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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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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豪馬術俱樂部的前身是愛羽私人賽馬場, 與愛羽國際酒店同名,在被收購之後,才改名成了帝豪馬術俱樂部。

這座賽馬場位於東輔的南郊區, 占地一千多畝, 配備標準的一千八百米國際化賽道, 二十年前的造價就達到了兩千萬。

由私人賽馬場變成了商業化的馬術俱樂部後,這裏就成了對外開放的高檔場所,一般能來這裏玩馬賽馬的人, 皆是非富即貴。

今天雖然是周一, 但是賽馬場中的富貴閑人們卻不少,這其中有些人是真的愛騎馬, 所以才會抽時間來這裏訓練, 但大部分都是心血來潮、一時興起,秉持著一種好奇與獵奇的心態來玩玩。

但是騎馬這種運動並不是說誰都能玩得起的,首先你要有錢, 其次你要有技術, 這兩樣少一樣都不行。

沒錢進不了賽馬場,沒技術的話……大概率是沒辦法活著離開賽馬場。

所以,賽馬場的經營者為了保證客戶的安全、滿足客戶的需求, 特意配備了專業的指導教練,格桑曲珍就是其中之一。

格桑曲珍是個藏族女孩,今年二十六歲了,跟隨師父周淩坤學習騎射技藝十幾年,近些年來拿過不少世界級比賽的冠軍,現在是帝豪馬術俱樂部的首席教練員。

此時此刻,她正在教一位年輕的新手女學員上馬,雖然她教得很有耐心, 但是她心裏卻一點也不喜歡這位名叫陳艾穎的女學員,因為她太矯情了,跟只尖叫雞似的,動不動就嘰嘰喳喳地喊叫。

與陳艾穎同行的還有幾位年輕男女,看模樣和穿著打扮應該也都是富家子弟,其中有幾位男同伴都很吹捧陳艾穎,對她唯命是從馬首是瞻。

格桑曲珍也看出來了,陳艾穎是這群人中最漂亮的女孩,是這群人中眾星拱月般的存在。

但她無法忍受的是,這些人拍陳艾穎馬屁的時候,竟然說她“不愧是陳家的姑娘,果然絕代風華”。

就她,也配當陳家的姑娘?

現在是只要姓陳,就能當陳家的姑娘了嗎?

什麽狗屁世道。

在格桑曲珍心中,陳家的姑娘只有她師姐一人。

師姐比陳艾穎好看一萬倍,師姐還不矯情。

這個陳艾穎光是上個馬就害怕得不行,不停地大呼小叫,甚至還喊救命,但是她師姐就算從馬上摔下來都不會吭一聲,硬氣得很。

或者說,師姐應該是她所見過的最美、最有勇氣的女人。

但是,她已經有好多年沒見到過師姐了,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

思及至此,格桑曲珍不由輕嘆了口氣,但她心頭的那點傷感的情緒才剛冒出來,就再次被陳艾穎的大呼小叫打斷了:“哎哎哎!它為什麽一直動?你為什麽不牽好它?”

格桑曲珍微微蹙起了眉頭,一邊安撫身旁的白馬,一邊無奈地回:“你的左手不要摁在它的身上,要抓緊馬鞍前橋,不然馬會不舒服。”她已經在東輔生活多年,普通話已經相當熟練,“左腳踩進腳蹬之後,右手要摁住馬鞍後橋,然後翻身上馬,不要害怕。”

其實這句叮囑,她已經重覆了無數遍了,並且還給她演示了許多遍,但她就是學不會。

陳艾穎並不覺得是自己的問題,不耐煩地反駁道:“人家的馬為什麽不動?只有我的這匹馬喜歡亂動?”她身上穿著一套完整專業的賽馬服——黑衣白褲黑皮靴,手上還戴了雙白手套——看起來典雅又高貴,但就是沒有那種英姿颯爽的氣勢,格桑曲珍再次不由自主地拿她和師姐比較了起來。

師姐從不穿這種英式賽馬服,她喜歡穿騎射漢服,尤其是描龍刺鳳的紅色勁裝,腳蹬黑色皮鞋,背掛皮革箭囊,長發高高豎起,眉目如畫卻又不失淩厲,整個人看起來桀驁不馴到了極點,比賽前只要一提她的名字,就能令對手聞風喪膽。

雖然格桑曲珍很討厭傅雲潭,但她卻很喜歡他為師姐寫的那首詩——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陳家有女,絕代風華;

揮鞭駕馬,箭如電發,英姿颯颯,意氣風發;

腹有詩書,聘婷爾雅,琴歌酒賦,般般入畫;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室宜家。

這首詩,將師姐的美與瀟灑表達的淋漓盡致。

格桑曲珍認為,這世界上沒有一個女人能比得上她的師姐。

如果師姐沒有消失的話,她永遠也不可能在比賽中拿到第一名。

第一永遠是師姐的。

“這匹馬不行,我要換一匹馬!”陳艾穎的聲音尖銳,語氣還頤指氣使,再一次地打斷了格桑曲珍對師姐的懷念。

格桑曲珍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匹馬已經是全場最乖的一匹了。”

其實十分鐘前陳艾穎就已經換過一匹馬了,理由是那匹馬太高了,她騎上去害怕,所以強烈要求給她換一匹馬,格桑曲珍只好去給她換了匹身材嬌小、性情溫順的小母馬。

結果這匹小母馬也不合陳大小姐的意。

格桑曲珍心裏明白,根本不是馬的問題,就是陳艾穎自己的問題,所以她這回也沒再慣著她:“現在訓練場的人多,沒有馬可以換了。”

陳艾穎直接摘掉了手套,瞪了格桑曲珍一眼,趾高氣昂:“沒有馬你也要給我換,不然我就投訴你!”說完,她甩頭就走。

格桑曲珍一點也不害怕被投訴,畢竟這兒的老板還都要讓她三分呢。

這裏的現任老板也是熱愛騎射技藝的人,很敬重她的師父,也很敬重她,而且她來這裏當教練,完全是師父的意思——師父說,師姐一定會回來的,所以讓她留在這裏等她,然後帶她回家——再加上師門現在在圈子裏面的地位頗高,幾乎沒人敢得罪,所以她一點也不害怕被投訴,但她還是牽著馬去了馬廄,因為她不想再繼續和陳艾穎這個假冒的陳家姑娘糾纏下去了。

冒牌貨就是冒牌貨,討人厭的很!

眼不見心不煩,不如走人。

陳艾穎還沒走到休息區呢,就有一個貴公子朝她走了過來,手裏還拿著一瓶法國原裝進口的礦泉水。

瓶蓋已經擰開了,這位名叫劉瀚文的貴公子十分殷勤地將礦泉水瓶遞到了陳艾穎的面前:“渴了吧?喝點水。”

陳艾穎瞬間收斂起了對待格桑曲珍時所流露出的那股趾高氣昂的氣勢,抿了抿櫻桃小唇,動作優雅的接過了劉瀚文遞來的礦泉水,嬌滴滴地回了個:“謝謝劉哥哥。”

這一聲“哥哥”算是喊進了劉瀚文的心裏,他的臉上瞬間樂開了花:“沒事,應該的!”

陳艾穎淺淺一笑,然後朝著貴賓休息區走了過去。

貴賓休息區是一棟白色的長條房子,三角頂,掛著白紗薄窗簾,鋪著好看的木地板。

這棟房子就橫立在賽道旁邊,前方僅有一道矮矮的欄桿作為遮擋,貴賓們坐在休息區內的高檔皮沙發上,就可以一覽無遺地觀看整片賽場,如果近視眼或者視力不好看不清賽場的話,還可以通過懸掛在墻壁上的實時電視觀看賽區情況。

房子內擺放著好幾套沙發茶幾,可供許多人同時休息。

陳艾穎走進休息區後,徑直朝著楊厲走了過去。

楊厲是傅雲潭的高中同學,也是他的多年好友。

陳艾穎坐到了楊厲身邊,乖乖巧巧地詢問道:“楊哥哥,傅哥哥什麽時候來?”

今天這個局其實是傅雲潭組的,他邀請了許多如同陳艾穎這個年紀的小少爺小千金們,但對於與自己同年齡段的人,他卻只邀請了楊厲。

楊厲大概能猜到傅雲潭想幹什麽,不然,他沒必要把地點挑選在這裏。

陳家姑娘,是傅雲潭心頭一道過不去的坎兒,也是他永遠無法忘掉的一個女人。

十年的時間,並沒有讓他忘掉這個女人,反而令他越來越偏執了,如同走火入魔。

輕嘆口氣,楊厲回道:“我也不太清楚,應該馬上就到了。”

陳艾穎有些失望:“好吧。”

……

隨著車輛的行駛,窗外的景色逐漸開闊了起來,由高樓大廈車水馬龍變成了廣闊無垠的田野。

時值冬日,田野褪去了油亮的碧綠色,露出了大地原本的顏色,雖然看起來有些低沈枯燥,卻一如既往的遼闊,長長的地平線一直延伸到天邊,一望無際。

陳知予目不轉睛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心頭不由產生了幾分感慨與懷念。

十年了,這條路,並沒有什麽變化,一如往昔模樣。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十年如一日的東西。

這種初心不變的屬性,應該永遠不會在一個人的身上體現出來吧?

反正這十年來,她自己變得不少,不對,應該說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車裏的氣氛一直很安靜,安靜到有些壓抑。

忽然間,傅雲潭打破了這種壓抑的沈默:“馬上就到了。”

“我知道。”陳知予的語氣冷漠,甚至沒有看他一眼,目光一直緊盯窗外。

傅雲潭猶豫了一下,道:“十年了,小黑的變化也很大,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陳知予的眸色一僵,呼吸也跟著窒了一瞬。

其實她有這個心理準備,但是自己做準備和被告知做準備的感覺是不同的。

自己做心理準備的時候,總是會抱有一種僥幸心理,但被告知做心理準備,就說明,那份僥幸是不存在的。

傅雲潭打碎了她的僥幸心理。

陳知予的心臟開始驟縮,如同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勒令自己保持冷靜:“它現在,不好麽?”

傅雲潭不置可否:“十年了,多少會有些變化。”他的語氣聽起來十分的自然從容,但雙手卻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方向盤。

陳知予本想追問:什麽變化?但是話到嘴邊了,她忽然發不出聲了。

她想知道小黑的變化,卻又害怕知道。

小黑的性格向來桀驁貞烈,除了她之外,從不讓別人碰,外人只要一碰它它就會暴躁發怒,從不屈服。

也不知道,在她離開之後,它沒有遇到一位能讓它心悅誠服的新主人。

如果沒有的話,它的日子一定不好過。

思及至此,陳知予的心就開始疼,眼眶也開始發澀發酸。

她覺得,自己對不起小黑。

最終,陳知予把已經冒到了嘴邊的問題改成了:“小黑一直留在賽馬場麽?”

傅雲潭實話實說:“沒有,它被一個喜歡賽馬的富商拍走了,後來又被送到了那位富商的私人動物園裏。”

所以,小黑現在成為了一座私人動物園裏面的展品?

一匹戰無不勝的千裏馬,竟然成了一件供人欣賞的展品?

陳知予苦笑了一下,沒再說話,沈默不語地盯著窗外,眼眶卻逐漸泛了紅。

傅雲潭也沒再多言,擡眸看了一眼後視鏡,在心裏嘆了口氣。

他沒告訴她的是,小黑之所以被送進動物園,是因為它實在是太剛烈了。

那位富商其實很喜歡小黑,但卻無論如何也馴服不了它。

他打過它,罵過它,甚至接連好幾天不給它餵糧,但小黑寧可被餓死,也不讓他碰一下,只要他一伸手,小黑就會暴跳如雷。

後來富商徹底放棄了馴服他的想法,但又是很欣賞小黑的烈性,無奈之下,只好將它送進了自己的動物園中。

隨著距離的接近,賽馬場的輪廓逐漸出現在了陳知予的視線中。

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卻又是那麽的陌生。

過往的記憶如同雨後春筍般在腦海中破土而出,深刻且清晰。

十年前的那個陳家姑娘,開始在她的靈魂深處蠢蠢欲動。

她抵觸這種感覺,卻又無法自控。

她終究還是回到了這裏,回到了這片她曾灑滿了熱血的土地上。

傅雲潭將車停到了賽馬場前方的停車場,車身一停穩,陳知予就下了車,看到前方不遠處掛著的“售票處”三個字後,她茫然又恍惚,或者說,恍如隔世。

十八歲之前,她很少住在家裏,除了在學校上課期間,其餘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賽馬場。

可以這麽說,這座賽馬場就是她的第二個家。

但是現在,她回自己的家,竟然,還需要買票了?

越是盯著“售票處”這三個字看,陳知予就越恍惚,感覺自己像是正在做著一場黃粱大夢。

“小羽毛?小羽毛?陳知羽!”

傅雲潭接連喊了她好幾聲,才把陳知予喊醒。

她垂下了目光,不再看“售票處”那三個字,像是很怕冷似的,她將雙臂緊緊地抱在了胸前,又做了幾組深呼吸,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與冷靜。

隨後,她跟著傅雲潭一起朝著售票處走了過去。

在傅雲潭買票的時候,陳知予站得很遠,就好像售票窗口內坐著的不是人,而是怪物,只要她一接近,怪物就會把她一口吞掉。

而且這座佇立在賽馬場外的做售票處用的木頭小房子對她而言也是純陌生的。

十年前這裏不對外開放,根本不需要售票處。

傅雲潭買好了兩張票,回來後,遞給了陳知予一張。

陳知予呆楞楞地盯著那張票看了好久,才緩緩地擡起手,接過了那張票,動作遲緩又帶著顫抖,如同一位行將就木、再歸故土的老人。

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來著?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像是一把刀,在淩遲著她的靈魂。

十年過去了,賽馬場沒有變,但是為她建造這座賽馬場的爸爸死了,陪她騎馬的哥哥也死了,陪她征戰賽場的小黑成了展品,她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那她為什麽要回來呢?為了再一次的體驗生離死別的痛苦麽?還是體驗物是人非的無奈與心酸?

她一點也不想回憶過去,只要想到爸爸哥哥她就難過,想到小黑她就惶恐,因為不知道現在的小黑是一副什麽樣的模樣。

但是每接近賽馬場一步,過去的記憶就越發的清晰一分,她也就越惶恐,像是脖子上纏了一根不斷被收緊的繩索,她感覺到了窒息。

她不能再往前走了,不然她會死。

陳知予定下了腳步,斬釘截鐵:“我不去了,我要回家。”說完,她轉身就走。

傅雲潭沒有追她,只說了一句:“不見小黑了?”

陳知予的腳步一頓,用力地攥緊了雙拳,狠心回了句:“不見了。”

傅雲潭看著她的背影,嘆了口氣:“但是小黑想見你。”頓了下語氣,他又補充,“它還是那個臭脾氣,不讓別人碰。”

陳知予的眼眶瞬間就濕了,心口處傳來了一股難以忽略的鈍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回頭看著傅雲潭,眼眶通紅,咬牙切齒:“你為什麽一定要讓我來這裏?”

她看出來了,傅雲潭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的根本不是為了讓她來見小黑,而是逼著她進賽馬場。

但她寧可去動物園看小黑,也不想進這座賽馬場。

傅雲潭沈聲反問:“你為什麽不敢進去?”

陳知予無奈至極,又氣憤至極:“因為這已經不是我的賽馬場了!十年了傅雲潭,回不去了!”

她想讓傅雲潭明白,她已經不是十年前的那個陳家姑娘了,也不可能再變回那個陳家姑娘了。

傅雲潭不為所動,語氣篤定,又帶著偏執:“回得去,我現在可以重新把這座賽馬場給你買回來。”

十年前他沒有能力守護她,但是現在他有能力了。

陳知予冷冷一笑:“你能讓我爸回來麽?還是能讓我哥回來?只要你能讓他們倆其中一個人回來,讓我做什麽都可以,但你能麽?”

傅雲潭字句堅決:“我不能,但我一定會一直陪著你,再也不離開你了!”

陳知予不屑道:“我不需要你陪。”說完,她再次邁開了步伐,快速又決絕地遠離賽馬場。

傅雲潭咬了咬牙,神色冷峻地盯著她的背影,一字一頓地威脅:“你今天要是敢走,我明天就把小黑送去屠馬場。”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前42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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