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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母答道:“她老人家說一輩子在京城中呆膩了,恰巧老家有喜事,便回去了。”

阿寶笑道:“確實是喜事呢。只可惜現在見不到外祖母,心裏十分想念她。”

“莫急,再過兩個月她老人家就回來了。”

阿寶心裏確實是失望的,總感覺外祖母不在,舅家倒是讓她有些不自在,特別是表妹田宇詩那雙像X光一樣的眼睛,沒想到過了幾年還是如此。

說來她和表妹沒啥仇怨,要說有仇怨便是外祖母疼她比疼自己的親孫女們更盛。田家大舅舅田文儒兩兒一女,小舅舅田文斌一兒兩女,其中田宇詩便是最小的表妹,今年剛好及笄,其他兩位表姐已經嫁人了,兩位嫁人的表姐年紀比較大,早已將祖母對阿寶的偏心看開,只有這小表妹一直心有不平,每次看阿寶的目光都帶著異樣。

世界上總有幾個表妹是討人厭的!這句話無論是針對阿寶還是針對田宇詩都說得通。

二表哥田宇楠與阿寶見禮後,一直有些驚奇跡地看著長得清麗文雅的表妹,很難將這個婷婷玉立、舉止文雅的表妹與小時候直接將他摔打在地上的兇殘小姑娘重疊在一起,雖然說那時他不過是扯她的辮子罷了,哪知道她人小小的,竟然直接扯了他的手就摔出去。

田宇楠想起母親不小心透露的息信,趕緊收回目光,很快便遁去書房讀書,連瞄一眼阿寶的空當也沒有。

既然外祖母不在,阿寶在舅家坐了一上午,與舅父舅母用了午膳,便告辭離開了,並不若往常會在田家小住幾天。

等阿寶離開後,田文儒看著自家的小兒子,想到阿寶的親事,心中便活絡開來了。他兩個兒子都是不錯的,大兒子田宇橋已經娶妻了,可以不提,二兒子現也到了可以說親的年紀,雖然未出仕,但也是個舉人,與阿寶倒是相配。而且他們表哥表妹的,又是親舅家,阿寶嫁過來有他護著也不會吃虧。

田文儒越想越覺得可行,將這話與妻子陳氏一說,陳氏心裏早有預感,並不驚訝,只道:“阿寶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也喜歡這孩子,只是阿寶是威遠侯府的千金,上面還有祖母父親,恐怕她的婚事老夫人自有主意罷。”

田文儒聽罷,也略有些悵然,說道:“雖然我希望阿寶過得好,可是越不過威遠侯府的老夫人去,若是她無心,便罷了。”

陳氏笑了笑,沒搭這話,阿寶是小姑子唯一的血脈,若是作外甥女她自然是疼她的,但是若要作兒媳婦——算了吧,這等兇殘的姑娘,兒子娶了她還能振夫綱麽?會不會像小時候一樣壓著兒子打?

不行,這太兇殘了,還是趕緊斷了丈夫這種念頭罷!?

第 7 章

? 從舅家離開後,阿寶撩開車窗簾子看了眼天上的太陽,三月的陽光煦和,曬在身上暖洋洋的,並不熱烈,正是一看中最好的時候。

“雁回,咱們去忠勇侯府。”阿寶突然說道。

雁回楞了下,便去吩咐車夫阿鐵調轉馬車,轉而去忠勇伯府。

自從賜婚聖旨下來後,忠勇伯府的氣氛不太好,仿佛整個宅子上空都透著一種壓抑的氣息。遞了帖子後,在等待的時間裏,阿寶掀開簾子看著忠勇伯府門前的兩對石狻猊,想起以前在京時時常與家中姐妹們來忠勇伯府作客的情景,現下回想起來,也不禁莞爾一笑。

威遠侯府與忠勇伯算得上是世交,兩府從先祖時期便交好了,這習慣一直續到現在,自然而然地,兩府的姑娘們和公子們也是互相交好。阿寶在八歲那年踏春時因為野豬狂奔事件,護了江淩薇一次,江淩薇從此便將她當成了自家姐妹,感情好得讓兩家的姐妹們都吃醋。

很快地門房便得了話將大門打開,將阿寶迎進府去。

阿寶先去上房拜見忠勇伯夫人,阿寶來的似乎不太是時候,因為忠勇伯夫人此時眼眶微紅,一看就是哭過了。阿寶看了眼一旁伺候的嬤嬤,心裏琢磨著也不知道忠勇伯夫人這會是與丈夫吵架呢,還是為愛女傷心呢?

說來阿寶對這位忠勇伯夫人也極為敬佩的,這簡直就是個妥妥的彪悍的賢妻良母型的人物。之所以說她是賢妻良母呢,是因為她十分符合時下對賢妻的要求,端莊通達,行事自有一套賢妻的標準,不偏不倚,將整個忠勇伯打理得井井有條,見過的人無不稱讚。說她彪悍呢,確實彪悍,她極會利用正妻的職責,並且十分彪悍地編撰出一本《妾婢守則》,成為京城一絕,很多人看過後,無不稱讚,連男人知道後,也挑不出毛病,反而還要臉色古怪地說她是個賢妻,將丈夫管得死死的,將小妾管得服服帖帖的,小妾想要勾引她老公?先去背《妾婢守則》一百遍,再抄個一百遍再說。

所以忠勇伯府中的孩子都是正妻所出,木有小妾通房的份兒!

阿寶有幸從江淩薇那裏得知守則中的幾項,頓時驚為天人,對這位夫人拜服不已,差點要問一聲:其實你是穿的吧?

所以說,不能小瞧了古代女人的智慧,更不能小瞧了古代女人的彪悍。事實證明,在阿寶從小到大的生活中,她遇到了很多堪稱彪悍的古代女人,而且還是世人稱讚無比的有德世家女呢,生生顛覆了她的三觀。

“阿寶來啦。”忠勇伯夫人讓下人上茶後,親切地拉著阿寶的手,笑道:“聽說你回京了,我還想著你什麽時候想起我這老婆子來看我呢。年前聽我家老爺說鎮北將軍在戰場上被北夷人傷了,他還好吧?”

“父親現在傷勢已愈,勞世伯和伯母關心,沒事兒的。”

拉了幾句家常後,忠勇伯夫人道:“你是來看淩薇的吧?”說著,眼眶又是一紅,低聲道:“我知道你們小姐妹倆好,你也去勸勸她,讓她……讓她……”低頭試去眼角的淚後,繼續道:“她性子犟,我知道這事情是委屈她了,她心裏不好受,誰都不願意見,知道你來看她,她應該會高興的……”

待忠勇伯夫人一車子的話停頓時,阿寶才道:“伯母不用擔心,淩薇雖然看著柔弱,卻是最通透的人,她會明白的。”

阿寶這話只是安慰,任誰攤上這種事情,也會難以接受,何況是江淩薇如此心高氣傲的女孩子,她雖然不自持著美貌,但哪個少女不對婚姻和丈夫幻想過?誰知天降災難,不過陪母親去廟裏上個香,卻招來橫禍?

忠勇伯夫人勉強笑了下,便命丫鬟帶阿寶去江淩薇的院子。

來到江淩薇所居的地方,阿寶便看到主臥室的門是從裏面鎖著的,整個院子靜悄悄的,雖說閨閣女子不能太鬧騰,但這也安靜得過份了吧?江淩微彈得一手好琴,時常喜歡在自己的院子裏自娛自樂,阿寶以前每次來都會聽到琴聲,這會兒沒有聽到有些不習慣。

“李姑娘,我們姑娘近來心情不好,整日將自己鎖在屋子裏,靜悄悄的,老爺夫人都擔心極了。”

聽完丫鬟的話,阿寶便知道可能這是從賜婚的旨意下來後,便一直是如此了。說實在的,江淩薇如此消極反應大夥也能理解,不過是個小姑娘家,就遭到此事,任誰都會想不開的。

阿寶來到門前,不待丫鬟出聲,自己就朝裏頭叫道:“淩薇,我是阿寶,我回來了,快給我開門。”

過了半分鐘,裏頭才響起了聲音。

一名穿著素淡的月白長裙的少女打開門,陽光微斜,精致柔弱的少女站在門前,仿佛誤落人間的仙女,美得讓人窒息。

阿寶的呼吸差點停止了,雙眼發直地看著開門的仙女,幾年不見,當初的蘿莉小仙女變成了真正的仙女了。

只是,再仔細看清楚仙女的裝扮時,阿寶囧了。

只見此刻這位仙女一手拄著長刀,頭發高高束起,額頭上綁著江湖俠客一樣的青色布巾,一副雄壯威武的模樣。丫鬟低下頭,不忍睹目,同時也暗暗留意,發現幸好小姐近來心情不好,不喜人近身伺候,是以這模樣才沒有被人看到,不然傳出去後還能看麽?

接著,仙女用一種十分不仙女的粗暴動作將阿寶拽了進去,然後當著丫鬟的面呯的一聲將門關上了。

“淩薇?”

阿寶小心地喚了聲,坐在靠著窗的長榻上,看著對面貴妃椅上的少女,少女一雙水汪汪的翦瞳瞅著她,看得阿寶心都酥了,有一種沖動,即便她要天上的星星她都擼袖子去給她摘下來。

江淩薇看了她半晌,然後眼睛一瞇,柔美的小臉上露出一種十分仙氣的表情,但出口的話十分刻薄,“終於舍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這輩子守著你爹不回來了呢。”

阿寶往後一靠,背墊著大引枕,無所謂地說:“我爹將我踢回來相親嫁人。”

“可有對象了?”

“不知道,估計原本是有的,這會兒全都嚇走了。”

江淩薇露出關心的表情,“怎麽了?”

當下阿寶便將回京時在驛站發生的事情告訴她,總結道:“我知道我的名聲原本就有些不好聽,原本出外幾年應該消寂得差不多了,可是這次的意外,可能京城裏的人又要想起我以前的事跡來,恐怕以後難嫁出去了。”說罷,嘆了口氣。

江淩薇拍拍她的手,撇著嘴道:“晉王多事!我懷疑他一定是有陰謀,阿寶你成為他陰謀下的犧牲品了!”同樣嘆了口氣,她露出一臉輕松的表情,直白道:“原本我以為自己夠慘了,現在知道這事,我感覺輕松多了,未來也不是這般難過。”

“餵!”這種“原來有比我更倒黴,我突然覺得欣慰了”模樣太可惡了。

江淩薇挪到阿寶身邊,與阿寶一起窩在長榻上,兩人擠成一團,就像小時候一樣,你壓我一下,我扭你一把,你捏一下我的腰,我擰一下你的屁股,兩人互相搓揉,親密無間。

鬧了會兒後,江淩薇將腦袋歪在阿寶肩膀上,輕輕地說道:“阿寶,我可能一輩子就是那樣子了。江家養育了我,給我生命,給我榮華富貴,我只能接受這樁婚事。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其實這張臉帶給我什麽呢?不若如當初那和尚說的,直接投入佛門,也省得一生不得清凈。”

“胡說什麽!你爹娘不是說那和尚是騙人的麽?”阿寶罵道,略有些心虛。若是上輩子,她絕對是個崇尚科學的五講四美三熱愛的好孩子,可是轉眼便成為這個時空的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後,阿寶就不那麽堅定了,偶爾也會信信鬼神的。

江淩薇出生時,天降異相——其實阿寶覺得恰好那時天公作美彩霞多了點罷了,一名經過的化緣和尚便道此女命中矜貴,然則後半輩子卻不得清凈,若是將她送到佛前,可保她一生清靜。忠勇伯府此時喜得愛女,哪裏會聽一個和尚的話?而且忠勇伯府的姑娘自然是矜貴的,相信以後也會嫁得不差,至於清凈這等東西,是見仁見智了。

於是忠勇伯虎毫不客氣地將那和尚丟了出去。

江淩薇嗤笑一聲,即便做出這種嘲諷的表情,但臉蛋兒仍是十分的仙氣,莫怪平王世子乍然一見之下驚為天人,要死要活地要娶她,阿寶自己有時候也受不了這般仙氣的人兒,覺得江淩薇就如紅樓夢裏的林妹妹一般。當然,江淩薇只是長了林妹妹一樣柔弱的身體和長相,但性子卻頗為剛強又粗暴,不然也不會和阿寶這兇殘貨打成一團。

兩人靜默了會兒,江淩薇打破安靜,說道:“你這次回來,應該是伯父想讓你們家祖母給你挑門好親事吧?可有人選了?”

阿寶不是正常世家女,與好友談論自己的終身大事絲毫不害羞,說道:“我才回來幾天,沒有聽到什麽消息。估計是原本有人選了,不過回來那天發生的事情,人選又不適合了。”阿寶嘆了口氣,其實她對於自己嫁給誰沒啥意見,反正這時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得小輩插嘴的份兒,只擔心自己這婚事會一波三折,鬧得自家那熊貨一樣的傻爹又要亂操心。

“切,晉王真是太討厭了!”江淩薇惱恨地啐了聲,然後惡毒地說:“怨不得他年紀一大把了,且還是皇子之尊,卻沒成親,哪家意將閨女嫁給這種惡毒成性的男人?就算他爹是皇上,也不能逼著人家將女兒嫁給他吧!果然是報應!”

“得了,留點口德吧,可能他沒你說的那麽壞呢?”阿寶推了她一下,長得這麽有仙氣,可是這嘴巴總是得理不饒人。

江淩薇用一種“你怎麽這麽天真”的表情看她,看得阿寶吐血,深深地反省自己真的有那麽天真麽?還是土著妹子太彪悍了,她一個外來貨還沒融入土著妹子的行列?

阿寶又在忠勇伯府消耗了一個時辰,快到晚膳時間才告辭離開。

可能是阿寶的到來讓江淩薇發洩了一通,江淩薇沈寂了幾個月後,終於奮起振作了,自換了套正常的衣服,略作打扮梳洗,親自將送阿寶到了二門,然後才斂容,朝自己母親的院子行去。

跟在江淩薇身後的丫鬟嬤嬤們看她挺直的背脊戰意滿滿,這才松了口氣,姑娘終於恢覆正常了!正常好啊,正常了才能發揮她殘暴的本質,去刷平王府的那些魑魅魍魎和那頭豬!?

第 8 章

? 離開忠勇伯府,阿寶想了想,又讓人調轉馬車到東市乾元街的幹果鋪去買了些祖母及幾位伯母叔嬸及姐妹愛吃的果脯,由於人數太多了,打包的東西成了一個大包,雁回從幹果鋪抱著大包出來的時候,差點擡不起頭來。

太丟臉了,哪有姑娘買果脯像這樣直接一大包的?人家大多數只是買一點兒作面子罷了。

買了果脯後,阿寶才打道回府。

然而,馬車剛出了東市不久,便突然停下了。

阿寶正在翻著零碎的幾樣果脯,邊嘗味道邊塞雁回讓她給評價,見馬車停了時,雁回趕緊咽下果脯,問道:“阿鐵哥,怎麽了?”

“雁回姑娘,路被擋了,前頭有事情發生。”車夫阿鐵回答道。

阿寶聞言伸手悄悄掀開簾子,往外張望,很快便看到前面不遠處,一隊騎在高大駿馬上的人馬擋了他們的路,而且這些人的打扮很熟悉,黑底紅邊袍子,胸口繡著大紅色篆形“晉”字,不正是晉王府的府衛麽?

雁回也看到了,頓時臉色變得很難看。雁回心裏還對回京那日發生的事情耿耿於懷呢,雖然說阿寶意外受傷與晉王無關,但晉王那般招搖地押著他們的馬車回京的事情在京城傳開後,她家姑娘好不容易沈寂下來的名聲又漲了,這還不算,她擔憂的是她家姑娘的親事不會太順利。

這隊人馬將路口都堵住了,且大多數路人一看到那些騎士身上的衣服便知道是誰,十分識趣地離開,連圍觀也沒有,還真是有紀錄性。阿寶透過馬匹間的縫隙,看到中間被圍著的人,似乎又在捉拿犯人?

阿寶只看了一眼,馬上道:“咱們繞道吧。”惹不起我還躲不起麽?

“是。”

阿鐵正準備聽從主子的話繞道時,突然阿寶眼皮一跳,發現其中一匹駿馬上的騎士倏然偏首望過來,明明在一群大男人中,卻仿佛遺世獨立,十分具有存在感,讓人一眼即能將目光放在他身上,一雙點漆般的墨眸犀利無比,視線十分精準地落到了掀著簾子偷瞧的阿寶半掩的臉上。

是晉王!

阿寶嚇了一跳,仿佛被什麽強大的惡意鎖中的感覺讓她背脊發寒,忙將簾子狠狠一甩,躲在馬車裏裝死。阿寶現在明白了,為何京中那麽多人不待見晉王了,這眼神也太恐怖了,好磣人啊,被那雙眸子鎖中的人會覺得自己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惡行一樣,根本不願與他對視。

雁回見她這副沒出息樣,氣不打一處來,差點又想擼袖子跑出去找嚇了阿寶的人理論了——邊境呆久了,雁回也幹過幾次這種事情,每次都是被阿寶和雁聲氣得腦袋發熱,雞血上腦就擼袖子幹了,等幹完後就要崩潰了,蹲在角落背景色一片黑。

馬車才剛要調轉過頭,一道阿寶聽過幾次的陌生的聲音傳來:“哎,你是威遠侯府的那個五姑娘的車夫吧?我記得你,裏面的是五姑娘麽?既然是五姑娘,便直接過去吧,不妨礙的。”

常遠這個大嘴巴!

阿鐵原是阿寶爹身邊的親兵,一次對北夷戰爭裏腳受了傷跛了,不利於行,退出場戰後,便被阿寶爹安排過來給女兒當車夫了。阿鐵上過戰場,見過血,殺過人,雖然晉王府的府衛身上有股肅殺之氣,但阿鐵仍是從容以對,淡淡地和出列過來的常遠點頭,說道:“恐擾了諸位大人辦事。”

常遠看了眼不遠處的晉王,笑出兩個酒窩,“沒事,只是突然來了幾個潑皮生事,咱們將他們叉下就行了。”說著,常遠擺了擺手,那擋了路的府衛押著幾個人很有秩序地讓開一個通道。

阿鐵看了眼那些被押著的人,恐怕不是潑皮這般簡單,肯角跳了跳,臉上露出一副恭敬帶感激的表情,說道:“那就多謝晉王殿下和諸位大人了。”

馬車車輪轆轤,經過晉王身邊時,馬車裏傳來了清亮柔和的女音:“多謝晉王。”

晉王神色冷淡,高高地坐在馬上,俊美的臉龐冷硬無情,只是眼神有些清幽莫測地看著掩得嚴嚴實實的馬車。

直到馬車離開了一段路,晉王方道:“將他們押回大牢!”

“是!”

********

阿寶很快便將偶遇晉王這事拋開了,回到威遠侯府,阿寶先去拜見了祖母,發現今天老夫人的臉色清清淡淡的,也不欲多打攪,將用漂亮的小罐子裝著的果脯給了老夫人,便離開了。

三月的天氣是和煦的,但屋子裏仍是有些微涼,老夫人上了年紀,比較怕冷,挨著炕而坐,膝頭上蓋著一張毯子。

老夫人摸著手腕上的小檀木制成的佛珠,看著擱在小幾上的小罐子,說道:“除媽媽,你瞧錦丫頭如何?”

除媽媽正坐在腳踏上為她按摩腿,便笑道:“五姑娘自然是極好的。”窺了老夫人一眼,又道:“五姑娘雖然經常呆在邊境,卻未忘老夫人您的教導,那份端莊氣度皆不輸京中的世家貴女,可見老夫人極會調-教人。”

老夫人聽罷笑道:“你這老貨,就拿話來哄我。”

“哪能呢,奴婢這說的都是大實話,瞧瞧咱們府裏的姑娘們,自會說話起皆在老夫人跟前長大,有老夫人細心指點教導她們,哪家的貴女比得上咱們府裏的姑娘那份氣度?而且也沒有哪家的姑娘有咱們府裏的姑娘們聽話孝順,她們都是極敬愛老夫人的。”

老夫人勾了勾嘴角,除媽媽的話聽得極順心,不是她自誇,確實沒有哪府的姑娘有威遠侯府的姑娘們友愛孝順,雖然嫡庶有別,但除了吃穿用度上嫡庶不用,規矩禮儀上,所有的孫女都是一樣的。而且老夫人對於孫女們也是用心調教的,調教得好了,將來說親比較容易不說,若是嫁得好,對威遠侯也有益。

不過,老夫人的舒心在想起孫女的婚事時,平添了幾分抑郁,嘆了口氣,“錦丫頭今年十七了,本去年就應該回京了,但因為去年戰事忙,從回京的路上不太平,只能讓她再留景城一年,是以耽擱了她的終身大事,今年無論如何,都得為她的打算了。只是……”

只是原本他們為李明錦看好的幾家本來看在李明錦的爹現在的軍功,都有些意動了,卻因為晉王當時強制送人回京之事,紛紛沒了消息,讓老夫人一陣惱怒。明明都已經解釋了事情的經過,可是有些人卻偏愛自作聰明,為了不得罪晉王,紛紛裝死不理會威遠侯府的試探。

“五姑娘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她也不會差的。”徐媽媽說道。

老夫人揉了揉太陽穴,說道:“老四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他將女兒送回來,也是想在京城為她謀個好親事的。明錦也是我的孫女,我再惱她也希望她嫁得好,可恨這孽障,為了個女人要死要活,連家也不回,活該他女兒現在人嫌狗憎的……”

聽著老夫人氣怒之下的怒罵,徐媽媽沒有吭聲。這十幾年來,老夫人只要想起遠在邊境的四子,都會動怒,每次動怒之下,會牽扯出負面的情緒,然後無辜的五姑娘便會受牽連。老夫人對孫女們都極好的,不偏不倚,卻唯獨對五姑娘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特別是五姑娘越大越像死去的四夫人時,總會勾起老夫人心中的悔意,認為若當初她沒有答應為四子求娶田家小姐,便不會母子分離。這種情緒如此長久下去,老夫人唯有冷淡以對。

徐媽媽心裏嘆了口氣,五姑娘面上看起來是個隨和的人,其實心裏都明白著,這些年她冷眼旁觀府裏的諸位小姐,精明的嬌憨的端莊的通達的識時務的懦弱的,但卻沒有一人像五姑娘這般明白,小小的人兒,仿佛什麽都看透了一般,無論好的壞的,她都微笑以對。

徐媽媽端來一杯茶,讓老夫人喝些潤潤喉,恰巧這時,威遠侯夫人拿著幾張帖子過來了。

威遠侯夫人眉眼俱帶歡喜的笑意,先是給老夫人請了安,這才笑著道:“娘,剛才太子府送來消息,太子側妃生了。”

老夫人聽罷,手中的杯子一恍,也顧不得水濺濕了手,同樣激動道:“可是真的?是男是女。”

威遠侯夫人驕傲道:“來報喜的公公說了,是男孩。”

老夫人趕緊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說道:“箏丫頭終於熬出頭了!”

聽罷,威遠侯夫人眼睛也有些濕潤。現在的太子側妃之一的李氏李明箏是威遠侯夫人第一個女兒,也是威遠侯府嫡出的大姑娘,七年前被指給了太子作側妃。太子是個寬厚仁德的,並不重女色,且十分看重太子妃,若不是那時李繼堯在景城立了大功,李明箏根本沒有機會被選入太子府作側妃,可能一個良娣的名份就是頂天了。

這麽多年來,李明箏在太子府中悄無聲息的,每次威遠侯夫人去探望她,發現女兒孤苦伶仃一人,總是淡淡的,心酸無比,直到去年診出了身孕,威遠侯夫人才真正放下心來,只要女兒有個孩子傍身,將來無論如何都不會差的,且太子妃多年不孕,終於在三年前懷孕誕下一子,自己有幼子照顧,也不會搶旁的側妃的孩子養育。

“箏丫頭是個爭氣的,明日你去看看她,順便帶些合適的東西去,至於藥材這等東西就不用送了,免得被人鉆了空子。”老夫人吩咐道。

威遠侯夫人笑著答了,又道:“娘,這裏還有張帖子,是昌平長公主的賞花宴,五天後邀請咱們府裏的姑娘去賞花。”

老夫人心中一動,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道:“昌平長公主的愛子今年已有十八了罷。”

威遠侯夫人一聽便知道老夫人的意思了,笑道:“是呢,聽說長公主之子周禦一表人才,少年有為,上回參加科考,還中了個二甲第三名哩。”

老夫人淡笑道:“既然是大長公主邀約,便帶上咱們府裏的幾個姑娘去罷。嗯,明錦、明鳳、明儀、明月都帶去。”

“知道了,這事情等晚膳時便告訴她們罷。”?

第 9 章

? 李家算是大家族,雖然各院裏皆有小廚房,但每到初一十五時,各院都聚集到大廳一起吃個家宴,當作聯絡感情。今天正巧逢十五,晚膳時除了未滿三歲的孩子,各院的主子們都出席了。

晚膳時,老夫人宣布了太子側妃誕下兒子的消息後,威遠侯府上下皆喜形於色。

自從李明箏傳出喜信後,威遠侯府人前壓抑著,人後威遠侯夫人和老夫人不知燒了多少次香,求了多少佛,祈求李側妃平安,也祈求李側妃這胎是個男孩兒,現在終於心想事成了,如何不教他們高興。

李明箏雖然只是太子側妃,但也算與太子搭上線了,將來太子若是登基,威遠侯府的光景會比現在更榮耀。李明箏這次生下一子,讓威遠侯府像是吃了枚定心丸一般,整顆心都落了下來。

李明儀也一臉高興,那是她嫡親的大姐,自然為她高興了。阿寶觀察了下,發現二夫人雖然笑得高興,但有些清淡,三夫人和五夫人也同樣臉上的笑容十分恰當得體,但阿寶總覺得違和。既然是違和,那麽她們心裏估計與面上顯示出來的相反了。

阿寶笑著和姐妹們一起附和著談論剛出生的小嬰兒,未出閣的姑娘們皆發揮了她們的想像力幻想著讓威遠侯府無比掛心的小嬰兒,直到威遠侯夫人出聲制止,姑娘們方收斂低頭吃飯。阿寶心裏卻有些琢磨著,大姐這下心願得成,應該不會再指著她的鼻子罵因為她爹爬得太高,才會犧牲她去做小妾了吧?

大房共育有三子三女,其中一子兩女是嫡出,其餘二子一女是庶出,嫡出的李景琛今年二十二歲,穩重持成,娶了工部侍郎之女,現在正外放做官,妻女等皆跟隨其上任。長女李明箏因是威遠侯府第一個孩子,雖是姑娘,但當時卻是威遠侯府中第一個出生的孩子,深得老夫人喜愛。李明箏性格高傲,因是威遠侯嫡長女,尊貴非常,最是不屑俯小作低瞧不起姨娘小妾通房得玩意兒,自幼便有主意,打小就決定將來是要嫁入高門當正房奶奶的,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成了太子側妃。雖是太子的側妃,也足夠尊貴,但那也是個妾,將她嘔得半死,心裏記恨起阿寶父女來,這些年似乎從未平息過。

若說太子側妃生了個大胖兒子是值得高興的事情,那麽老夫人宣布五天後昌平長公主府的賞花宴時,威遠侯府上下都很慎重。

昌平長公主是當今聖上一母同胞的妹妹,身份尊貴無比。這會兒桃花快謝了,昌平長公主卻突然弄出這麽個賞花宴,京裏誰不是門兒清,知道昌平長公主這會是為她那長子相對象來了。當然,據說昌平長公主不僅邀請了京中勳貴的小姐們,也邀請了各家公子前來賞花,頗為隆重,即便最後沒讓昌平長公主看上,不是還有其他的勳貴公子麽?

除了年前已經訂親的李明鳳、李明霞,其餘已經及笄的姑娘們都害羞又期盼,只有阿寶滿臉黑線地跟著姐妹們一起低頭作害羞狀。

不知為毛,就是感覺害羞不起來啊!!果然她的臉皮無敵厚麽?

當夜,威遠侯宿在妻子的房裏,夫妻倆一翻夜話。

“太子妃給咱們箏丫頭體面,允我這作母親的去太子府探望,我打算明兒去看看箏丫頭,老爺可有什麽話讓妾身帶給箏丫頭的?”

威遠侯沈吟了下,道:“明天太趕了,不若孩子洗三時再去吧。”

威遠侯夫人雖然仍在激動中,但聽了丈夫的話也覺得在理,雖然太子妃給了體面,可這麽趕著去,看著也不好,孩子洗三再去,到時也不算得紮眼。想罷,便應道:“老爺說得是。”

“你告訴箏丫頭好好養孩子,不管如何,這孩子可是太子殿下的兒子,雖比不得太子妃所出,卻也是尊貴的。對了,到時順便也帶上錦丫頭一起吧。”

威遠侯夫人驚訝道:“帶上錦丫頭?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威遠侯夫人心知大女兒一直對四房有偏見,她極少在大女兒面前提及過四房,免得她置氣。雖然現下女兒生下太子的孩子,但她還真怕女兒見到阿寶想不開,生生壞了姐妹情份。

“她們是姐妹,妹妹去探望姐姐有何不可?”威遠侯不知夫人心中的顧慮,不以為意地說道:“這些年四弟在景城的功勞不小,北夷人時常南下劫掠,多虧有四弟在景城守著,朝中正是用人之際,四弟的功勞任誰也無法抹殺,錦丫頭是四弟唯一的女兒,讓她們姐妹倆親近親近未嘗不可。”

威遠侯夫人深知這個道理,只希望大女兒別那麽倔,“那好吧,我順便也帶上儀丫頭,這樣不算得紮眼兒。”

威遠侯覺得可以,夫妻倆便歇下不再說話。

*******

過了兩天,阿寶隨去給祖母請安,卻不想被點了名。

威遠侯夫人親熱地拉著阿寶的手道:“今兒是太子府四哥兒洗三日,我和儀丫頭去太子府探望側妃,明錦許久不曾見過姐姐了,側妃極是想念,你也一同過去罷。”

阿寶看了眼老夫人,見她臉上帶笑,顯得慈眉善目,溫馴地應下。

其餘的幾個明,除了較小的十一十二十三,皆一臉羨慕嫉妒,但是長輩決定的事情,也不敢說什麽。

用過早膳後,阿寶和李明儀便隨著威遠侯夫人一起出門了。

李明儀到五月時便要及笄了,大抵是大房最小的女兒,被養出一副嬌憨活潑的性子來,拉著阿寶嘰嘰喳喳地說著未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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