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海的那套房子本來就是為了當初上大學的喬奈而準備，裏面的裝修也是按照她喜歡的風格設計的，家具一應俱全，即便長時間不住人，也定時有鐘點工上門打掃，她只需把自己的衣物和部分生活用品打包過去就可以了。

就這樣忙忙碌碌來回折騰了一天，一切總算是塵埃落定。

喬奈洗過澡後抱著一杯奶茶坐在飄窗上用電腦繪圖，空白的屏幕上，一只憨態可掬的小象慢慢顯現。

《大象鼻子會跳舞》——她的成名作，也是她眾多作品裏唯一一部連更了五年的漫畫，漫畫講述的是一個女孩追求舞蹈夢想的故事，而陪伴在她身邊的，就是由男主角變成的一只象。

屋內沒有開燈，只打開了半邊窗簾，不算強烈的光線從外面透進來，嘈雜的車水馬龍聲被隔絕在玻璃外面，遠處是一片金色的火燒雲。

喬奈專心致志的畫了兩個小時，而外面的天也徹底變得暗沈了。安靜的房子裏只有壁鐘的聲音滴答作響。

她揉揉因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姿勢而有些酸痛的脖子，看著昏暗的房間，心頭沒來由的產生一種落寞感。

“叮”手機提示音響起，是喻橈發來的短信——吃晚飯了嗎？

喬奈看著手機屏幕，手指微動，打出的一行字還未發出去，就又收到了他的短信:我的晚餐/配圖//配圖/此時大洋彼岸的喻橈，坐在簡陋的折疊凳子上，目光一直停留在短信頁面，不遠處的燈光打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明顯的五官線條，與身旁帥氣的男一號相比，長相氣質不輸分毫。

“你那邊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吧，才吃晚飯？”

收到短信，他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快速打出一行字:“還沒收工，今天比較忙。”

喬奈:註意身體，小心胃病又犯了。

喻橈看著她發來的信息，眼神越發柔和，整個人都仿佛輕松了不少，“我會註意的，你也是。”

收了手機，他看向不遠處人影晃動的片場，漆黑的眸子裏流光閃耀——這是他的夢想，也是他的未來，總有一天，他會站上最高的位置。

……

單弋從刑偵局走出來，身旁是哈欠連天的傅鴻遠。

“總算是下班了，我得好好吃一頓，補充能量，不然我這個月瘦了這麽多，我媽看見了又得嘮叨。誒，單弋，你準備去哪兒吃？”

“隨便吃點。”單弋看著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夜市，腳下步伐微滯，英俊的臉龐隱在暗處，面上閃過一絲茫然。

半晌，他拍拍傅鴻遠的肩膀，“要不去吃面吧，我請你。”

福記面館。

傅鴻遠緊跟單弋走進店內，打量了一下周邊環境，打趣道:“你對這家店還真是情有獨鐘啊！”

單弋沒應聲，只是徑自走向點單的窗口，“牛肉面，大份，多辣不要香菜，加個煎蛋。”

傅鴻遠也跟著點了一份，還另加了幾個炒菜。

單弋就在離窗口不遠處找了個空位坐下，安靜的等晚餐上桌。

這時，門口進來了一個年輕小夥子，手裏提著一份外賣，對著窗口就是一頓嚷嚷:“爸，有客人退單！”

老板從窗口探出頭來，出聲詢問:“怎麽回事？”

“就裏海小區一住戶，點了咱家的外賣，結果我送去的時候她說面裏面放了她不吃的佐料，然後就給退回來了，但是她沒說要退錢，反而當著我的面重新下單，說重新做一份送過去！”

老板看一眼外賣盒上的出貨單，又瞅瞅那碗面，感嘆一聲:“原來是那個小姑娘！”

面對自家兒子不解的目光，老板解釋道:“那小姑娘以前沒少幹這事兒，她家地址我都還記著……裏海小區七棟二單元2801室，是她沒錯了！”

“是我下面的時候沒註意她的備註，這碗面就不收她的錢了……”

裏海，七棟二單元，2801室……

單弋的眼睫顫動了一會兒，放置在桌下的手無意識的卷曲起來，腦海陷入短暫的空白，老板的話隱隱約約傳入耳中:“她三年前好像是出國了吧，我都還記得當年她臨走前最後一次來我們店吃面，點了兩大碗，邊吃邊哭邊吐，最後還是你媽把她哄回家的……現在是回來了？……”

面被端上桌，蒸騰的熱氣鋪面而來，一片模糊中，他仿佛看見了一張還略顯稚嫩的臉——生氣的、開心的、驚喜的、失望的、憤怒的……到最後，腦海中剩下的只有三年前她轉身毫不猶豫離去的身影。

那時候，單弋站在原地，看著她越走越遠，他已經忘記自己當時在想些什麽了。只有心臟被撕扯般的沸騰著的痛意，還記憶猶新。

“你只會站在自己的角度考慮問題，你不配讓我來喜歡你。”

喬奈不要他了，但他對她的感情從來沒有變過，他喜歡她到了骨子裏，可是，她為什麽……

男人斂下眸子，漆黑的眼瞳深不見底。

——————

這次的案件比較覆雜，夾雜著器官販賣和命案，一隊的探員們忙活了兩天，總算是找到了一點頭緒。

這天中午，一隊一行人正準備外出走訪，卻意料之外的在刑偵局大門口碰到了來自首的周浩。

審訊室裏。

周浩坐在桌子一邊，被拷住的雙手邊是一杯早已涼透的白開水，在燈光的照射下他的臉顯得越發慘白，透出一種無法掩飾的病態。

單弋站在桌子另一頭，目光沈沈，表情肅穆。

審訊室的門突然被打開，陸也拿著一份文件走進來，後面跟著一身白大褂的徐小龍，他朝著單弋微微點頭示意，“從他身上提取的樣本與死者指甲縫裏的組織殘留對比，DNA所有檢測基本吻合。”

單弋接過那份檢測報告，看一眼後便直接推到了周浩面前，“為什麽殺人？”

“他該死。”

周浩的聲音有些沙啞，語氣中帶著恨意，他看著一桌之隔的單弋，突然起身站定，試圖掀起自己的衣服下擺。陸也看著他突如其來的舉動，下意識的把手搭在槍套上。

周浩掀起衣擺，下腹偏右處一條蜈蚣狀的傷疤赫然出現在所有人眼中，在場的人之中，法醫出身的徐小龍一眼就認出那是取腎後留下的傷疤，單弋顯然也認出來了，但他沒有出聲，只是冷靜的看著他。

周浩展示完自己的傷疤後，便坐回了座位上，像是找到宣洩口一樣把事情經過全部交代出來了。

“我和楊成做了九年的同學，初中三年我們一直是同桌，後來我沒上高中，外出打工後便和他沒了來往，直到前兩年才恢覆聯系。”

“前年我爸生了一場病，家裏急需用錢，可我當時根本拿不出那麽多的醫藥費，於是楊成便把我騙去賣腎，他當初告訴我，人有兩個腎，少了一個沒關系，我也不懂這些，覺得他和我這麽多年的交情，應該不會騙我。”

“就這樣，我賣掉了一個腎，拿到了五萬塊錢。”

陸也看著他現在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忍不住低聲感嘆道:“黑市上一個腎至少三十萬，他為了五萬塊錢把自己的命賭上，值得嗎？”

後來的白一彥站在他身後，木然道:“沒什麽值不值得，人在走投無路之下總是別無選擇。”

“我賣掉了一個腎之後，身體就開始出現各種各樣的毛病，還好我的女朋友始終在我身邊不離不棄。”

周浩說到這裏，眼中流露出一絲懷念和傷感，仿佛陷入了回憶中不可自拔。

陸也看他遲遲不做聲，忍不住開口詢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周浩眼中迸發出更為明顯的恨意，悲戚之色也越發明顯，“後來，她死了，就是被楊成害死的！”

“所以你就殺了他。”單弋面容淡漠，沈聲道。

“我這是替天行道，那個畜生手裏背負了那麽多的人命，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幹脆拉著他一起死！”

周浩拳頭緊握，指關節哢哢作響，“我女朋友看我被病痛折磨，心下替我不甘，於是便去找楊成討說法，可那個畜生居然……居然強迫她，對她做出那種事情！”

他閉了閉眼，眼角有淚光閃過，似是不願意回憶這段過往，“楊成一人做了還不算，事後居然還叫了……其他人一起，他們那個賣腎團夥，通通都該死！”

“那你為什麽不報警？”

“報警？”周浩冷哼一聲，似是對單弋的話不屑一顧，“報警有什麽用？就算抓了他最多判個十幾二十年就又放出來了，與其讓他繼續禍害別人，不如讓我徹底了斷了他！”

“反正我家人一個個都去世了，小婷也因為那幫畜生的侮辱跳河自殺，我也活不了幾天了，遲早都是死，不如多拉上一個墊背的！”

“你現在又為什麽主動要來自首。”

周浩深呼一口氣，緩緩道:“我殺不了那麽多人，我也沒幾天可以活了，但他們不能始終逍遙法外，他們應該得到報應！所以，你們一定要把他們全部繩之以法！”

……

審訊一直到了晚上八點多才結束，周浩被帶去了關押室，單弋一行人也離開了審訊室。

辦公室裏。

陸也看著手頭上的資料，搖頭道:“這周浩性格……一言難盡，他女朋友做事沖動性子也太剛烈，這對情侶，實在是讓人惋惜。”

陳默放下手中的筆，打斷他:“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計劃如何搗毀這個賣腎團夥，你的感慨還是留到結案後的總結會議上再抒發吧。”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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