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你這個衣冠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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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擡頭，瑯鳶驚呼：“丘公子？你怎麽在旭城？”
丘無歡的目光在瑯鳶臉上溫柔的流轉，道：“我辦完了皇城的事就趕過來了，難道穆順之前沒有告訴你麽？”
瑯鳶這才想起上官穆順對她說過丘無歡近日會回來，只是她忘了。
“說過的……”瑯鳶喘了口氣，沒等一臉關切的丘無歡再開口，她便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肉果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丘無歡輕輕一笑，把瑯鳶頭頂的亂發撥了下去，“這回你不能再袒護穆順了，你都來旭城這麽久了還不知道，我回去得罰他。”
丘無歡繼續道：“肉果子乃神樹所結之果，有強身健體的功效，因為其稀有，所以價高，引得一些黑心藥鋪造假。”
“之前你遇險的那家藥鋪，就是其中一家。”丘無歡說著，帶瑯鳶走向他的馬車，手一揚，為她把車簾掀開。
瑯鳶上了車，皺著眉低聲道：“那……肉果子真的有效麽？”
丘無歡指了指高臺的方向，“如你所見。”
瑯鳶看向那高臺，林爺爺已經下去，又上去的不知道是什麽大娘，什麽奶奶，總之也是言辭激昂。
丘無歡上車坐在瑯鳶身邊，聞聲道：“我知道，你忽然得知這些，可能會有些接受不了，你之前讓穆順交給我的文書我都收到了，我已經在查，如果查出他們販賣的是假肉果子，一定嚴懲不貸！”
瑯鳶低頭抱緊懷裏的乾羨，沈聲道：“為什麽不交給官府去查呢？”
丘無歡看著瑯鳶，“假如他們買的是假肉果子，那麽這麽大的量，官府不可能沒有察覺，如果把這些證據交給官府，只會打草驚蛇。”
瑯鳶沈默的點點頭。
丘無歡嘆了口氣，“看來……你還是信不過我。”他臉上的笑意終於消散了下去，眉間浮上一抹惆悵，自嘲的苦笑了一下，“也是，你連姓名都不願告知於我。”
瑯鳶感到肉果子的事情就像一張錯綜覆雜的大網將她網在其中，此時此刻她的大腦一片混亂，她將懷裏的乾羨抱緊了一些，道：“丘公子神通廣大，想知道我是誰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丘無歡眼中閃過一抹疼痛，抿著唇看了瑯鳶一會兒，輕聲道。“可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
瑯鳶有些疲憊的看向外頭，開口道：“姜瑯鳶。”
馬車裏一陣安靜。
半晌，丘無歡問：“殿下，如果在下說，在下根本沒有調查過您，您信麽？”
瑯鳶微微一怔，以上官穆順待她的熱情來看，她自然是不相信丘無歡不知道她的身份的，但他又為何說這種話？
瑯鳶轉過臉，對丘無歡報以一個吃驚的眼神，後加一個淺笑，“那實在是瑯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後宮中的女人，自然懂得對男人的話聽一句信一半，瑯鳶耳濡目染。
丘無歡還是有些失落，“殿下言重了，在下不敢。”
瑯鳶搖搖頭，“別叫我殿下，你我之間實在不必如此。”
丘無歡擡眼，眼中又微微亮起一點光，“那你也別叫我丘公子。”
不叫丘公子？那叫什麽呢？瑯鳶思考著，輕聲道：“那……無歡？”
丘無歡展顏一笑，心情大好，“什麽？可以再叫一遍麽？”
“無……歡。”瑯鳶臉上掛著禮貌而友好的微笑。
乾羨一個垂死病中驚坐起，怒吼：“無恥！”
丘無歡的笑容僵在臉上，瑯鳶一頭黑線。
乾羨用小爪子握拳不停地錘自己的胸口，“咳咳咳……咳咳咳咳！”猛然嘔出一口血來。
“你怎麽了！”瑯鳶看著乾羨虛弱的倒下去，不再說話，她的手上則全是它吐的血。
“乾羨！乾羨！”瑯鳶輕輕晃著它，它擺了擺爪子，痛苦的閉著眼休息。見瑯鳶急成這樣，丘無歡也趕忙掀開車簾對外頭的人下令：“去找最好的獸醫，快馬接到府上，快去！”
瑯鳶看著它憔悴成這個樣子心像被人狠狠攥在手裏，她攤開手心讓它把腦袋躺在她手心裏，盡量讓它感到舒服一些，低聲安慰著它，“就快到府上了，堅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鳶兒，你不要太擔心，我一定會用最好的藥來救它，它是靈獸，肯定不會有事的。”丘無歡在一旁道。
瑯鳶淚眼朦朧地望著乾羨輕微浮動的胸脯，低聲重覆道：“嗯，一定不會有事的。”
濟世堂很快就到了，瑯鳶抱著乾羨快步跑進屋裏，獸醫也很快被請來。
“大夫！它到底怎麽了，為什麽會這樣子啊！”瑯鳶看到獸醫皺起眉頭不禁問。
獸醫搖了搖頭，“不像是受了什麽內傷，也不像是中了毒，但五臟六腑全都衰竭了，奇怪，實在奇怪，在下行醫多年都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況。”
五臟六腑全都衰竭！瑯鳶如著雷霆，怎麽會這樣！明明之前還好好的！
“大夫，麻煩您再看看，銀子不是問題！”丘無歡趕忙上前道。
獸醫看著丘無歡懇切的目光面露難色，“實在不是在下見死不救，是在下實在無能為力，它這樣的情況，就是神仙來了也沒得救了。”
瑯鳶咬著唇，默默望著乾羨緊皺的小眉頭。
“用人參呢？靈芝呢？那些東西人能吃，動物也能吃吧？”丘無歡焦急地問道。
獸醫搖搖頭，“什麽藥也沒辦法起死回生啊，再說，拿人參那樣貴重的藥材給一個小畜生吃……”
“它不是畜生！”瑯鳶怒呵，嚇得眾人一顫。
瑯鳶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悲傷道：“見諒，我剛才失態了，請你們都先出去吧，我想和它單獨待一會兒。”
丘無歡擔心地望了瑯鳶一眼，帶著獸醫出去了，隱約還聽到獸醫在外頭嘟囔，“窮人連飯都吃不上，你們給畜生吃人參……”
房中只剩下瑯鳶和無聲無息的乾羨，瑯鳶坐在乾羨身邊細細地看著它，難以相信這一切發生的這麽快。
“都怪我……”瑯鳶的淚湧出眼眶，“明明出門的時候，你就說了你身子不舒服的……我卻沒有給你找獸醫，還是帶著你去看見證會……”
“都怪我……如果我能早一點帶你看獸醫，你就不會五臟六腑全都衰竭了……都怪我……”瑯鳶捂住臉，泣不成聲。
“不怪你……”
微弱的聲音傳來，瑯鳶趕忙去看乾羨，只見它虛弱的望著瑯鳶，眼睛微微睜開。
“要不是你，老夫就死了。”乾羨輕輕牽起唇角，露出了一個瑯鳶從未看過的欣慰笑容。
瑯鳶又流淚了，哭的是它言過其實，她不過帶著它，給它幾口飯吃，反倒是它，總是在關鍵時刻救她性命。
“你放心，我會給你找大周最好的獸醫，你一定會沒事的……”瑯鳶哽咽地說。
乾羨道，“獸醫的話老夫都聽到了……”
瑯鳶心痛的捂住了眼睛，她本想騙它開心一點的度過最後的時間的，可就在這時，乾羨繼續說道：“但老夫不會死的。”
瑯鳶哭泣中一停，“你說什麽？”
乾羨輕笑：“因為有你啊。”
瑯鳶哭笑不得，“都什麽時候了……你……”
“你還記前幾天，你在龍祠裏，說了什麽嗎？”
“本宮不信天，不信命……”瑯鳶輕聲繼續道：“只相信你。”
“啊……”乾羨聽完，小腦袋在她手心裏動了動，身體一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似乎沒有剛才那麽虛弱了。在瑯鳶越來越詫異的目光中，乾羨沈聲道：“如果有一天，世上沒有一個人相信老夫，老夫就會灰飛煙滅了。”
瑯鳶渾身一震，腦海中如走馬燈一般的回放著過往發生過的事情。
第一次見到它是在龍祠裏，它說只要有人相信它，它就能恢覆能力，那麽如果原本相信它的人不再相信它，它就會變得脆弱麽？
所以說……瑯鳶重新看向乾羨，眼似兔、項似蛇，鱗似魚、爪似鷹、耳似牛，難道……
它真的是龍？
縱身一飛能入九霄，身體遮天蔽日，巨口一張，能吞雲吐霧的龐然大物，遠古靈獸！？
瑯鳶不由背後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眸光沈了沈，壓住心中沸騰的莫名情緒，“所以只要我信你，你就不會死？”
乾羨撐起自己的身子，望著瑯鳶的眼神有些希冀閃爍：“是，只要你，相信老夫。”
“你說真的？你要知道，你的身子……”瑯鳶擔心而忐忑的攥緊衣角，卻看著乾羨認真地點了點頭。
此時此刻，瑯鳶已經不顧龍是遠古的傳說什麽的，理性似乎已經死掉，“要是有更多的人相信你，你就會好起來的，對吧？”
乾羨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他們都背棄老夫，改信神樹了。”
瑯鳶眼中一熱，心裏說不出的酸澀難受。從前篤信真龍的祥龍街的居民全都圍繞在樹父身邊了……就連先前舍身護龍祠的林爺爺都……瑯鳶握住乾羨的小爪子，“你好好休息，丘無歡已經來了，本宮會盡快查清楚肉果子的事情，讓那些人看清楚，他們信了一個魔鬼！”
乾羨聞言，身子能直起來，雖然還是虛弱，但已經沒有垂死的模樣。
“萬分小心啊……丫頭。”
離開房間以後，瑯鳶心事重重地往外走，一擡頭，看到丘無歡獨坐在院中等候。
梧桐葉落，他從白衣上拂去落葉，看見了瑯鳶。
“鳶兒……節哀順變。”
瑯鳶擡眼靜靜望著丘無歡，丘無歡蹙著眉，英俊的臉上有悲傷之色。
丘無歡走過來繼續道：“那靈獸今生受你恩澤，來世定能托生為人。不要太難過傷著身子，我帶你再去買一只靈寵可好？”
瑯鳶的眼神很深，對丘無歡緩緩道：“從未有已死之人回人間講述，無歡怎麽就知道人會有來生呢？”
丘無歡一楞，想了想繼續道：“樹父有說過，每一條生命都來自不易，都是神樹所生，既是神樹苦心生養的，又怎麽會不給萬物來生呢？誰會願意看著自己所愛的毀滅？”
瑯鳶沈默著，臉上浮上輕淺的笑意。
“無歡所言……極是。”瑯鳶笑著繼續道：“它沒事，是獸醫危言聳聽了，我想，只要好好給它補補身子，就會沒事的。”
“真的麽！那太好了，你不知道我看你那麽著急難過，我心裏……”丘無歡欲言又止。
“無歡，既然你說肉果子大補，那它吃了會不會有效？”瑯鳶臉上有喜色。
“好主意啊！蜥蜴是動物人也是動物嗎，我這就讓穆順買一些來。”丘無歡一口就答應了，快步出了院子。
瑯鳶臉上的笑意漸漸消散，一雙鳳眼望著丘無歡離開的方向，眼神如潭水一般深。
起風了，梧桐葉紛亂飛舞。
不出半個時辰，丘無歡帶著一盒肉果子興沖沖地回來了。
“鳶兒！鳶兒！肉果子來了，快拿給靈獸吧。”
此情此景被府中的侍女侍衛看到，皆瞠目結舌，一枚肉果子便價值百兩，丘無歡竟然買了一盒拿給這女人的寵物吃！
瑯鳶雙手接過，激動地問：“怎麽這樣快？”
丘無歡道：“我讓穆順找最近的地方買的。”
瑯鳶感激地雙眼含淚，“無歡，多謝！”
丘無歡眼中滿溢著溫柔，“我不想聽鳶兒說謝這個字，現在不想，以後也不想。”
“好，我不說。”
瑯鳶笑著轉過身，捧著肉果子進屋了，關上門，神色便凝重起來，瑯鳶打開盒子快步走到乾羨身邊。
“小東西，你聞聞。”
乾羨湊近瑯鳶手中的盒子一聞，頓時打了個噴嚏，“好重的肉腥味！就和黑醫館裏的一樣！”沒等瑯鳶說話，乾羨強忍著刺鼻又爬上去仔細聞了聞。上次沖著一個肉果子聞，氣味裏的細節不能盡數掌握，但這次，乾羨特殊的嗅覺對著一盒肉果子，氣味裏所有的信息都被它掌握。
這一次，它皺著眉再看向瑯鳶，沒有說話。
瑯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把耳朵湊近了它，而後聽見乾羨在她耳邊低聲道：“老夫吃過牛羊豬，雞鴨魚，吃過狗肉兔肉還有各種各樣的動物，卻唯獨，沒有吃過這一種……”
瑯鳶的身子有一些抖，從前她只是基於黑醫館之事猜測，如今……
她看著乾羨，問道：“那一種，和其他動物，有什麽不一樣麽？”
乾羨道：“那種動物烹調五谷精華，還有其它動物，聞上去自然與其他動物不一樣。”
嘩啦一聲，瑯鳶手中的盒子跌落在地，肉果子滾落在地，瑯鳶猛然吐了。
這一刻，瑯鳶只覺得翻江倒海一般的惡心，嘔吐物混合著肉果子，看了讓瑯鳶吐的更厲害，乾羨用小爪子拍著瑯鳶的背，什麽都沒有再說。
瑯鳶幾乎把胃裏倒空，再嘔都是酸水了，眼裏憋得全是淚，模糊的視線裏出現了幻覺，眼前的嘔吐物裏伸出一只只人手，猙獰的像鬼爪，朝天狂亂的抓著，有無數呼喊聲，喊的是：“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丫頭你怎麽了！”
是誰在叫她？瑯鳶眼花繚亂地跪在地上，身旁仿佛有鬼爪在撕扯她，她掙紮，那鬼爪又抓上來，有扭曲的臉逼到眼前尖叫，眼眶裏溢著血，小而深邃的瞳仁緊盯瑯鳶。“為什麽！貴族的命是命！賤民的命就不是命麽！”
“啊！”瑯鳶尖叫著捂住耳朵，後退卻跌入一個懷抱。
瑯鳶睜開眼睛，鬼爪仍在不遠處招搖，但不能近前，懷抱著自己的是一個赤裸的男人，他的胸膛緊貼著瑯鳶的後背，仿佛又暖流在不斷平息她的恐慌。
她的呼吸漸漸平穩，有些貪戀他身上的溫度，她握住男人的手，“你是誰……”
緊接著，她墜入了黑暗之中。
在昏睡中度過了一天一夜，半夢半醒中，瑯鳶聽到了人對話的聲音。
“這姑娘受到了過度的驚嚇，不過不是有真氣及時護住心脈，可能就瘋了。”
“真氣？大夫，您是不是弄錯了，這姑娘不會武功的。”
“不會錯，那真氣現在還在她經脈裏流轉，保護她的臟器正常運轉。”
瑯鳶睜開惺忪的睡眼，映入眼簾的是丘無歡和醫者模樣的人。
“鳶兒！你醒了！”
瑯鳶感到手裏溫熱，垂眸一看，自己正緊握著乾羨的小爪子，而那小家夥正趴在她小腹上呼呼大睡。
“來，喝點水。”丘無歡扶起瑯鳶，將吹得不燙的水餵進瑯鳶口中。
“唔……這水怎麽是苦的。”瑯鳶嘗了半口皺著眉躲開。
“良藥苦口，乖，鳶兒，喝下去。”丘無歡又從小碗裏舀了一勺。
瑯鳶茫然地問，“為什麽要吃藥？我得了什麽病？”
丘無歡吹涼勺裏的藥，道：“你受驚了，這是安神的藥。”
“好……”瑯鳶應著，喝下了丘無歡送到嘴邊的藥。
瑯鳶在丘無歡細致的照顧下喝完了湯藥，他還撚起一顆蜜餞給她，“這樣就不苦了。”
瑯鳶接過蜜餞含入口中，酸甜很快蓋去了苦澀。
“對了鳶兒，你昏睡的時候一直是你的朋友灼淥在照顧你的，她不放心讓侍女伺候，一定要親自來，剛剛才回去休息。”丘無歡用手帕給瑯鳶擦拭起她拿過蜜餞的手。
瑯鳶看著眼前這個眉目如畫的溫柔男子，在他擡眼前移開了自己的視線，“謝謝你告訴我……那個……在我昏迷之前，你有沒有，進來過？”
丘無歡有些疑惑的看著瑯鳶，“沒有啊，你看到了什麽嗎？下人聽到你尖叫才進屋查看的，我趕到時你已經昏迷。”
瑯鳶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奧，是這樣啊。”
丘無歡擔憂地問：“鳶兒，你看到了什麽？怎麽嚇成這樣？”
瑯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正視他，開口道：“無歡，帶我去一趟萬花樓。”
丘無歡疑惑道：“怎麽想著要去萬花樓？什麽時候？”
瑯鳶把乾羨一抱，掀開被子坐了起來，“現在。”
丘無歡本想勸瑯鳶再休息一下，但是看到她一心要去，便喚了人去備馬車。
“醒醒……”瑯鳶晃了晃懷裏的乾羨，它被晃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醒過來，半睜著眼疲憊地看著瑯鳶，“你醒了啊。”
瑯鳶道：“我們要去萬花樓了。”
乾羨虛弱的點了點頭，“到了叫老夫……”說完，又睡過去了。
瑯鳶嘆了口氣，摸了摸它的頭。丘無歡將一件厚實的披風給瑯鳶披上，正要給瑯鳶系上，瑯鳶道：“我自己來……”
丘無歡楞了一下，看了看瑯鳶手中抱著那小東西，還是伸手給瑯鳶系起了披風。
瑯鳶有些局促，目光不曾往上，只在丘無歡的下巴上飄忽。
“外頭涼，別凍著，你的身子很弱。”他溫聲道。
瑯鳶有些羞愧，她的身子確實不爭氣，淋個雨便發燒，受到驚嚇竟然暈倒，要怪還是怪宮中的生活太過嬌奢，簡直把人都養病態了，反倒是灼淥那樣成天在外頭跑來跑去，風吹日曬的女子更健康些。
馬車上，丘無歡有些不解地問起了瑯鳶，“鳶兒，你給我的文書，據說是從萬花樓弄來的，你一個女子為何要去萬花樓啊？”
瑯鳶輕松地說：“我在後宮常聽到宮女說起坊間趣事，許多文人騷客都喜歡逛萬花樓那種地方，我好奇。”
丘無歡面有疑色，笑道：“是麽？可穆順說，你讓他幫你找一個在萬花樓出現過的男人，那個男人還……不穿衣服？”
瑯鳶臉色一僵，手裏的乾羨耳朵動了動。翻了個身繼續睡。瑯鳶想到方才又做了關於勇士的夢，也有些懷疑自己了，於是解釋道：“在宮裏待久了，難免出現點什麽幻覺，不用在意，我當時只是想來看看而已！”
丘無歡無奈的笑著搖搖頭，“理解你，宮墻那麽高，住在裏頭的人一定想出來看看吧。”
瑯鳶笑得別有深意，“也幸好宮墻那麽高，不然住在外頭的人，都想進宮裏看看。”
丘無歡收斂了笑意，臉色有些難看，聽到瑯鳶繼續說，“我想讓我的新朋友灼淥參加今年的選秀入宮，無歡，覺得怎麽樣？”
原來不是再說他……丘無歡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鳶兒的朋友國色天香，更有一種難得的異域風情，進宮一定前途似錦。”
瑯鳶笑看丘無歡，手裏輕輕摸著乾羨的背，“灼淥若真的前途似錦，那舉薦她進宮之人想必也會前途似錦。”
丘無歡笑著點點頭，“是啊，那定是天大的福氣……到了。”馬車一停，丘無歡掀開車簾，扶著瑯鳶下車。
萬花樓屹立眼前，近黃昏，樓上燈火輝煌，門可羅雀。
瑯鳶同丘無歡一起進入，迎上來的陌生美人們倒是都很有眼色，看架勢便知道丘無歡是大人物，一個個搔首弄姿是使出了渾身的獻媚功夫。
“我瞧著，人似乎換了個遍。”瑯鳶環顧四周，就連老鴇都換了，之前的老鴇被上官穆順帶走，說要審問，卻是什麽也沒有審出來。
丘無歡帶著瑯鳶走到舞榭下的位置坐下，“既然鳶兒說這裏有問題，那不管查出沒查出問題，都得勒令萬花樓換人。”
瑯鳶又看了看萬花樓裏的人，這樣看來，上官穆順這事兒辦的還是挺利落。
瑯鳶的目光落在了萬花樓裏的肉果子上，不緊不慢地問起丘無歡，“無歡……既然濟世堂已經料理了萬花樓，那萬花樓裏現在買的便是真肉果子，神樹結的寶物，沒錯了對吧？”
丘無歡點點頭，“那是自然。”
瑯鳶若有所思地走向盛放肉果子的玉盤，“這裏離濟世堂很近，那日給小家夥吃的肉果子，就是上官穆順從這裏買的吧？”瑯鳶暗暗拍了拍乾羨，把它的臉湊向玉盤。
丘無歡笑了笑，“被你猜到了，本不想告訴你是從這煙花之地買的，但是那日我看靈獸身子虛弱，就快不行了，只好讓穆順挑最近的地方買了。”
乾羨聞過肉果子，打起精神順著瑯鳶的胳膊爬上她的肩，在她耳邊輕輕耳語了一句。
瑯鳶的臉色陡然一冷，手暗暗攥緊，緊到指甲都快捏斷！好你個丘無歡！你這個衣冠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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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無歡的目光在瑯鳶臉上溫柔的流轉，道：“我辦完了皇城的事就趕過來了，難道穆順之前沒有告訴你麽？”
瑯鳶這才想起上官穆順對她說過丘無歡近日會回來，只是她忘了。
“說過的……”瑯鳶喘了口氣，沒等一臉關切的丘無歡再開口，她便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肉果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丘無歡輕輕一笑，把瑯鳶頭頂的亂發撥了下去，“這回你不能再袒護穆順了，你都來旭城這麽久了還不知道，我回去得罰他。”
丘無歡繼續道：“肉果子乃神樹所結之果，有強身健體的功效，因為其稀有，所以價高，引得一些黑心藥鋪造假。”
“之前你遇險的那家藥鋪，就是其中一家。”丘無歡說著，帶瑯鳶走向他的馬車，手一揚，為她把車簾掀開。
瑯鳶上了車，皺著眉低聲道：“那……肉果子真的有效麽？”
丘無歡指了指高臺的方向，“如你所見。”
瑯鳶看向那高臺，林爺爺已經下去，又上去的不知道是什麽大娘，什麽奶奶，總之也是言辭激昂。
丘無歡上車坐在瑯鳶身邊，聞聲道：“我知道，你忽然得知這些，可能會有些接受不了，你之前讓穆順交給我的文書我都收到了，我已經在查，如果查出他們販賣的是假肉果子，一定嚴懲不貸！”
瑯鳶低頭抱緊懷裏的乾羨，沈聲道：“為什麽不交給官府去查呢？”
丘無歡看著瑯鳶，“假如他們買的是假肉果子，那麽這麽大的量，官府不可能沒有察覺，如果把這些證據交給官府，只會打草驚蛇。”
瑯鳶沈默的點點頭。
丘無歡嘆了口氣，“看來……你還是信不過我。”他臉上的笑意終於消散了下去，眉間浮上一抹惆悵，自嘲的苦笑了一下，“也是，你連姓名都不願告知於我。”
瑯鳶感到肉果子的事情就像一張錯綜覆雜的大網將她網在其中，此時此刻她的大腦一片混亂，她將懷裏的乾羨抱緊了一些，道：“丘公子神通廣大，想知道我是誰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丘無歡眼中閃過一抹疼痛，抿著唇看了瑯鳶一會兒，輕聲道。“可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
瑯鳶有些疲憊的看向外頭，開口道：“姜瑯鳶。”
馬車裏一陣安靜。
半晌，丘無歡問：“殿下，如果在下說，在下根本沒有調查過您，您信麽？”
瑯鳶微微一怔，以上官穆順待她的熱情來看，她自然是不相信丘無歡不知道她的身份的，但他又為何說這種話？
瑯鳶轉過臉，對丘無歡報以一個吃驚的眼神，後加一個淺笑，“那實在是瑯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後宮中的女人，自然懂得對男人的話聽一句信一半，瑯鳶耳濡目染。
丘無歡還是有些失落，“殿下言重了，在下不敢。”
瑯鳶搖搖頭，“別叫我殿下，你我之間實在不必如此。”
丘無歡擡眼，眼中又微微亮起一點光，“那你也別叫我丘公子。”
不叫丘公子？那叫什麽呢？瑯鳶思考著，輕聲道：“那……無歡？”
丘無歡展顏一笑，心情大好，“什麽？可以再叫一遍麽？”
“無……歡。”瑯鳶臉上掛著禮貌而友好的微笑。
乾羨一個垂死病中驚坐起，怒吼：“無恥！”
丘無歡的笑容僵在臉上，瑯鳶一頭黑線。
乾羨用小爪子握拳不停地錘自己的胸口，“咳咳咳……咳咳咳咳！”猛然嘔出一口血來。
“你怎麽了！”瑯鳶看著乾羨虛弱的倒下去，不再說話，她的手上則全是它吐的血。
“乾羨！乾羨！”瑯鳶輕輕晃著它，它擺了擺爪子，痛苦的閉著眼休息。見瑯鳶急成這樣，丘無歡也趕忙掀開車簾對外頭的人下令：“去找最好的獸醫，快馬接到府上，快去！”
瑯鳶看著它憔悴成這個樣子心像被人狠狠攥在手裏，她攤開手心讓它把腦袋躺在她手心裏，盡量讓它感到舒服一些，低聲安慰著它，“就快到府上了，堅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鳶兒，你不要太擔心，我一定會用最好的藥來救它，它是靈獸，肯定不會有事的。”丘無歡在一旁道。
瑯鳶淚眼朦朧地望著乾羨輕微浮動的胸脯，低聲重覆道：“嗯，一定不會有事的。”
濟世堂很快就到了，瑯鳶抱著乾羨快步跑進屋裏，獸醫也很快被請來。
“大夫！它到底怎麽了，為什麽會這樣子啊！”瑯鳶看到獸醫皺起眉頭不禁問。
獸醫搖了搖頭，“不像是受了什麽內傷，也不像是中了毒，但五臟六腑全都衰竭了，奇怪，實在奇怪，在下行醫多年都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況。”
五臟六腑全都衰竭！瑯鳶如著雷霆，怎麽會這樣！明明之前還好好的！
“大夫，麻煩您再看看，銀子不是問題！”丘無歡趕忙上前道。
獸醫看著丘無歡懇切的目光面露難色，“實在不是在下見死不救，是在下實在無能為力，它這樣的情況，就是神仙來了也沒得救了。”
瑯鳶咬著唇，默默望著乾羨緊皺的小眉頭。
“用人參呢？靈芝呢？那些東西人能吃，動物也能吃吧？”丘無歡焦急地問道。
獸醫搖搖頭，“什麽藥也沒辦法起死回生啊，再說，拿人參那樣貴重的藥材給一個小畜生吃……”
“它不是畜生！”瑯鳶怒呵，嚇得眾人一顫。
瑯鳶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悲傷道：“見諒，我剛才失態了，請你們都先出去吧，我想和它單獨待一會兒。”
丘無歡擔心地望了瑯鳶一眼，帶著獸醫出去了，隱約還聽到獸醫在外頭嘟囔，“窮人連飯都吃不上，你們給畜生吃人參……”
房中只剩下瑯鳶和無聲無息的乾羨，瑯鳶坐在乾羨身邊細細地看著它，難以相信這一切發生的這麽快。
“都怪我……”瑯鳶的淚湧出眼眶，“明明出門的時候，你就說了你身子不舒服的……我卻沒有給你找獸醫，還是帶著你去看見證會……”
“都怪我……如果我能早一點帶你看獸醫，你就不會五臟六腑全都衰竭了……都怪我……”瑯鳶捂住臉，泣不成聲。
“不怪你……”
微弱的聲音傳來，瑯鳶趕忙去看乾羨，只見它虛弱的望著瑯鳶，眼睛微微睜開。
“要不是你，老夫就死了。”乾羨輕輕牽起唇角，露出了一個瑯鳶從未看過的欣慰笑容。
瑯鳶又流淚了，哭的是它言過其實，她不過帶著它，給它幾口飯吃，反倒是它，總是在關鍵時刻救她性命。
“你放心，我會給你找大周最好的獸醫，你一定會沒事的……”瑯鳶哽咽地說。
乾羨道，“獸醫的話老夫都聽到了……”
瑯鳶心痛的捂住了眼睛，她本想騙它開心一點的度過最後的時間的，可就在這時，乾羨繼續說道：“但老夫不會死的。”
瑯鳶哭泣中一停，“你說什麽？”
乾羨輕笑：“因為有你啊。”
瑯鳶哭笑不得，“都什麽時候了……你……”
“你還記前幾天，你在龍祠裏，說了什麽嗎？”
“本宮不信天，不信命……”瑯鳶輕聲繼續道：“只相信你。”
“啊……”乾羨聽完，小腦袋在她手心裏動了動，身體一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似乎沒有剛才那麽虛弱了。在瑯鳶越來越詫異的目光中，乾羨沈聲道：“如果有一天，世上沒有一個人相信老夫，老夫就會灰飛煙滅了。”
瑯鳶渾身一震，腦海中如走馬燈一般的回放著過往發生過的事情。
第一次見到它是在龍祠裏，它說只要有人相信它，它就能恢覆能力，那麽如果原本相信它的人不再相信它，它就會變得脆弱麽？
所以說……瑯鳶重新看向乾羨，眼似兔、項似蛇，鱗似魚、爪似鷹、耳似牛，難道……
它真的是龍？
縱身一飛能入九霄，身體遮天蔽日，巨口一張，能吞雲吐霧的龐然大物，遠古靈獸！？
瑯鳶不由背後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眸光沈了沈，壓住心中沸騰的莫名情緒，“所以只要我信你，你就不會死？”
乾羨撐起自己的身子，望著瑯鳶的眼神有些希冀閃爍：“是，只要你，相信老夫。”
“你說真的？你要知道，你的身子……”瑯鳶擔心而忐忑的攥緊衣角，卻看著乾羨認真地點了點頭。
此時此刻，瑯鳶已經不顧龍是遠古的傳說什麽的，理性似乎已經死掉，“要是有更多的人相信你，你就會好起來的，對吧？”
乾羨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他們都背棄老夫，改信神樹了。”
瑯鳶眼中一熱，心裏說不出的酸澀難受。從前篤信真龍的祥龍街的居民全都圍繞在樹父身邊了……就連先前舍身護龍祠的林爺爺都……瑯鳶握住乾羨的小爪子，“你好好休息，丘無歡已經來了，本宮會盡快查清楚肉果子的事情，讓那些人看清楚，他們信了一個魔鬼！”
乾羨聞言，身子能直起來，雖然還是虛弱，但已經沒有垂死的模樣。
“萬分小心啊……丫頭。”
離開房間以後，瑯鳶心事重重地往外走，一擡頭，看到丘無歡獨坐在院中等候。
梧桐葉落，他從白衣上拂去落葉，看見了瑯鳶。
“鳶兒……節哀順變。”
瑯鳶擡眼靜靜望著丘無歡，丘無歡蹙著眉，英俊的臉上有悲傷之色。
丘無歡走過來繼續道：“那靈獸今生受你恩澤，來世定能托生為人。不要太難過傷著身子，我帶你再去買一只靈寵可好？”
瑯鳶的眼神很深，對丘無歡緩緩道：“從未有已死之人回人間講述，無歡怎麽就知道人會有來生呢？”
丘無歡一楞，想了想繼續道：“樹父有說過，每一條生命都來自不易，都是神樹所生，既是神樹苦心生養的，又怎麽會不給萬物來生呢？誰會願意看著自己所愛的毀滅？”
瑯鳶沈默著，臉上浮上輕淺的笑意。
“無歡所言……極是。”瑯鳶笑著繼續道：“它沒事，是獸醫危言聳聽了，我想，只要好好給它補補身子，就會沒事的。”
“真的麽！那太好了，你不知道我看你那麽著急難過，我心裏……”丘無歡欲言又止。
“無歡，既然你說肉果子大補，那它吃了會不會有效？”瑯鳶臉上有喜色。
“好主意啊！蜥蜴是動物人也是動物嗎，我這就讓穆順買一些來。”丘無歡一口就答應了，快步出了院子。
瑯鳶臉上的笑意漸漸消散，一雙鳳眼望著丘無歡離開的方向，眼神如潭水一般深。
起風了，梧桐葉紛亂飛舞。
不出半個時辰，丘無歡帶著一盒肉果子興沖沖地回來了。
“鳶兒！鳶兒！肉果子來了，快拿給靈獸吧。”
此情此景被府中的侍女侍衛看到，皆瞠目結舌，一枚肉果子便價值百兩，丘無歡竟然買了一盒拿給這女人的寵物吃！
瑯鳶雙手接過，激動地問：“怎麽這樣快？”
丘無歡道：“我讓穆順找最近的地方買的。”
瑯鳶感激地雙眼含淚，“無歡，多謝！”
丘無歡眼中滿溢著溫柔，“我不想聽鳶兒說謝這個字，現在不想，以後也不想。”
“好，我不說。”
瑯鳶笑著轉過身，捧著肉果子進屋了，關上門，神色便凝重起來，瑯鳶打開盒子快步走到乾羨身邊。
“小東西，你聞聞。”
乾羨湊近瑯鳶手中的盒子一聞，頓時打了個噴嚏，“好重的肉腥味！就和黑醫館裏的一樣！”沒等瑯鳶說話，乾羨強忍著刺鼻又爬上去仔細聞了聞。上次沖著一個肉果子聞，氣味裏的細節不能盡數掌握，但這次，乾羨特殊的嗅覺對著一盒肉果子，氣味裏所有的信息都被它掌握。
這一次，它皺著眉再看向瑯鳶，沒有說話。
瑯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把耳朵湊近了它，而後聽見乾羨在她耳邊低聲道：“老夫吃過牛羊豬，雞鴨魚，吃過狗肉兔肉還有各種各樣的動物，卻唯獨，沒有吃過這一種……”
瑯鳶的身子有一些抖，從前她只是基於黑醫館之事猜測，如今……
她看著乾羨，問道：“那一種，和其他動物，有什麽不一樣麽？”
乾羨道：“那種動物烹調五谷精華，還有其它動物，聞上去自然與其他動物不一樣。”
嘩啦一聲，瑯鳶手中的盒子跌落在地，肉果子滾落在地，瑯鳶猛然吐了。
這一刻，瑯鳶只覺得翻江倒海一般的惡心，嘔吐物混合著肉果子，看了讓瑯鳶吐的更厲害，乾羨用小爪子拍著瑯鳶的背，什麽都沒有再說。
瑯鳶幾乎把胃裏倒空，再嘔都是酸水了，眼裏憋得全是淚，模糊的視線裏出現了幻覺，眼前的嘔吐物裏伸出一只只人手，猙獰的像鬼爪，朝天狂亂的抓著，有無數呼喊聲，喊的是：“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丫頭你怎麽了！”
是誰在叫她？瑯鳶眼花繚亂地跪在地上，身旁仿佛有鬼爪在撕扯她，她掙紮，那鬼爪又抓上來，有扭曲的臉逼到眼前尖叫，眼眶裏溢著血，小而深邃的瞳仁緊盯瑯鳶。“為什麽！貴族的命是命！賤民的命就不是命麽！”
“啊！”瑯鳶尖叫著捂住耳朵，後退卻跌入一個懷抱。
瑯鳶睜開眼睛，鬼爪仍在不遠處招搖，但不能近前，懷抱著自己的是一個赤裸的男人，他的胸膛緊貼著瑯鳶的後背，仿佛又暖流在不斷平息她的恐慌。
她的呼吸漸漸平穩，有些貪戀他身上的溫度，她握住男人的手，“你是誰……”
緊接著，她墜入了黑暗之中。
在昏睡中度過了一天一夜，半夢半醒中，瑯鳶聽到了人對話的聲音。
“這姑娘受到了過度的驚嚇，不過不是有真氣及時護住心脈，可能就瘋了。”
“真氣？大夫，您是不是弄錯了，這姑娘不會武功的。”
“不會錯，那真氣現在還在她經脈裏流轉，保護她的臟器正常運轉。”
瑯鳶睜開惺忪的睡眼，映入眼簾的是丘無歡和醫者模樣的人。
“鳶兒！你醒了！”
瑯鳶感到手裏溫熱，垂眸一看，自己正緊握著乾羨的小爪子，而那小家夥正趴在她小腹上呼呼大睡。
“來，喝點水。”丘無歡扶起瑯鳶，將吹得不燙的水餵進瑯鳶口中。
“唔……這水怎麽是苦的。”瑯鳶嘗了半口皺著眉躲開。
“良藥苦口，乖，鳶兒，喝下去。”丘無歡又從小碗裏舀了一勺。
瑯鳶茫然地問，“為什麽要吃藥？我得了什麽病？”
丘無歡吹涼勺裏的藥，道：“你受驚了，這是安神的藥。”
“好……”瑯鳶應著，喝下了丘無歡送到嘴邊的藥。
瑯鳶在丘無歡細致的照顧下喝完了湯藥，他還撚起一顆蜜餞給她，“這樣就不苦了。”
瑯鳶接過蜜餞含入口中，酸甜很快蓋去了苦澀。
“對了鳶兒，你昏睡的時候一直是你的朋友灼淥在照顧你的，她不放心讓侍女伺候，一定要親自來，剛剛才回去休息。”丘無歡用手帕給瑯鳶擦拭起她拿過蜜餞的手。
瑯鳶看著眼前這個眉目如畫的溫柔男子，在他擡眼前移開了自己的視線，“謝謝你告訴我……那個……在我昏迷之前，你有沒有，進來過？”
丘無歡有些疑惑的看著瑯鳶，“沒有啊，你看到了什麽嗎？下人聽到你尖叫才進屋查看的，我趕到時你已經昏迷。”
瑯鳶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奧，是這樣啊。”
丘無歡擔憂地問：“鳶兒，你看到了什麽？怎麽嚇成這樣？”
瑯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正視他，開口道：“無歡，帶我去一趟萬花樓。”
丘無歡疑惑道：“怎麽想著要去萬花樓？什麽時候？”
瑯鳶把乾羨一抱，掀開被子坐了起來，“現在。”
丘無歡本想勸瑯鳶再休息一下，但是看到她一心要去，便喚了人去備馬車。
“醒醒……”瑯鳶晃了晃懷裏的乾羨，它被晃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醒過來，半睜著眼疲憊地看著瑯鳶，“你醒了啊。”
瑯鳶道：“我們要去萬花樓了。”
乾羨虛弱的點了點頭，“到了叫老夫……”說完，又睡過去了。
瑯鳶嘆了口氣，摸了摸它的頭。丘無歡將一件厚實的披風給瑯鳶披上，正要給瑯鳶系上，瑯鳶道：“我自己來……”
丘無歡楞了一下，看了看瑯鳶手中抱著那小東西，還是伸手給瑯鳶系起了披風。
瑯鳶有些局促，目光不曾往上，只在丘無歡的下巴上飄忽。
“外頭涼，別凍著，你的身子很弱。”他溫聲道。
瑯鳶有些羞愧，她的身子確實不爭氣，淋個雨便發燒，受到驚嚇竟然暈倒，要怪還是怪宮中的生活太過嬌奢，簡直把人都養病態了，反倒是灼淥那樣成天在外頭跑來跑去，風吹日曬的女子更健康些。
馬車上，丘無歡有些不解地問起了瑯鳶，“鳶兒，你給我的文書，據說是從萬花樓弄來的，你一個女子為何要去萬花樓啊？”
瑯鳶輕松地說：“我在後宮常聽到宮女說起坊間趣事，許多文人騷客都喜歡逛萬花樓那種地方，我好奇。”
丘無歡面有疑色，笑道：“是麽？可穆順說，你讓他幫你找一個在萬花樓出現過的男人，那個男人還……不穿衣服？”
瑯鳶臉色一僵，手裏的乾羨耳朵動了動。翻了個身繼續睡。瑯鳶想到方才又做了關於勇士的夢，也有些懷疑自己了，於是解釋道：“在宮裏待久了，難免出現點什麽幻覺，不用在意，我當時只是想來看看而已！”
丘無歡無奈的笑著搖搖頭，“理解你，宮墻那麽高，住在裏頭的人一定想出來看看吧。”
瑯鳶笑得別有深意，“也幸好宮墻那麽高，不然住在外頭的人，都想進宮裏看看。”
丘無歡收斂了笑意，臉色有些難看，聽到瑯鳶繼續說，“我想讓我的新朋友灼淥參加今年的選秀入宮，無歡，覺得怎麽樣？”
原來不是再說他……丘無歡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鳶兒的朋友國色天香，更有一種難得的異域風情，進宮一定前途似錦。”
瑯鳶笑看丘無歡，手裏輕輕摸著乾羨的背，“灼淥若真的前途似錦，那舉薦她進宮之人想必也會前途似錦。”
丘無歡笑著點點頭，“是啊，那定是天大的福氣……到了。”馬車一停，丘無歡掀開車簾，扶著瑯鳶下車。
萬花樓屹立眼前，近黃昏，樓上燈火輝煌，門可羅雀。
瑯鳶同丘無歡一起進入，迎上來的陌生美人們倒是都很有眼色，看架勢便知道丘無歡是大人物，一個個搔首弄姿是使出了渾身的獻媚功夫。
“我瞧著，人似乎換了個遍。”瑯鳶環顧四周，就連老鴇都換了，之前的老鴇被上官穆順帶走，說要審問，卻是什麽也沒有審出來。
丘無歡帶著瑯鳶走到舞榭下的位置坐下，“既然鳶兒說這裏有問題，那不管查出沒查出問題，都得勒令萬花樓換人。”
瑯鳶又看了看萬花樓裏的人，這樣看來，上官穆順這事兒辦的還是挺利落。
瑯鳶的目光落在了萬花樓裏的肉果子上，不緊不慢地問起丘無歡，“無歡……既然濟世堂已經料理了萬花樓，那萬花樓裏現在買的便是真肉果子，神樹結的寶物，沒錯了對吧？”
丘無歡點點頭，“那是自然。”
瑯鳶若有所思地走向盛放肉果子的玉盤，“這裏離濟世堂很近，那日給小家夥吃的肉果子，就是上官穆順從這裏買的吧？”瑯鳶暗暗拍了拍乾羨，把它的臉湊向玉盤。
丘無歡笑了笑，“被你猜到了，本不想告訴你是從這煙花之地買的，但是那日我看靈獸身子虛弱，就快不行了，只好讓穆順挑最近的地方買了。”
乾羨聞過肉果子，打起精神順著瑯鳶的胳膊爬上她的肩，在她耳邊輕輕耳語了一句。
瑯鳶的臉色陡然一冷，手暗暗攥緊，緊到指甲都快捏斷！好你個丘無歡！你這個衣冠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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