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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蓋聶和曉夢大師。

“大叔!”天明立刻撲了過去,“是誰傷了你!”他雖然激動,卻壓低了聲音。

“現在不是探究此事的時候,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怎麽離開蜃樓。”曉夢大師轉向張良,“子房,機關鳥何時能到?”

張良眸底浮出一絲憂慮,“按理現下應該已經來了……”

“……”

幾人擡頭望天,晴空中繁星點點,萬裏無雲。哪有半個機關鳥的影子?

“不用望了,”清麗的聲音自甲板後方響起,如秋日溪澗的流水,婉轉而又淡漠,“你們等的人來不了了。”

聲音雖是好聽,卻遠不及此時帶來的驚駭。幾人凝眸望去,神情緊繃。

“踢踏……踢踏”的聲音由遠及近,一名美婦自陰影處走來。精致的臉頰在星光的映襯下光潔如玉,灰眸灰發讓她更增添了幾分神秘。她足蹬木屐緩緩走近,腰間佩劍的玉質吊墜隨著她的腳步發出清脆的鳴響,宛如仙樂。她手中拖著一人,帶出一路血痕。竟是班大師!

“師姐……”蓋聶本無血色的臉更加慘白的沒有人色,顫抖著嘴唇發出破碎的聲音。

曉夢大師嘆息,少羽憤恨,而其餘幾人都露出驚詫的神情。

“妖妃,你還沒死!”少羽咬牙切齒。

“想不到陰陽家的湘夫人竟是鬼谷娥姜,楚國宓妃!”曉夢大師又重重嘆息一聲,“卿本佳人,那忽如此?”

湘夫人微微瞇起雙眼,幽柔一笑,“曉夢先生還是那樣徒為他人感懷,不累嗎?”她轉而看向蓋聶,“阿聶,別來無恙。只是我不是鬼谷門人,擔不起你這聲師姐。”

“為什麽?”蓋聶喃喃,痛苦地閉上雙眼。

天明詫異張大嘴巴。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大叔,從前無論遇見怎樣的危難,無論他們的前途有多迷茫,蓋聶的眼睛總是堅定地看著前方。可是現在……

“為什麽?”湘夫人唇角彎成一個完美的弧度,多一分太深,少一分太淺,“你是問我為什麽還活著,還是問我為什麽能捉住此人?”

蓋聶動了動嘴唇,終是無言。

“其實答案你心裏已經有了,只是你不願面對罷了。”湘夫人在笑,笑得很冷,很淡。

蓋聶倏然睜開眼睛,眸底寒光暴射,“你到底還是進了那裏!是小莊幫你的?所以他才會百步飛劍,是不是?!師父不會答應……你們到底把師父怎麽樣了?”

湘夫人捂嘴輕笑,“你師父可是我的父親,你說……我能把他怎麽樣?我的心……可是很軟的,即便你們曾想要我的命!”眸光流轉,她繼而道:“可是今天,你們要我怎麽辦才好呢?”

“怎麽辦?涼拌!”天明沖著她叫道,“你這個老妖婆,還不快把班大師給放了!不然等會大叔一定會把你打得落花流……什麽。”

“是你……”湘夫人繞有興趣地看著天明與蓋聶,“看來,你跟你大叔感情倒真不一般……呵呵……”她忽然笑出聲來,“有趣,真是有趣!小孩,你知道人生最痛苦的是什麽嗎?孤苦無依?不是。國破家亡?也不是。是必須殺死你最親、最近的人。”

天明茫然。

蓋聶臉色卻慢慢暗了下去。

“不過……這都是後話,”湘夫人將班大師撂倒一邊,雙手結印,“至於今天,你們可都得留在這裏……”說著,一簾水幕從船外升起,直向眾人席卷而來。

曉夢大師單手一劃,憑空一個結界已將眾人籠罩其內,抵禦那水幕的沖擊。

湘夫人那肯就此罷休,念力加強,水流暴漲。

曉夢大師畢竟先前已受重創,結界漸漸萎縮,處境危急。

“有些人似乎永遠不知收斂二字怎麽寫?”譏誚的聲音響起,白鳳一手提著班大師矗立在船舷之上。

湘夫人瞳孔緊縮。此人竟在她的眼皮底下救人,還能讓自己無所察覺,那究竟要怎樣的速度!但……再快的速度也快不過意念,不是麽!

水幕散去,湘夫人環顧四周。

蜃樓四面是海,裏面又布滿秦兵和陰陽家眾,而對方,明顯蓋聶重傷,曉夢大師也魂魄受損。雖然他們人多,但只要自己能再留他們一刻,雲中君他們就應該能夠趕到了。屆時,這群人便成了甕中捉鱉手到擒來。

想到此,湘夫人唇角微勾,“流沙,白鳳!怎麽,你們也要與帝國為敵嗎?”

“流沙並未與帝國為敵。只是不巧得很,我看你這女人很不順眼,所以現在與你為敵的是白鳳,不是流沙!”話音未落,白鳳身形突變,瞬間幻化,如同魅影。他似乎早已洞悉她的拖延之術,所以與以往不同,並不打算浪費時間,一上來便用上了絕技。

“鳳舞六幻……”看著將自己團團圍住的六個身形,湘夫人並不著急。結指成印,騰起的水珠煞那間化成無數冰刺,分別將那六個身形包圍其中。一個響指,冰刺便如雷暴一般,直向白鳳刺去。

冰晶撞擊破碎,散成水霧,朦朧一片。空氣中彌漫著血氣的腥甜。

湘夫人撤去周身的水幕結界,看著四周分落飄零的紅羽,嘴角噙笑。可這笑容沒有維持住半刻,就被一聲鳳鳴驅散地無影無蹤,只能憤恨地怒視著那只明艷的大鳥,載著眾人消失在漫天星海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眾生平等

白衣血染,背脊依然挺得筆直。

張良望著他的背影,心裏無端抽了一下,當年韓王宮中的那個倔強少年又映射在自己眼前。“你的傷……你不要太過逞強……”一向能言善辯的自己忽然間有些口拙。

白鳳斜他一眼,眼底盡是譏誚,“難不成你會禦鳳之術?”

張良啞言。

世事變化無常,不想如今竟被原先的死敵所救,一時眾人更是尷尬地不知如何開口。

曉夢大師看著那白衣上仍在湧出的鮮血不禁微微蹙眉。人間數十寒暑的修為,讓他本已參破生死,看遍殺伐,不是沒有見過英雄意氣,但這樣的少年他卻第一次見到,讓自己為之動容。明明是內傷外傷渾身是傷,可他整個人仍是穩穩立於前方,恍若不覺。

他,即便感覺不到疼痛,難道連生命的流逝也感覺不到嗎?

這樣不肯示弱的背後,究竟是怎樣的過往?

上前一步,曉夢大師伸手欲為他點穴止血,卻被他不著痕跡的避開。

“別亂動!小白不比機關鳥,你們幾個對它來說實在太重了。”白鳳冷冷開口,“再亂動難保它不再保持平穩,到時把你們摔下去可別怪我沒有提醒。”

轉眼,漁家小院已入眼簾。

白鳳俯下身形,讓鳳凰飛低靠近。

一個接一個,眾人紛紛躍入院中。

白鳳回眸看見張良還留在鳳上,冷冷吐出一個字,“走!”

張良看著他的目光有些無奈,“你需要醫治……還有青鸞……”

白鳳指間羽符一閃,直向張良面門射來。張良無奈騰空躲閃,還未落下,又一物體襲來。張良擡手抓住,卻失了重心,向下直落,單手撐地一個旋身,才沒有摔倒在地上。而白鳳趁機催動鳳凰直上蒼穹,消失在茫茫夜色之間。

張良擡手一看,接到的東西正是那所盜的銅盒。

“真是個怪人!”天明搔著腦袋說道,因為方才之事他對白鳳的敵意雖然消去不少,但也談不上什麽喜歡。可是救命之恩,而且是救了大夥的命,天明心裏還是感激的。

張良仰望夜空,眼睛有些酸澀。半響,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我們先進去吧,現在讓青鸞姑娘醒來才是當務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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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叔,這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神石沒有效果?”張良不解的望著荀子,而荀子卻也一片茫然。

“神石的擺放,我等完全是按照上古書卷中記載而置,但青鸞姑娘不醒……老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楚南公則在旁撚著胡須,蹙眉深思。

盜跖撫著下顎,“是不是神石放的太久,失效了?就像包子放久了會壞,魚湯放久了會餿……”

“小跖!”高漸離橫了他一眼。

“天明!你怎麽了?”少羽一聲驚叫,轉移了眾人的註意。

只見一直站在門邊的天明兩眼發直,面色慘白,渾身不斷抽搐。

“是封眠咒印!可惜曉夢大師受了傷,逍遙先生也因為他療傷不在此處。師叔,您有無遏制此咒印的方法?”張良一邊詢問,一邊剛想過去查探,卻見天明飛身而起,向這邊直撲過來。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天明已經一頭撞進床榻,趴在了青鸞的胸口。

“……”

在場所有的人都是一臉黑線。

於禮不合!

墨家眾人更是尷尬無比,多數人不覺手拂前額,暗中搖頭。

雪女杏眼一瞪,疾步上前,“你這小子,懂不懂什麽叫男女有別?”說著一把揪住天明的耳朵,就要把他拉扯下來。

“慢著!”一直沒有說話的楚南公突然開口,“雪女姑娘莫要著急,我看,先讓他這樣趴一會兒沒什麽關系。”

“啊?”房裏一幹人等不知不覺都張開了嘴,這也太……雖然天明還是孩子,但……怎麽可以以這種姿勢……

楚南公手拂胡須,微微笑道:“天明這孩子人品怎樣,大家應該比我清楚。大是大非面前,怎會如此糊塗?發生此種情況……我相信,必有原因。我們何不拭目以待?”

果然,不消片刻他二人四周發出柔和的光芒,而青鸞的眼睛也緩緩睜開。

“怎麽……會這樣?”大鐵錘喃喃,因驚訝而張開的嘴無法閉上。旁邊的盜跖一伸手,幫他合上了嘴。

隨著青鸞的蘇醒,天明發病的癥狀也慢慢消失,陷入沈睡。

為免尷尬,雪女眼疾手快地將天明一把推到了地上,然後裝作一幅若無其事的樣子。

青鸞看了看雪女,談談一笑,“人偶並不是人,不會介意塵世那些禮法規矩。只是可惜……”她轉而望向倒在地上的天明,“真的好可惜……”

眾人被說得一頭霧水。

楚南公咳嗽一聲,站了起來,“青鸞姑娘,那神石……”

青鸞垂下眼瞼,緩緩起身,“銅盒是真,神石是假,你們偷錯了。”話語一出,讓大夥都是一驚。張良恍然,為什麽那存放神石的殿中機關如此輕易地就可解開,為什麽陰陽家沒有重兵把守,為什麽讓他和白鳳如此輕易地就可盜取……原來如此。

失算!張良有些懊惱。懊惱自己太過自信,也懊惱自己思慮欠缺嚴謹,更懊惱自己被外表所迷惑,認為神石一定會在銅匣之內。

“這少年體內到有一顆,只是那神石化成粉末被他喝下,如今與他的身體已成一體,無法取出。”

“什麽?”眾人又是一驚。

“若取不出神石,就無法讓神石在青鸞姑娘體內重新修覆,又如何抗拒天火之災?”荀子眉頭深鎖,“青鸞姑娘,難道真的就沒有辦法?”

青鸞淡淡環視眾人,“不是沒有辦法,這辦法就是讓我把這孩子吃了,如此便能得到神石。”她說的風輕雲淡,如同在說吃碗面那麽簡單。

“什麽!?”可是在眾人心裏如同炸雷一般,大鐵錘怪叫的最響。

“不可以!”並不多話的高漸離此番首先出言反對,“活生生的生靈,怎能如此?何況……何況他還是巨子!”

盜跖也跳了起來,“你怎麽不說讓天明把你吃了,說不定在天明體內也可以覆原神石。”

青鸞擡眼看他,平靜而又認真地答道:“他的心並非神石所做,所以也沒有合成神石的能力,吃了我也無濟於事。”盜跖立時無語。

“什麽天火之災?我就不信我們大夥到時一起扛還扛不住!非要這破石頭不成。”大鐵錘一拳頭砸向傍邊的幾案,幾案立刻化為木屑。

“現在說這些不嫌太早嗎?其餘神石都未找到,說這些有什麽用?等找全其他的神石,再想辦法也不遲。”荀子的話讓眾人暫時安靜下來,只是不安的種子已埋在心田。

青鸞下了床榻,走向天明。還未接近,盜跖已搶先一步,站在了兩人中間。

“那個……青鸞姑娘,你剛醒過來,應該多休息休息,我們就不打擾……”一邊嬉皮笑臉的說著,一邊在身後打著手勢,示意將天明快些帶走。

青鸞看著他彎了眼,“你怕我去吃了他?放心,至少現在沒有這個必要。不過,這個孩子現在還不能走,我需要他的力量……”話未說完,只見她右手一收,天明已被提在她的手上。

盜跖幾人大驚,欲上前搶奪,被高漸離橫手攔住,“青鸞姑娘說的不錯,現在天明應該是安全的。”

“子房先生……”青鸞轉向張良。

張良不明所以,擡頭相望,剎那間卻一個閃神,腦海中無數畫面翻江倒海而來,就像被人生生拽出一般,那種恐怖感覺無法用言語形容。雖只是一瞬,轉眼又恢覆如初,但張良背後已被冷汗浸透。

感知!

他突然明白了蓋聶當初的感受。

對於人,最可怕的事不是身體的受制,肢體的毀滅,而是思想不再屬於自己,靈魂的幻滅。

“天明年紀尚小,況還中了封眠咒印。雖為神石之體,還是難以承受反噬之力,所以青鸞擅自做主,讓先生受了……”青鸞眉目中有些歉然,可作出選擇時卻絲毫沒有遲疑。她繼而轉向楚南公,“我要離開三日,回來之後,希望先生能安排我見到嬴政。”

“什麽?”一句話又讓眾人驚愕不已,盜跖已忍不住怪叫起來,“你確定你腦子現在清楚?嬴政豈是你想見就能見的?還是你想投靠……”

“你們的家國情仇與我無關,”青鸞回過身來,神情淡漠,“在我眼中,無論你是秦人、燕人、韓人、楚人還是別的什麽人,都是一樣的——人!實際上,你們人和門外的樹、天上鳥、水裏的魚,在我眼中也無多大區別,地位都是一樣,並無高低。你們要爭、要奪、要殺都是你們自己的事,但必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一切都還存在。而我做的,就是要讓這一切存在下去。”

眾人默然。

楚南公神情難得肅穆,“姑娘放心,老朽一定安排妥當。”

青鸞提起天明,與自己視線平齊,在他眉心一點,天明皺了皺眉頭,睜開了眼睛。

“天明,我還要你的一些靈力哦,可以給我嗎?”

天明望著那一張一合的唇線,似受了魅惑一般,茫然點頭。青鸞微微一笑,將天明的腦袋拉近,讓兩人眉心相抵。天明立馬感到似乎身體裏的力量正源源不斷的向外傾瀉,可是自己卻無可奈何。

“放開我,放開我!”天明嚇得大叫,“你……你對我用什麽妖法?”

“天明,不要動!”張良連忙出聲,“相信三師公,青鸞姑娘對你並無惡意。”

果然這三師公在天明心中還有幾分分量,立刻讓天明平靜下來。

半盞茶的功夫,當青鸞放開天明的時候,天明已虛脫的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青鸞右手結印,在空中畫出一個圈。這個圈慢慢旋轉,越來越快,竟如一個漩渦般將青鸞自己連同周圍的空氣都凹陷下去,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天明瞪大眼睛,顫著聲音,“這……這又是什麽妖法?”

“這不是妖法,是風漩逆空之術。”門口站立一人,正是逍遙子,“我也只聽師尊提起過,這是一種上古術法,當年伏羲上神便用過此術,可以瞬間逆轉時空,傳送千裏之外……”

作者有話要說:

☆、夢裏白曇

夜風冷冽。

雲霧繚繞的飛瀑深潭之畔,白鳳正坐在梧桐樹下自行運功療傷。隨著一口鮮血噴出,他的眉峰鎖緊。

雲霓冰爆,果然非同凡響!

若不是十年前就曾見過此術的厲害,怕是今日就要命喪黃泉了。

這雲霓冰爆之術可怕的不是它所造成的怵目驚心的傷痕,而是冰刺入體不化,逆脈而行,使得體內真氣潰散,難以凝聚,就連傷口也無法凝結,致使中招之人流血不止而死。

如果再遇不明就裏之人點穴止血,那只會讓殘存的真氣徹底散去,到時外力無法入體,內力無法凝聚,傷口無法凝合,可就真是回天乏術了。

最後一根冰刺也隨著那口鮮血被逼出體外,但白鳳的體力也已到極限,任由自己的身體向後倒去。

空中彌漫著極淡極淡的梧桐花香,就像母親的味道。

母親?

多久了?自己沒再想起這個詞匯。怕的是想起後的生生疼痛。

什麽叫覆仇無門?什麽叫恨無可恨?什麽叫滄桑殘酷?世上沒人比自己更加清楚。

淡淡的星光灑落下來,如同給他蒙上一層薄被。白鳳的視線有些模糊,疲倦的眼瞼漸漸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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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他,砸死他!”

“砸死這個妖怪!”

一群衣著明艷的孩子不停地撿起地上的石子,朝著一名站在墻角的幼童擲去。那名孩子已經被砸的滿身淤痕,頭上的傷口也不停地滴著鮮血,雖然滿身灰土,可仍然能依稀見到他超凡脫俗的神韻,驚世駭俗的美麗。他挺直著腰桿,既不反擊,也不低頭,卻把一個小小的藥包緊緊抱在胸口。

“住手!豈不聞君者,舟也;百姓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身為王族子弟,怎好欺辱百姓!”那是他有生以來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柔和的,略帶責備的語氣帶著說不出的威儀。

一雙光鮮的絲履站在眼前,一只白凈的手執著絲帕按住了他頭上的傷口。小孩慢慢擡頭,眼睛裏滿是疑惑。從來自己走到街上都是遭人打罵,還沒有人如此和氣的對待自己。

映入眼簾的是一襲青衣如洗,那人神情溫文,眉目清朗,宛如畫作。他將自己打量了一番,嘴角微微上彎,“這藥你是為親人抓的?”

孩子並不隱瞞,“家母病了。”

那人眼中露出一絲激賞。

“公子,他藍發藍眸,父系不詳,連戶籍都上不得,足見是個妖孽,人人得而誅之,我們沒有做錯。”那群貴族孩子中有一人甚是不服,叫了起來。

那人微微蹙眉,“是人是妖並不能以發膚出身而定,而應看他有沒有做為害四方之事。我看這個孩子為人至孝,也不逞兇鬥狠,哪裏算個妖孽!反觀你們,道聽途說,以貌取人,出手狠辣,心腸歹毒,反倒更像妖孽。看來非但把我說的話忘得一幹二凈,在太學也算是白學了。還不都回去閉門思過!”

回過頭來,那人不顧男孩滿身灰土,上前拉起他的手,取出一截銀質短簫交給男孩,“我叫韓非,這蕭上有我的印信,以後若還有人欺辱你,你就將這個拿出來,便不會有人再敢欺你。”

男孩並沒有伸手去接,只是淡淡道:“我不需要。”

韓非倒是一楞。

只聽男孩接著道:“我不出手,只是母親怕我傷人性命,不許我打架而已。”

“哦?”韓非挑了挑眉,有了幾分興趣,“你叫什麽名字?”

“梧桐。”

“梧桐?”

“母親說在梧桐樹下睡了一覺,做了個夢,此後便有了我,所以叫我梧桐。”

“哦?千年一夢梧桐雨,幻作鳳凰入九天。是個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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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您不可以放了她!”

“為什麽不可以?我韓國自古乃禮儀之邦,怎可對一個無辜女子輕易動用炮烙之刑!”韓非溫潤的臉上閃過一絲怒氣。

“公子有所不知,此女本為宮中內官,六年前年滿出宮。誰知時隔三月,便懷孕生子。孩子父親是誰又交待不清,可謂傷風敗俗,而且所生孩子竟然藍發藍眸,乃妖孽之象。前日大將軍將此事上報陛下,陛下大怒,下令……”那人話未說完,韓非已拔出佩劍,一劍斬斷了捆綁女子的繩索,將女子抱下刑臺。

“公子……公子,您……您這樣小的不好交代啊!”

“陛下那裏我自會交代。大將軍要問起,就說那孩子的事便是我韓非的事,要人盡管到我的宮裏來要。”

“公子……”懷中女子遲疑地望著韓非,不知如何開口。

韓非望著她淡淡一笑,“你應該感激上蒼給了你一個好兒子。是他來找我救他的母親。”

“是梧桐……”

“不錯!聽說你能識文斷字,從今往後,你便留在我宮中做個內官,讓那孩子到我身邊來吧……”

“娘親——”一個男孩站在前方不遠處,韓非將女子放下,那男孩便飛奔過來,一頭紮進女子懷中。

女子淚如雨下,“梧桐,我的寶貝,娘親讓你受委屈了……”

“不,是梧桐讓娘受委屈了。娘親可以不生我,也可以將我一生下來便丟棄,那娘親就不會受那麽多氣,那麽多罪……可娘親都沒有這麽做。娘親寧可自己受苦,也要保全我的性命,所以梧桐也一定會保護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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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梧桐一路奔進韓非的書房,“公子,您要前往齊魯?”

坐在韓非身側的公主紅蓮柳眉上挑,“大膽!哪裏來野小子這麽沒有規矩,公子的書房也是說進就進的嗎?”

“紅蓮!”韓非柔聲呵斥,“他是梧桐,我的近身侍衛,這書房是我讓他進的。你不明所以,不要胡亂責備。”

紅蓮看了梧桐一眼,嗤笑道:“王兄,你讓個瓷娃娃做你的近身侍衛?難道是為了養眼不成?不知若真來了刺客,是他保護王兄,還是反要王兄來保護他……”

韓非放下筆,蕩開陽光般的笑容,“小妹,你忘了人不可貌相!一年前,或許他真的只能算個童子。那時,我讓侍衛們教他些武藝本是讓他情急時可以自保,可是出人意料他在短短六個月內竟將他的那些師傅全部敗在手下,真的令人刮目相看。於是我重金禮聘高人傳其武藝,加上他本就天賦異稟,如今縱是放眼整個大韓王宮,恐怕也快沒人是他的對手了。”

紅蓮沈了臉,“至少有一人,這個小孩絕不可能勝過!”

“你說的是——莊。”韓非將手中的毛筆沾了墨,繼續書寫。

“就是莊。”紅蓮說的聲音很是響亮,帶著一絲驕傲和歡喜。

韓非擡眼望了望她,那是一雙洞徹一切的眼,“你滿心滿眼裝的都是他,可知他眼裏又裝著什麽?何況,他早已離開。”

一句話頓時讓紅蓮公主黯淡了下去,方才的驕傲早已蕩然無存,只剩下絲絲惶恐。

韓非的眼中滿是憐憫,嘆息了一聲,安慰道:“在為兄看來,子房比他不知強了百倍,起碼不會令你神傷……”

“王兄!”

“為兄說這些,是希望你不要太過執著。太過執著的人,通常過的不好。你是我唯一的胞妹,為兄自是要為你打算的……”

他看著紅蓮輕聲嘆息,無奈地轉向梧桐,“何事?”

梧桐向韓非躬身施禮,“屬下情急,望公子恕罪。”卻至始至終都沒瞧紅蓮公主一眼,“公子,齊魯遙遠,大將軍怕不會讓路途平坦,還請公子帶梧桐前往。”

韓非目光清澄,如冰如水,眼底卻有一絲莫名的東西似在湧動。“前番朝會,已將我離境為老師祝壽一事議過了。大將軍的意思是由禁軍統領欽點侍衛數人,並親自統領護送。而現在的禁軍統領……”

“他是大將軍的人。”梧桐擰眉。

“所以……”

“禁軍統領向來都以武藝高超者得之,每年一度。今年的遴選這個月底就要進行了,梧桐定不會讓公子失望!”梧桐說完再施一禮,轉身便離開書房,頭也不回。

韓非望著自己手中的毛筆,嘴角上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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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聖賢莊的後院之中有個開闊的池塘,裏面種著碧蓮與白曇。這個季節碧蓮已經雕謝,只剩一池的綠葉影影綽綽。晚風襲來,偶有數枝白曇在月下綻放,清冷孤麗,宛如月下仙子翩然起舞。

韓非立在池邊,雙眉緊鎖。雖是炎夏,但他望著池水的目色卻已然入秋,竟是化不開的愁緒。

“公子!”不知何時,梧桐已站在韓非身後,雙手呈上一個小小絲卷,“碟翅傳回的密報。”

韓非沒有去接,而是閉了閉眼,神情倦怠,“我不在國內,這麽好的機會……大將軍一定不會放過。秦國欲與趙國開戰,應會遣使來韓借道。他定會利用自己現在獨霸朝綱的機會,讓父王下旨以我為使,出使秦國。最好能讓我永遠留在秦國。而紅蓮,他垂涎已久,定會趁此機會威逼父王將紅蓮下嫁於他……如我所料不錯,密報中應該就是這兩件事吧?”

梧桐展開絲卷,接著月光一看,果然不差。“沒有事情能逃得過公子的眼睛。”他是真心讚美。

“那又如何……”韓非的語氣中透著說不出的倦意。

“公子……”梧桐咬住下唇。其實他想問:既然早就知道,為何不去阻止,而任由它發生。

韓非目色寧靜,眼中映著碧水的流光,而這流光中殺機浮現,“紅蓮不會嫁給姬無夜。姬無夜娶的……只是死亡。”

“為什麽?”話雖這麽問,梧桐心裏更多的卻是安定。他知道,面前這個溫潤如玉的公子極少露出殺機,可一旦動了殺機,世上也極少有人能逃脫。事實上,據他所知,一個也沒有。

“因為莊回來了。”韓非嘴角蕩起冷冷的笑意,“流沙飄散五載,是該匯聚的時候了。”

“那公子也無需出使秦國了?”

韓非嘴角的笑容淡去,眸中多了一縷無奈,一縷傷懷,“秦國我還是要去的。這世上有許多事,你不想做,不願做,卻還是要做。”

“公子……”

“梧桐,”韓非打斷了他的話,“你看這池中的白曇美嗎?”

梧桐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公子怎麽突然將話轉到這白曇花上,“美。可是……”

“可惜它只能綻放一刻!但只要這水、這月、這風見過,那麽它這一刻就有了價值。”韓非的笑再度蕩開。他本就是個翩翩佳公子,加上他的睿智清明,更是諸國公子中的上上之人。此刻他笑的溫潤柔和,映在月光之下的容顏豐姿像清風白玉一般。只是在梧桐看來,總覺得他笑得很有幾分淒涼的味道。

“公子,我不明白……”

“不明白是好的,等你明白了,就有煩惱了……”韓非緩緩吐出一口氣,“梧桐,去準備一下,我們今晚就走。”

梧桐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可是,明天才是……”

“明天才是老師的壽誕。真是對不住他老人家了……真是可惜啊!有人已經按捺不住了……”

梧桐一凜,“公子說的是李斯?”

韓非眼中露出一絲激賞,卻並沒有表示什麽,“去準備吧。”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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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裏白幡。

半年前這裏曾是一路紅帳,那是為紅蓮公主出嫁而設,如今同一條路,卻是一片雪白。

梧桐隱在人群之中,來送公子最後一程。

他將鬥笠低壓,遮擋住自己的大半容顏。

梧桐望著那徐徐遠去的棺槨,慘淡而笑,“公子,睿智如您,為何選的卻是這樣一個結局?可即便如此,梧桐也希望您,一路走好!”

仰望天空,白雪紛飛,洋洋灑灑,鋪天蓋地。

看,就連蒼天也覺得悲戚。

冷!從未有過的寒意鉆進心底。

梧桐有些迷茫。他看不清未來的模樣,未來的韓國,未來的自己。因為那將是沒有公子導航的韓國,沒有公子指引的自己。

如公子所言投靠那個衛莊麽?

梧桐苦笑。

那個公子一直著力培養的衛莊,那個被紅蓮公主視若神明的衛莊,沒了公子的支持,還不是瞬間便從大將軍淪為囚徒,被關進了韓國最深的牢獄。朝堂的變換總是那麽迅速而又無情。

真的有些冷了。

梧桐走向家中。

得走快些,趁著無人發現自己,快些將母親帶走。

去時風光無限,歸來已成通緝要犯。

身為禁軍統領,又是公子出使的護衛長,卻未盡到護衛公子之責!說實話,淩遲之刑並不為過。可自己現在還不能死,自己還有母親……何況,公子不也吩咐讓自己一定要活著嗎?還有……還有那個尚未履行的承諾。自己已經死裏逃生一次,應當珍惜。

“活著,才有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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