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愛畫之人。”王玉念口中默默，半晌，嘆了口氣，“可惜，我這幅畫廢了，不看為好。”

她忽然轉過身，拿起桌子上的一張畫紙，雙手握執，絲毫沒有猶豫，“嘶”地一聲，猛然將畫撕成了兩半！

“小姐！”墨蘭一聲驚呼，抱住王玉念的胳膊，“小姐，您這是做什麽？”

沈優也被嚇了一跳：“三小姐，您這是……”

王玉念身形晃了一下，險險立住，手中的碎紙散落在地，聲音中滿是苦澀：“不對……不對……”

沈優一下子便明白了。她的畫不對勁了。

她原以為王玉念不參加賽詩會，是因為心高氣傲，不願意讓王家利用她去賺取所謂的虛名。可如今才明白，她並沒有沈優想象中的那般具有反叛精神。

她只是害怕而已。在這深宅內外有太多她看不慣的醜惡與虛偽，可她卻沒有辦法改變，只能退居到這王宅的一角。可圍墻卻困住了她的心，心在苦痛之中，畫又怎麽能肆意瀟灑。

既然畫不出了，便更加不能參加賽詩會，毀掉王家僅剩的聲譽了。

沈優越過佳玥和四小姐，走進了涼亭之中，從地上撿起了被她撕成兩半的畫紙。

“別看！”王玉念厲聲呵斥，伸手欲奪。

沈優一把推開她的手，看了她一眼，眼中堅決，不容違抗。王玉念被這眼神嚇住，一下子楞了。

沈優展開畫紙合到一起，是一幅蒼山獨釣圖。山巒疊嶂、碧水濤濤，無邊河水中，一葉扁舟上，一青衫橫臥垂釣。她雖然很久沒畫過國畫了，但是大學時也上過很多名畫鑒賞課，倒也能看出些名堂來。

她細細看去，畫中用色、著墨皆是行家，只是筆觸太淩厲。看久了，越發覺得這畫中詭譎，山險路崎，河水洶湧，扁舟於波濤之上垂垂危矣，絲毫沒有出世之人，山間獨釣的閑趣。

沈優皺著眉頭，輕嘆了一聲：“你是有多恨呀！”執筆時，她的心一定很恨，手一定很用力。

王玉念苦笑了一聲：“所以元夕的事，你不用勸、也不用請了。你若想出去告訴那些人，王三小姐畫不出畫了，也隨你去吧。”她閉上眼睛，睫毛微顫。心中有一絲害怕，害怕她的名聲一旦毀了，她父親一輩子最重視的顏面該怎麽辦？可她早就厭倦了，為了這個家，苦苦維持著這個虛名，她真的累了。

墨蘭緊緊抱著三小姐，聲音顫抖：“小姐，您在說什麽呢？青陽城裏，說不知道您的才情？這畫怎麽了？奴婢瞧著很好呀！”

沈優沒有搭理這主仆二人，一心撲在畫上，其實墨蘭說的也沒錯。若是讓外人來看，這依然是一幅很美的畫，她的功底還在，只是心亂了，意境不對了。

“你應該出去走走。”沈優沈聲道，“再呆在這裏，你會毀了的。”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事只有她自己想開了才行。

“走？我能去哪裏？去哪裏都得回來！”王玉念苦笑了一聲，她何嘗不想出去走走，出去一天還是兩天？最終還是得回到這裏。這滿院子的奇珍異草，都是她托人從各地搜羅來的，她整日躲在這裏，就是為了欺騙自己，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一旦她走出這個門，就不得不去面對極好顏面的父親，拋家棄妻、在外風流的大哥，還有那個不學無術的二哥……呵，意外落榜？王玉念冷笑了一聲，就連鄉試的文章都是她替他寫的！上次元夕的人前來請她們兄妹，她那個二哥竟然又來求她，在賽事會上替他作弊，以此贏回顏面！

王玉念咬了口牙齒，咽下這一切一切。睜開眼，她又恢覆了那副冰冷的臉色：“沈姑娘也是愛畫之人，該懂我的，以後莫要來找我了。”

沈優笑了笑，把碎畫放在桌子上，直直看著王玉念的眼睛：“我是愛畫之人，更愛‘愛畫之人’。”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毀了一個如此有才情的姑娘，我於心不忍。”沈優揚唇輕笑，“若是王小姐信得過我，明日清晨，我在王家門口等你，我帶三小姐出去轉轉。”

“你要帶小姐去哪裏？”王玉念沒說話，墨蘭攔在她面前吼道。

沈優沒有回答：“若是三小姐肯來，明天就知道了，最好帶上筆墨紙硯，我給三小姐找個好去處。三小姐還有一天的時間思考，我和佳玥就先走了。”

“對了，墨蘭姐姐，您上午找過丁管事了麽？”沈優轉身欲走，忽然想起了什麽。

“什、什麽？”墨蘭楞了一下。

“丁管事同大夫人說，三小姐剛畫了一幅畫，心情甚佳，大夫人這才準了我倆前來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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