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屋裏是放雜物的，饒是江河打掃的勤，也免不了有些老鼠蟑螂什麽的。還好劉姨只是想關她兩天，沒準備虐待她，昨晚給她拿了好幾床被子。

小黑屋裏陰暗潮濕，只有一扇小窗戶，還被封死了，只有門縫處可以透進一縷陽光。透過門縫，還能看到院子裏織冬衣的劉姨和掃地的江河。

大清早的，彩雲應該還沒醒，昨夜她鬧了很久，劉姨好不容易才把她哄睡著，沈優在這屋裏聽的一清二楚。

“劉姨，您就放過我吧。”沈優裹著被子靠在門邊說話，還好劉家不大，屋子連著院子，要是在大戶人家被關進小黑屋裏，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江河聽見沈優的聲音，連忙放下掃把，但被劉氏一個眼神制止了，只好又重新撿起了掃把，嘴裏還在跟沈優喊話：“優兒，你想說什麽就說吧，能聽見的，跟我娘好好說說。”

沈優靠著門失笑，這有什麽可說的呢？只要她不放棄做首飾，劉姨就不可能放她出去。既然她不可能放棄，就只能利益得失上去勸說劉姨了。

“劉姨，我也不是不能放棄，只是現在放棄了，投進去的銀子可就全都打了水漂了，您至少再給我半個月的時間等個結果吧，如果我真的失敗了，一定乖乖回來畫繡樣。”

“哼！半個月是吧，那我就關你半個月，看你還做不做白日夢了。”劉姨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樣。

“娘，優兒說得對，不管成與不成，至少得等個結果呀，不就半個月嘛！”江河在一旁幫腔。沈優欣喜，幹得漂亮！江河同志！

“你確定她這次失敗了，以後就不會再想別的法子？你忘了她娘生病的事兒了？”江河忽然不說話了。

沈優也不說話了，她忽然想起來，原先的沈優在這種事上還有個前科！

半年前，那時真正的沈優還沒死，她父親沈武早亡，母親生了重病，家中就只剩沈優這麽個十幾歲的丫頭拿主意。可她從沒出過門，就找來了劉氏和江河，讓她們去城裏為她娘找個好大夫。

大夫一個一個的請，都說不頂用了，沈優不幹，把所有錢都拿出來了。

劉氏看不下去了，只好一旁勸著她留點以後過日子用。沈氏看著可憐的女兒，想著自己的病已經無望，也打算放棄治療，可沈優不幹，把所有的錢都用在了買藥上，任誰勸都沒用，直到所有的錢都花完，沈氏還是走了。

這就是朱氏搜遍整個家也沒有找到現錢的原因。

母親生病，做兒女的傾家蕩產治病是應該的，但從這件事情上，也可以看出她的倔來，沈家那麽多的家產，都能被沈優耗完，更何況是劉家可憐的那一點積蓄呢。

怕是沈優在這件事上的執著，讓劉氏想起了半年前沈優的樣子來了，所以說什麽也不讓她再繼續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撞南墻不死心的性子，一個法子失敗了，她還能在想第二個法子，咱們供的起嗎？再說了，我把她關起來，是害了她嗎？我讓她冷靜冷靜！首飾是有錢人玩的東西，可她現在已經不是有錢人了，她要學會腳踏實地。”

一番話說得江河啞口無言，也鉆進了沈優耳朵裏，她知道劉姨這話，就是在說給她聽，她已經不是有錢人了，要認清現實！

可她不知道的是，那個有錢人早就死了，現在活著的這個，是個另一個倔強到死的人，不過最大的區別是，她會衡量一件事情值不值得做，更重要的是，她不會連累劉家。

可惜劉姨不會相信。時間一點點過去，劉姨果然如她所言，鐵了心要關她半個月。任沈優懇求、爭吵甚至是威脅都沒有用。

她的希望一點點破滅，現在她最害怕的就是季承找不到她之後，誤以為她放棄了，不想做生意了。畢竟在這個時代，女人的歸宿是家庭，並且只有家庭。

要不要逃走？怎麽逃走？在最短的時間裏。

沈優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又一圈，想了無數個方法，最終都放棄了。她不是個武林高手，被關在這個密不透風的屋子裏，除了劉姨放她出去，沒有第二個方法。

除非是江河偷到鑰匙，放她出去，可如今看來，他並沒有這個想法。她苦笑了一聲，果然一切都還是要靠自己，信不得別人。

沈優縮在門邊，裹緊被子，一籌莫展之下，自己也開始放空，昏昏欲睡，夢中什麽都沒有，但她睡得很不安穩。

恍恍惚惚中，有一陣哭鬧聲打斷了她的噩夢，木門砰砰作響，沈優背靠著的木門忽然被打開，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優兒，你快去看看，彩雲燒得厲害。”

劉姨的一句話直接把她沒睡醒的腦袋驚醒了。腳步慌亂地從地上爬起，奪門而出，果然是彩雲在屋子裏哭。

彩雲的臉燒的通紅，渾身發燙，哭了一陣之後就再沒了聲音，燒的都沒了意識。沈優抱著彩雲就準備去醫院，才想起這裏沒有醫院。河中村原先只有一個姓孟老大夫，兩個月前去世了，如今他兒子接了他的班，卻是個半吊子。

“江河已經去請大夫了，沒事的，你別著急。”劉姨在一旁安慰沈優，說出的話卻有些虛。

彩雲燒的這麽嚴重，絕不是今晚剛燒起來的，只怕是低燒了好幾天沒人管她。

沈優瞪了劉姨一眼，但現在最要緊的不是遷怒於誰，而是彩雲。沈優打了一盆溫水，拿毛巾一遍遍擦拭著她的身體，讓她可以好受一點。

在江河和大夫找來之前，得像個法子把她的溫度降下來。小孩子體質差，這麽燒下去，只怕會出大問題。

劉姨想來幫忙，被沈優攔住了，這些日子她一門心思全放在季家身上，把彩雲丟給劉姨，想想也該知道，她不會像照顧親女兒一樣照顧彩雲。這是她的錯，現在她不會在她彩雲交給別人了。

孟大夫家裏有些基礎的藥材，彩雲喝了之後，有些好轉，但燒還是沒有退。

天剛微微亮，江河就拿著孟大夫開的藥方去了城裏，沈優又叮囑他多買些牛黃散、板藍根之類的藥材，入了冬，頭疼感冒的少不了，家裏儲備一些沒有壞處。

太陽升起，氣溫回升，彩雲喝了姜湯總算睡熟了。沈優去廚房又煮了一鍋，剛剛聽彩雲的聲音，她的感冒也挺嚴重的，別再傳染了人，等江河回來讓他也喝一些。

姜的味道有些濃，沈優鼻子被嗆到了，一夜沒睡，腦袋也有些沈。剛往椅子上一坐，屋外大黃狗又開始叫了。

朱氏又來鬧了。

沈優嘆了口氣，這一天天的，沒有一件事讓她順心，剛拿了棍子準備出去，劉姨按住了她。

“你忙了一夜了，回去歇一會兒吧。彩雲還小，可你也還是個孩子，別累壞了。”劉姨從她手中接過棍子。

沈優沒松手，她看劉姨的臉上也有倦色，沈聲道：“不用了，劉姨，麻煩是我惹出來的，本來就該由我去解決，不勞煩您了。”

“優兒，這些日子我是氣惱你，所以沒有照顧好彩雲，可我不是鐵石心腸的人，看彩雲病得那麽重，我也不好受。你捫心自問，自打你們住進來，我可有一點虧待你們倆？”劉姨癱坐在椅子上，心裏也是沈甸甸的，累得不輕。

“你原先嬌生慣養，沒吃過苦，把過日子、賺錢想的太簡單，你看現在，彩雲生個病家裏都亂成了這樣，屋外還有一個朱氏來鬧，你再去玩那些咱們窮人根本玩不起的東西，這個家還怎麽過。”

她從沈優手裏接過棍子，出了門，門外大黃狗和朱氏吵得不可開交，沈優聽不見劉姨的聲音，但能料想，劉姨現在也必定是焦頭爛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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