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莎……”

忽近忽遠的呼喊聲讓她的意識漸漸清醒, 她睜開眼睛，打量著不遠處輪廓漸漸清晰的那張臉。

“希恩。”她按住疼痛欲裂的腦袋，勉強在他的攙扶下坐起身：“我們這是在哪……”

她漸漸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他們來到那間農場進行實訓任務, 可就在他們剛剛找到了測試無法進行的原因時卻發生了強烈的地震。

地底塌陷，幾人在毫無預兆的震蕩中墜入了深淵。

“米格爾呢？米格爾和塞繆爾呢？”阿瑞莎忙問道。

“他們應該只是在塌陷的時候和我們走散了。”

阿瑞莎打量著四周的巖壁，似乎因地面塌陷, 他們這是掉到農場地下的某個洞穴中了？可一直與自己說話的希恩卻始終靠在一旁坍塌的碎石旁, 她將視線轉回他身上，這才發現不對：“你受傷了？！”

希恩的腿被一塊尖銳的碎石刺穿，他靠在身後的石堆旁，隨口問道：“你有沒有受傷？”

阿瑞莎忙將他小腿傷口附近的布料扯開, 震驚的打量著他腿上的傷口：“黑蟲呢？”

“沒用的。”希恩長長噓了口氣：“這裏即便是黑魔法也無法起到任何作用。”

阿瑞莎的面色瞬間變得煞白，她將衣料扯下, 顫抖著雙手幫他處理傷口的動作顯得有些笨拙。

“阿瑞莎。”希恩嘆息道：“魔法學院啟動測試的機關是我拿走的。”

“恩。”

阿瑞莎只是淺淺的應了一聲，並沒有追問理由, 只是一心一意的替他處理著傷口。

希恩的目光定在她慘白的臉上, 這樣看來就像受傷的人其實是她一樣, 希恩不自覺的開口道：“這些上不算什麽的。”

阿瑞莎沒有接話，希恩卻鬼使神差般的繼續說道：“所有的傷都不算什麽，我所有受過的傷……只有兩次讓我感到了疼。”

阿瑞莎頓住動作擡起頭看向他。

“一次是在我遇見費格裏奧時，另一次……是他第一次將我送入王宮時。”

阿瑞莎一驚：“你曾經去過王宮？！”

“我以為你會問第一次。”希恩低笑道：“我第一次遇到費格裏奧就是在這裏，在魔法鎮。”

“什麽？！”

“他們想挖出我的心臟，那時我還不懂得如何保護自己, 也是第一次看見死亡原來與我那樣近。”希恩垂眸溫柔笑道：“好在就在我以為一切都結束了的時候，是費格裏奧救了我。”

“為什麽？”阿瑞莎驚愕的看向他。

“後來費格裏奧得知我的生父是陛下，就將我送進了王宮。只是他不知道我對於陛下來說只是一個想要抹去的恥辱，所以他默許了那嘉對我的憎恨，更希冀用他的手殺了我。”

“為什麽？”阿瑞莎依舊完全無法理解希恩的話。

“我瞞著費格裏奧學習黑魔法以後，盜走了農場裏的那樣東西。《拉刻西斯秘典》中應該會有記載，被禁用的黑魔法中可以抗衡萬物之力的能源是什麽。”希恩的聲音透露出濃而不散的疲憊，低垂的眼睫打下一片暗影：“你還不明白麽……阿瑞莎。”

阿瑞莎楞在原地，她錯愕的看著希恩的後頸，此刻在那裏有著一片不同於其他肌膚的厚重鱗片。

她顫抖著將手伸向他的後頸，在一片冰涼的觸感下，他按住她的手腕。

“阿瑞莎。”希恩擡起頭，眼底是一片赤金的豎瞳：“我是龍啊。”

阿瑞莎久久楞在原地，她的指尖還是鱗片的砂礫之感，她回過神來，忙將希恩轉過身去看他的背後。果然，他的背後是一片將鱗片染紅的濃稠血液，從後頸一直流淌蔓延整個背部。

“希恩……”阿瑞莎驚呼道，恐懼在頃刻間自她的眼底蔓延到每一個細微的毛孔。

她原本以為希恩只是腿部受傷，卻不曾想……如今魔法鎮無法使用魔法，希恩這樣的傷要怎樣才能活下去！

希恩沒有說話，他將攥緊的手攤開，掌心的一片血汙之間是一塊指甲蓋大小如紅寶石一般流動著暗紅色光芒的寶石。

“這就是我從農場盜走的東西，是它壓制了我身上的氣息，可它……本就是不屬於學院的。”

阿瑞莎看著他手心的東西，她在《拉刻西斯秘典》中曾有驚鴻一瞥的見過，這所謂抗衡萬物之力的能源，是用禁術將龍身上還在跳動的心臟煉化而成的。而如果希恩是龍，那這顆寶石……

她沒有接他遞來的寶石，而是抓住他的手腕試圖將他拉起：“還站得起來嗎？”

希恩不語。

阿瑞莎幹脆背對他蹲了下來，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這次的塌陷並不簡單，或許與獵魔人有關。”希恩沈聲道：“你帶著我是走不出去的，現在龍心石無法隱藏我的氣息，獵魔人在魔法鎮有絕對的優勢。”

阿瑞莎見他不肯，幹脆拉過他的雙臂搭在肩上，咬著牙將他背了起來：“咱們得想辦法快點從這出去。”

希恩楞住，他怔忪的看著那道纖細的身影將他背起，若有似無的發香縈繞在鼻息間，仿佛要將他身上濃稠的血腥味沖淡。

他埋下頭，眼底一片灰暗。

“魔法鎮之所以無法使用魔法，是因為人類發現了龍的價值就開始對龍的大批量獵殺。”他沈默良久，低聲道：“詛咒就是那時候開始的，那只龍就被埋在地下，它應該就是獵魔人這次的目標，它離得很近我能感覺得到。”

“咱們還是先逃出去再說吧。”阿瑞莎環顧四周：“這裏離斷崖應該很近，可我現在找不到方向……”

“這邊。”希恩指向分叉口的一個方向。

阿瑞莎沒有猶豫，背著他向那個方向走去。這條路極其昏暗，可在路的盡頭卻似有點點亮光。

她像是看到了希望：“希恩，堅持住，咱們很快就能出去。等出去以後咱們就立刻離開魔法鎮，你不會有事的。”

隔了很久，她才聽得希恩低聲的應答，她咬著牙繼續向前走去。

雖然她的身上有跌落時的輕微擦傷與摔傷，可她與希恩同時從坍塌中跌下來，希恩受了那樣重的傷她怎麽可能會只有輕微擦傷。

現在最快的辦法就是盡快去斷崖，只要脫離了魔法鎮的領域黑蟲一定能治療他身上的傷。她的氣息有些不穩，腳步卻在疲憊間堅定的向前。

“阿瑞莎？”

幾道逆光的身影自前方的岔路闖入了阿瑞莎的視野，那熟悉的聲音讓阿瑞莎渾身一僵。她下意識向後退了半步。

科爾文！

糟了！

“別管我了，你自己走。”希恩低聲道。

幾名獵魔人迅速圍了上來，阿瑞莎後退著，她將背上的希恩放下，隨手撿起地上的一塊襯手的碎石。她小心翼翼的擋在希恩身前戒備的看向眼前的獵魔人。

“想不到會在這裏遇到你。”

阿瑞莎不語，她戒備的打量著面前的五名獵魔人。如果是在其他地方，或許從他們手中逃脫她是有很高的勝算的，可如今在魔法鎮她連一星半點的魔法都使用不出來……想從這幾人手中帶著受傷的希恩逃脫，阿瑞莎當真是一點把握都沒有。

可她還是攥緊了碎石，將希恩護在身後。

科爾文身後的獵魔人目光貪婪的凝視著阿瑞莎，躍躍欲試摩拳擦掌：“竟然還有意外收獲。”

“目光短淺！”科爾文卻嗤笑著將目光落在身體緊繃的阿瑞莎身後，低聲道：“竟然還有比詛咒言靈更有趣的東西……”

被他的話訓斥的獵魔人一楞，不知所以的看向科爾文。

“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條龍。”

科爾文卻亮出武器，他的話無意如同一顆被置入平靜湖面的石子點燃了在場所有獵魔人的貪婪，他壓低的聲音中難掩興奮：“狩獵時間到——”

他的一聲令下，身側的那四名獵魔人當即一同向阿瑞莎撲來。

“魔法師失去魔法，你覺得你還有勝算？”獵魔人嗤笑道：“放棄抵抗，我們還會留下你一條活路。”

阿瑞莎卻依舊不肯放棄任何反抗的可能，她堪堪躲開獵魔人的攻擊，咬緊牙關高舉起手中的碎石緊緊的將希恩護在身後。

“阿瑞莎……”希恩氣息不穩低聲道：“你快走，別管我了。”

“不行。”阿瑞莎沒有回頭，卻堅定的答道：“我不會丟下你的，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她的五指纖細，攥住碎石的動作帶著恐懼的生疏，卻依舊分毫不肯退讓的擋在他身前。

獵魔人的指尖劃破她手臂的皮膚，暈染出點點猩紅的血汙。她的手握緊他的手臂，毫不猶豫的一次次擋住那些伸向他的手。

希恩忽然想起費格裏奧的話——

會有人教會你愛，會有人在寒冷的冬日握緊你的手，會有人願意與你交換性命，會有人無條件的相信你，會有人，當你聽到她的名字……

他的骨骼滾燙，像是在燃燒中一寸寸的斷裂與生長。他看到獵魔人嗜血的目光變為驚恐，他聽見口中的話語變成轟鳴一般的低嘯。

每一滴血液都仿佛在燃燒，他的頭腦一片昏沈，只剩下一句話：帶她離開。

他抓住身前的小姑娘，帶著狂嘯的炙熱撞開擋在他們面前的獵魔人、撞破一段段狹窄的石壁，在地底劇烈的搖晃間，他只聽得到劇烈的心跳與炙熱的呼吸。

身後的獵魔人像是終於從震驚於恐慌中清醒過來，他們紛紛取出倒勾的繩索向將他們擊倒後沖撞而去的巨龍勾去，而那條巨龍似無痛覺，咆哮間向那遠處的光點沖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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