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去集市的青陽縣城，恢覆了往昔“隨意”的熱鬧。宋天師平日裏在西城門擺攤，沈優那天就同他說好，之後要同他一起，因為，季家據西城門只有一公裏的距離。

宋天師看起來大約四十歲，穿上一身灰布長衫，蓄著短白的胡子，消瘦的面容加上天生的少年白發，倒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思。

“丫頭，中秋過的可還如意？”

“托天師祈福，這幾天家中安順。”沈優在他隔壁攤坐下來，“這攤位是給我準備的？”

“自然，什麽時候過來？”他笑道。

“明天就來。對了，還有個孩子也要來。”

“彩雲也要來嗎？怎麽沒和我說？”江河在沈優旁邊坐下，天師給她準備了兩個位置。

“嗯，天越來越冷了，劉姨在家裏準備過冬的被褥，彩雲年紀小，也幫不上忙，還添亂，你回家能照看點，更何況，你還要回家做東西啊！”

“我在家做東西，你出來賣東西？”江河笑了，覺得兩個人的職位好像顛倒了，“我晚上做，白天來這裏也是可以的。”

“不！你回家！”說著，沈優覺得自己好像有些霸道了，她一直把自己當作二十四歲的年紀，事事安排，其實她現在不過十四歲罷了，軟聲道：“頭些天我不放心，想自己看著。這些天家裏忙，我不在，劉姨指定不開心的，你在家中還可以幫我照顧著，彩雲在家中怕是會惹劉姨生氣。”

劉姨對沈優的態度，江河是知道的，如今沈優決定在首飾上多下功夫，劉姨那邊就要勞煩江河去游說了。

“我知道了，娘那邊我去說，肯定不讓你有後顧之憂。”江河露出小媳婦兒的表情，逗得沈優直樂，不曾想江河還有這樣一面。

拉著他的手笑道：“我若是有你這雙巧手，我肯定呆在家中不出門。”沈優是個設計師，是生意人，卻不是個匠人，江河在這上面有天分的，這點沈優看的出來，若有天他能得能工巧匠指點一二，必能成大器。

提及匠人，沈優就會想起一句話：擇一城終老，擇一業終身。沈優佩服那樣的匠人，也珍惜。慶幸的是，他們的專註、責任、能力還有天賦，沈優意外的在江河身上看到了。

江河和沈優在夕陽西下時回了家，劉姨老早在門口等著，她知道沈優今天去城裏當鐲子。

沈優買了些針線，棉絮，還有幾匹不透風的布，都是不值錢的布，沈優在布莊找了許久，才找到這種料子厚，不透風的粗布，等冷風來的時候，就糊在窗戶上，糊在那些透風的木頭棍子上。

劉氏迎上來，接下江河手中的東西，看了一眼，確定不值幾個錢後，放下了心。

“快進來，快進來，今天風大。”她把人往裏迎。

沈優早就摸清了劉姨的特點，即便心中再著急，臉上還是會笑臉相迎，她們一直沒吵起來，想來就是因為她們倆個都不是會撕破臉的人。

想到此，沈優笑了，以後的日子怕是要苦了江河了。她雖不會跟劉姨吵，但絕不是會退步的人，還要拜托他從中周旋了。

見沈優一直在忙活，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劉姨有些憋不住了，悄悄把江河拉到一邊：“錢呢？”

“什麽錢？”江河裝傻，沈優雖然讓他照實說，可那畢竟十兩銀子，他實在不敢相信他娘聽到會是什麽反應。

劉姨白了他一眼：“你們不是去縣城了嗎？她沒去當鋪？”

“去了啊！錢花了。”江河裝作很平常的樣子，仍舊在搬著東西，仿佛她只是花了兩文錢買了個饅頭。

“花了是什麽意思？”劉姨詫異道，“就買了這麽些東西就花完了？這鐲子難道還不值二兩銀子？”那給朱氏二兩銀子換回這個鐲子豈不是虧了？

“這鐲子當了二十兩。”沈優看著江河在那裏轉來轉去，假裝忙活，顧左右而言他，忍不住開口道，“我花了十兩買了做首飾的工具，又花了二兩銀子買些瑣碎東西，還剩八兩，本來這八兩，我可以都給您的，可我明天就要去城裏擺攤，免不了要花錢，只能先給您三兩了。”

沈優一口氣說完，把劉姨嚇得不輕，耳朵只聽進了一句話，當了二十兩，只給她三兩。當下就有些氣短。

江河連忙過來安慰，這是她倆的戰術，若真有什麽事，江河就負責穩定局面！

劉姨一巴掌拍開江河，怒道：“你就任她這麽糟蹋銀子？十兩銀子買了什麽？咱們省吃儉用，十兩銀子夠過冬了都！”

劉姨仍在罵著，平時雖然也會氣急，但這樣不顧形象破口大麥，還是第一次。沈優充耳不聞，今日罵得這麽狠，日後賺了錢她還會笑著貼過來，所以現在吵架無用，只要等賺了錢，矛盾自己就解了。

沈優苦笑，多麽簡單的家庭糾紛，比起那些虐待女兒的惡毒夫人比起來，劉姨也算是良善的，只是對錢看得緊罷了，畢竟生活不易，沈優將心比心，能夠理解。

只是沒人理解她的心罷了。

劉姨仍在罵著，江河聽不下去了：“這錢是沈優的鐲子當的，怎麽用是她的事，優兒還給了你三兩銀子，還不夠嗎？”

這就是問題所在，鐲子是她的，她還給了劉姨三兩，仍舊是不討好。

“劉姨，這錢我會給您賺回來的。”她悶悶道。

“說的輕巧，賺錢多難呀！”

“這都多少天了，您還不信我能給您賺回錢來嗎？”沈優放下手中的活計，直直望著劉姨。

劉姨不說話了，看著家中還剩下的生活用品，都是那次市集後用沈優的錢買的。她沈默良久，細細地打量著沈優，第一次不再考慮她會花多少錢，而是她能不能賺錢。

她看著沈優堅定的目光，心中竟不自覺地放下心來，這雖然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可她卻不像個普通的孩子，正如她的母親不是普通的村婦一樣。

劉姨將三兩銀子放在手心裏，看了半天，又把三兩銀子還給了沈優：“這錢你拿著吧。你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江河肯定是順著你的，我又能說什麽呢？”

沈優笑了：“謝謝劉姨。”

這是她欣賞劉姨的地方，眼界雖小，但不是個傻子。

收下三兩銀子，看著劉姨灼灼的目光，不知怎得，心裏卻冒出了個念頭，若是這次失敗了，只怕自己會被劉姨給“弄死”。

她暗笑自己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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