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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遭遇突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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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琛願意派遣家人與他們同行,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結果,羅用之所以把這一包種子拿給他看,原本為的也就是這個。

從涼州城去往瓜州這一路,比他們先前走過的從長安到涼州這一段路還要更加艱難危險。

趙家男兒常在草原上行走,不僅有著豐富的經驗,武力值大多也都比較高,說是幫忙護送錢帛,其實最主要還是護衛羅用等人安全抵達瓜州常樂縣。

在這寒冬臘月,要千裏迢迢護送羅用等人去往瓜州,這其實並不是一包種子就能換來的,趙琛之所以這麽爽快,應是打算繼續與羅家交好。

入冬以後,很多出門在外的趙家人都回家了,現如今除了河東道朔州,這涼州城儼然已經成為了他們的第二個據點。

在人手充足的情況下,趙琛也絲毫沒有吝嗇。

兩日之後,羅用等人再次啟程的時候,趙家人派來的人馬,已經等在羅二娘的羊絨作坊外面。

他們那邊總共來了三十多人,都是身體精壯的漢子,趙琛還在其中安排了一個經驗老道、對河西走廊這一帶十分熟悉的,給羅用他們當向導。

一行人再一次上路的時候,便已不是當初離開長安城時那光景,浩浩蕩蕩三四十人的隊伍,皆是青壯,駱駝就有十幾峰,馬也有好幾匹,驢子倒是只有一頭。

早前羅用他們在長安城買來的那頭驢子,因為體力有些不支,便讓它留在了涼州城,五對看起來還算精神,羅用就讓它跟著隊伍繼續走,橫豎他們趕著駱駝,速度也快不起來,五對若是不用馱那麽多行李,它走起來也是比較輕松的。

這些駱駝馬匹,大多都是趙琛安排的,其中就有兩封駱駝三匹駑馬是羅二娘買來,它們不僅能馱運貨物,一路上羅用等人若是走得累了,也能輪流著坐一坐。

除了駱駝馬匹,羅二娘還給他們準備了許多禦寒衣物,以及各種吃食,甚至還在羅用的綿衣裏面縫了幾塊金銀,言是以防萬一。

“怎的不多留幾日,這般快就要走了?”這天早上,忙碌不堪的彭二田崇虎等人也都抽空過來給羅用他們送行。

這些人羅用昨天晚上便已都見過了,田崇虎這小子在這邊磨礪了幾年,加上人又長大了不少,現在整個人瞅著就比從前成熟穩重了許多。

彭二倒是沒有什麽變化,看起來也就是比從前更顯成熟了一些。

殷氏姊妹倒是變了不少,變得比從前開朗多了,不覆原先那般愁苦模樣。

這姊妹二人,一個是早早沒了耶娘,從小就從羅用那裏拿手工活回去做的,另一個是當年被歹人所擄,也是虧得羅用發動離石縣百姓,好容易才被尋了回來。

現如今她二人在羅二娘的羊絨作坊幹活,專門負責教人打毛衣,這作坊裏好多女工都要喊她們一聲殷師傅,殷大娘是大殷師傅,殷蘭是小殷師傅。

這兩個殷師傅人前也是一副師傅模樣,私底下卻都還是小孩子心性,沒少撒嬌耍賴跟羅二娘要罐頭吃。

羅二娘因為弟弟妹妹都不在身邊,也樂得寵著她們兩個。就是那管食鋪的彭二不大好說話,哪天彭二那張臉若是繃起來了,她們便知這罐頭又要吃不著了。

“待我下回過來,與你們帶瓜州的甜瓜吃。”羅用笑著說道。

“哪裏就差那兩個甜瓜,這邊也能買得著。”二娘擡手抹了抹眼淚。

“因何要走得這般急,我還當你們這回至少也要停留四五日。”田崇虎言道。

“我這是去赴任呢,你當我四處閑逛。”羅用伸手拍了拍田崇虎的臂膀,那手感,梆硬。

“走吧,莫要耽擱了。”羅二娘看看時候不早了,還是催促他們早些出發。

“阿姊保重。”羅用鄭重道。

“你也保重。”羅二娘道:“剛到了地方上,凡事莫要與人爭強。”

西部這邊不比中原,民風頗為彪悍,羅二娘在涼州城中做著買賣,消息也頗靈通,時常聽那些過來賣羊絨的小販說起,哪裏哪裏又鬥起來了,死傷了多少多少人。

這些個事情,光聽著她也是害怕的,這回羅用要去瓜州常樂縣赴任,二娘便擔心他會遇上這樣的事,那些本地的豪強,才不管什麽朝廷命官,就這幾個人手,還不夠他們收拾的。

“阿姊無需這般憂心。”羅用笑著對她說道:“你可是忘了,當初我們在西坡村,也是從無到有,一點一滴經營出來的。”

“西坡村與那瓜州又怎會相同。”二娘嘴上這般說著,心裏總還是安定了不少。

想當年三郎才十幾歲,家裏的弟弟妹妹們也都那般小,日子都能越過越好。現如今三郎也大了,從那時候的孱弱少年,長成一個謙謙君子,這回的事情,應也難不住他才是。

寒風翻卷,駝鈴悠揚。

一千多年以後的人類社會,有汽車有火車,還有飛機。而在眼下這時候,羅用他們就只能趕著牲口,一步一步行走在這一片蒼茫大地。

太累了!身體的疲憊感正在不斷積壓起來,涼州城那短短兩日的休整,還是遠遠不夠。

羅用在二娘她們面前,總是表現出精神很好的樣子,事實上他已經太累了,到了涼州城以後就再也不想走了。

那些人,或許就是想讓他凍死累死在這風雪之中吧?

在眼下這個年代,多少被貶的被流放的朝廷命官平民百姓,沒到地方就死在了半道上的……

“歇會兒吧!”喬俊林見羅用已經有些吃不住了,便揚聲對隊伍前後的人喊道。

“!”羅用一個側身仰倒在雪地上,閉上眼睛,聽著自己砰砰的心跳聲,和一下一下的喘息聲,感覺連一個手指都不想再動彈了。

“起來,別擱這兒躺著。”

喬俊林踩著厚厚的積雪,幾步走到羅用身邊,伸手將他架起來,拖到一峰蹲伏在地的駱駝身邊,讓他靠在駱駝身上,然後又從自己懷裏摸出水囊,餵羅用喝水。

“喝我這個。”羅用喝了兩口清水,勉強緩過氣來,從自己腰上扯下水囊,塞給喬俊林。

喬俊林還當他是嫌自己的水囊太重,接過來想幫他喝掉幾口減減重量,結果剛一打開蓋子,就聞到一股奇異的味道,像是酒香,卻又比尋常酒香更加濃郁清冽,一口酒水喝下去,辣得他眼淚都要出來了。

“辣椒酒?”喬俊林嗆咳了兩下,問羅用道。

“誰曉得,言是祖傳的秘方,我瞅他這酒水不錯,能驅寒,便買了些。”羅用咧嘴笑道。

“甚時候買的?”喬俊林問他。

“便是在涼州城的時候。”羅用隨口說道。

“……”喬俊林挑了挑眉毛,沒再說什麽。

在涼州城那時候,羅用不是跟他一起,就是在自己屋裏睡得跟死豬一般,還有工夫出門買酒?騙鬼呢。

這時候其他人也都圍了過來,問羅用怎麽樣了,還能不能繼續走了,若是實在走不了,一會兒他們便在這裏紮營歇下了。

“無事,待到了前面的驛站再歇吧。”羅用掙紮著爬起來,從一封駱駝背上馱著的行囊裏面,翻出好幾個水囊,一一丟給那些青壯:“這酒烈性,能驅寒,只是莫要喝醉了。”

不多時,嗆咳聲四起,這個時代的人喝的大多都是釀造酒,沒有經過燒制的,度數也比較低。

羅用這些,可都是純糧食釀造的燒酒頭,貨真價實一點都沒兌過水的。從前他在鄉下收貨的時候,從一個鄉下老漢那裏收來,羅用自己也就是偶爾喝點,那兩個大玻璃罐子,還當夠他喝個大幾十年的,這回看來是存不住了。

“嘶!”一口燒刀子灌下去,喉嚨火辣辣地燒著,不肖片刻,肚子裏頭也暖和起來了,身子裏頭就跟被點了一把暖烘烘的火把,從頭暖到腳。

“這又是什麽酒?莫不是近來傳聞的辣椒酒?”

“卻是不像。”

“這羅三郎果真厲害,甚好物什他都弄得著,難怪如今他都被貶了官,主家竟還令我等千裏迢迢護送他去瓜州。”

“依我看,還是為了那羅二娘。”

“咱家郎君有甚好物什都要想著那羅二娘。”

“現如今在涼州城中,那羅二娘的名頭可是比咱趙家人還要響亮。”

“還不是靠咱趙家人罩著。”

“莫要在那裏胡咧咧,你們知道個甚?”

“怎的?”

“你們這身上穿的羊絨衣褲,可都是從她那羊絨作坊出來的,聽聞她賣與我們趙家的價錢,便只要市價的八成。”

“你們幾個初來涼州,不了解這邊的情況,以後莫要瞎說了。”

“現如今的羅二娘,早已不是當初剛來涼州城的羅二娘。”

“她一個小娘子……”

“呸,你這廝怎的硬是說不通?”

“羅二娘做買賣是很公道的,城中許多商賈都頗敬重她的為人,聽聞她還與草原上的幾個游牧民族有聯系,那些人直接將羊絨賣到羅二娘的作坊,比賣給其他商販得的錢帛更多,也更穩定。”

“現如今,又有哪個不長眼的敢動她?”

“聽聞她與西域的胡商也有交情。”

“那是因為她在長安城那邊,以及離石縣那邊都有關系,那些胡商有意與她交好。”

“……”

羅用耳尖,這時候他就坐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將這些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羅二娘這些年的發展速度,著實超出了他的意料。

“誰!”

“噅噅噅!”

“是突厥人!”

正休息的時候,前面的山崗上突然出現幾個黑色的身影,在白茫茫的天地間看起來尤其顯眼。

幾個趙家人利落地翻身上了馬,抽出身上的佩刀武器,在距離羅用他們不遠不近的地方站定。

其餘沒有馬匹的,也都拿著武器站在羅用周圍,並沒有表現出什麽慌亂害怕的神色,自打接受了家主的命令,前來護送羅三郎,對於這樣的情況,他們便有了心理準備。

“來者何人!”一個騎在馬上的趙家人喝問道。

“無事無事,莫要驚慌。”對面過來一個突厥人打扮的中年男人,聽他口音,倒像是地道漢人:“聽聞離石羅三郎近日途經此地,我等奉突厥可汗之命,特來相迎,請羅三郎到我突厥一行。”

“你們既然知道我會經過此地,那必定也知道,我這一次乃是要去瓜州常樂縣赴任,不能誤了上任的日期。”羅用拱手道。

“唐人心胸狹隘,排擠賢能,三郎不若與我同去突厥,突厥可汗素聞三郎賢能之名,求賢若渴,三郎若往突厥,必然是加官進爵,執掌一方。”那人言道。

羅用聽了,卻半點沒有動心,他若是沒有記錯的話,等到唐玄宗那時候,突厥人就徹底融入大唐了,還加官進爵呢。

“爾等想必是有些誤會,此次我之所以被貶,乃是因為行商之事,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心中並無不滿,更不會去往突厥。”

國與國之間從來不乏探子細作,面對眼前這種情況,羅用認為還是應該表明立場,免得到時候從那邊傳點什麽風聲到長安,平白又要惹出猜忌。

對方又勸了幾句,羅用依舊推辭不肯答應。

雙方氣氛有些緊張,若是打鬥起來,難免就要有所死傷,羅用一個從二十一世紀穿來的,實在很難接受這樣的事。

“我羅三可有什麽對不起你們突厥的地方?”說來說去,對方就是不肯讓路,說是相請,態度卻又十分強硬,漸漸的,羅用也失去了耐心,再加上這一路走得這般辛苦,心中不禁生出些許憤懣。

“三郎何出此言?”對方拱手道。

“你明知我要趕往瓜州赴任,因何要阻我道路?”羅用問他。

他媽的一個個都是這副屌樣,在長安城被那幫孫子排擠算計,搞得他寒冬臘月還要苦哈哈在外趕路,現在連這些狗屁倒竈的突厥人也不放過他。

他腦殼被驢踢了才會去突厥,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哪裏不是一個樣。

聽聞羊絨行業的發展以及制肥皂法的普及,突厥人亦是因此獲益,羅用不指望這些人感恩戴德,只是眼下,這又算是怎麽一回事?

“三郎言重了。”那人拱手道:“突厥可汗令我等盛意相邀。三郎一時若是不欲前往突厥,自然也沒有強求的道理。”

“既如此,便叫你的人讓道吧。”羅用沈聲道。

“三郎莫急。”對方沖後方坡下招了招手,很快便有一行士卒擡了幾張胡桌上來,桌上擺滿了各色酒菜。

“天寒地凍,路途遙遠,還請三郎用些酒菜再走。”

羅用往前走了走,被幾個趙家人攔住了,他揮揮手,道是無事,然後幾步走到桌前,接過對方雙手呈上來的酒盞,喝過一盞馬奶酒,然後將那銅制的酒盞重重放在桌面上。

毒酒?這些人若是果真想要殺他,又何需如此大費周章,不過就是用一些表面有禮實則強硬的手段,想讓他乖乖去往突厥。

“酒喝了,菜就不用了。”

羅用說道:“這裏畢竟還是在大唐地界,沒有讓你們突厥人做東道主的道理,這一壺濁酒送給你們可汗,替我謝過他的美意。”

對方顯然沒想到羅用會這麽硬氣,按眼前的形勢來看,若是不用武力,休想把羅用請去突厥,若是用了武力,又與可汗交代給他們的任務相悖,看來這一次的任務,註定是完不成了。

那人接了羅用遞過去的水囊,鄭重向他拱了拱手,然後沖他身後的人一個揮手,只聽一聲呼哨響起,很快,就從不遠處一片灌木叢後面跑出來一群駿馬,馬蹄踢踏,噅噅嘶鳴不絕於耳,那些突厥人一個個躍身馬上,很快便跑得沒了蹤影。

“走吧。”羅用站在風雪之中,對身後眾人說道。

“三郎!”那些趙家人這回也算是漲了見識了,誰能想到剛剛還呼啦呼啦躺在地上喘氣的弱雞,面對突厥人的時候能拿出這樣的膽氣和魄力。

“無事,他們不敢動手。”羅用看了看那些突厥人離開的方向,言道。

遭遇了這樣一番變故,眾人再不敢耽擱,清點了一下隊伍,很快就再次出發了。

“你因何認定他們不敢動手?”等到他們走出了很長的一段路程以後,一直沈默不言的喬俊林,這才終於出聲問羅用道。

“認定不了。”羅用坐在駱駝上,一晃一晃地說道:“只不過看他們方才那一番表現,像是不敢動手。”

羅用這兩年也不是白混的,在民間總算有些聲望,他這時候若是被突厥人給殺了,總不會連一點浪花都激不起來。

皇帝老兒這兩年又是發軍靴又是弄軍糧的,搞得軍中士氣高漲,這時候若是順水推舟,借著這個由頭打過去,那些突厥人未必吃得消。

再說這些突厥人並非不註重名聲,也十分重視對人才的招攬,並不是後世某些影視作品中塑造出來的,動不動就喝酒砸碗燒殺擄掠的形象。

殺死或者是強擄羅用,對於他們的名聲是有礙的,而且不利於他們對草原上各個部族的控制和管理,因為很多草原人都對羅用心懷感激。

大致確定了突厥人的態度以後,羅用心裏輕松不少。

其實他最擔心的,還是常樂縣那些本地豪族的態度。從前羅用看電視的時候,就曾經看到過七品芝麻官縣令走馬上任,結果卻被當地豪強收拾打壓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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