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桂香就一句話：“今天別到處亂跑，在家裏呆著。”

季燦燦沈默，算是答應了。

早飯很安寧，也吃的特別早，沈桂香忙著給寶貝兒子季志華收拾房間，嘮叨他將臟衣服拿出來。

季志華從來不會洗衣服，都是沈桂香端著去水房手搓，哪怕自己衣服讓季燦燦洗，她也得給兒子衣服洗出來。

不過今天沈桂香忙不過來，抱出來一套衣服和夏天蓋的毛巾被放到洗衣盆裏：“季燦燦，你把這些衣服洗了，洗快點。”

要是慢了，媒人該帶著杜軍強過來了。

季燦燦當然不想給季志華洗衣服，站在鏡前梳頭發，沒動。

季志華趾高氣揚的瞥一眼季燦燦，嫌棄道：“她能給我洗幹凈嗎？噢，我忘了，她本來就是幹的伺候人的活兒，就是個下人嘛。”

季燦燦眸色一暗，她沒想朝季志華發難，這是他硬要撞上來的。

“這麽大人了，怎麽還會說話，還不如樓下的流浪狗。”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季志華楞在原地，似是不敢相信季燦燦敢出言辱罵，平時季曼玲有什麽好東西都要想著分給他，連不常在家的二姐也要讓著他，季燦燦一個給出去的丫頭片子哪來的膽子罵他？

“賤人！”

季志華擡腳就要踹上來，季燦燦瞅準敞開的大門，提起旁邊的小馬紮朝季志華狠狠扔過去，閃身向外走。

季志華躲閃不及，那小馬紮直接砸在身上，小馬紮是用槐木做的，分量不算輕，砸在他胳膊上痛了一下，心底立刻激起更大的怒火，握著拳頭追出去：“我打死你！”

“救命啊！”

季燦燦拉住對門嬸子躲在她身後，走廊上不少忙家務活的婦女，紛紛看過來。

對門嬸子對季燦燦印象很好，上下班勤快，還給過她家小女兒幾顆糖，是個善良的好姑娘，而季志華則是季家的小祖宗，怎麽能在這兒打人？

“志華，別犯渾，這是你姐！”

季志華怒氣沖沖：“嬸子，你讓開，這不關你的事，我打的就是她！”

後知後覺的沈桂香和季有福聽到兒子的聲音才探頭看，沈桂香第一反應是：“季燦燦，你和志華吵什麽呢？他是你弟弟，你不能讓著她一點兒？”

與此同時，住在同一層樓的居委會大媽也出來了：“怎麽回事這是？”

平時季燦燦也和她有聯系，上下班碰面必定嘴甜打招呼，偶爾還會幫點小忙，而且這大媽確實是熱心腸。

季燦燦偷偷掐一把自己胳膊才激出來滿眶眼淚：“是季志華先罵我打我！我憑啥讓著他？你知道他剛才罵我什麽嗎？”

沈桂香面皮泛紅，瞅著走廊前後鄰居都在看熱鬧，心裏惱的恨不得一把把季燦燦揪回去。

“有啥事兒回家說去！”

“我不回，憑啥回啊？這不是我家！我一回去你就要給我介紹對象把我賣出去，你們已經賣過我一回了！這一次我不是小孩子！”

居委會大媽一聽，這還得了，都解放多少年了，怎麽還能賣孩子呢？

“桂香，你閨女說的咋回事啊？”

沈桂香惱怒不已，臉上掛不住：“宋主任，她一小孩子就是瞎胡說，跟志華鬧矛盾，一點小事兒！”

季有福也氣的很，皺眉瞪向季燦燦，想讓她看懂這臉色，早點平息這場鬧劇，否則到不了明天，他們夫妻就能成為廠裏談論的焦點。

季燦燦看著他的神情，猛地瑟縮：“我不是瞎胡說，我不要在你們家了，我要回我爸媽家，他們不會逼我嫁給不想嫁的人！”

眾人唏噓，多數都是認識幾十年的老鄰居老同事了，都知道季家那點事，當年平白無少了個二閨女，有人瞅見季有德夫妻從他們家抱走一個哇哇哭的奶娃娃，估計臍帶都沒落呢就給抱走了，現在又回來了，有人在背後嘲笑，有人羨慕季有福夫妻倆真有福，不花一分錢落個如花似玉的孝順閨女，只嫁妝錢就能賺不少。

現在，人家閨女一說出口，眾人都覺得自個兒猜測沒錯。

沈桂香登時火了：“季燦燦，你別瞎說，我什麽時候要給你介紹對象了，你你你，你不聽話還要鬧的這個家不得安寧是吧？”

季燦燦委屈的說：“我沒鬧！”

這時，樓梯口上來倆人，遠遠聽到這裏的動靜，也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桂香，韓叔這媒人是不是去你家的？”

季燦燦回頭一看，果然是媒人帶著不情不願的杜軍強。

媒人一看這情況：“桂香，你們這……”

他可是好不容易說通杜軍強過來見面，這次再見不成，不是砸他的招牌嗎？

沈桂香惱的不行，杜軍強姐姐的生意眼看有起色了，但不確定日後怎麽樣，她想讓季燦燦嫁過去當試金石，那生意賠了虧不著她，要是賺了，季燦燦怎麽都得顧念親媽給她找的這門好婚事。

可誰承想鬧出來這一出？

季有福臉色通紅：“老哥，要不你和這孩子先回去？”

媒人臉都黑了。

杜軍強小聲嘟囔：“這都什麽人家？”

一下子把季家人都給損了，要不是聽媒人說季燦燦長得好性格好，他根本不願意來第二次，這就是性格好？老遠都能聽到罵人的聲音！

“你說誰呢？”

季志華平時傲氣，容不得別人說自家，這次還是被季燦燦連累，於是氣勢洶洶要打人，可季燦燦藏的嚴實，他夠不著。

“季燦燦，都是你惹出來的事兒！”

季燦燦冷笑：“誰惹出來的誰知道，我看你們願意讓我在這兒就是等著把我賣個好價錢，我沒那麽傻！”

季志華當即想也不想的說：“你當誰願意讓你呆在我家，要走快點走！”

居委會大媽皺眉：“志華，你個小孩兒別胡說，燦燦好歹是你姐，你可不能趕她走！”

季燦燦揉揉眼睛抹淚：“大媽，別說了，我就不該回來——”

季志華惡狠狠地說：“那你就快點滾！”

沈桂香和季有福都沒攔著，讓兒子罵幾句出出氣也好，季燦燦養父母那邊都死幹凈了，她就算走能走哪兒去？沈桂香只恨沒早看出來季燦燦跟家裏不是一條心，否則根本不會讓她留在家裏，去外頭自生自滅拉倒，她這輩子啥都缺，還就是不缺閨女！

季燦燦咬緊下唇，看起來有些後悔又害怕，拽著居委會大媽的手問：“大媽，你能陪我去拿我的衣服，我怕進去他們把我關起來。”

居委會大媽誰也不怕得罪，但此時猶豫的問：“閨女，你可想清楚，那邊你爸媽……”

“我還有個弟弟。”

大媽理解的點點頭：“行，你要是想好了，我也不攔著，咱們都是新社會了，咱們這片兒我肯定不讓有那賣閨女的，我陪你去拿！”

對門嬸子不敢明著得罪沈桂香，因此故作貼心的拉著她手勸道：“就是個孩子，你別跟她置氣。”

沈桂香憋了一肚子氣，她覺得被季燦燦擺了一道，可又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眼睜睜看著季燦燦回屋拿了包袱走到她面前。

“我在這兒住了二十二天，早晚吃過你家的飯，還住這兒了，這是夥食費，我不欠你的。”

季燦燦拿出來十塊錢，她早晚吃飯都是素，外面饅頭六分錢一個，她正常一頓吃一個，有時早上不吃飯，每天按兩毛算，加上住宿費，給十塊錢一點都不虧心。

話落音，鄰居都等著看這夫妻倆接不接錢。

季有福心知今天怎麽都得糊弄過去，不能丟臉，沈著臉說：“不要你的錢，你媽你弟就是說個氣話，你何必鬧成這樣，有啥事兒爸給你做主。”

季燦燦卻笑出聲了：“你要能做主，二十年前就做主了。”

但當初生了第二個閨女，是季有福先長籲短嘆的，加上父母嘮叨，將小嬰兒給出去的時候根本沒啥痛覺，很快懷上第三胎。

她將十塊錢放到季家門口走廊的桌子上，拎著包袱頭也不回的向外走。

走廊上十來個鄰居都看著，但看季有福夫妻倆沒反應，有人小聲攔了一句：“燦燦，別跟家裏置氣。”

季燦燦對她笑笑，垂眸向外走，她頭發沒紮緊，散落在耳邊遮住半張臉，旁人很難記住她容貌細節。

季燦燦消失在樓梯拐角處，圍觀的人群開始若無其事的緩解尷尬去幹別的事。

居委會大媽勸了兩句，提醒他們把錢收著，也走了。

季志華見爸媽不動，他伸手拿了錢，結果進門就被沈桂香奪走，隨後和季有福在臥室小聲吵起來。

……

季燦燦快步走出家屬院後上了一輛公交車直奔租房的地點，迎著窗外明媚的陽光感嘆，這事情順利地不可思議，她心裏輕松，卻不太能高興起來。

說不清楚為什麽，但每當她心裏有這種感覺得時候，後續可能會發生不好的事。

可還有什麽比身無分文穿越到三十多年前更慘？

季燦燦努力給自己找了個理由，高興不起來大概是因為沒脫離季家前，她可以偽裝是季家的女兒，現在離開了，天大地大，只剩她一個人了。

嗯，至少現在是自由的。

這樣的家沒什麽好留戀的，她不會更倒黴的。

啊呸呸！

季燦燦很快打滿雞血來到招租老人那兒，前一天兩人已經說好租房事宜，看過房本，招租的王大姨給寫了租金收條，她到的時候王大姨已經將房間打掃幹凈。

懸著的心落回來，短時間內有地方住就成。

“閨女，大姨再問你一句，是你一個人住不？”

王大姨老怕這姑娘有什麽隱情，萬一招來一個作風不正派的，那也連累她。

季燦燦反而覺得這樣當面發問側面證明房子可靠，笑著說：“大姨，當然是我一個人。”

“那行，那你快收拾吧，桌子和床板我都給你擦過了。”

季燦燦只有衣服和一床毛巾被，連褥子都是和王大姨租來的，收拾好房間她又去買了一張涼席，幸好是夏天，睡覺的地方可以隨便湊合。

再把櫃子擦一遍，把衣服放進去，季燦燦終於放松，躺在床板上冥想。

上午離開時拿季志濤當借口，但早晚是要把她用過的那位季燦燦和季志濤的分家錢還回去，還完，季燦燦就無債一身輕。

季燦燦列了兩個小目標，一是攢錢，二是攢錢去找那倆臭道士報仇，如果能忽悠他們把自己送回去就更好了。

雖然知道後者可能性很小，但心存目標，季燦燦充滿了鬥志。

翌日早晨，季燦燦吃過飯早早到達王老師家上班。

“燦燦怎麽來這麽早？”

季燦燦想想還是沒說實情，王老師和聞馨馨那邊認識，萬一閑聊說什麽八卦事件提到她就慘了，於是簡單地說：“我跟爸媽商量下，換了個近點的地方住。”

王老師正忙著給未出世重外孫做小棉襖，聽過沒再多問，反而讓季燦燦參謀哪個樣式比較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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