽然間,整座鸞車都猛烈地搖晃起來,青鸞的尖嘯劃破了天際。神衣,荼羅陡然變色,周遭如起了狂風驚雷,濃雲覆來,天光驟暗,銳利的破風

聲響撕裂空氣,竟一支冷箭穿簾直朝天瑯心口來——女子彎身,卷軸收入衣中,提劍直穿而出,車簾子瞬間爆成了幹片萬片,灑落如雨。

流雲碎絲上,女子提劍冷立,身姿纖長迎光扯出長長的影子,雙眼猶若冷電,威嚴仿似神祗:“神衣這嘴可真是說什麽來什麽啊。”

前方風沙翻卷處,飄懸著持弓佩刀的數人,皆是一身黑衣,鐵面遮臉,背後伸展著一對巨大的冰翼,散發極寒光暈浮於天空雲海間。殺氣凜冽如飛射的箭,穿雲破風撕裂一切,天瑯長喝一聲,奈何劍出鞘綻開黑色颶風,斬落數支冰箭。每一下都會發出鐺然巨響,沖擊力震得她虎口頻頻作痛,竟是覺得吃力,才恍然發覺這些皆非普通的箭,以奇異的冰鐵鑄成,被冷冷青光裹著,承載有極強的靈。在這些人的手中,更堪稱絕世的殺器。

箭雨鋪天蓋地將整座玉車都化為冰塊炸裂,九頭青鸞淒嘯狂飛間仍然躲不過,一頭頭被射得千瘡百孔鮮血淋漓,寒霧中凝為巨冰破碎。飛舞的霜雨,漫成天瑯眼底一片冰冷的血色。

千萬裏山河似都被這殺意凍成寒冰,朗朗青空變為千軍萬馬的血海之疆,驚天的殺伐戰氣噴湧彌漫。

奈何劍端升出萬丈流瀑,瞬間將整片天地化為黑色,神衣怔懼,荼羅驚疑:“奈何出,天地鬼哭。十年前的千人斬後再未見過殿下用這一招了。這些人竟然如此之強麽?”

爆射的冰箭轟隆崩裂,一片接著一片爆碎在長劍之下,數人扇動冰翼直沖而上,黑影鋪天蓋地,天瑯一襲白衣閃動其中,格外亮目。又一輪箭雨飛射而來,“鐺鐺”震響下被一紫一碧兩道身影盡數攔截。黑雲混沌中劍光刀光綻裂交錯,驀然間奈何劍的光輝沖破雲霄,撕出慘烈的血色和冰霜揮落如雨,數個被斬裂冰翼割破脖子的黑袍人墜向了大地。

女子白衣浴血,提劍立於雲霄之巔,鮮艷的血在她聖潔的衣袍上開出了花,沿著指骨源源不斷淌下。

細看,她的胸口也蔓延著同樣的血色。

頭頂是無邊穹宇,腳下是蒼茫河山。

荼羅和神衣的呼聲模糊在殺伐箭雨間,她聽不清楚,因重傷在身整個大腦都是模糊的。

這些人各個是陽天境強者,她亦至陽天境中階,一個陽天強者,可以橫掃千軍萬馬,卻也無法面對數十個同為陽天的強者,今日她大抵逃不過。心思電轉下女子霍然揚劍而起,黑暗傾覆玄光疾流,前方

數人飛撲上來,她卻並未迎擊,借著風力疾速飛退,敵人的冰刀急追橫斬,生生劃破了她的胳膊,劇痛下劍上玄光聚成囚籠,已將負傷的神衣荼羅二人關入籠中:“走!去帝城求援,讓梵天的人來尋我!”

“殿下!”兩人的驚喊聲隨著囚籠飛遠,直到再沒影子。天瑯身影晃了晃,咬牙舞劍周旋於數人之間,傷口破裂湧出的血愈來愈多,一個失神間腹上又被劃了一刀。

該死,早知便把玉銀盔帶來了…

冰氣似在體內橫沖直撞,令人冷到了骨髓裏,被她強行壓制著。奈何飲血嗡鳴,眨眼間又是數人送命,她的大腿和胸膛亦中了兩刀,動作遲緩下來,以致於並未躲過身後的一箭。後背驟痛,鮮血狂噴,感到箭頭深深沒入了骨肉,然而多年殺伐戰場輾轉血海,即便這樣她也並未倒下。一手輕輕撫上胸懷,那裏面放著一張卷軸,不知是不是給染臟了…這幫龜孫子…喉間翻滾著沖出狂傲的長笑,竟令那數人身形僵滯動彈不得,奈何劍剎那狂舞,天地一夕間如落星雨極光,璀璨之極,竟是綻放成盛世的七彩霓霞,煙雲橫舞。

數人沖起刀落,霞光散去處,卻哪裏還有白衣女子的影子…

***

洛村後有一斜斜山坡,通向村子西方的一片原野農田,坡上稀稀疏疏長著不大粗壯的紅楓樹,一眼望去倒也紅紅火火的一片漂亮。風漣院子周圍的楓木便是自這處延綿過來。

風漣從農野上幹活回來,常從這片坡林走,今次亦是。她大多靠著幫忙耕田采摘搬運重物等活兒賺錢,都是苦事累事,有時更要扛著抱著一堆足以把她壓垮的東西四處奔走運送,還賺不了多少錢。起初時候的確極辛苦,還常把自己弄傷,現在雖然還會受傷,但卻不覺得辛苦了。因為…握了握手掌,風漣笑笑,繼而前行。

風吹起漫天楓紅如焰,落了一地斑斑鮮色,可以聽到坡下小溪清流的聲音,然而向來清新的空氣似乎比平常多了一絲冷血之氣,風漣感官敏銳,立時便察覺不對勁。

輕輕停了下來。

有些楓葉紅得出奇,倒像格外染了什麽顏色。

她輕步往下走,楓葉漸漸稀疏,亂紅間赫然鋪著一片別樣的鮮紅。警覺中心頭一跳,愈走愈輕,鼻尖隱約的血腥味也愈來愈濃,直到樹影退散,陽光

照來,更清楚地看見地泥上鋪了一大片還未幹涸的鮮血。血跡一路蜿蜒而下,越發細長,直至坡底,淌紅了一片溪水。

小溪流水清越,波光粼粼,溪邊鋪陳著一抹雪白色。一個女子睡在那裏,背上插著一支冷亮的利箭,已然不省人事。她的身旁,還立著一柄黑玉古劍,血光瀲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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