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麽樣了？”隱隱約約間，我聽見蘇崎的聲音。

“應該沒事了，就不知道何時能醒來。”華淵似乎有些擔憂。

“她方才居然入魔了，那股力量真是可怕！”蘇崎語氣中有幾分心有餘悸，“就好像是換了個人一樣，我仿佛不曾認識過她。”

華淵一時沒有接話，沈默出現在兩人之間，我便自己整理了一下思緒。

適才那個反應真的很詭異，好像這身體完全不受我控制了一樣，而且我的意識也很淡，對外界的感應也是時斷時續，就如有另一個靈魂暫時取代了我。我甚至覺得，這身子的原主人出現了！可是，奪舍之後，凡人的魂魄必然會魂飛魄散，這身子的原主人如果還存在，那必然不是人類。而要在被奪舍之後繼續留在身體裏……她的靈魂力應該極其強悍，或者，除非她擁有王族的血脈。王族的血脈，自然指的是天、魔、妖、冥四界的王族。

由此看來，我這身子的原主人是個大人物啊……

“還好吧。”正想著，腦海裏突然冒出一個聲音，似曾相識。聽那不以為意的語氣，像是對自己的身份不甚在意。

“是你！你真的還在？！”剛才也只是猜測，沒想到正主兒還真出來了！

“進識海來吧，我在你的識海裏。”女子的聲音沒有半絲起伏，對我的吃驚也毫無反應。

說起來，我還沒有進過自己的識海呢！

識海是一個空間，通常修仙者會將自己的契約獸放在裏面。每個人的識海都不一樣，有的大些有的小些，有的靈氣足些有的靈氣淡些，裏面的模樣也是根據每個人不同的經歷或是喜好所呈現的。

藍天白雲，草地河堤，木屋菜園，我沒有想到我的識海裏的景色竟與凡界田園無甚差別。

一身紅衣的少女坐在草地上背對著我，已經十幾歲的模樣。

“這裏，很好。”終究還是她先開口，卻是這樣一句不知所謂的話。我一時有些不懂她的意思。

“我活著，很累的。”她語氣有些憂傷，“現在這樣，我很喜歡。就是，苦了你了。”

我上前與她並排坐下，側首看她，發現她與這個身體的容貌還有一些不同，我歸結為表情不同的緣故——畢竟，這身子只會微笑，而這女子臉上，似乎永遠都波瀾不驚。

“你是誰呢？”我問她，開門見山，“既然我代替你活著，那好歹也讓我知道這身子的身份吧？有什麽問題也好讓我早做準備。”我直覺麻煩肯定有，而且不小，否則她也不會不要活著。

“我啊？我叫夕鳳卿。”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我幾乎以為她把兩種表情分配給了身體和靈魂，使得各自只能有一種，不能改變。

不過這顯然不是重點。

“夕鳳卿？”我皺眉喃喃——還是靈魂狀好，至少完全是我的，我能控制表情——這個名字略略耳熟啊……好像在哪裏看到過。

什麽書上呢？

一道精光劃過腦海，我想起來了！

《九洲志》的魔界篇，王族章，最後一位人物——夕鳳卿，後古第一位魔界少主，是唯一一位擁有上古力量傳承的魔神結合體，血脈一旦覺醒，即有資格成為血祭破開靈禪大陣，釋放魔族。

靈禪大陣就是困住魔族幾個大魔頭的上古大陣，一旦破開，混戰就會真正開始！

據我的認知，這姑娘她是希望天下太平的。既然如此，那麽她選擇死亡也就能解釋了——她既不想因為自己而造成生靈塗炭也不想背叛魔界，所以她選擇了逃避責任。

畢竟，她也只有幾百歲啊！雖然是神魔的結晶，但由於力量傳承，硬生生讓她在蛋裏待了萬年才破殼而出。她的父君，霽月魔尊夕霽月如今至少有百萬年的壽數，是太古時期就存在的六界的元老級人物，修為自然也是深不可測。而她的母親，據說是上古一位帝姬，力量自然也是不必說的。自然而然，這位結晶，力量也不可能弱。

在魔界，她這種年紀，根本就是沒長大的孩子。讓她成為天下興亡的關鍵，似乎也太為難她了。所以，我沒有覺得她的選擇有什麽不對——盡管我就這麽莫名其妙代替了她面對這個讓人頭疼的問題。

突然想起什麽，我問她：“你還能控制這個身體？”

“一旦你對情緒控制不好，就可能使自己萬劫不覆。你替我活著，我自然也該報答你，我便用精神力壓制你的靈魂力暫時控制身體。”夕鳳卿抱著雙膝沒有看我，“你的靈魂力很強，我也幾乎壓制不住。你到底是誰呢？”

“我是誰？”她這一問也問倒了我。不知多久了，我都對往事毫無印象。

若說天下有什麽我完全不知道的，大概也是我的過往了吧？其他的，我見了很多，沒親眼見過的也在書卷上讀到過。唯獨我的往事，一無所知，也無從查起。

“被你控制還真是可怕，好像發狂的魔頭，見人就想殺。”想到殺魔徒的那一幕，我不禁哆嗦了一下，“身體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覺真的不怎麽好。”

夕鳳卿回頭側首看了我半晌之後才道：“你難道不知道那是你自己的變化？我拼命壓制也只能讓你在殺其他人之前失去意識陷入昏迷。”

我大為吃驚：“你是說，適才我真的入魔了？不是你的緣故？”

夕鳳卿微不可聞地嘆息：“我怎麽可能對魔界的子民下殺手？”

是了，再怎麽樣，鏡言師兄與她也沒什麽關系，就算師兄死在魔徒手中也頂多只能讓她惋惜，她不可能因為她的子民殺了個人就氣憤地殺掉他，相反如果有人想殺她的子民，她可能還會出手相護。如此說來，發狂的真的是我而不是她，她想阻止我殺她的子民卻沒有成功。

我發狂，那麽可怕？完全失去自我，只想殺人的那個嗜血魔女真的是我？！

天！難道我從前是魔嗎？！

“我算不出你的身份，所以我想，你至少與我同等，甚至地位比我還高。”夕鳳卿捏了片草葉在手裏把玩，狀似漫不經心地告訴我，“從太古以來，能比我這在魔界神界地位都不低的人更尊貴的，也只有太古就存在的那幾位了，而我魔界的祖宗，那位魔神大人，還真沒人知道他是男是女是死是活。畢竟，當初和神界一戰，他最終失蹤了。”

“你懷疑我是魔神？”不知為何，雖然這個猜測很有些依據，但我總是覺得很荒謬，下意識裏我覺得，我怎麽會是那家夥？！

等一下……那家夥……難道我從前認識他？否則為什麽會下意識地冒出這種想法？我腦海中下意識用不屑的語氣稱呼他為……那家夥？！

魔神在太古便失蹤了，那麽如果我真的認識他，便必然也是太古便存在的。我從沈睡中蘇醒之時已是上古的後期，見證了一番盛衰榮辱，那時我真以為我只是上古前期或中期出現的。如今看來，我當初真是天真無邪，居然絲毫沒有對自己游離在五界之外感到奇怪。

我直覺我不會是魔神，那麽我只能是太古那場神與獸之間的戰鬥中遺留的神了，神界已然不存在，而我卻獨活，到底是為什麽呢？為什麽我會沈睡那麽久，又為什麽我會失去記憶？

或許，只有太古時期存在的人能為我解答了……

那麽，我就真的應該去見見夕鳳卿的父親大人了。

霽月魔尊，現今年紀最大的存在，我想，他應該知道些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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