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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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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個幻境洞口將百花谷蔚藍的天空撕裂地慘不忍睹,陰沈的魔氣如黑霧般驟然壓頂,天色瞬間暗沈,帶著風雨欲來前的壓抑和逼仄。

戀戰只會消耗體力,更何況還是在再這樣一個敵暗我明的情況,宋珩再清楚不過被拖延的後果。

“我們現在就走。”宋珩布起結界後,立馬回身對司瑯道,“此地不宜久留。”

要回魔界,他們已無需再尋回程的路途,只待施展完穿空術,就可以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從妖界消失。

施展穿空術需要一段時間,且中途不能夠被打斷,故為阻擋背後以魔氣所化的猖獗魔爪,宋珩幾乎分了半數心神在隔斷攻擊的結界上。

就連司瑯突然的沈默,他都沒有及時發現。

“郡主?”

黑色的旋渦在手心成形,宋珩終於註意到司瑯異常的端倪,他試探性地喚了一聲,但沒能得到她的回應。

背後陰冷的魔爪仿佛掀起滔天巨浪,一陣一陣猛擊在隔斷的結界上,宋珩卻恍若未覺般只看著司瑯。

她的雙眼如水般清澈,平日裏慣常盛著淡然和傲氣,可宋珩此時卻看不見她眸中分毫靈氣,只覺得她仿佛失了魂魄般無神。

宋珩眉心蹙起,又喚了她一聲:“郡主?”

這次司瑯有了反應。

她細長的眉頭倏爾擰起,像是突然間被宋珩喚回了神志,只是她眸間的清明只維持了一瞬,繼而便被渾濁的魔氣所取代。

雙眉間原本清冷的烏色半月,這時如蘊了火苗般滾燙,濃熱的溫度霎時席卷了司瑯的臉頰,令她有如炙烤般疼痛難耐。

她一時忍受不住,咬著牙低吼出一聲。

宋珩被這一聲低吼尋回幾分熟悉,想起他在人界的最後一世,似乎也曾見過她這樣瀕臨失控。

司瑯眉間的半月忽隱忽現,像是黑沈夜空中隱匿在雲層後方的月光。她周身的戾氣噴薄而出,與宋珩身後從幻境洞口中伸竄出的魔爪相互呼應。

它盛,她也盛,它衰,她也衰。

像是被操縱的提線木偶。

宋珩看著她眉心戾氣彌散的印記,心中已有她為何失控的猜測,只是這猜測不禁讓他眉頭緊鎖,立時上前想先令她清醒,但無奈穿空術施展到一半,他不能夠強行停止,否則他們將無法順利離開。

“郡主……”

司瑯的感官摒棄了周圍所有聲音,此時的她只覺炎熱、疼痛,還有全身掙紮撕裂的爭鬥。

戾氣化為陰爪肆虐,澄澈的雙眼被魔氣染得黑沈,遠處似乎有熟悉的東西在召喚,拉扯著她一步一步意圖靠近。

司瑯已經失控,企圖走出結界圈起的範圍,這個動作無聲昭示著危險,宋珩沒有猶豫,當即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一觸碰到她的手,宋珩才發現她早已渾身滾燙,眉間的印記黑得發紫,半月沈沈,那股熟悉的感覺再次湧上宋珩心頭。

這一次,此時此刻,這種熟悉再不是先前那樣模糊且觸摸不到,而是真實確切的一幀幀畫面,如清泉流水般蕩入他的腦海。

宋珩恍惚間好似想起了很多不曾見過的記憶,那記憶中有個纖瘦高挑的背影,束著一頭高高的長發,回眸笑時,眼中是抹不去的張揚和傲氣。

他曾與她有過交談,一字一句,白日的疏離,夜晚的靠近,他記得她在焰火邊沈睡時的側臉,也記得她醒來仰頭看他時的滿目笑意。

——“宋珩,宋珩。”

他記起了她的聲音。

也記起了那枚曾在他指尖下盛放的烏月。

只是現在,它卻仿佛即將枯萎般雕敗。

“司瑯。”

她因失控而在掙紮,想要逃離他的桎梏,宋珩輕喚了她一聲,見她眼中尚沒有恢覆清明,便改手攬住她的肩膀,將人往自己懷裏一帶。

穿空術還未完成,宋珩的右手仍舊不能移動,可盡管他只有左手可以留給司瑯,但那足以讓她在他懷中安靜。

鼻尖抵著肩頭,嗅進的淡淡清香猶如一陣暖風,緩緩將她眼中的濁氣驅散,褪去迷霧後是氤氳初顯,淺淺的水波在司瑯眼底浮現。

也許是疲乏,也許是依賴,清醒之後,司瑯一時沒有動作。

她只安靜地靠著宋珩,任由他一下一下,輕輕地撫著她的長發。

或許是還未察覺到她已經清醒,宋珩依舊沒有停止安撫的動作,他溫熱的氣息自她發頂流淌,傳進耳中低低沈沈:“我會帶你回去。”

也許是安慰,也許是承諾,但不論是什麽,她都願意相信他。

從來不曾洩露的脆弱頃刻之間蔓延,司瑯忽然眼眶有點發熱,她轉了轉頭,將臉埋在了他的脖頸之間。

宋珩的手因為司瑯的回應而頓了一瞬,但也僅僅只是一瞬。

下一秒,他便重新把手落回司瑯肩膀,將她摟住。

這一回,是緊緊地,無聲地,不曾再松手。

魔界,連塘王府。

日頭晴好,光影明媚,朵朵紅蓮盛放的池邊,身著淺灰衣袍的瘦弱男孩靠著雕欄,一下一下往池中丟著魚食。

眼前是魚兒爭相跳躍的畫面,腦中卻是前幾日夜裏那張毫無血色的臉。

武竹抖著身體縮了縮脖子,皺著一張小臉苦兮兮地轉頭:“阿姐……”

文竹正坐在石桌旁分類藥材,並沒有閑心搭理他。

“阿姐!”武竹又叫了一聲,這才喚來文竹一個眼神。

文竹顯然心情也很沈重,過了好半晌才詢問:“怎麽了?”

武竹扁了扁嘴,支吾了許久才開口:“你說……郡主會不會有什麽事啊……”

“別胡說!”文竹當即不滿地瞪了武竹一眼,打斷了他後面的話,“郡主不會有事,你不要胡思亂想。”

“可是,可是……”武竹垂頭,“可是那天你看到郡主的時候,明明也快擔心哭了……”

被自家阿弟這樣揭穿,文竹不免窘迫地紅了紅臉。雖說擔心郡主並不丟人,但急得快哭了這件事情……總歸還是不提比較好。

“餵你的魚,不許再說話了。”

趕走武竹,文竹繼續低頭分理藥材。但分著分著,思緒又不免飛回到了前幾天夜裏。

那日離開魔界好幾天的郡主突然回府,她與武竹高高興興準備上前迎接,可在看到人後卻連半點笑容都擠不出來。

慘白的臉頰,沒有血色的嘴唇,透支力氣之後的疲乏。武竹或許只是因為驚嚇而害怕,但文竹卻是真真實實的擔憂。

她曾經……也見過郡主這副樣子。

而正是因為見過,才清楚她的情況有多糟糕,才會不由自主地紅了眼睛。

文竹攥緊了手中藥材。

她沒有想到,那藏在郡主眉間印記後的魔氣,竟然又一次這樣悄無聲息地爆發。

“阿姐!阿姐!”原本無精打采趴著的武竹忽然揚高了聲音,打斷了文竹的思緒,他指著前頭朝這走來的人影,道,“快看!宋將軍來了!”

說罷他就擡高了手,沖著宋珩使勁揮揮:“宋將軍!”

宋珩走進涼亭,對武竹的熱情回以一笑,隨後低頭看向石桌上紛雜的藥材,出聲道:“今日的藥還沒有熬?”

文竹站起身:“已經熬上了。這些是明後日要喝的,剛剛才有人送來。”

宋珩點點頭,又問:“她醒了嗎?”

這個“她”是誰不言而喻。

文竹的肩膀垂了下去,抿唇搖了搖頭:“沒有。”

自從那天夜裏被宋珩送回,司瑯已經沈睡不醒三日有餘,雖然司禦與醫官前後都來看過,但最後都以沈默表示只能順其自然。

“她以前是否也有過這種情況?”宋珩問道。

文竹楞了一楞,有點詫異:“宋將軍怎麽知道……”

“看得出來。”

從醫官冷靜熟稔的動作、司禦沈斂但不意外的神情,還有……她眉間那枚因魔氣而生的印記,這些所有,他都看得出來。

她絕不是第一次,因為魔氣失控而昏迷不醒。

“郡主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了。”文竹答道,“以前雖然常有,但後來控制住了,可是沒想到這次又……”

武竹年齡小,以前的事記的都不太清楚,突然一下聽說,不免好奇:“阿姐,以前什麽事啊?”

文竹瞧他一眼,敲了敲他的腦門:“反正沒你的事!”

“我就是問問而已嘛。”武竹委屈地轉向宋珩,“宋將軍,你帶我走吧。阿姐老欺負我。”

宋珩笑笑,沒拒絕也沒答應,只對文竹道:“我去藥房看看。”

文竹:“好。”

石桌上的藥材還沒分理完,但餵魚的事哪天不行?武竹這幾日天天跟魚為伴,早就無聊地不知黑天白日了。

“宋將軍!”他自告奮勇,“我跟你一起去藥房!”

宋珩笑著看他:“你去做什麽?”

“做什麽都行!”武竹說道,“反正我……我想和你一起!跟我阿姐又沒什麽好玩的!”

說完之後武竹又莫名紅了臉,一半是急的,一半是因為他沒講實話。

雖說他是男子漢大丈夫,不想天天和女子待在一起,但把原因完全歸咎在阿姐和郡主身上,他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其實……

只是因為他學不會武功,而打從心底裏,莫名羨慕這位宋將軍罷了。

宋珩笑著看了眼武竹紅彤彤的臉蛋,哪能覺察不出他瘦瘦小小的身體裏藏著的那點心思。

但他沒有揭穿,只淺淺地揚了揚唇:“好,那就跟我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宋將軍終於想起來了!我一把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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