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寒假, 楊蓉蓉回外公外婆家，夢澤那邊又把外婆叫家家叫起來特別親切，孫華莊志剛, 還有莊賢趙建業的孩子也長大了, 一個叫莊思思一個叫趙雲清，楊蓉蓉終於實現了她小時候的心願：帶著兩個表妹在城隍廟一條街大吃大喝。

楊蓉蓉耀武揚威，口袋裏揣著零花錢，兩個小表妹跟在她身後。

楊蓉蓉看中彩色風車, 問表妹們：“喜不喜歡？”

兩個白白嫩嫩的表妹齊齊：“喜歡。”

楊蓉蓉大手一揮：“買, 挑你們最喜歡的。”

楊蓉蓉付完賬，兩個小表妹剪著娃娃頭, 仰著小臉，小手指指著上面的風車：“要這個。”“要這個。”小小的臉蛋把楊蓉蓉萌化了。

楊蓉蓉從小可想有妹妹了。

她在筒子樓春梅冬梅海霞姐姐對她特別好，冬梅姐姐老拉她去她家看電視劇, 推薦她時下最好看的《武媚娘傳奇》《珍珠傳奇》《一吻定情》《流星花園》, 電視劇有時掐著點，一放完冬梅姐姐就牽著她瘋狂往學校跑，生生把楊蓉蓉的肺活量和短跑沖刺給練出來了。

冬梅家小攤子生意不錯, 有些零食兩塊錢、五塊錢不便宜，但如果是冬梅姐姐看攤子，見她去了，冬梅姐姐就會找她招手, 兩個小虎牙一笑。

“來, 喜歡吃什麽，我拿給你, 不要錢。”還往筒子樓方向看了一眼，以防她媽突然襲擊被聽見了。

楊蓉蓉還曾問過：“不要錢, 你媽媽會不會說你。”

冬梅姐姐笑得可自信了。

“我就說是我吃了唄，她一說我就往爸那躲，我爸才不在意這些。”

在楊蓉蓉心裏，冬梅姐姐又可愛又帥氣。

楊蓉蓉給她們一人發完一個小風車，自己也拿著一個□□色的，又帶著她們去捉金魚，城隍廟有不少小攤子在水盆裏放著漂亮的小金魚，旁邊一個淺白色小漏網可以供人撈金魚，接著帶她們去吃最好吃的拉棉花糖。

三個小姐妹一手拿著金燦燦的小風車，一手拿著白蓬蓬的棉花糖快快樂樂過寒假。

兩個表妹們像小鳥一樣。

“姐姐，我想要這個。”

“買。”

“姐姐，我喜歡那個。”

“親我一下，蓉蓉姐姐就買給你。”

吧唧。

楊蓉蓉嘻嘻。

楊蓉蓉大搖大擺，小口袋揣著錢錢，帶著妹妹們想買什麽就買什麽。

新年莊家十幾口人照例拍了全家福合家歡——“家”是莊家的新年主旨所在。

楊蓉蓉在外公外婆家過完新年，又趕到孝感回爺爺奶奶家過年。

大姑楊韻這幾年越發洋氣，已經買了好幾套房子，又在海南三亞那邊開始買房，還用上了最新的手機，她先是大哥大、再是BP機，現在又用上了一個紅色殼子的手機，

楊韻把手機展示給楊毅、莊淑芬、楊曉梅他們看：“用這個就能打電話，證券那邊一有消息，馬上就可以過去。”

證券、股票是大人們聊天的重點。

楊毅：“那現在交易就不會錯過時機。”

楊韻：“就是，我以前錯過幾多好機會，賣虧了不少。”

楊毅在那笑。

楊韻：“你要不要也買一個，過年後我帶你去買。”

楊毅：“我打算先買臺電腦。”

莊淑芬：“我們商量過了，準備先買電腦。”電腦在當時是個大物件，要大幾千塊，莊淑芬楊毅合計了很久下得決定。

楊韻、楊曉梅都驚了！

電腦？

電腦是那個年代最稀罕的物品。

誰家有了電腦誰家就被視做高端家庭，其他人可能根本不懂如何操作，但楊毅偏偏對這些最感興趣。

那時眾人眼中，電腦比電視機還要橫空出世還要神秘千萬倍。

據說一聯網什麽都知道，但是又有極其可怕的電腦病毒，可能會吞噬你的電腦，讓你屏幕永黑，被黑客盜竊。當時最多人喊得一個口號就是“世界是平的”，比爾·蓋茨的名字一時間轟動整個世界，大家全知道了比爾·蓋茨是個退學過的商業天才。

楊蓉蓉不懂股票證券，但不妨礙她聽爸爸楊毅和大姑小姑聊得火熱，不過她見爺爺楊德清扶著書卷，對這些不感興趣的樣子，楊蓉蓉就乖乖坐到爺爺身邊，陪著爺爺看書。

爺爺是古典派讀書人，對那些不甚在意，見親孫女坐過來，楊德清清矍的臉上露出一抹笑，他枯涸的手掌摸了摸楊蓉蓉的小腦袋。

“怎麽想到在我這邊看書了？”

楊蓉蓉：“在這邊看書有意思。”

爺爺楊德清欣慰地點點頭，手持書卷，捋了捋胡子：“讀書人要先把學問做好。”

楊蓉蓉受教。

過完年，楊蓉蓉一家人回到崇城，楊蓉蓉趴在窗戶邊，看著茫茫雪夜和星星點點的燈火，她好想像去年前年那樣，跟著邵泓哥哥、鐘睿耀他們一起放煙花，但是現在鞭炮漸漸禁了，邵廠長他們搬出筒子樓了，鐘叔叔據說去北京了不知道見沒見沈雲阿姨，鐘睿耀今年寒假沒有回來。

一切都像這個奔騰的時代。

科技、經濟市場開始崛起，下海經商的人越來越多，所有人生活也隨之改變震蕩。

到了初二下學期。

楊蓉蓉家也分到新房子了，她家原本前兩年就可以有新房子，但一來是好幾個房源都在三生活區，楊毅莊淑芬覺得上班孩子上學都太遠了，二來那時楊蓉蓉就想住筒子樓，不想鐘睿耀每年回來見不到她，每次心裏還暗暗祈禱：不要搬、不要搬。

但這次，廠裏分的房子特別的好。

是新建的新戶型，樓層是二樓，朝向也好，對面是莊淑芬辦公樓的一位科長，上下左右鄰居也都是有點來頭才能分到這裏的房子。

楊毅、莊淑芬給楊蓉蓉做思想工作。

“就算搬走了，二生活區離筒子樓也不遠，騎個自行車一下子就回來了，有了新房子還是可以繼續邀請鐘睿耀來家裏做客的。”

兩人勸了楊蓉蓉好一會，楊蓉蓉知道，搬家這種事是不可以讓父母為難的，就算自己心裏失落，也不可以表現出來。

她祈禱著：鐘睿耀，今年暑假你可要快點回來，不然你就見不到我了。

初二結束。

楊蓉蓉的爺爺楊德清去世，全家人一片兵荒馬亂悲慟萬分，在所有人眼中爺爺楊德清才六十來歲，人生遠遠不止這個盡頭。

楊蓉蓉渾渾噩噩地跟著大人們奔赴回去。

爺爺的哀悼儀式在學校大禮堂舉行。

盡管已快放假，但是偌大一個禮堂還是擠滿了全校師生，大家自發地穿著黑色衣服，人頭挨著人頭，黑壓壓一片肅穆。

爺爺的靈柩擺在禮堂前方。

重要代表們上前致辭、送出白菊，石歡堂姐在旁邊撕心裂肺，正掙脫大人的拉扯想往爺爺那邊撲，楊蓉蓉早已流過很久的淚，整個人眼前發黑一直往下跌。所有的聲音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死亡是這麽近，又是這麽可怕。

楊蓉蓉在淚水朦朧中環視了一下四周。

禮堂肅穆莊重，啜泣地壓抑聲。

但她同時又在學校師生臉上看到哀傷、尊重與緬懷。這些都是爺爺的學生。他們都被爺爺教導過，楊蓉蓉想，倘若死亡有意義，那麽它還有一種意義是偉大。

夏季快結束了，鐘睿耀還是沒有回。

楊蓉蓉新家快裝修好了，父母每天去新房子那邊監工，楊蓉蓉就站在走道的爐子前給爸爸媽媽做飯，讓他們回來有飯可吃。

莊淑芬：“幸好有女兒給我們做飯，不讓我們回來還要燒菜，幾累哦。”

楊毅在那邊也弄得黑汗水流。

爺爺去世，奶奶心情不太好，楊家子女商量著輪流把奶奶接去住一段時間，奶奶這段時間先住大姐楊韻和石虎那，兩人開著車子把奶奶接過去了。

大家心裏還是壓著一片陰影。

晚上楊蓉蓉去游泳池游，黑洞洞的泳池人泡進去好像就可以把那些悲傷與思念藏起來，楊蓉蓉發現這是一個釋放悲傷的好方法。

她在中水池游慣了，好幾年沒去過淺水池，可就是那一天，她突然念頭一閃，順著淺水池的□□下去，在池子中玩了一會，她突然瞥見兩個少年。

一個自然是鐘睿耀，還有一個是她小學的一個同學。

兩人好像認識的模樣。

楊蓉蓉確認了半天，終於確定——那人就是鐘睿耀！

為什麽鐘睿耀回來了，卻不找她？！

是不是知道她不會來淺水池，所以故意在淺水池躲著她？

楊蓉蓉一下子千頭萬緒，有塊石頭壓在心裏。

鐘睿耀和那個少年很冷地看了她一眼，那個少年抓過鐘睿耀的手腕，示意他往別的地方游。

楊蓉蓉朝他們背後喊了一聲。

“鐘睿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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