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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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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系統地圖上代表子空間的最後一根蛛網線徹底斷裂,斐亞然知道,魔域的最底層,已經近在眼前。

跨入力量比之前強大許多的空間節點,斐亞然能清晰地感知到,節點中湧動的空間波動,如同最粘稠且不懷好意的沼澤般,想要捆綁住他的四肢、身體,意圖把他徹底留在界點中吞噬殆盡。

心底閃過一陣不悅,斐亞然微微瞇眼,手腕微震,潮水般在他周身打轉的空間之力,便像是遇到了可怕的洪水猛獸,觸電一般火速向後退去,而後,近乎迫不及待而又畢恭畢敬地,迅速把斐亞然送入了魔域最底層。

透明水波般的空間之力漸漸淡去,濃郁到幾乎快要滴下水來的黑暗之力,在斐亞然踏入魔域最底層時,從四面八方撲面襲來。

先斐亞然一步踏入這裏的凱恩和雪魔,都目光凝重地望著剛剛穿透節點的翡翠,雖然這一路行來,翡翠的能力他們都已經有目共睹,但無論如何,作為孕育世間一切黑暗的魔域最底層,對光明陣營的精靈來說,都絕對不是一個能夠輕易適應的地方——

這裏的黑暗之力,甚至濃郁到足以立刻染黑任何普通生靈的地步。

關於這點,他們在來時的路上,曾反覆對翡翠強調過,但翡翠對此卻沒有發表過任何看法,前進的腳步,卻一直沒有停下過一步。

對此,凱恩和雪魔除了感慨翡翠的固執外,再多的,卻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至今為止,他們甚至連翡翠只身犯險來魔域的原因,都沒有探尋到分毫。

不過,對於翡翠的安全問題,這兩位平日裏互相看不對眼的在位魔將,觀點倒是出奇的一致——無論如何,他們都不希望翡翠在魔域,受到任何傷害。

只是翡翠似乎並不明白他們的擔憂,依舊故我。

於是這兩人在心地嘆息的同時,也不禁對翡翠來魔域的目的,生出幾分好奇。

作為被凱恩雪魔兩人目光灼灼關註的中心,面對鋪天蓋地充斥在魔域最底層每一寸的黑暗之力,斐亞然實際上並沒有感受到絲毫身為光明生靈應有的不適,甚至與此相反,那些海浪般拍打在他身上的黑暗之力,竟讓他生出一種奇異的安全感,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仿佛被它們溫柔地撫過,讓他險些舒服地輕哼出來。

而且,與之前經歷過的任何一個子空間都不同,充斥在這裏的黑暗之力,竟沒有引起他的絲毫厭惡,反而令他體會到了一種與光明截然相反的純粹——

就像這裏的天空、大地以及目之所及的一切一樣,全部被無盡的夜色,染上世間最暗沈深邃的虛無之色,粗暴地把所有與之相悖的色彩,都不動聲色地吞噬殆盡。

“師父!”雪魔略顯高亢的呼聲,忽然打斷斐亞然與那玄妙感知間的鏈接。

紅寶石般的雙眸,無聲落在雪魔臉上,斐亞然聲音平靜地問他:“怎麽?”

面對那樣一雙古井無波,看不出絲毫情緒的眼睛,雪魔禁不住打了個激靈。

不過,對於師父的問題,他一時間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該怎麽告訴師父,剛才師父凝神專註望著虛空的模樣,簡直像極了被什麽東西魘著的樣子,嚇得他渾身的寒毛都快豎起來了,所以才會條件反射地高聲叫出來。

不過,現在他倒是寧願看到師父剛才的樣子了——有誰能告訴他,這踏馬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師父又變成遇到那個叫西澤爾的魔獸之前那種冷酷無情無理取鬧的樣子了啊啊啊啊!被看上一眼都快嚇尿了好嗎!!就算精分也沒有變化這麽快的啊嚶嚶嚶QAQ……

雪魔簡直想立刻拽了師父衣服領子問他敢不敢別這麽玩變臉了!

但是他不敢(┬_┬)。

所以,在二次受驚後,面對師父簡直不像看活人的眼神,雪魔只好強梗著脖子,小手一揮,對斐亞然道:“師父,那裏就是萬魔殿了!”

斐亞然:……

“我看得到。”

在這一望無際一馬平川的黑暗之地,斐亞然相信,只要不是眼睛先天有殘疾的人,都絕對不會忽視大地中央那座完全由黑色水晶構築而成的,與黑暗完美融為一體的龐大建築群。

那是魔域之主的棲息之所,無數魔族朝拜的聖地——萬魔殿。

沒在意雪魔臉上一閃而逝的尷尬,斐亞然略微沈吟了一下,這才側首看向這一路甚少言語的凱恩,“我的目的地已經到了,你們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他可是被魔王派來對付您的!我親耳聽到的!”一個閃身躲到斐亞然身後,雪魔半開玩笑地提醒斐亞然。

面對雪魔的有意挑撥,凱恩倒是沒怎麽在意,反而十分坦然地點了點頭,“我確實是受魔王陛下之命,前去迎你來萬魔殿,自然要等任務完成,才能離開。”

言外之意,他必須等跟魔王覆命之後才能走。

斐亞然聞言,倒也沒覺得凱恩的話有哪裏不對,略微頷首後,就看到雪魔從身後竄到身邊,一臉討好地對他笑著,“師父,我就不進去了……我之前是從領主會議上偷偷跑去見您的……萬一魔王想起來這事兒,非把我卸成八段不可,所以……我就不去他那刷存在感了……”

他一邊這麽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斐亞然的神色,說到最後的時候,一種許久不曾有過的羞愧,讓雪魔的聲音幾乎低得聽不見——

不說從前在地球上,單說在這異世大陸上,與師父重逢以來,師父為他所做的一切,雪魔其實都一直看在眼底,記在心裏。

真說起來,他最初利用與斐亞然在地球時那點淺薄的交集,企圖博取對方同情以獲取利益的做法,在光暗兩大勢力全都蓄勢待發的現在,其實十分可笑。

雪魔甚至可以肯定,如果換做是魔域中的任何一位魔族,即使是曾在床上對他甜言蜜語過的家夥,都絕對不可能像斐亞然這樣,在連續兩次被他坑過後,仍然給予他如此多的幫助,甚至把冰心訣傳授給了他,徹底彌補了他在武力值方面的短板。

這讓雪魔在感動得快要哭出來的同時,也忍不住想罵斐亞然:活這麽多年,就沒見過像他這麽傻的!

但雪魔其實從來都知道,如果不是一早就抱著利用對方善心的想法,自己根本不可能出現在對方面前——

就像他在斐亞然照顧那個叫西澤爾的魔獸時,他曾對對方吼出過的那樣:無論如何,他們都是魔族。

而身為惡魔,又怎麽可能還會擁有仁義禮信這些可笑的東西?

所以,斐亞然其實是被他騙了啊。

在魔域掙紮了這麽多年,他怎麽可能還會在乎曾經在地球上時,那點在游戲中與對方有過的交集?

他在第一次聽到“翡翠”這個名字,聯想到斐亞然時,所想到的,也只是這個人究竟能不能為他所用,以及能夠為他帶來多少利益。

他的靈魂,早就徹底黑了。

只是,你看這個笨蛋,即使看上去再淡漠,再沒有感情,卻也還是揣著一顆豆腐腦一樣的軟心腸,一步步按照他的預想,落入他寫好的劇本,把一切能送給他的東西,沒有一絲保留地親手送進了他懷裏。

現在竟然還主動詢問他,接下來的打算。

這麽愚蠢的做法,簡直給了雪魔最完美的功成身退的理由。

雪魔早已化身為魔,從血肉到靈魂,他也一直以為,自己早就已經沒有了心。

但就在此刻,在面對這樣簡直傻得沒邊兒的斐亞然時,左胸中他以為早已經死去多年的地方,卻驀然泛起了一絲久違的甚至令他感到陌生的刺痛,以及令他不適的,早就被他徹底拋棄的羞恥感。

天下烏鴉一般黑。

當所有惡魔都與他一樣自私貪婪,玩弄人心的時候,即使他的所作所為再殘酷惡劣,都不會有任何人來指責他,他也視之為理所當然,甚至因自己的勝利而暗自得意,大肆嘲諷對方的弱小愚蠢。

但當他再一次遇到光,被那光所刺痛,後知後覺看清楚已經變得無比醜陋的自己時,雪魔似乎發現,自己在怨憤系統脅迫自己的同時,也早已經主動把身為人類的一切,包括最重要的良知,都徹底拋棄了。

低頭看向自己白皙柔軟的掌心,雪魔的瞳孔猛地縮了縮——這樣的他,就算有一天真的回到地球,也只能算作是一頭披著人皮的怪物了吧……?

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恐懼感,忽然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臟。

一聲淡漠清明的回應,卻猛地把他拖離出心魔的泥沼。

滿身冷汗地擡起頭時,雪魔忽然與一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透徹雙眸四目相對。

短暫的對視後,雪魔率先移開了目光,心底劇烈跳動的同時,耳邊也再度傳來獨屬於精靈的空靈嗓音,“我也正打算讓你離開。”

心底一怔,雪魔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在聽到自己那番完全可以稱之為“忘恩負義”的話後,斐亞然竟然會輕描淡寫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猛地擡頭看向斐亞然,這才發現,對方悠遠的目光,早已落在遙遠的萬魔殿上。

“以你現在的力量,對上路西維爾,只會十死無生。”

所以說,斐亞然竟然真的在考慮過,自己會為了那點偽裝出的情分,為他對上強大的魔王嗎?

心底為斐亞然的天真有些哭笑不得,雪魔卻也在同時,為斐亞然到現在還如此相信他,生出一股無法言喻的苦澀。

耳蝸深處,卻在此刻,再度聽到斐亞然的聲音:“我知道你心底對路西維爾一直不甚在意,更談不上忠心耿耿,但單從表面功夫來說,你還需要向凱恩學習。”

漫不經心的語調,輕吐出的話卻令雪魔大驚失色,近乎驚恐地看向斐亞然。

在魔域,無一處不是魔王的耳目,魔王對魔域最底層的掌控程度,更是登峰造極,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對方的眼睛。

這樣的話,斐亞然雖然可以說,但話中的意思,卻近乎直白地點名了雪魔對魔王的不敬,這讓一直在魔王面前努力削減存在感的雪魔,險些嚇暈過去。

但很快,他就發現,斐亞然在說這些時,嘴唇並沒有絲毫開合——他竟然是用密聊在對自己說這些。

心底狠狠松了一口氣,雪魔心底埋怨斐亞然竟然對他搞“突襲”的同時,卻也有些弄不明白,斐亞然對他說這些的用意。

目光灼灼盯著斐亞然的側臉,雪魔耳畔很快又想起斐亞然的聲音:“我少時曾與路西維爾有過短暫接觸,對他的殘忍狠戾多少有些了解,你若不想惹惱他,今後最好像凱恩一樣,對他恭敬些。”

雪魔聞言,忽然沈默了。

半晌後,才在心底輕輕應了一聲。

“待我進入萬魔殿,如果七天後還沒有聯系你,你就按照原本的計劃,自行前往神眷大陸吧。”

眼底流瀉出一絲明顯的驚訝,雪魔驚疑不定地望著斐亞然,“你……”

沒理會雪魔的反應,斐亞然在密聊中淡淡說道:“我來魔域,本就是不可預知的行為,就連路西維爾也不可能提前知曉。但是在此之前,你那系統所發布的抹殺任務,就已經只剩餘一個月的時間。”

“我雖然對你沒有太多了解,但單從你的那些記憶來看,你也從來都不是個會坐以待斃,安靜等死的人。”

心底一陣啞然,雪魔睜大眼睛,像是第一次認識斐亞然一樣,目不轉睛地註視著他沒有絲毫情緒波動的側臉,一時間竟覺得這個一直被他當傻子耍的人,此刻是如此的陌生。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臉上偽裝出的小心翼翼,像是被時間剝落的腐朽墻皮般迅速褪去,雪魔忍不住在心底問道。

“在我為西澤爾治療,你說它是惡魔的時候。”

聽到這個回答,雪魔忍不住一怔,因為他完全沒想到,斐亞然竟然是在那時,就發現了自己的偽裝。

無數疑問從他的腦海中飛速竄過,他不明白,為什麽斐亞然在發現這一切後,還能那麽毫無芥蒂地把冰心訣傳授給他?但當他再一次看到那雙紅寶石般剔透卻淡漠的雙眸時,一股莫名的不甘,卻驅使他把此刻心頭最大的疑問脫口而出:“那你為什麽還能這麽平靜?!”

之前他是懷疑斐亞然太過天真,連惡魔的話都輕易相信,現在卻覺得這人根本就是有病吧!!!

對像他這樣存心利用的家夥,不但不戳穿,反而主動配合,配合也就算了,偏偏還在他已經得到想要的一切後,才告訴他,自己早已經知曉他的目的,這特麽不是有病是什麽!!!難道是覺得耍他很好玩嗎!!!

“你在生什麽氣?”莫名地看了眼周身魔氣洶湧翻騰的雪魔,斐亞然平靜地問道。

他雖然這麽說著,卻似乎完全不需要雪魔回答,轉而側首對凱恩道:“我們走吧。”

“師父!”雪魔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袖口。

眉頭微蹙,斐亞然垂眸望向雪魔緊攥的右手,雪魔頓時像被那目光燙到一樣,猛地把手收了回去,聲音卻再一次,變得小心翼翼,眼底也流露出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期冀:“師父……您肯定,會回家的……對不對?”

似曾相識的問題,讓斐亞然即將邁出的腳步,微微一頓。

但很快,他就再一次,堅定地向前邁出步伐。

“師父!您比我厲害那麽多,一定會回去的,對吧?!”

身後,雪魔還在鍥而不舍地喊著。

“師父!您要是先回去了,記得幫我告訴游戲裏的大家,我只是暫A……!”

“要是我先回去了,就幫你告訴你妹妹……”

“你還活著……很快就能回去……”

“師父……”

“師……”

“斐亞然——!!!”

“求你了……”

“千萬……”

“別……忘了我……”

龐大的黑水晶宮殿逐漸在眼中彰顯出獨屬於黑暗的華麗之色,身後聲嘶力竭的呼聲,卻漸行漸遠。

側首看了眼斐亞然,凱恩終於忍不住問他,“你和雪魔,究竟是什麽關系?”

他與雪魔雖然沒什麽交情,但對於對方享譽整個魔域的薄情,凱恩卻還是有所耳聞的,但這一路行來,雪魔對翡翠的種種態度,卻明顯與對其他魔族截然不同。

雖然不知道那其中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但翡翠卻也確實是他所見過的,能令雪魔完全不顧魔王路西維爾,膽敢在魔域最底層這麽大呼小叫的唯一一人。

他和雪魔的關系?

看了眼凱恩,斐亞然絲毫沒有回答的意思。

不過其實,他和雪魔,早已經沒有任何關系。

從雪魔出現的那一刻起,他也從未在乎過對方究竟對他抱有怎樣的心思。

無論是利用,抑或真情,對他和雪魔來說,結果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之所以在知曉雪魔的用意後,還把冰心訣傳授給他,也不過是因著對方曾經對他抱有過的珍貴情感。

至於其他……

他現在的心太小,除了鐫刻在其上的唯一名字,早已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

高聳在長長黑水晶臺階盡頭的巨大殿門,在斐亞然到達此地時,緩慢而無聲地開啟。

端坐於萬魔殿深處的路西維爾,早已把一切都看在眼中。

唇角勾起一抹邪笑,等待多時的魔王,慵懶地在王座中支起下巴,聲音低啞地對立於身側的魔將軍漫聲哼笑:“安德魯,我們的客人,終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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