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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柄斷劍——承影!

秦皇的近身護衛畢竟訓練有素,身經百戰,僅僅一瞬驚慌失措,便又立刻重新布防,填補疏漏,護著嬴政迅速撤入樓中。

與此同時,張良眼見得手,一聲大喊,“撤!”同時手中響箭升空。

操縱青龍的班大師一見響箭,立時將數十根懸繩放下。諸路英雄邊打邊撤,紛紛向懸繩上攀去。

“碰——”地一聲巨響,蜃樓主樓一側的外壁轟出一個大洞,蓋聶、曉夢等幾人一起倒飛出來,重重砸在甲板之上,鮮血狂噴。

東皇太一一手提著高月,另一手捧著幻音寶盒,緩緩從洞口走了出來。

月神似乎早有準備,不知何時已登上秦皇方才坐落的高臺,站在一處繪有八卦圖樣的船板之上,凝氣下沈,船板層層裂開,升起一方純銅北鬥狀露臺。

東皇飛身登上露臺,將幻音寶盒至於中心一卡口之內,而後在高月額頭輕輕一拍,高月頓時清醒過來。東皇伸手一劃,在高月指尖劃開一道小口,將其塞進幻音寶盒之中。高月微微蹙眉,神色茫然,不知東皇在她耳邊又說了什麽,她便開始喃喃低語,似乎念著什麽符咒。

幻音寶盒慢慢旋轉開啟,悠揚的樂曲古樸空靈,仿佛來自遠古的梵音。而露臺四周忽然凹陷下去,從中升起七道彩光,直向青龍射去。

青龍上繩索齊斷,發出“咯啦啦”駭人的巨響,讓蜃樓上的眾人也一時都看傻了眼。

於此同時,班大師也驚覺青龍似失去了控制,所有操縱都不再有用。

青龍——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釜底抽薪

白鳳倒在甲板之上,內息混亂不堪,眼前群星亂閃,胸口一團濁氣怎樣也揮之不去,無力動彈的身子一陣痙搐,血從嘴角湧出。他勉強向四周瞟了一眼,幾人中武功最差的赤練早已暈厥在甲板之上,其餘三人雖能支撐起自己,卻也都身受重傷,再難作戰。

想不到……

盡管交過手,但白鳳還是沒有想到東皇太一竟強大到如此!

“不自量力的螻蟻!僅僅憑著兩分不到的殘魄,也敢與我這全靈全魄的真神正面對抗!前番留你一命,只因你還有些用途,今次你當我還會放過你麽?”東皇陰測測的話語尤在耳邊,白鳳心裏不禁嘆了一聲。

這——難道就是神的力量?

即便自己身負伏羲之魄,加之蓋聶等當世頂尖高手,竟然連東皇一招都接不下來!那天下還有誰能制住如此可怕的力量?

仰望青龍上華光乍起,萬千光束如同妖蟒的毒信,將與之接觸的肉體凡胎絞碎湮滅,化作飛灰不留半點痕跡。北鬥露臺上忽有一道強光射出,像一根銀色鎖鏈與青龍緊緊相接。接著,蜃樓開始震動起來,越來越快。白鳳覺著自己的五臟六腑似乎都要被翻攪出來,想努力撐起自己的身體遠離這震動的根源,卻連手指也無法動彈。

“帶上來!”東皇一聲喝令,在千語氣刃的逼迫下,青鸞緩緩登上了露臺。

“真是好計謀。”青鸞冷笑,“秦皇想不到,為他尋仙丹的蜃樓竟是青龍騰空的支架,墨家也想不到,他們的至尊武器竟是乘載你飛往神域的航船。燭陰,為了今天,不知你謀劃了多少年?而今天,一旦神路開啟,青龍飛升,在神路天火之下,整個桑海都將立時化為飛灰。你是準備把這萬千生靈當做你飛升的祭品麽?”

東皇仰天大笑,“不錯!可如今你們才明白,已經太遲了。為了今日,我已籌劃了千年有餘。千年前我就想趁神域輪轉接近人界時開啟天路回歸。那時雖找不著你,但神族血脈在這世上尚有留存,還沒有被這些凡胎蠶食殆盡,集結到一起也可勉強一用。我借著姜子牙封神之戰聚集神族餘脈,搭建封神之臺,意欲開啟天路。怎奈最後時刻竟被姜子牙那老東西看破,將幻音寶盒藏了起來,讓我功敗垂成……”

青鸞輕笑,“我青鸞佩服的人不多,如今這姜子牙可算上一個,不然這世間在千年之前就被你毀了!”

東皇一把扯下罩袍,露出猙獰的面容,“那又怎樣?這些凡人不知自己賤如螻蟻,還將自己視為萬物之靈,愚昧可笑之極。你說我狠,哈哈……你問問他們為滿足自己的齷蹉欲望而宰殺其他生靈時,可曾有半點憐憫之心?可惜他們不知,在神的眼中,他們又與豬狗牛羊有多少區別。就憑他們也想與神抗衡?哼!凡違了神的意志,都需挫骨揚灰,神形俱滅!而我雖失了那次機會,也不過耽誤千年,如今還不是能得償所願?”

“是麽?”青鸞笑如花開,“那為何到現在神路仍未開啟?”

東皇一楞,轉身死死盯住卡口中的幻音寶盒。那寶盒依舊在旋轉著,音樂依舊悠揚,可每個音符都挑動著東皇的神經。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青鸞笑的越發舒心愜意,東皇卻青筋暴起,渾身發顫。他猛地跨出一步,一把抓起高月給扔了出去,拿出卡口內的幻音寶盒細細端詳。

“不可能!”東皇喃喃,臉色一片慘白,“再給這些螻蟻千年,他們也造不出幻音寶盒!”

青鸞大笑出聲,“為什麽要造出?只要外表一樣不就成了。瞞過你,讓你錯過今日,錯過了塵世與神域的相交之期,縱使你找到幻音寶盒,也休想再回神域!你機關算盡,不惜屈尊偽裝潛入墨家,騙他們為你建了青龍,可到頭來你卻被他們騙了。而你的這副皮囊不可能支撐你等到下一個千年的輪轉,你註定要留在這個世界,死在這個凡間。哈哈……痛快,真是痛快至極!我不能殺你,但可以看著你的希望變成絕望!是不是比死還痛苦?是不是恨自己為何能活的如此長久?”

東皇雙目赤紅,咬牙切齒,狠狠地將幻音寶盒砸了出去。“混賬!這些齷蹉的螻蟻!黃帝如是,姜子牙如是,六指黑俠也如是!”他狠狠地喘了幾口氣,忽又大笑起來,“罷罷罷!不過舍下這骯臟皮囊,損傷些靈體,我燭陰想要回去,難道真還有人能阻止麽?”他一拳擊向露臺中央剛才放置幻音寶盒的卡口處,將其擊的粉碎,伸手從裏面掏出幾根銅線,將其絞在一起。

整個青龍發出一聲巨響,一道白光直指天際。天空中雲轉渦旋,雷鳴電閃,霍然洞開。與此同時,東皇渾身抽搐,眉目扭曲。

“東皇大人!”月神失聲叫道,疾步向前。

“站住!”東皇太一惡狠狠地怒吼,讓月神止住了腳步。

雲層上方漸漸顯露出一個巨大的血紅空洞,吐著藍紫色的妖焰,猙獰異常。它儼如一頭龐然怪獸,張開大嘴,要把一切吞噬。突然,從那空洞之中飛出一枚火色流星,狹著雷霆之氣,從天而降,直奔桑海。

“轟隆”一聲巨響。那火球撞在桑海城外一處山崖之上,頓時山崖斷裂,火光沖天,連大地也隨之震動。

“天火!”蜃樓上的眾人見了無不驚懼,這……是否就是天火之威!只有東皇面部一松,露出幾分笑意。可還未等這笑容擴大,又聽一聲巨響,青龍突然晃動起來,那白色光柱驟然消失。經此一變,天際初開的血紅空洞也隨之再無蹤跡。就連露臺與青龍連接的光束也都搖曳起來,漸漸淡去。

“不——!”東皇狂叫一聲,伸出的左臂徒然抓著虛無的空氣,眼中盡是絕望,猛然噴出一口鮮血,暗紫如墨。

“哈哈……”青鸞笑地幾乎岔了氣,“燭陰啊燭陰,你就死心吧!你——回不去了!”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東皇茫然大叫,近乎癲狂。

青鸞收斂了笑容,冷聲道:“人們只道墨家、公輸家機關術天下無敵,卻不知他們的始祖都曾拜一人為師,那就是你——燭陰!所以他們才有了超越這個時代的機關術。不然以這區區萬年的文明,如何能造就青龍這種極端的武器。可他們不知,這些奇跡的背後卻都是你的陰沈心機!可惜呀可惜,你處心積慮三百年,卻最終還是被你所不屑的凡人耍了一回。”說著,青鸞伸出手掌,裏面赫然放著一根銅釘。

燭陰臉色一陣青白,向後退了幾步,幾乎站立不住,幸而月神攙了一把,才得以站穩。

“當年你需要秦國一統天下,不如此無法集合如此龐大的財力物力建造輔助青龍入軌的托架——蜃樓。你也需要一個致力反抗帝國的墨家,沒有這份絕殺之心如何幫你完成青龍這龐大而又隱蔽的武器。可惜在目的達成之前他們只能敵視,不能真正搏殺相傷,不然如何能讓青龍順利起航?於是你才必須阻止荊軻的刺秦。可是也正因如此,終讓你露出一絲馬腳,被六指黑俠看出端倪。於是你便痛下殺手,將他引入墨家禁地絞殺。幸而在你疏忽之下並未將其徹底殺死,但他當時也再無力逃出禁地,便將計就計深入機關,拿走了青龍身上的一個零件,吞入腹中。為防備你去而覆返,發現他的所為,於是他在臨死之前還懷抱暗器……他拿走的雖不是青龍上最重要的零件,卻讓人知曉了你的意圖,所以終讓他們取下了這個關鍵鉚釘。如今,青龍只是青龍,再也做不了你通往神域的方舟。燭陰……你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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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跖近乎脫力的跪倒在一處沙灘之上,趴在地上不停地嗆水,“該死的!你們還……真是不輕!哎!破屋偏逢連陰雨,人若倒黴喝涼水都塞牙。怎麽偏偏等到我在海裏,還拖著一身累贅的時候來了個地動山搖、流星墜落!若不是我盜王之王自小就能上天捉鳥、下海抓魚,今天就算是要交代在這裏了……”

他掏出一枚響哨,使勁吹響,而後手腳並用爬向右手邊的高漸離。

“小高!小高!”盜跖將他抱在懷中,眼裏泛起一絲水霧,“我可費了吃奶的勁才把你從海裏撈起來,你沒請我吃飯可不能就這麽死了!餵……餵!雪女可等著你呢!”

高漸離雙目緊閉,依舊無聲無息。

盜跖心裏漏跳一拍,微微發顫的手搭上他的頸項。“呼——”他呼出一口氣,心裏稍稍落定,雖然微弱,總還算有著脈搏,只要撐到蓉姑娘來,那便有救!對於蓉姑娘的醫術,他可是放一百二十個心。哪怕親眼瞧見高漸離被六把曠古名劍貫穿,他也相信,或是願意相信蓉姑娘一定能將他救活。

盜跖本不相信神跡怪誕,但此時卻寧願相信奇跡的存在。高漸離受了如此重創,到現在卻依然未死本身不就是個奇跡?想到此處,他索性將手抵住高漸離的前胸,將真氣渡了過去。

不經意的一擡眼,看見不遠處躺著的被自己救下的另一人,盜跖不由眉頭緊鎖。自己並不算個爛好人,可是怎麽好死不死竟然順手救下了那個陰陽家的小妞?依她以往的兇狠勁,不知醒過來是否又會對自己展開一番追殺?

盜跖無由抖了一抖。盤算著是不是要趁她未醒將其掐死……

猶猶豫豫過了半響,盜跖終是仰天長嘆一聲,認命地抱起高漸離走到她身邊坐下,一手一個,分別向兩人同時渡去真氣。不大會功夫,他已是渾身大汗,再難維繼,不由暗自惱恨自己平日太過懶散,沒有勤加練武,更沒有花力氣修煉內力,如今書到用時方恨少,為時晚矣。

正在他長籲短嘆的當口,遠處一駕馬車疾馳而來。只一眼,盜跖便高興的跳了起來,舉臂歡呼。

“怎麽還有陰陽家的人?”駕車之人正是徐夫子,看到地上昏迷中的少司命不由蹙起眉頭。

而此時端木蓉已跳下馬車,塞了一粒藥丸到高漸離嘴中,開始檢查他的傷勢,“怪了……”

“怎麽了?不會是沒救了吧……”盜跖怪叫起來。

端木蓉白了他一眼,“不是,恰恰相反。他身上的劍傷看似兇險,其實並不嚴重,只因流血過多加上體力透支的厲害才會昏迷不醒。但若依這些劍傷來看,不要說救,怕是現在涼也早該涼透。你看這些劍明明都是將人前後貫穿,狠毒至極,且劍劍都在要害,沒有一人可以心肺肝脾均被利劍貫穿還有活命的道理。可是離奇的很,他皮肉雖然被利劍貫穿,可是臟腑卻完好無損……這種傷,我平生從未見過。”

盜跖雖沒聽得十分明白,但至少一點知道了,那就是——小高不會死了。心下立刻輕松起來,笑道:“管他離不離奇,只要小高沒事就行!對了,蓉姑娘,這陰陽家的小妞麻煩你也給看一下吧。好歹我辛苦半天,才把她從海裏撈了起來,總不能就這麽放著不是?”

端木蓉冷冷斜他一眼,“那似乎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呃……或許日後會對我們有用……”瞄了一眼端木蓉冷凝的表情,盜跖抓耳撓腮,“呃,也許不會。”

正想著怎樣說服端木蓉,四周突然震顫起來,“不……不會又地震了吧?”盜跖慘叫聲還沒落音,空氣中漸漸出現無數漩渦,忽明忽暗,如同陰間鬼門一般,而這鬼門正在緩緩開啟。

作者有話要說:

☆、一身天下

蜃樓之上漆黑如夜,寂靜無聲,四周似乎再無任何人存在,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有自己呼吸聲伴隨著自己的心跳。

方才明明正午的時光,卻在青鸞一聲“蔽日”的清喝後瞬間陷入永夜,伸手不見五指。即便秦軍訓練有素,立刻燃起火把,但也就一瞬光亮,隨即又是無盡的黑暗。蜃樓之上頓時一片混亂,敵我難分。而這混亂的感覺也就一時,隨著青鸞的第二聲“消音”,四周頓時靜如墳墓,再聽不到一絲一毫的響動,就連海風海浪的聲音也都消失不見,只有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響。每個人都被這種詭異的靜溺扼住了喉嚨,只有冷汗慢慢浸透背脊。

忽然,一道破空之音打破靜寂,隨之光華大盛,重見天日。只見青鸞前胸赤紅一片,被白鳳緊緊抱於懷中,飄落在船舷之上,面前是滿船的秦軍。可她卻似乎毫無所覺,緊緊地抿著蒼白如紙的唇,不可置信的擡眼,“你……”晶瑩在眼底兜轉,卻被強忍住沒有落下。

白鳳沒有說話,眸色冷厲懾人,直直地盯住依舊立於露臺之上的東皇太一。

東皇滿手是血,面色陰郁。只差半寸!自己只差半寸就可從那可惡人偶胸膛裏掏出千瀧神石,卻被人生生破壞!這口惡氣焉能咽下?

東皇太一一聲暴喝,五指成抓,騰空而起,直向白鳳撲來。速度之快,讓眾人以為是一道閃光劃過。轉瞬人已到了白鳳面前,伸出的臂膀直直穿透兩人。可他卻突然楞住,因為他的手並沒有觸碰到任何實物。

“光影幻術!”東皇恨聲,知曉自己急怒之下不查,為青鸞的光影之術所騙,方才看到的不過是個虛像,頓時牙根咬的“嘎嘎”作響。

此時的空中卻傳來一聲長鳴,白色鳳凰震動雙翅緩緩消失在雲海之顛。

鴻鵠之上,青鸞站在白鳳身後,小心翼翼地伸出微微發顫的手輕觸他的肩胛,仿佛稍一用力他就會消失一般。“那日你走了,我以為……你不會原諒我了……”

白鳳依舊無言,全身緊繃催動鴻鵠疾飛。

“我錯了,不該使那樣的手段。你……”話還沒說完,就見白鳳身子一歪,竟從鴻鵠背上直直的栽了下去。“不!”青鸞抑制不住的淒厲慘叫,“小白!抓住他!”鴻鵠一聲長鳴,俯沖直下,耳邊的風,如同利刃一般劃在青鸞臉上,她卻絲毫感覺不到,心弦緊緊繃成一線。

好在鴻鵠畢竟非同凡響,直沖下數百尺,伸出的巨爪終於將白鳳抓到。

青鸞一陣後怕,瑟瑟發抖,幾乎癱軟,不由緊緊抱住鴻鵠,“快,去青丘!”

鴻鵠一聲長鳴,轉眼已飛出千尺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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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羽的睫毛輕輕顫動,緊閉的雙眸緩緩睜開,眼前依舊黑暗如夜,高漸離沒有看見了離自己只有半尺之遙的雪女那張梨花帶雨的臉,卻聞到了她的氣息。

“我……還活著?”

“呸!”雪女杏眼圓睜,一臉怒容,“你若敢死,若敢再丟下我,這輩子休想我會原諒你!不,就是下輩子我也不原諒……”

高漸離微微一震,然後淡淡笑開,如月色流水般輕柔。雪女不禁楞了神,自相識以來,他雖待自己竭盡溫柔,但因性格使然,極少會笑。或是即便笑了,卻因自己未曾徹底放下過往,竟不曾留意。如今見到這笑容,竟覺得比春光明月還要令人心醉。

“對不起……”高漸離的臉上滿是歉然。

“對不起?你在決定刺秦的時候,可曾想過我一絲半點?”雪女音色淒苦,一雙眼又紅了。

高漸離心神一蕩,伸手將她攬入胸懷。

能得雪女如此,該知足了!即便自己不是她的唯一,即便她心裏始終有著另一個人的存在,但不重要了!

午後的陽光照進小屋,覆在兩人身上,如此溫暖。

不知過了多久,高漸離才緩緩開口,“雪女,我……已瞎了,日後怕是無法……”

話未說完,雪女的手已覆上他的唇,“你已照顧了我好些年,剩下的日子,換我照拂你可好?”

高漸離沒有答話,只是緊緊地,緊緊地握著雪女的手,一直沒有放開。

“知道麽,當我看見六劍奴的劍沒入你身體的那一剎那,我真的好恨!不是恨他們,而是恨你!你怎麽可以如此輕賤自己的性命,怎麽可以做出如此不計後果、孤註一擲的事情!所以我決定了,從今往後我要把你牢牢綁在身邊,再不許你如此妄為!”

“對不起……”

“對不起?”雪女含怒薄嗔,“你可知道,世上最沒用的便是這三個字!”

“那……我錯了……”

“你……”雪女翻了下白眼,徹底無語,“真是木頭!”

這下換高漸離無語了,因為他實在想不出還能怎樣道歉。

雪女靠在高漸離的胸口,磨蹭了個舒服的好位置,“告訴你件事……”

“嗯。”

“我見著師父了……”

高漸離楞住。他知道,雪女的師父一直是她的禁忌,和那不堪的過往被雪女塵封於心底。不知是怎樣的原因,竟讓她重提舊事。想到此,攬住雪女的手臂不由收緊。

“我嫁過人……”

“我知道。”

“我當年嫁的是趙國權臣郭開……”

“我知道。”

雪女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不,你不知道。世人只知我在成親之時刺殺夫君,卻不知我要嫁的並不是那個佞臣。當年遇到師父時,我還只是平原君府上的一個不起眼的小舞姬……”

雪女慢慢地訴說,高漸離靜靜地傾聽。

讓高漸離驚愕不已的是,原來雪女的師父竟是陰陽家的湘夫人,如此看來,當年陰陽家不僅插手到楚國,對趙國也同樣下手。只可憐雪女本是天真爛漫,只為討好心愛之人而一心想學好舞步。誰知卻落入如此巨大的陰謀之中,被自己最信任的師父和最愛的愛人聯手出賣,成為買通權貴的祭品。她被灌下迷藥、偷梁換柱上錯花轎的一剎那,不知心裏是怎樣的疼痛。想到此,高漸離心裏微微一抽。

“過去了,都過去了!”

“是啊,幸而我逃了出來,幸而我去了燕國,幸而我遇見了你……”雪女淡淡笑開,滿是幸福味道。

“對了,”雪女從高漸離懷中擡起頭,“蓉姐姐有件事情始終想不通。你身上的劍傷本應是貫穿之傷,斷難救治,怎麽會只有皮肉撕裂,臟腑卻安然無恙呢?難道六劍奴還能放水不成?”

高漸離苦笑一下,微微蹙起眉峰,“說真的,我也以為是必死無疑,從未想過還有生還的機會。這其間的怪異玄妙,我也……”說到這裏,高漸離突然頓住。

還不待雪女發問,盜跖從門外跑了進來,“雪女姑娘,你快來看看!那邊眼看要打起來了!”

“怎麽回事?”

“還不是那個人偶!”盜跖有些憤憤,“她非要蓉姑娘替她解除身上的封制,可張良先生說了,這人偶的封制是不可輕易去除的。如今張良先生出去還沒回來,蓋聶他們幾個又都傷重未醒,試問誰敢擅自做主替她把封制解了?可她倒好,翻臉無情,忘了她前日來時是怎麽求蓉姑娘救那只白鳳凰的,恩將仇報,出手便將蓉姑娘挾制住了……”

“蓉姐姐沒事吧?”

“現在還沒事,可那人偶畢竟不是人,保不準後面會咋樣。”

雪女點頭,“好,我馬上過去。”剛要起身,被高漸離拉住臂膀,“我跟你過去。”

雪女微微皺起眉頭,有些猶豫,但終還是含笑扶起他,一同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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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不可以解開?”幾人剛進到院內,便聽到屋裏傳來爭執的聲音。

“如果姑娘願意告知在下天火真正的含義,並許諾今後以九州大眾利益為重,哪怕這利益與神域相悖。屆時我等自會給姑娘解開封制。”張良不疾不徐,音色清雅如磬,“我想,這個交易對姑娘來說,並不吃虧。”

盜跖幾人欣喜,張良可算回來了!快走幾步,進到屋中,只見青鸞纖長的手指按在端木蓉的頸項要害,只要她稍加用力,頃刻就可以要了端木蓉的性命。如此近的距離,縱是旁邊有盜跖這樣的人物,要想從她手中救人,怕也是惘然。

盜跖感覺自己的心都被提了起來,勉強擠出一個笑臉,顫著聲道:“青……鸞姑娘,咱們有話好說,好說……你別動氣。”

青鸞卻看都不看他一眼,眉目清冽如冰,直盯著張良,“今日先生提出這個要求,無非是怕天火之後,我再無約束,會變得不受控制,是麽?”

張良淡笑如玉,“是,也不是。我雖是怕姑娘被惡人利用,但更怕的是姑娘畢竟是神之人偶,一旦了結與東皇的舊怨,了結天火,難道不會想重歸神域麽?若是三日之前,張良並不介意姑娘重回神域,可是經歷的昨日之事,張良再不敢任由姑娘開啟神域之路……”

“先生多慮了……”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張良收住笑容,心意不動。

青鸞銀牙緊咬,“許諾之事不難辦到,但先生真的確定要了解天火麽?不要說主人曾經吩咐不可說,怕就是說了,先生也難以理解。何況,先生就真的不擔心端木姑娘的性命麽?”

“擔心……當然擔心!”盜跖管不了眾人態度,猶自喊了出來,“我說子房先生……”

話未說完便被張良打斷,“我的確不擔心端木姑娘。”

“什麽?你……”盜跖作勢就要沖到張良面前,卻被雪女擋住。

張良繼續道:“若洛書中記載不錯,治愈人偶絕不會傷人性命,不是麽?”

青鸞被他一語道中要害,臉色青白,“先生果然厲害!想不到這世間真有人能讀懂洛書!也罷……”

“別答應他!”

眾人怔住,原本在榻上昏睡的白鳳不知何時已經醒來,瞬間來至青鸞的身邊,伸手將端木蓉撥了出去,並將仍在發楞,完全沒有反應的青鸞拉到自己身後,與眾人冷冷相對。他唇色依舊蒼白,面色如雪,連身形也有些微微晃動,顯然傷勢依舊沈重,只是憑著一股意志強自支撐。

青鸞眼簾微微一顫,眼角晶瑩兜轉,吃吃地看著白鳳的背影。

張良沈去笑容,一臉肅穆,“白鳳,我們並無傷害青鸞姑娘的意思,只是事關天下存亡,不得不讓她做出承諾。”

“哼……”白鳳冷笑,“天下存亡與她何幹?我們的世界,自該由我們自己擔待,便是滅亡,也是我們自己沒有能耐,何苦將這一切壓到她的身上?你們聽著,只要我還有半寸氣在,便不會讓你們如此逼她!”

張良擰起眉峰,“白鳳!不要意氣。難道你忘了公子,忘了公子以家國性命為代價,要的就是一個天下安泰!難道你要將這一切壓在一個人偶的一念之間麽?”

白鳳淡淡笑開,上揚的唇角透著三分苦澀,“我不是公子,他心裏裝著天下,看不到眼前的親朋,而我心裏只有寥寥數人,從不關心天下。而我關心之人,如今死的死,散的散,沒剩下幾個,所以……我一個都不想再失去!”

“你!”

“鳳!”青鸞揪住白鳳的衣角,合淚笑開,“你……原諒我了?”

“沒有!”白鳳答的飛快,“但我不想違背自己的心。”

她緩緩從後面轉過,伸手攥住白鳳的腰帶,“我看到它說,它喜歡我!你聽到了麽?心的聲音……”

“不用聽,我也知道。”

青鸞滿臉暖色,垂下眼瞼,“那……把你的手給我可好?”

“好。”白鳳勾起唇角。

青鸞握住白鳳的手腕舉到自己面前,與自己十指交握。

“青鸞早已是無主人偶。”青鸞滿眼晶瑩,聲線顫抖,“從今日之後,我願將我的靈魂、我的意願、我的一切交付給你,願奉你為主,你……可願收下?”

“你……是什麽意思?”白鳳無由感到一絲惶恐,隱隱感到青鸞的話語並非字面上那麽簡單。

張良卻輕笑出聲,“青鸞姑娘好聰明!白鳳,你還不明白麽?這樣一來,從此你的意志便是青鸞姑娘的意志,只要你希望這個世間存在,那麽她便不會重開神路,也會為世間消去天火之災。但你若被這世間所害,那麽人偶便會失去控制,屆時神域之路開啟,怕是整個人間都會為你陪葬!從此,你將是一身天下,而我們大家就算不為這天下,也會為了自己的性命,斷斷不可與你為敵了。”

作者有話要說:

☆、洛書隱秘

蜃樓。

伽羅星光殿中的空氣似乎已經凝固,東皇太一半瞇著眼盤膝坐在高臺之上,神情莫測高深。月神等人盡皆立在階下,低眉垂目,不敢有半點聲響。

高臺前方的銀河長廊上站著一人,半弓著腰,似笑非笑,不卑不亢——正是趙高。

“丞相大人的提議不知東皇閣下考慮的如何?”趙高神態極盡謙恭,語氣卻透著一絲壓迫。

“大膽!竟敢用這種口氣跟東皇閣下說話,你……”湘君挑眉喝道,話未說完卻被東皇一個冷厲的眼神生生將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東皇睜開眼睛,淡淡地看向趙高,“據你所說,始皇陛下秘傳了星魂,還讓他去西北傳旨……陛下倒是信任他的很……”

“據我所知,星魂大人能如此得陛下信任,與他將蜃樓一役事無巨細的稟報陛下有著莫大關聯。若這旨意落到太子扶蘇手中,陰陽家和羅網怕都承接不起。”

“哦?”

趙高陰測測地笑了幾聲,“前日羅網在蜃樓護駕不利,自然難逃責罰,但陰陽的用心恐怕陛下也已經知道一二,就不知如何處置。羅網以丞相大人馬首是瞻,而陰陽則以東皇大人為首,均已被陛下列入名冊。陛下如今引而不發,只因太子殿下與蒙恬的黃金火騎兵都遠在北方,陛下需些時日穩定局面。一旦扶蘇公子歸來,陛下必有雷霆手段。如今,羅網與陰陽已經連成一線,誰也不能獨善其身了……”

東皇太一神色依舊淡淡,“你身為羅網中人,陛下豈會讓你得知這個消息?”

“陛下不會,可是有人卻會。” 趙高揚起眉角,“不知東皇閣下可還記得禦醫夏無且?”

“夏……無……且?有些印象。當年荊軻刺秦,劍客蓋聶拔陛下天問與之交手,這個夏無且似乎就從旁偷襲過荊軻……”

“不錯,就是此人。自陛下從趙國歸來,時有疾病纏身,這個夏無且受先皇委派,就一直在陛下身邊照顧,深得陛下信任,從不離左右。”

“他會將信息洩露給你?”

趙高眼中閃過一絲自得,“從前不知會不會,但現在卻絕對是會的。”

“哦?”東皇有了一絲興趣。

“因為現在這個夏無且投靠了流沙……”

“流……沙?有點意思。”

趙高緩緩站直了身體,“不過他如今已在我的控制之中。我與他做了個交易,他將陛下密事告知與我,而我便會將陛下剿滅流沙的旨意扣留不發。”

“你膽子倒是不小。”

趙高幹笑兩聲,“哪裏……陛下此番重創,引發了舊患,時日怕是不多。我們這些奴才總要給自己謀劃個好主子,才能跟著沾光不是?至於東皇大人……既然神域回不去,到不如既來之則安之,在這地界做個逍遙快樂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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