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米洗幹凈，控幹水分, 加點鹽和花生油攪拌一下放在一邊, 腌制入味, 陽白雲做戲做全套，既然假裝手受傷，總要裝到底的, 便讓王阿姨幫忙把她挑選出來的那個紅薯削皮，切成小丁。

王阿姨一邊削紅薯，一邊念叨說：“你這樣是不行的啊, 那個時候油多珍貴啊，熬粥怎麽可能放油呢！”

“王阿姨，老爺子年紀不小了吧？”

“可不是，過了年就滿九十了。”

“煮粥之前放點油腌一下大米, 味道會比較好，我實話跟您說吧, 老人家到了這個年紀，味覺肯定會有所退化的, 這放不放油的其實也吃不太出來, 他老人家想要吃這個粥, 其實就是想重溫一下當年的日子。”

“可是為什麽之前那麽多人做的粥，老爺子都說味道不對？”王阿姨不解地說，“如果真像你說的味覺退化, 那他是怎麽吃出來的？”

王阿姨一邊說話一邊手腳麻利地把紅薯切成小丁, 陽白雲在一旁說：“對, 再切小一點兒，老人家牙口不好，切小點兒煮得爛。其實我想也不是吃出來的吧，就是做的人不對，那意思也不對了。”

王阿姨疑惑地說：“那你怎麽說你有把握做出來？”看多了八點半黃金檔偶像劇的王阿姨甚至在腦補，莫非這個陽白雲長得跟當年老爺子的妻子很像，可以讓老爺子誤以為這粥是當年那人做出來的？說真的這也不奇怪啊，老爺子現在眼神不好，腦子也糊塗，有時候還會對著外面遇見的小男孩喊大領導的名字呢，這要是再說幾句好話哄一哄，還真能讓他認錯人也說不定。

陽白雲微微一笑，將王阿姨切好的紅薯倒進砂鍋中，加水，跟米一起放在火上熬了起來，先是大火煮沸，米粒從中間浮起，滾開像一朵菊花的時候，就轉為文火慢燉。

芥菜也請王阿姨洗幹凈，切成細絲，放在一旁備用。

陽白雲一邊時不時用勺子攪拌砂鍋中的粥水，一邊跟王阿姨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聽對方講一些老爺子的日常生活瑣事，王阿姨來照顧老爺子滿打滿算也有十多年了，對老爺子的感情還是挺深的，是真心希望能夠滿足老爺子最後的心願，不過她也知道，這是心病，不是那麽好治的。

沒多久，熬粥的香氣就出來了，王阿姨吸了吸鼻子：“陽小姐，你手藝可真好，都是用的一樣的材料，怎麽我做的時候就沒有這樣的香氣呢？”

陽白雲笑說：“術業有專攻，我可是專做這一行的，做不好能行嘛！”

眼看粥熬得差不多了，最後才將切好的青菜絲倒進去，陽白雲一邊攪拌一邊說：“王阿姨，這粥快做好了，您能幫我找個合適的碗嗎？”

“好嘞，這就來。”王阿姨轉身去拿碗，陽白雲趁機用極快的手法取出上次獲得的任務獎勵——記憶藥水，悄悄地滴了一滴在粥中。

最後加鹽調味，接過王阿姨遞過來的碗，盛起一碗粥放在托盤上：“麻煩王阿姨送過去給老爺子了。”

“行，那你先在這兒等一下，我把粥先給老爺子送過去了。”

由於不知道這粥效果如何，她當然是不敢讓陽白雲這就離開的。

老爺子躺在床上，神色懨懨的，精神十分不濟。

王阿姨把粥放在床頭櫃上：“來，老爺子，起來喝點粥了，這是請最好的廚子給做的紅薯青菜粥，快來嘗嘗看。”

老爺子不屑地轉開了頭：“你們又來騙我。”

“這回是真的好吃，不信你聞聞這個味道。”好說歹說終於勸得老爺子點了頭，把他扶起來靠床頭坐著，小心地用勺子舀了一勺粥，細心地吹涼了送到老爺子的口中。

老爺子勉強吞了一口，剛想習慣性地抱怨，突然變了臉色，擡起一只手不停地顫抖：“這，這，這粥……”

王阿姨十分著急：“這粥怎麽啦？是不是不好吃？”要是這粥有什麽問題，那她的罪過就大了。

情急之下她都想自己吃一口嘗嘗了，可惜舀起一勺粥還沒送到自己的嘴邊，拿著勺子的手就被老爺子拉了過去，然後老爺子就像是個小孩一樣，湊過去一口把勺子裏的粥吃掉了。

“這……”王阿姨被他鬧糊塗了，“老爺子，這粥好吃？”

“好吃！”老爺子忙不疊地點頭，嫌她餵得太慢，索性搶過她手裏的勺子，就這她托著的碗吃了起來。

王阿姨急忙說：“老爺子您別著急啊，吹涼了再吃，這粥燙呢！”

可架不住老爺子一下子就把一碗粥給吃完了，眼巴巴地看著王阿姨，還想再來一碗，王阿姨說：“醫生說您一次不能吃太多，廚房還有剩下的，我都給您留著，下頓吃行不？”

“阿禾，還是你做的粥最好吃了，再給我盛一碗吧！”老爺子突然說。

王阿姨楞住了，“阿禾”是老爺子早就去世的妻子的名字，她之前聽老爺子念叨過的，可是聽老爺子用這麽溫柔的語氣說話還是第一次，就好像，就好像他朝思暮想的人當真就站在他面前似的。

可是往日老爺子總是發脾氣，說阿禾生他的氣了，不想理他了，他怎麽想都想不起來阿禾的模樣，連做夢的時候阿禾都不願意到他的夢裏來了。

難得老爺子心情好，王阿姨也顧不上醫生說什麽了，反正粥這種東西又吃不壞人，她趕緊說：“好，我這就去盛。”

等王阿姨盛了一碗粥轉頭回來的時候，卻見老爺子滿臉微笑，神色是許久未見的清明，客氣地接過她手裏的碗：“謝謝，真是好久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粥了，今天來做菜的廚師是誰？你幫我好好謝謝他。”

王阿姨有些回不過神來，老爺子現在這是清醒呢還是不清醒啊？試探著問了一句：“老爺子，你認得我是誰嗎？”

老爺子笑了起來：“怎麽不認得，你還真當我是老糊塗了啊，你不就是照顧了我十多年的小王嘛，小王啊，這些年陪著我這個老頭子，可辛苦你了。”

王阿姨一下子沒忍住淚水濕了眼眶：“不辛苦不辛苦，只要老爺子你好好的，就比什麽都強。”最近這兩三年來，都沒有看見老爺子這麽清醒過了，她的心情一下子真的非常激動。

老爺子擺擺手：“小王啊，你先出去吧，我突然想起了過去的好多事，想自己獨個兒待一下。”

“好的，好的。”王阿姨一邊抹眼淚一邊走了出去，順便還摸出手機打電話給大領導，老爺子難得清醒，而且精神狀態還這麽好，一定要告訴領導的。

大領導急匆匆地趕了過來：“王阿姨，我爸怎麽樣？”

可是不等王阿姨回話，就大跨步地走進房間，只見老爺子靠坐在床頭，正在閉目養神，但一掃往日的灰暗之氣，臉上還掛著欣慰的笑容。

“爸！”大領導走了進來。

老爺子微微睜開眼睛，朝他擺了擺手：“別吵，我想起你媽了，你媽終於願意讓我想起她了，她一定是原諒我了。”當初老爺子忙於工作，忽略了家人，妻子得了癌癥，他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甚至在她的彌留之際，他也因為在外地主持一項重要的工作而沒有及時趕回來，這是老爺子最大的遺憾，也是他一直以來的心病。

從那以後，老爺子每次回憶起妻子，她的模樣都是模糊不清的，為此老爺子一直很自責，他總是說這是因為她不肯原諒他，所以不讓他想起她的樣子。

可是今天，在吃完一碗味道跟妻子做的一模一樣的紅薯青菜粥之後，就像按對了某一個神秘的開關，他突然就能想起來了，不光是清晰地記起了妻子的模樣，而且他們共同經歷過的那些過往，就好像是在放映小電影一樣，一幕幕地從腦海中滑過，讓他滿心眼裏都是欣喜。

真好啊，她終於原諒他了，再也不用擔心以後下去無顏面對她，原本一直讓他恐懼、焦躁的死亡也變得並不那麽可怕了。

老爺子全身心都得到了真正的放松，整個人看起來的狀態也好極了。

大領導不忍心打擾父親回憶，興沖沖地轉身去找在會客室中等待的陽白雲，一進門就牢牢地握住陽白雲的雙手：“白雲同志，真是太謝謝你了，我父親他非常喜歡你做的粥，謝謝！”

陽白雲就知道系統給的好東西不會掉鏈子的，但真的聽說老爺子喜歡，還是很高興：“老爺子能喜歡我做的粥，我也很榮幸。”

“白雲同志，鄙人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我想請你這段時間留在這裏，為我父親做一段時間的飯，等他把身體調理好了再離開可以嗎？”

許久沒見父親身體好轉，領導實在是太高興了，不過他害怕這只是一時的，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陽白雲留下來。

陽白雲當然不能拒絕，只不過她剛剛答應了時謙要好好休息，這就又接下了一份工作，有些過意不去而已：“照顧老爺子當然是沒問題的，不過我家人還在外面等我，我想先出去跟他商量一下。”

領導點頭：“可以，我現在讓警衛員送你出去，然後你回去收拾一下行李，今晚就搬進來吧！”畢竟是久居上位習慣了，領導剛才雖然說得客氣，問她是否可以留下來，事實上卻不容分說地給她安排好了接下來的行程，陽白雲其實完全沒有拒絕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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