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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三郎劁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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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郭安回到太原城中,向族內長輩說起自己離石縣一行的所見所聞,以及他和那羅三郎打交道的整個經過,都一一道來。

從雙方見面一直聽到生意談成之後,羅三郎毫不客氣地向郭安索要定金,在場數人的反應各不相同,有嘖嘖稱奇的,也有不以為然的,待到所有經過都說完了,有人便笑著說道:“倒也不負他那棺材板兒之名。”

“那羅三郎恐非池中之物,別的先不要多想,你且盡管與他交好。”郭安的父親如此說道。

“我看那就是個油鹽不進的,想交好也沒那麽容易。”一旁有人發表不同意見。

“按你的意思,莫不是要與他交惡?”郭安的父親不滿對方反駁自己的意見。

“沒事去踢那石頭做什麽。”對方咕噥了一句,也不再多說什麽,顯然他在這郭氏家族中並不如郭安的父親有話語權。

“如此,這筆買賣便交於十五郎去做吧,待到交貨之期,你便將那一百五十斛豆子送去西坡村,換得了腐乳,再送去長安,交於你叔父。”在場一位老者拍板道。

郭安恭敬應承下來,於是這件事便這麽定下來了。他們太原郭氏在長安也有經營,這頭一批五百五十罐腐乳,不用說,肯定是要用來送人了。

·

西坡村這邊,羅用這時候已經向村人訂購了一批豆腐,分別在後院的兩間空屋中,將它們切成小塊,開始培養黴菌。

現在他們家院子裏那些屋子也都已經建好,和前面的一排五間屋子相對,後面靠圍墻也建了五間屋子,另外兩側還各有三間。前面的五間屋子主要用於生活起居,後面那些基本上都是用來幹活和放東西的。

中間那個大院子被羅用劃分成田字型,橫豎兩條道路供人通行,其他地方則預備用來擺放醬缸子,若要醬香,那就得曬。

在前排中間那屋,羅用原本那個房間,開了一道通往後院的門,其他地方則都已經被堵得嚴嚴實實,從今往後,若想從前院去往後院,就只能通過這個屋子這扇門,雖不方便,但有利於保密。

中間這個屋子現在被改為客廳,被他們當成吃飯活動待客的地方,羅用的臥室則被挪到了竈房旁邊靠圍墻的那一間新屋,另外,四郎和五郎也從二娘她們那個屋子被挪了出來,搬到隔壁新建的那間,也就是原來豆腐棚的位置。

羅用這幾日除了做腐乳,就是蹲在後院敲敲打打,先前拿去染色的羊毛和毛線都已經取回來了,毛線都拿去二娘那邊,羊毛羅用自己留著折騰。

羊毛氈這種東西羅用之前沒有做過,但他多少知道一點原理,無非就是通過捶打穿刺碾壓之類的動作,讓羊毛氈化,形成片狀或者其他各種形狀,羅用做過一些嘗試之後,發現捶打和穿刺結合,往往能得到比較好的效果。

“阿兄,你又做好一個墊子啊?”小賣部那邊,四娘她們見羅用拿著一個羊毛氈墊子往這邊過來,很高興就迎了出去,她阿兄做的墊子可好看了。

“嗯,還按上回那樣,要紮得仔細些,知道了嗎?”羅用把手裏那個墊子遞給四娘,然後又從一旁的貨架上取下一個罐子,從裏面抓出一把木簽,將它們分發給在場的幾個小孩。

羅家的院子雖然已經施工完畢,大人們都走了,小孩們卻還在,羅用倒也不趕他們,雖然說他現在除了腐乳以外,也沒有什麽特別能來錢收入又穩定的技術,但給這幾個小孩提供一頓午飯還不算什麽,再說他們也能幫些忙。

羅四娘接過她阿兄新做好的這個墊子,打開來一看,見是一簇粉白粉白的花朵,用嫩綠的羊毛做底,那些淺白中還透著幾分粉色的花瓣,薄得幾乎能看到背景的綠色,而那些粉色的花苞,看著就顯得凝實厚重幾分。

“這是什麽花?”羅四娘並不認識這個花,只覺得十分好看。

“這是海棠。”羅用笑著說道。

“哇!原來是海棠花啊,真好看!”一群小孩連連發出感慨,他們長到這麽大,也就在村子周圍見過幾種蔬菜的花朵和野花,海棠花從未見過,這會兒一看,這海棠長得可真是好看。

見這些小孩那一臉的讚嘆佩服,羅用也是有些成就感,不枉他這幾日費的那許多功夫。

他空間裏有幾本關於花卉的書籍,是園林藝術專業的學生賣掉的二手書,這些書現在可是幫了羅用的大忙了,這兩天他就是照著那些書上面的圖案畫花樣。

花樣畫下來以後,還得進行分塊分色,一朵花裏面有幾個顏色,他手頭上那些羊毛又有幾個顏色,某些顏色一時若是沒有,只好用其他顏色代替。

而且像今天這個海棠,在顏色的薄厚方面就要多下一些功夫,有些地方白色的羊毛薄,有些地方白色的羊毛厚,有些地方白色的羊毛裏面又要摻雜一些粉色進去,著實很費功夫。

好在薛老那邊的染色技術相當給力,羅用原本還擔心這個時代的技術有限,染出來的粉色淡黃之類,怕是會有些暗雜,沒想到結果卻比他想象的要強得多。

對於這些羊毛,薛老他們也是要經過一系列的漂白處理之後,再進行染色,再加上染料的提純度也比較高,這樣染出來的顏色就顯得很幹凈飽滿。

看到成品以後,羅用只覺得那六百文錢還是花得很值,這年頭的人也是不容易,這樣的工藝,不知要花費多少工夫,再刨去染料等成本,最後剩下的利潤,想來也是比較有限。

拿了這些羊毛回來以後,羅用也構想了不少圖案,流線型的幾何形的,最後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要做花卉。

不像前世的人已經看膩了各種花樣子,這時候的人基本上只能在應季的時候才能看到鮮艷的花朵,至於衣服上的刺繡之類,那就要耗費許多人工,也是很不易的,所以花卉的圖樣在這個時代應該還是很有市場的。

可憐羅三郎,兩輩子加起來都沒學過畫畫的人,這幾天為了琢磨那些花瓣花葉花型線條,真是連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半夜裏發夢,夢到的也都是各種花。

功夫不負有心人,今天做出來的這個海棠圖樣的坐墊,就很有幾分樣子,羅用對自己的這個作品相當滿意。

昨天那個芍藥就差遠了,芍藥花瓣層次太多,他有些沒掌握好,做出來的花朵顯得呆板,不過四娘他們不懂,見到那鮮艷的顏色,也是只誇漂亮。

“紮密實些,慢慢來沒關系。”看著那幾個圍著矮桌,正用竹簽在那塊羊毛氈墊子上戳刺的小孩們,羅用囑咐道。

“唔。”五郎他們戳得頭也不擡,好像都覺得這個工作很有意思的樣子。

羅用笑了笑,就在炕沿上坐了下來,活動活動胳膊,不時和炕上那群孩子說幾句話。

觀他此時模樣,一頭烏發紮成髻子,額頭鬢角自然地散落著些許碎發,襯得少年人愈發青嫩,這分明就是一個清澈少年,哪裏還有半分棺材板的樣子。

·

羅三郎用羊毛做出好看鮮花圖案的事情,很快就在村子裏傳開了,也有村人忙裏偷閑跑過來瞧熱鬧的,這一瞧,果然是驚嘆連連。

之前他們還不看好羅三郎的那個羊毛買賣,沒想到對方竟然能將那羊毛弄成這般模樣,真是不服不行。

也有人心癢,想要跟著學的,不過在聽說過羅三郎為了給這些羊毛染色所花費的錢財以後,就什麽心事也沒有了,有那麽多錢,還不如多置辦幾畝地,再買一頭牛。

這人一多起來,羅家院子就又熱鬧了,閑聊間,不少村人都說最近豆腐買賣不錯,錢糧也掙著了,就是剩下來那麽多豆渣,吃也吃不完,餵雞也餵不完,扔了實在可惜,放著又無甚用處。

然後就有人問羅用,他家這裏的豆渣有沒有賣出去的,若是有人要,他們也想把自家攢的那些豆渣賣掉。

對於這個豆渣,羅用一時也沒什麽好的解決辦法,他家到現在還攢著許多幹豆渣呢,做醬油也根本用不了那麽多,再說那幹豆渣放得久了,滋味就不如鮮豆渣好。

村子裏現在幾乎是家家戶戶都在做豆腐,每日裏都會弄出許多豆渣,這麽多豆渣究竟要怎麽消耗掉,並且讓它們產生經濟效益,這確實也是一個問題。

羅三郎細思片刻,然後對那些村人說道:“不如養些豬吧。”

“養豬?”村人有些猶豫,現如今他們在家裏做著豆腐,每日裏客來客往,若是在院子裏搭個豬圈,定會生出許多汙穢和難聞的氣味,必定是要對豆腐買賣產生不好的影響。

在這些村人看來,養豬還不如養羊,養羊多好,只要讓家裏的小孩趕著羊群往坡上一放就行了,也比較省事,也沒那麽臭。

“三郎你可要養?”村人問羅用道。

“嗯,我要養。”羅三郎點點頭。

“你打算養多少?”村人又問。

“你們可是要將那豆渣賣於我?”羅三郎笑問。

“三郎若要,隨便折些腐乳大醬便好。”見他如此說,村人也都很高興,此事若成,他們將來家裏吃的腐乳大醬,就不必再費錢糧去買了。

“好,以後便用腐乳大醬和你們換豆渣。”羅三郎也很高興,腐乳大醬這些東西,根本用不了多少本錢。

對羅用來說,雖然羊肉也很不錯,到底不像豬肉那般肥美,在二十一世紀的那會兒,天天吃豬肉,也不覺得有什麽,現在穿來這邊,發現這裏的人竟然不流行吃豬肉,時日愈久,他就愈發懷念起前世那些用豬肉做的菜肴。

奈何他們這個村子根本沒人養豬,倒有幾家養羊的,過年那些天就有人宰羊,頭一回羅用去晚了,就逮著一條羊大腸,第二回 又有人殺羊,他就早早去那邊等著,然後往家裏頭提了一條前腿和小半扇羊肋。

這年頭也不比前世,今天買一塊肉明天買一塊骨頭的,難得有人宰羊,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冬日裏可以多買些,一時吃不完也不怕,往屋檐下一掛,第二天就都凍上了。

相對羊肉,豬肉就不太好買,村裏頭沒人養豬,買個肉還得去城裏,年前羅用剛好在城裏幫人盤炕,回來的時候就帶了一大塊,如今也早吃幹凈了,連個油星子都沒剩下,之前他們隔三差五就在家裏做炸醬面吃,那油消耗起來快得很。

聽聞羅用要收豆渣養豬,村人都很是高興,一個個都樂顛顛地跑去幫他蓋豬圈,那豬圈的位置就選在羅家院子坡下的那一塊平地上,在村路對面不遠處,距離房子稍遠些,也免得把人熏著。

至於那些豬的安全問題,那是不怎麽需要擔心的,村人常常讓家裏的小孩出去放羊,有時候放著放著,小孩就不知道把羊放哪裏去了,大人跑出去找找,也總能找回來,也少聽說有丟羊的。這年頭的民風還是不錯,聽說在別處,也有那山賊水匪,但是在他們這一帶,可是連小偷都很少見。

這豬圈也是搭得簡陋,用木材之類的搭一搭,上頭再弄幾個草片子擋雨,豬欄總共修了四個,羅用打算先養八頭豬,兩兩一欄。

目前這豬圈是簡陋些,因為現在大夥兒每日要做豆腐,本來就比較忙,眼瞅著馬上又要進入春耕,能過來幫他修豬圈已經是很有心了,實在不適合再提更多要求,待到今年秋後,天氣冷了,羅用到時候再看著將這豬圈升級便是。

修好了豬圈,大家又商量起了買豬崽的事,現在他們西坡村的人因著這豆腐生意,跟許多村子的人都有往來,消息也是靈通得很,對於哪裏有人養豬,哪個養豬戶家裏頭有豬崽,誰誰比較厚道,誰誰比較奸猾,基本上門兒清。

最後買來的那八頭豬崽就很不錯,看著壯實,價錢也實在。八頭豬崽加在一起不便宜,羅用如今手頭上也沒幾個錢,不過好在對方也肯收糧食,糧食這東西,羅用最近倒還真攢了不少,家裏賣著腐乳大醬這些東西,許多人都是拿的糧食過來換,每月逢五那三天都要做雞蛋糕賣,也能得來不少糧食。

八頭豬崽,七頭公豬一頭母豬,價錢也是不同,母豬貴公豬賤,羅用這一次大抵都要的公豬,只挑了一頭母的,打算用來留種,一頭母豬能下崽許多年,一窩就能有好幾頭,羅用一時還不打算整太大規模,一頭母豬就夠。

羅三郎此舉,就讓那賣豬人有些看不明白了,從前那些跟他買豬的人,大多挑的母豬,再搭一兩頭公豬用於配種,等這些豬長大了,那些母豬就個個都能下崽,下了豬崽就能賣錢,大豬小豬一起賣,豈不是掙得更多,怎的這羅三郎偏偏就與別個不同?

羅用自然不會告訴他,自己之所以挑公豬,是為了閹割方便,這種事說出來多嚇人。

豬圈修好,豬崽到位,這一日,羅三郎便拿上他家那把菜刀,去了豬圈,之後村人便聽到了那一陣又一陣的豬崽們的慘嚎。

不少村人連忙跑去瞧究竟,結果就看到了羅用提著一把菜刀,將豬圈裏那些公豬一頭頭全部閹割的人間慘劇。至於留種的公豬,那是不需要的,到時候臨時趕去跟別人家的公豬配一配,配上了再給個小紅包便是,不必特意再養一頭種豬。

“三郎,你這是作甚?”村人們很是受到了一番驚嚇。

“我曾偶然聽人說起,將這公豬去勢之後再養,不僅長得快,最後所得的豬肉也更為肥美,無那腥臊之味。”

羅用擡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人生第一次做這種事,他也很有壓力啊。實在也是沒辦法,這種事他自己不幹還能叫誰幹,總不能再喊二娘過來。

順手將最後一個蛋蛋放到碗裏,起身從豬圈中走了出來,這時候他的雙手已經染滿鮮血,一手提著菜刀,一手端著一碗蛋蛋,那模樣著實有些嚇人,所到之處,人人皆避。

“竟還有如此一說?”村人們這時候大多心情覆雜,好奇有之,驚懼有之,感慨有之,沒想到這個看著清清爽爽的少年郎,竟然能下得了這種手。

“便是。聽說有一本農書上曾經提過此法,只是不為世人所知。”羅三郎走到豬圈外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呼出,覆又對眾人說道:“此物甚補,你們可要?”

“我要我要!”眾村人紛紛表示自己需要進補,剛剛那些驚懼害怕的模樣,早已不知被風吹去了哪裏。

說起來,這些鄉下漢子哪一個沒宰殺過自家養的公雞母雞,豬羊也是有人殺過,甚至還有些人是從戰場回來的,血腥場面也是見過不少。

但是將活生生的豬崽去勢這種事,他們之前那是想都沒想過,之後每每想起,更是不自覺就想伸手去捂住自身重要部位。

既然是農書上提過的方法,這種事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不就是去勢嘛,剛剛他們也都是圍觀了的,羅三郎手法甚是利落,一邊一刀,將那兩個蛋蛋擠出來再抹把子灰,完事。時間過去幾日,那些豬依舊也是活得好好的。

只是,此事過後,羅棺材板兒的名聲更響,再經過些許時日的發展壯大,便可止小兒夜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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