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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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一眾小朋友被這聲笑引得紛紛看過來,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見到聞歌，目光都或多或少帶有好奇。
聞歌沒理會笑話的小男孩，眼睛鎮定地掃了一圈, 飛快的辨認了一番除她之外的六個小男孩。
其中一個眼熟的就是那日她爬山在隔壁陳家見到的那個, 陳慕河大概也認出了聞歌，眼睛裏有一種躍躍欲試的驚喜。
在院屋中間的C位站著兩個矜貴的小男孩, 一個昂首筆挺，另一個也是一樣不過站姿稍微面向另一個，主次分明, 毋庸置疑，一個是當朝太孫，另一個就是自小陪太子讀書的順王二子, 那個原軌跡中最終過繼為皇嗣登基, 同原主成婚, 又讓她心如死灰的人。
因為這一層關系, 聞歌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
原主和趙彥產生交集時雙方都已長大，趙彥已經是一個英姿煥發的少年郎，外界對趙彥的評價一直是謙順仁和，原主也認為他是一個芝蘭玉樹的翩翩君子，即便後來二人產生了感情，再到心如死灰, 拋開感情她始終認為對方是一個仁善的君王。
太孫早逝, 過繼皇嗣，繼承大統，君臨天下......今後這二十年間所發生如此多的巨變要說其中沒有問題聞歌是不信的, 不過這個問題具體出在誰身上還有待發現。
大家現在都是蘿蔔大的小豆丁, 也看不出來啥。如今比原軌跡中早早提前十年相遇, 今後有的是時間來觀察。
聞歌看過一眼便不再停留，這短暫的觀察都沒叫人感受到。
發覺自己好像沒無視了，那個笑她帶侍女的小男孩走了過來，“你怎麽不說話？”
聞歌瞥眼看過去，那個發笑的小男孩一身驕縱氣息，面目精秀，唇紅齒白，腰間掛著一塊寶玉，上面刻著一個樂字，應該是平樂公主家的那個千嬌百寵的獨生子。
論年紀來說他們倆剛好是最小的，再細算一點聞歌要再小兩個月，名副其實的學堂老幺，不過......她瞥了一眼李常樂的個頭，嘖，小不點。
面對小紈絝的挑釁，聞歌昂著頭，擺出不可一世的姿態回懟道：
“濃綠萬枝紅一點，本侯就喜歡不一樣的。”
李常樂雙眉一挑，聽聞歌自稱本侯，好奇地盯著聞歌的臉瞧，隨即雙眼一亮道：“啊！我知道了，你就是外面說的那個跋扈將軍忠毅侯！”說完便背著手神情倨傲，又難掩雀躍的看著聞歌，滿眼都寫著趕快來恭維我啊。然而他這一番行為在聞歌的眼裏，就像是看到了一只正在搖尾巴等獎賞的小狗崽似的。
“嗯。”
聞歌高冷地嗯了一聲就錯過李常樂。李常樂目光隨著走開的聞歌逐漸瞪大，這個人竟敢無視我！
從未被這般忽視過的小公子不樂意了，連皇後娘娘都抱著他叫心肝寶貝呢，這個跋扈將軍竟然敢不理他，追著聞歌就要去理論，“餵！你竟然敢不理我！”
聞歌很不想理會這熊孩子，我為什麽要理你？
她這幅拿後腦勺看人的樣子更是直接讓一直以來受盡寵愛的小公子李常樂震驚了，他不相信這世上竟然有人會不理自己，以至於他開始懷疑是不是忠毅侯耳朵不好使沒聽到他說話？上前就要去拉聞歌的袖子，“你是不是沒聽清楚？本世子在同你講話呢。”
聞歌擺臂的手輕輕一擡，叫對方捉了個空，而且還沒發現她是故意的。
眼看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忠毅侯找了案桌坐下都沒說回頭看他，李常樂小世子有點生氣了，幸而這時有小廝傳話老太師過來了，其餘小朋友們紛紛擺正姿態準備面見老師，李常樂的隨從小廝趕忙低聲哄了幾句，不多時，一位鶴發童顏的嚴肅老人家出現在了院子裏。
古人尊師重道，不管是高貴的皇子還是嬌寵長大的寶貝疙瘩，在面見師長的時候全都變得十分乖巧。加上餘老太師長相頗為嚴肅，初一露面這裏就有幾分嚴師學堂的味兒了。
“給諸位小公子們，擺上案桌。”
老太師一言落，不用旁人那些隨侍的小廝們就紛紛手腳麻利地給自家小公子們把案桌擺好，筆墨紙硯也全都擺上，聞歌來得晚了點，一些位置都已經事先選好了，她就隨意坐在靠邊角的位置，這時她旁邊有人搬了桌子過來，聞歌側頭看了一眼又面無表情的轉了回去，氣得李常樂白了她一眼。小爺我記住你了！
小廝侍女們退出去的時候，老太師下意識的往聞歌這邊看了一眼，倒不是別的原因，一屋子小學生裏就雨竹一個侍女，確實引人註目了一點。
老太師沒有別的客套，第一課先是開口給大家講了一個典故，然後讓每個人說一說感想，隨後讓大家練字，最後布置作業，剛好差不多一個時辰過去，今日的課便上完了。
蒙學堂七個金尊玉貴的小公子，最小的四歲最大的不過六七歲，學習一個時辰就差不多了，時間再長小孩子坐不住。
把這一貼字寫完大家就可以下課回家了，幾歲大的孩子手腕力度不足，寫字都不快，而且因為第一天是上課有同學有老師，每個人都想要寫到最好。
聞歌是第一個寫完的，老太師走到她桌前看她寫好的大字，手撫胡須微微點頭：“嗯，這個林字不錯。”
聞歌展顏一笑：“多謝老師誇獎。”
老太師嚴肅道，“力度稍顯不足，仍多需努力。”
“學生記住了。”
聞歌收拾好書箱，起身沖老太師鞠躬，“學生回家去了，老師再見。”
老太師輕聲呵笑，擡手輕輕摸了摸聞歌的頭，在此時變作了一個慈眉善目的老爺爺：“嗯，小侯爺慢走，路上小心，莫要貪玩，早些回家。”
眼看聞歌和侍女第一個離開，旁邊還差一行字沒寫完的李常樂心裏焦急，心裏一急手下的一橫頓時有些歪。擡頭看到老太師，臉蛋刷地就紅了。
......
---
聞歌跳上馬車，雨竹抱著書箱在後面跟進來，車輪軋過石板路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雨竹大松了一口氣，接過聞歌喝完的水袋關心道：“侯爺，累不累？”
聞歌抹了把嘴搖搖頭，這有什麽可累的，她不僅不累還高興的很呢，畢竟現在能出門上課就表示她以後可以出門上街了，終於不用整日裏守著侯府那一畝三分地了。
聞歌撩開車簾，興致勃勃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她敲了敲車窗吩咐車夫。
“走慢點。”
“侯爺。”
“嗯？”
“咱們是不是應該選一個小廝啊？”
雨竹服侍了聞歌四年，早就全心全意把他當主子的，小侯爺是全家的寶貝，平日裏衣食住行府上的幾個夫人奶奶恨不得輪日的來親手照看，她平日只需跟在侯爺身邊不叫旁的人接近，再做一些雜事就行，故而聞歌身邊一直只有她一個貼身侍女倒也沒發現什麽不趁手的。
可是如今第一天上學堂，其他主子身邊都帶小廝，只有侯爺帶她一個侍女，這便問題就出來了。
侯爺在學堂裏上課，她就在屋外守著。侯爺身邊只有她在，她是絕記不能讓侯爺離開自己的視線的，同樣其他小公子們的侍從也是如此，雨竹跟一群小廝們守在一起，她不自在，他們也不自在，而且說出去也不大好，今日這一個時辰雨竹全程身體都沒放松下來過，怎麽想怎麽感覺侯爺確實需要一個小廝在身邊，有些事用小廝更方便，自家的小廝還能跟別家的小廝聊天傳話什麽的，這樣對侯爺交朋友也有好處呀，這些都是她不能幫忙的。
聞歌聽了雨竹的話微微點了下頭，覺得她考慮的有道理。
在學堂她雖然自己可以照顧自己，但是在這個社會環境下，她的身邊不可能不帶人伺候，雨竹一個年輕女孩子跟一群外府的小廝在一處確實不行。
而且今後她肯定要常常出門的，身邊帶個侍從更合適，若是有事要人去辦，男子也更方便些。
“嗯，是應該找一個。”
雨竹微微松了口氣，轉而馬上開始操心起來琢磨著給侯爺選誰當小廝伺候，“那咱們回去，我就找管著內院仆從的王媽媽去問問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哎呀，侯爺您選小廝是不是得先稟告老祖宗，說不定她老人家早就給您準備好了呢？”
“嗯，回去我問問太.祖母。”
太學在城南靠著青行山，並未出城，沿途一條大路周邊十足繁華。車夫聽令車速駕的很慢，聞歌眼睛看著車窗外，走過學院大街後，她發現沿途路邊的角落出現了一些頭上插草標的成年人和小孩。
“那些人怎麽回事？”
“回侯爺，這些都是想典賣身契進大戶人家裏當差做事的，這條路上經常有達官貴人的馬車駛過，這些人看到大車就會現身，在頭上插根草，希望能被哪家貴人看上買回去做事。運氣好的被主人家買下，就省下人牙子抽掉的那份錢了。不過街上經常會有巡衙驅趕，被抓到要被打一頓的。”
馬車慢悠悠在路上行駛，沿途的百姓見這高頭大馬的富貴馬車都不敢靠的太近。
墻角的陰影處，瘦弱婦人見有華麗馬車路過，瞧著沒有巡衙出現，趕緊拉了一把身旁的孩子站到路邊，目光殷切地看著滾動的車輪，期盼著能被這一家能看中買下。
那頭上插草的孩子被婦人拉的一個趔趄，瘦弱的四肢向下垂著，高大的馬車遮擋住陽光，他微微擡起頭，看見一雙星辰。
他張開幹裂的嘴唇，好似想要說什麽，又好像是在笑。
“停車。”
雨竹疑惑：“怎麽了侯爺？”
聞歌居高臨下看著那個瘦弱的孩子，四肢細如柴棍，頭大如鬥，面黃肌瘦，亂糟糟的頭上插著一根草。
可是他有一雙非常純凈的眼睛。
像是一只......熟悉的小狗。
聞歌指著那孩子。
“買下他。”
---
“今年幾歲？”
“會做什麽？”
“有名字嗎？”
“......”他擡起頭，有些發怔地看了眼面前的人，又低下頭，隔了一會兒後又搖了下頭。
問什麽都答不上來，雨竹犯愁了，街上買回來的這個該不會是個啞巴啊？
一臉傻乎乎的，也不知道是真聽不見，還是聽不懂她說的話，蜷在那兒要麽看天，要麽看腳，瞧這樣子，不光啞，竟然還有點傻呢？
今日下課回家碰上街邊賣身的，街上也不止這一個人，不知怎地侯爺就看上他了，花了二兩銀子買下來，買的時候眼睛挺有神的啊，她還以為是個機靈的呢。
一路跟在馬車後頭領進侯府裏頭，侯爺就先去給老祖宗請安去了，叫她領著新買來的先回他們的院子裏放著，等侯爺從老祖宗那裏回來後再安排。
人雨竹順利領回院子裏了，只是剛進來門口這個新買來的不知是走不動了還是怎麽的，突然在門檻邊上一蹲，就成了現在這個木木鈍鈍的樣子。
任由她問話還是訓斥都沒反應，關鍵能看出來他不是故意在跟自己作對，好像就是真的聽不見或者聽不懂她說的話了......雨竹心裏一揪，他們不是叫人給騙了真買了個傻子回來吧！
壞了壞了，這傻子之前沒讓他們看出來傻肯定被那婦人教的，讓侯爺當個好人買下來了，那婦人真是太壞了！關鍵是真買了個傻的，這也使喚不上啊。
“雨竹姐姐？怎麽了這是？你打哪兒撿回來的小叫花子？”這會兒有個外院的侍女路過正好看到他們堵在院口，便過來一臉好奇地打探。
“我怎麽會往侯府裏撿人，他是侯爺買回來的。”雨竹正色道。
侯爺買回來的？
問話的侍女睜大眼睛好奇地湊過來打量這個仆從，渾身幹瘦幹瘦的，穿著一件不合身的灰麻衣服，蜷在門欄下像個木樁子似的。看起來有個五六歲的樣子，實際年齡應該不止。見有人來便擡起頭看，臉色青黃，兩頰瘦的脫了腮，臉上明顯被搓了灰，跟脖子和露出的手腳兩個色，雖不幹凈倒好在也不算太邋遢，一雙眼睛倒是挺清透的，明晃晃地倒映著眼裏的東西，看起來挺有精神的。
“是新來的小哥兒？做什麽差事的呀？”侍女問小傻子，他看著侍女，眼睛裏靜靜的，然後低下頭沒回話也沒動作。
“誒？你這人怎麽回事，我問你話呢，你怎麽不理人呢？”
被無視的侍女有些不大樂意，雨竹打岔道，“好啦，他今日剛買回來，估計怕生膽子小，這會兒腦子都不清楚呢，你去忙你的吧，我領他去收拾收拾，人既進了咱們侯府可不能這麽臟著。”
“雨竹姐姐，我怎麽瞧這人傻乎乎的，侯爺買這種人回來做什麽？”
雨竹聽這話味道不對勁，眼睛一瞪，“你管侯爺做什麽事，侯爺做事需要向你我下人交待嗎？”
對外她可是侯爺身邊的一等貼身侍女，什麽時候都不能掉了侯爺的面子，就算真買回來個傻子......那也是個有用的傻子！
“侯爺做什麽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再亂議主人是非小心我去告訴趙嬤嬤！”
雨竹當了幾年大侍女氣派是有的，一稍微厲害點就把多嘴的侍女嚇得不敢再亂說話掉頭離開這裏了。
“哼，看她以後還敢亂打聽侯爺的事。”雨竹念叨著，腦子裏想那個侍女是在哪裏做事的：“......誒？有點面生，好像不是後院的吧？”
“雨竹，在門口嘀咕什麽呢？”
一道稚嫩的聲音由遠及近，雨竹一擡頭，就見到自家金尊玉貴的小侯爺回來啦。
“侯爺！你回來啦！”
聞歌一出現，小傻子就像聽到了主人搖鈴的小狗，一掃方才的迷茫和萎靡，雙眼有神一瞬不離地盯著她看。
聞歌低頭，看到了蹲在門檻旁邊的小傻子，看著她的眼睛濕漉漉地發亮，跟在街上時一樣。
聞歌發笑：“怎麽了？你們倆蹲在這幹什麽？”
“不是我想停這的啊，是他突然蹲在這不走了。”雨竹忙悄悄貼近聞歌的耳朵，皺著臉道，“侯爺，我們可能讓人給騙了！”
“嗯？”聞歌目露疑惑，雨竹看向小傻子，指了指腦袋，一臉憤慨，“他可能是個傻的！”
“傻？”聞歌驚訝，“他傻嗎？”
“傻的啊！我問他什麽他都不會說，反應也木木呆呆的，傻得很！”
聞歌走近小傻子，漂亮的眼睛仔細端詳。
“你傻嗎？”
他望著聞歌，唇角逐漸上揚，展露出一個極致燦爛的微笑。
雨竹被晃的瞇了下眼睛，心想完了哪有承認正常人在聽到別人問自己是不是傻子時還這麽高興的，還說不是傻子！
小傻子的身上迸發出明顯的愉悅信息，以至於他此刻看起來不像一個傻子，好像之前的萎靡木訥都是故意裝出來似的，他目光看向四周，看到院前樹下的一盆結著紅色球形果實的盆栽。
小傻子看到那圓滾滾的果實眼睛一亮，上前飛快地拽下來一顆，讓雨竹都沒來得及阻止，
“餵你！放肆！”雨竹驚大雙眼，那可是西域的狼桃！一盆不知有多金貴，這傻子是不是瘋了！
小傻子摘下一顆果實捧在手心中，圓滾滾，紅彤彤，嬌艷欲滴，他心中喜悅，指指它，指指自己，送到聞歌面前。
“送我？”聞歌看向他手心的那顆小番茄。
小傻子點頭，又搖頭，笑得璀璨。
雨竹驚了，這人到底是傻還是不傻？但他真的不會說話！
聞歌拿起那顆小番茄，在手心擦了擦，咻地丟到嘴裏。
小傻子楞了一下，但很快又笑了。
味道一般般，有點澀。
聞歌吃了這顆上供的小番茄，就當這順手買回來的人拜過山頭了，於是好心情地問他：
“有名字嗎？”
小傻子轉頭又去揪了一顆小番茄，喜滋滋地遞給她。
聞歌擺手：“行了行了，我不吃了，喜歡吃你自己留著。”她也看出來了，這孩子確實有點傻，但不是病理的那種傻子，因為他的外貌特征和肢體靈活度並沒有基因殘疾缺陷的特征，也有一定的邏輯能力，所以他大概率可能只是發育遲緩，比一般的普通人來說笨拙一點。
問名字不知道，估計從小到大就沒有正經名字。
聞歌看著他手中的那顆小番茄，笑道，
“以後你就叫狼桃吧。”
小傻子......不，狼桃的眼睛裏迸發出柔亮的光芒，嘴唇張開，氣流在舌尖輾轉，緩慢地吐露出幹澀的音節；
“我...狼...桃...”
雨竹再一次瞪圓眼睛。
這傻子會說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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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歌沒理會笑話的小男孩，眼睛鎮定地掃了一圈, 飛快的辨認了一番除她之外的六個小男孩。
其中一個眼熟的就是那日她爬山在隔壁陳家見到的那個, 陳慕河大概也認出了聞歌，眼睛裏有一種躍躍欲試的驚喜。
在院屋中間的C位站著兩個矜貴的小男孩, 一個昂首筆挺，另一個也是一樣不過站姿稍微面向另一個，主次分明, 毋庸置疑，一個是當朝太孫，另一個就是自小陪太子讀書的順王二子, 那個原軌跡中最終過繼為皇嗣登基, 同原主成婚, 又讓她心如死灰的人。
因為這一層關系, 聞歌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
原主和趙彥產生交集時雙方都已長大，趙彥已經是一個英姿煥發的少年郎，外界對趙彥的評價一直是謙順仁和，原主也認為他是一個芝蘭玉樹的翩翩君子，即便後來二人產生了感情，再到心如死灰, 拋開感情她始終認為對方是一個仁善的君王。
太孫早逝, 過繼皇嗣，繼承大統，君臨天下......今後這二十年間所發生如此多的巨變要說其中沒有問題聞歌是不信的, 不過這個問題具體出在誰身上還有待發現。
大家現在都是蘿蔔大的小豆丁, 也看不出來啥。如今比原軌跡中早早提前十年相遇, 今後有的是時間來觀察。
聞歌看過一眼便不再停留，這短暫的觀察都沒叫人感受到。
發覺自己好像沒無視了，那個笑她帶侍女的小男孩走了過來，“你怎麽不說話？”
聞歌瞥眼看過去，那個發笑的小男孩一身驕縱氣息，面目精秀，唇紅齒白，腰間掛著一塊寶玉，上面刻著一個樂字，應該是平樂公主家的那個千嬌百寵的獨生子。
論年紀來說他們倆剛好是最小的，再細算一點聞歌要再小兩個月，名副其實的學堂老幺，不過......她瞥了一眼李常樂的個頭，嘖，小不點。
面對小紈絝的挑釁，聞歌昂著頭，擺出不可一世的姿態回懟道：
“濃綠萬枝紅一點，本侯就喜歡不一樣的。”
李常樂雙眉一挑，聽聞歌自稱本侯，好奇地盯著聞歌的臉瞧，隨即雙眼一亮道：“啊！我知道了，你就是外面說的那個跋扈將軍忠毅侯！”說完便背著手神情倨傲，又難掩雀躍的看著聞歌，滿眼都寫著趕快來恭維我啊。然而他這一番行為在聞歌的眼裏，就像是看到了一只正在搖尾巴等獎賞的小狗崽似的。
“嗯。”
聞歌高冷地嗯了一聲就錯過李常樂。李常樂目光隨著走開的聞歌逐漸瞪大，這個人竟敢無視我！
從未被這般忽視過的小公子不樂意了，連皇後娘娘都抱著他叫心肝寶貝呢，這個跋扈將軍竟然敢不理他，追著聞歌就要去理論，“餵！你竟然敢不理我！”
聞歌很不想理會這熊孩子，我為什麽要理你？
她這幅拿後腦勺看人的樣子更是直接讓一直以來受盡寵愛的小公子李常樂震驚了，他不相信這世上竟然有人會不理自己，以至於他開始懷疑是不是忠毅侯耳朵不好使沒聽到他說話？上前就要去拉聞歌的袖子，“你是不是沒聽清楚？本世子在同你講話呢。”
聞歌擺臂的手輕輕一擡，叫對方捉了個空，而且還沒發現她是故意的。
眼看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忠毅侯找了案桌坐下都沒說回頭看他，李常樂小世子有點生氣了，幸而這時有小廝傳話老太師過來了，其餘小朋友們紛紛擺正姿態準備面見老師，李常樂的隨從小廝趕忙低聲哄了幾句，不多時，一位鶴發童顏的嚴肅老人家出現在了院子裏。
古人尊師重道，不管是高貴的皇子還是嬌寵長大的寶貝疙瘩，在面見師長的時候全都變得十分乖巧。加上餘老太師長相頗為嚴肅，初一露面這裏就有幾分嚴師學堂的味兒了。
“給諸位小公子們，擺上案桌。”
老太師一言落，不用旁人那些隨侍的小廝們就紛紛手腳麻利地給自家小公子們把案桌擺好，筆墨紙硯也全都擺上，聞歌來得晚了點，一些位置都已經事先選好了，她就隨意坐在靠邊角的位置，這時她旁邊有人搬了桌子過來，聞歌側頭看了一眼又面無表情的轉了回去，氣得李常樂白了她一眼。小爺我記住你了！
小廝侍女們退出去的時候，老太師下意識的往聞歌這邊看了一眼，倒不是別的原因，一屋子小學生裏就雨竹一個侍女，確實引人註目了一點。
老太師沒有別的客套，第一課先是開口給大家講了一個典故，然後讓每個人說一說感想，隨後讓大家練字，最後布置作業，剛好差不多一個時辰過去，今日的課便上完了。
蒙學堂七個金尊玉貴的小公子，最小的四歲最大的不過六七歲，學習一個時辰就差不多了，時間再長小孩子坐不住。
把這一貼字寫完大家就可以下課回家了，幾歲大的孩子手腕力度不足，寫字都不快，而且因為第一天是上課有同學有老師，每個人都想要寫到最好。
聞歌是第一個寫完的，老太師走到她桌前看她寫好的大字，手撫胡須微微點頭：“嗯，這個林字不錯。”
聞歌展顏一笑：“多謝老師誇獎。”
老太師嚴肅道，“力度稍顯不足，仍多需努力。”
“學生記住了。”
聞歌收拾好書箱，起身沖老太師鞠躬，“學生回家去了，老師再見。”
老太師輕聲呵笑，擡手輕輕摸了摸聞歌的頭，在此時變作了一個慈眉善目的老爺爺：“嗯，小侯爺慢走，路上小心，莫要貪玩，早些回家。”
眼看聞歌和侍女第一個離開，旁邊還差一行字沒寫完的李常樂心裏焦急，心裏一急手下的一橫頓時有些歪。擡頭看到老太師，臉蛋刷地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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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歌跳上馬車，雨竹抱著書箱在後面跟進來，車輪軋過石板路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雨竹大松了一口氣，接過聞歌喝完的水袋關心道：“侯爺，累不累？”
聞歌抹了把嘴搖搖頭，這有什麽可累的，她不僅不累還高興的很呢，畢竟現在能出門上課就表示她以後可以出門上街了，終於不用整日裏守著侯府那一畝三分地了。
聞歌撩開車簾，興致勃勃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她敲了敲車窗吩咐車夫。
“走慢點。”
“侯爺。”
“嗯？”
“咱們是不是應該選一個小廝啊？”
雨竹服侍了聞歌四年，早就全心全意把他當主子的，小侯爺是全家的寶貝，平日裏衣食住行府上的幾個夫人奶奶恨不得輪日的來親手照看，她平日只需跟在侯爺身邊不叫旁的人接近，再做一些雜事就行，故而聞歌身邊一直只有她一個貼身侍女倒也沒發現什麽不趁手的。
可是如今第一天上學堂，其他主子身邊都帶小廝，只有侯爺帶她一個侍女，這便問題就出來了。
侯爺在學堂裏上課，她就在屋外守著。侯爺身邊只有她在，她是絕記不能讓侯爺離開自己的視線的，同樣其他小公子們的侍從也是如此，雨竹跟一群小廝們守在一起，她不自在，他們也不自在，而且說出去也不大好，今日這一個時辰雨竹全程身體都沒放松下來過，怎麽想怎麽感覺侯爺確實需要一個小廝在身邊，有些事用小廝更方便，自家的小廝還能跟別家的小廝聊天傳話什麽的，這樣對侯爺交朋友也有好處呀，這些都是她不能幫忙的。
聞歌聽了雨竹的話微微點了下頭，覺得她考慮的有道理。
在學堂她雖然自己可以照顧自己，但是在這個社會環境下，她的身邊不可能不帶人伺候，雨竹一個年輕女孩子跟一群外府的小廝在一處確實不行。
而且今後她肯定要常常出門的，身邊帶個侍從更合適，若是有事要人去辦，男子也更方便些。
“嗯，是應該找一個。”
雨竹微微松了口氣，轉而馬上開始操心起來琢磨著給侯爺選誰當小廝伺候，“那咱們回去，我就找管著內院仆從的王媽媽去問問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哎呀，侯爺您選小廝是不是得先稟告老祖宗，說不定她老人家早就給您準備好了呢？”
“嗯，回去我問問太.祖母。”
太學在城南靠著青行山，並未出城，沿途一條大路周邊十足繁華。車夫聽令車速駕的很慢，聞歌眼睛看著車窗外，走過學院大街後，她發現沿途路邊的角落出現了一些頭上插草標的成年人和小孩。
“那些人怎麽回事？”
“回侯爺，這些都是想典賣身契進大戶人家裏當差做事的，這條路上經常有達官貴人的馬車駛過，這些人看到大車就會現身，在頭上插根草，希望能被哪家貴人看上買回去做事。運氣好的被主人家買下，就省下人牙子抽掉的那份錢了。不過街上經常會有巡衙驅趕，被抓到要被打一頓的。”
馬車慢悠悠在路上行駛，沿途的百姓見這高頭大馬的富貴馬車都不敢靠的太近。
墻角的陰影處，瘦弱婦人見有華麗馬車路過，瞧著沒有巡衙出現，趕緊拉了一把身旁的孩子站到路邊，目光殷切地看著滾動的車輪，期盼著能被這一家能看中買下。
那頭上插草的孩子被婦人拉的一個趔趄，瘦弱的四肢向下垂著，高大的馬車遮擋住陽光，他微微擡起頭，看見一雙星辰。
他張開幹裂的嘴唇，好似想要說什麽，又好像是在笑。
“停車。”
雨竹疑惑：“怎麽了侯爺？”
聞歌居高臨下看著那個瘦弱的孩子，四肢細如柴棍，頭大如鬥，面黃肌瘦，亂糟糟的頭上插著一根草。
可是他有一雙非常純凈的眼睛。
像是一只......熟悉的小狗。
聞歌指著那孩子。
“買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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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幾歲？”
“會做什麽？”
“有名字嗎？”
“......”他擡起頭，有些發怔地看了眼面前的人，又低下頭，隔了一會兒後又搖了下頭。
問什麽都答不上來，雨竹犯愁了，街上買回來的這個該不會是個啞巴啊？
一臉傻乎乎的，也不知道是真聽不見，還是聽不懂她說的話，蜷在那兒要麽看天，要麽看腳，瞧這樣子，不光啞，竟然還有點傻呢？
今日下課回家碰上街邊賣身的，街上也不止這一個人，不知怎地侯爺就看上他了，花了二兩銀子買下來，買的時候眼睛挺有神的啊，她還以為是個機靈的呢。
一路跟在馬車後頭領進侯府裏頭，侯爺就先去給老祖宗請安去了，叫她領著新買來的先回他們的院子裏放著，等侯爺從老祖宗那裏回來後再安排。
人雨竹順利領回院子裏了，只是剛進來門口這個新買來的不知是走不動了還是怎麽的，突然在門檻邊上一蹲，就成了現在這個木木鈍鈍的樣子。
任由她問話還是訓斥都沒反應，關鍵能看出來他不是故意在跟自己作對，好像就是真的聽不見或者聽不懂她說的話了......雨竹心裏一揪，他們不是叫人給騙了真買了個傻子回來吧！
壞了壞了，這傻子之前沒讓他們看出來傻肯定被那婦人教的，讓侯爺當個好人買下來了，那婦人真是太壞了！關鍵是真買了個傻的，這也使喚不上啊。
“雨竹姐姐？怎麽了這是？你打哪兒撿回來的小叫花子？”這會兒有個外院的侍女路過正好看到他們堵在院口，便過來一臉好奇地打探。
“我怎麽會往侯府裏撿人，他是侯爺買回來的。”雨竹正色道。
侯爺買回來的？
問話的侍女睜大眼睛好奇地湊過來打量這個仆從，渾身幹瘦幹瘦的，穿著一件不合身的灰麻衣服，蜷在門欄下像個木樁子似的。看起來有個五六歲的樣子，實際年齡應該不止。見有人來便擡起頭看，臉色青黃，兩頰瘦的脫了腮，臉上明顯被搓了灰，跟脖子和露出的手腳兩個色，雖不幹凈倒好在也不算太邋遢，一雙眼睛倒是挺清透的，明晃晃地倒映著眼裏的東西，看起來挺有精神的。
“是新來的小哥兒？做什麽差事的呀？”侍女問小傻子，他看著侍女，眼睛裏靜靜的，然後低下頭沒回話也沒動作。
“誒？你這人怎麽回事，我問你話呢，你怎麽不理人呢？”
被無視的侍女有些不大樂意，雨竹打岔道，“好啦，他今日剛買回來，估計怕生膽子小，這會兒腦子都不清楚呢，你去忙你的吧，我領他去收拾收拾，人既進了咱們侯府可不能這麽臟著。”
“雨竹姐姐，我怎麽瞧這人傻乎乎的，侯爺買這種人回來做什麽？”
雨竹聽這話味道不對勁，眼睛一瞪，“你管侯爺做什麽事，侯爺做事需要向你我下人交待嗎？”
對外她可是侯爺身邊的一等貼身侍女，什麽時候都不能掉了侯爺的面子，就算真買回來個傻子......那也是個有用的傻子！
“侯爺做什麽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再亂議主人是非小心我去告訴趙嬤嬤！”
雨竹當了幾年大侍女氣派是有的，一稍微厲害點就把多嘴的侍女嚇得不敢再亂說話掉頭離開這裏了。
“哼，看她以後還敢亂打聽侯爺的事。”雨竹念叨著，腦子裏想那個侍女是在哪裏做事的：“......誒？有點面生，好像不是後院的吧？”
“雨竹，在門口嘀咕什麽呢？”
一道稚嫩的聲音由遠及近，雨竹一擡頭，就見到自家金尊玉貴的小侯爺回來啦。
“侯爺！你回來啦！”
聞歌一出現，小傻子就像聽到了主人搖鈴的小狗，一掃方才的迷茫和萎靡，雙眼有神一瞬不離地盯著她看。
聞歌低頭，看到了蹲在門檻旁邊的小傻子，看著她的眼睛濕漉漉地發亮，跟在街上時一樣。
聞歌發笑：“怎麽了？你們倆蹲在這幹什麽？”
“不是我想停這的啊，是他突然蹲在這不走了。”雨竹忙悄悄貼近聞歌的耳朵，皺著臉道，“侯爺，我們可能讓人給騙了！”
“嗯？”聞歌目露疑惑，雨竹看向小傻子，指了指腦袋，一臉憤慨，“他可能是個傻的！”
“傻？”聞歌驚訝，“他傻嗎？”
“傻的啊！我問他什麽他都不會說，反應也木木呆呆的，傻得很！”
聞歌走近小傻子，漂亮的眼睛仔細端詳。
“你傻嗎？”
他望著聞歌，唇角逐漸上揚，展露出一個極致燦爛的微笑。
雨竹被晃的瞇了下眼睛，心想完了哪有承認正常人在聽到別人問自己是不是傻子時還這麽高興的，還說不是傻子！
小傻子的身上迸發出明顯的愉悅信息，以至於他此刻看起來不像一個傻子，好像之前的萎靡木訥都是故意裝出來似的，他目光看向四周，看到院前樹下的一盆結著紅色球形果實的盆栽。
小傻子看到那圓滾滾的果實眼睛一亮，上前飛快地拽下來一顆，讓雨竹都沒來得及阻止，
“餵你！放肆！”雨竹驚大雙眼，那可是西域的狼桃！一盆不知有多金貴，這傻子是不是瘋了！
小傻子摘下一顆果實捧在手心中，圓滾滾，紅彤彤，嬌艷欲滴，他心中喜悅，指指它，指指自己，送到聞歌面前。
“送我？”聞歌看向他手心的那顆小番茄。
小傻子點頭，又搖頭，笑得璀璨。
雨竹驚了，這人到底是傻還是不傻？但他真的不會說話！
聞歌拿起那顆小番茄，在手心擦了擦，咻地丟到嘴裏。
小傻子楞了一下，但很快又笑了。
味道一般般，有點澀。
聞歌吃了這顆上供的小番茄，就當這順手買回來的人拜過山頭了，於是好心情地問他：
“有名字嗎？”
小傻子轉頭又去揪了一顆小番茄，喜滋滋地遞給她。
聞歌擺手：“行了行了，我不吃了，喜歡吃你自己留著。”她也看出來了，這孩子確實有點傻，但不是病理的那種傻子，因為他的外貌特征和肢體靈活度並沒有基因殘疾缺陷的特征，也有一定的邏輯能力，所以他大概率可能只是發育遲緩，比一般的普通人來說笨拙一點。
問名字不知道，估計從小到大就沒有正經名字。
聞歌看著他手中的那顆小番茄，笑道，
“以後你就叫狼桃吧。”
小傻子......不，狼桃的眼睛裏迸發出柔亮的光芒，嘴唇張開，氣流在舌尖輾轉，緩慢地吐露出幹澀的音節；
“我...狼...桃...”
雨竹再一次瞪圓眼睛。
這傻子會說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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