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與白玄師父聯系十七日之時，我們終於感應到了神力的存在。

神氣浩然，但隱隱有浮於表面之相。

我阻止了他們靠近的腳步，自儲物袋中取出最擅長陣法排布的洛玨師叔送我的八卦儀默默測算，半個時辰之後得出一個結論：這裏是一個五行陣法。

簡單來說，這裏的神器分排於五個方位代表金木水火土五行，用處是鎮壓某樣東西。

據我感知，這五件東西本來就正好是五種屬性，因此使得此陣威力比一般沒有屬性的東西擺的陣強了數百倍不止。這同樣也說明了被鎮壓的東西必然威力強大，若貿然闖入陣中，一不小心不是被陣法鎮得魂飛魄散就是將被鎮壓之物放出。這兩種後果，顯然都不是我們能承受的，尤其是後者——本來已經即將大亂，再將什麽不好對付的東西放出來，豈不是更加一發不可收拾！

忽然耳後生風，強烈的危機感從心裏升起，我急急退開，卻仍是慢了一步。

我的左臂被來人的五爪扣住，深深扣進肉裏。陰冷的氣息侵入骨髓，整只左臂迅速失去知覺。

我想，我應該改一下適才的說法——眼前這個臉色蒼白，全身冰冷，瞳孔渙散的，根本不是什麽人！這種東西連生物都不是，因為，它是僵屍！

僵屍還分僵屍人和僵屍獸，通常它們的力量大小取決於它們生前的修為。會制僵屍的怪人一共有十一個，但是真正能保持原本力量絲毫不折損的只有兩位，不過據說，很不幸，其中一位為了超越另一位加入了妖界，完全迷失了本心，將另一位殺掉了之後做出了最好的僵屍——攻擊力達到生前的兩倍。

而事實上，那位被殺的，本身就是即將飛升的散仙，可想而知，那只“終極僵屍人”的攻擊力有多可怕！

這時候我居然還能很淡定地分析得出這個不是那只最麻煩的僵屍人，我突然佩服我的鎮定了。

不過蘇崎他們三個卻是略顯不安，手緊握住佩劍的劍柄，臉色有些白。既著急我，又生怕貿然沖過來使那僵屍人下狠手。

其實事後我知道他們不沖過來是因為這麽個理由的時候，我氣得磨牙。他們平時引以為傲的智商呢？他們看不出來那僵屍人就是要殺我嗎？沖過來或者不沖過來他都會下殺手好不好！

還好我還知道要自救，要是指望他們……那我恐怕要去地府門口等他們了。

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掏出一張黃符迅速朝僵屍人慘白的面上丟去，同時口中念念有詞：“南離火，焚！”

僵屍屬陰火屬陽，二者相克是必然。沒有意識的僵屍人將利爪從我手臂裏抽出，欲撲滅火的同時，我不顧鮮血淋漓的左臂，縱身越開，掠到華淵身側，然後眼前一黑，差點軟倒——僵屍全身都是屍毒，此毒陰寒且能讓修仙之人仙力迅速流失，既而昏昏沈沈之中迷失本性，也淪為僵屍——這也是我不敢再等下去，自己想辦法遠離那僵屍人的原因。自己變成僵屍那就是無意識的活物，身體不受自己主宰，但是極其嗜血，比之死人制成的還要殘忍，所帶的屍毒也會變異成一種能魔化一切生物的毒。通常遇到僵屍，為了不給後人造成不良影響，若逃脫不成便只能自爆。自爆所激發的力量是本身力量的十倍，如我這樣的若是自爆，不僅能不留身體使自己不會淪為僵屍人，還能將傷了我的這只炸得粉身碎骨，便是又除了一只僵屍人。然而實施上，很多人不敢自殺，但是也不是每個人都有我這種“好運氣”碰上這玩意兒的！

當然我也不想自爆。

那我就必須先想辦法控制屍毒的蔓延。而要控制，也得先離開那只全身是屍毒的家夥！

華淵適時扶助我，握住我的右手想要輸仙力給我。我微微躲開，費力地將懷裏的一打多火符取出交給華淵，又從儲物袋裏取了一張藍色符紙給鏡言，氣若游絲地道：“它怕火，尤其是——三味真火。”我本來也應該趁它不備用三味真火，只是使用三味真火的符咒需要我全盛時期的三分之一的仙力，我根本沒那麽多仙力保證在啟用那張符咒之後還能保持靈臺清明——而事實上現在我也快撐不住了，混混沌沌的。

“那我幹什麽？”蘇崎有些不滿的聲音傳來，明明很近我卻只能聽個大概。

眼前已經看不見什麽，我只是說：“留下看住我吧……”然後便徹底失去了意識。後來蘇崎一臉莫名的笑意地問我為什麽留下他來看住我，我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因為你當時離我最遠，我符咒遞不過去。”結果他當場黑了臉，一整天沒理我……

*******

我再次醒來是在七日之後，七日內意識時有時無，有意識的時候頭痛欲裂，我知道是屍毒在與靈魂力對抗。不知為何，這一回我的靈魂力不及當初發狂之時的萬一，最終還是鳳卿激發了這個身子的魔和神之力將屍毒化解。

普通屍毒對魔物無用，魔與神的結合更不用說。上古生物力量的傳承者，若是區區屍毒都抵抗不了，那真是要笑死人。

鳳卿當初為了隱藏身份封閉了力量，如今居然為我解封，我也不知這究竟是福是禍。因為解封之時力量波動，而本貌也會現出，我想肯定讓蘇崎他們看見了。

我醒來時守在身邊的是蘇崎，他趴在我手邊，已然睡著。我不禁腹誹：守著我就這麽不好？他居然敢給我睡著！

我動了動手，沒想到蘇崎馬上就清醒了，盯了我半晌之後露出了一個笑容，然後，頭“咚”地一下砸回了我手邊，居然暈了！

所幸他砸出的聲音引來了鏡言和華淵，鏡言一言未發地將蘇崎拖走，華淵看著鏡言的動作沈默。待鏡言出了帳篷之後，華淵才輕聲道：“你讓他守著你，他便守了你七日。”

“啊？！”難怪他昏過去了，原來是太累了！

我心裏不知什麽滋味，隱隱升起一股怒意：那個白癡不知道變通的嗎？輪換著守會死嗎？

華淵他們必是沒勸動他，他們擔心他出什麽狀況，便在帳外守著，這樣一來，三個人便都幾天沒睡了！

思及此，我朝華淵怒道：“快回去睡覺！也讓鏡言師兄睡覺！換我來守你們！”

華淵猶豫：“你的傷……”被我打斷：“我的傷已經無礙了，你們快去休息，我可以的，不會讓你們被狼吃了的！”

“那好吧，你自己當心。”華淵不太放心的轉身回他們的帳篷。

沙漠的夜很冷，我看著朦朧的月亮發呆。只剩七日，要麽冒險取走陣法五角的那五件神器，要麽再去別處尋尋，說不定還能碰上散落的神器。

但是，神器又不是沙礫，到處都是！

我現在有點擔心，萬一找不到其他神器，貿然破陣，會不會導致更大的動亂？

“實在不行，就毀掉這身子吧。”識海裏的鳳卿語氣淡淡，仿佛在說一件跟她無關的事——盡管這個肉身確實是她的不錯。

我想要回應什麽，突然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下意識擡頭望去，空中那輪彎月竟泛起了淺淺的紫光！

仿佛空間轉換，我感覺似乎有什麽力量在扭轉空間。那股力量，實在是強大！強大到可以收放自如，居然連神識外放的鳳卿都無法察覺！

我急急朝蘇崎他們的帳篷沖去，不妨撞到一人身上，擡頭看去，正是華淵。

華淵一把將我扶住，眼神有些覆雜地看著那輪妖月，低低嘆息：“還是出現了啊……”

“什麽？”我初時沒聽清，又急著進去看鏡言師兄和蘇崎，只是順口問了一句就繞開凝視月華的華淵進了帳篷。

鏡言師兄和蘇崎昏睡不醒，如今這裏變成了一個我們從來不知道的空間，誰也說不準會不會有危險，更別說知道危險在何處、何時會出現了。

我奔到蘇崎床邊試圖搖醒他，但他好像陷入了夢魘之中，只是皺了皺俊眉，呢喃了一句：“愛妃別鬧！”這回我是聽清了，卻也楞住了。

愛妃？

是，當年蘭溪叫他太子，他確實可以叫自己的妻子“愛妃”不錯。

但是，明明我的四十八個師兄都是光棍啊！蘇崎你叫的哪門子愛妃啊！想女人想瘋了吧！

還是他夢見了那個什麽“沒娶到”的淺淺？當年蘭溪說起的時候他刻意避而不談，難道真有那麽喜歡，到如今都難以忘懷麽？

心裏突然悶悶的，我瞧了睡夢中的蘇崎一眼，默默出了帳篷。

不知何時開始刮起大風，華淵迎風站得筆直，瘦削的肩膀仿佛能撐起一片天。

“如果破不開這個幻境，他們就會一直沈睡，然後死在美夢之中。”華淵的聲音飄散開來，有些虛渺，聽在我耳朵裏卻震得我動彈不得。

什麽叫“一直沈睡”？什麽叫“死在美夢之中”？難道這個地方能讓人陷入深度睡眠，然後夢見最美好的事，溺死夢中？！

“為什麽我們沒事？”我也就罷了，華淵不是個肉體凡胎嗎？怎麽也沒事？

華淵突然笑了，笑意有些淒涼：“我根本算不上人類，充其量只能算是個靈體罷了。這副身子，只不過是借了天界陰陽石雕出的而已。平常人自然是看不出它的特殊，唯有靈氣頗強的神器方能測試出與凡人的差異。”

天界陰陽石一共兩塊，一塊大的擺在瑤池，看起來和假山石沒什麽區別，一塊小的被制成了兩只手鐲，現在在天後手中。

陰陽石珍貴，天界不可能借給華淵——借出來之後便收不回去了，天界才不會做這虧本買賣！

那麽，只能是華淵上天界不問自取的！

天界已經雖然仍對天下虎視眈眈，但畢竟已經避世數萬年，這數萬年之間從來沒人知道去天界的路徑，本來知道去天界方式又不是天界中人的都是些“前輩”，那麽也就是說華淵至少存在了數萬年了！

天！華淵居然也那麽大歲數了？！

好吧我知道現在不是關心華淵真實年紀的時候。

只是我更震驚的不是他非人的事實，而是他居然能將堅硬程度排在所有材料中第五的大塊陰陽石雕刻成這麽完美的人的軀體！光大致形狀便很難雕刻，再加上同凡人無異的骨骼，甚至一條沒少的筋絡！天！他是怎麽做到的？！

排在陰陽石前的四種材料中有三種隨著神界的消失不知所蹤，天界能將陰陽石做成毫無花紋的手鐲都是因為有天帝那把象征帝位的硬度第三的碧契天劍。五界象征帝位的東西都是神授，材質出自神界，外型可能大有差別，但所鑄的材料卻是相同，都是絳天靈石。這五件神器，屬性隨了後來的主人，但它們都出自同一個神之手，那個神，就是神界第一位帝君——葉柒。

據《九洲志》最短的神界篇的記載，神界第一位帝君葉柒是六界中煉器天賦最高的——其實很正常，因為神界就他一位煉器師，而其餘五界，根本就是神界創造的，再厲害也強不過他們生命的賦予者。據說葉柒帝君和後來的繼位的葉柒帝君的朋友幻夢帝君都莫名失蹤，初創神界的老一輩真正挺到神界消失的只有九位神宮宮主。其他的神，都是後來從仙魔兩界挑出來的拔尖人物，以幻神水洗盡七情六欲，最終成神。

幻神水……當年的九大神宮之首浮離宮宮主紫黎是它的擁有者，她的力量據說超越葉柒帝君，是神界最厲害的守護者。但是，對紫黎的介紹只有這一句——“浮離宮主紫黎，持幻神水，太古神庭唯一女神，力量無神能比，傳言是真正的第一位神。”但是究竟她如何，卻是無從得知。

又扯遠了……扯回來，值得深究的是，華淵究竟是用什麽工具雕刻的？神界的寶貝嗎？可是神界的神器都會自己找主人，華淵到底有什麽特別？還是說，華淵根本就沒用任何工具，而是直接用自己的力量？那也不太可能——如果華淵那麽厲害，那他現在怎麽會跟普通修仙者無異？我也沒見他多厲害啊！

華淵的身份，實在是諸多疑點啊！不過我估摸著，極大的可能，他曾經屬於神界，不知為何成了靈體，力量逐漸減弱了。或者，力量被封印了？我不可能知道，畢竟當年神界最後一戰之後究竟如何，沒有任何記載，更沒有一點蛛絲馬跡讓人查證。神界消失得幹幹凈凈，如果不是更早的文獻，我甚至都不會知道曾經有這個種族的存在。

“神器啟動，如果不能收服，我們就會死在這裏。”華淵打斷了我的思考，聲音沒有一絲起伏，仿佛生死在他眼中什麽都不是。或許，他從來都不曾在意自己是生是死。

我有些吃驚：“為什麽它突然啟動了？而且好像不是那五件……”這是另外一件神器，力量比那五件強勢得多，它就像一個無底洞，置身其中仿佛要被吞噬。這種生死一線的感覺，好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第一次感覺那麽的……覆雜。

沒錯，是覆雜。我害怕我和華淵收服不了它，害了鏡言師兄和蘇崎師兄；我也有隱隱的興奮——神器對一個修仙者來說實在是夢寐以求的；我還有些緊張，萬一華淵師兄也想要神器……我難道要跟他搶嗎？不，不用，因為神器認主。

這次神器啟動，應該是為了擇主，通過了這個考驗，自然就可能成為它的主人。但是到底是我還是華淵，神器自然會選擇，何須我們爭搶？還是考慮怎麽通過考驗才是正經。

“我們有多少時間？”一想通，我便輕松了許多。華淵應該懂得比我多，問他準沒錯。至於鳳卿……我也嘗試過呼喚她，但是遲遲沒有回應。看來，神器完全啟動讓她也陷入了沈睡。這一認知也讓我大為吃驚——連鳳卿都不能幸免，這神器究竟什麽來頭？恐怕不好對付啊！

華淵轉過身來面對著我，背對著月光面容看不真切，只有一雙墨瞳灼灼：“只有兩個時辰，現在還剩下一個半時辰。”

“什麽！只有一個半時辰了？！”我一聽頓時急了，“華淵你怎麽不早說！我居然浪費了半個時辰？！”這玩意兒我根本就不知道破解之法，更別說現在只剩一個半時辰了！難道我們四個外帶一個鳳卿真的要死在這裏嗎？

華淵走近我，吐息在我耳畔：“怕死嗎？”

我看著他的眼睛，冷靜下來：“還不一定會不會死。”華淵輕笑，仿佛很滿意我現在的狀態，展臂將我攬住，輕輕在我耳邊說：“我不會讓你死。”

我一怔。華淵，他是在，向我宣誓？

他卻沒多言，將我放開，又轉身去看那輪愈發泛紫的月亮，聲音飄散開來：“這麽厲害的幻境，除了八荒笏，還會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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