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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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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瑯去了一趟梵無宮,胸悶氣短毫無所獲地回來,一進殿內就將門甩得震天響,文竹與武竹不明情況,站在外頭面面相覷無人敢說話。

過了不久,殿內就傳來司瑯的喊聲:“文竹!去給我抓幾副安神好眠的草藥熬一熬,今晚我就要喝!”

文竹趕忙應聲:“是!”

猜到應是今早被困夢境的事讓自家郡主有了危機感,想尋藥材根治病癥。文竹不敢怠慢,立馬去了連塘最好的藥坊,將所有安神助眠的上好草藥全都買了回來。

熬藥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從中午等到傍晚,再從傍晚等到夜深,司瑯找去藥房的時候,文竹坐在一旁都快要睡著了。

不過文竹睡眠很淺,幾乎是司瑯一進來,她就迅速轉醒了,邊揉著眼睛站起來,邊說:“郡主可是困了?這藥馬上就熬好了。”

“不困。”司瑯道,“就是過來看看。”

文竹點點頭,沒再說話,捏起濕布準備去看藥,半途卻被司瑯攔下。

她拿過文竹手裏的布,揚起下巴示意了下門外:“回去睡吧,藥我自己看著。”

文竹一楞:“郡主……”

司瑯沈著聲音,挑眉打斷:“嗯?”

“……”文竹立馬噤聲,半個推脫的字都不敢說,恭恭敬敬行了個禮,猶疑片刻,還是聽從命令地回自己屋裏去了。

司瑯沈默坐下,將濕布捏在手中。她沒有去揭蓋,只盯著藥罐下微弱的火光,明麗的焰色在她眼中跳躍,一下接著一下,連同司瑯的心都一同燒灼地沈悶下去。

夜裏安靜無聲,夢境中的畫面再次湧來,從喧囂到沈寂,從白晝到黑夜,所有情緒更疊光景變化,最後統統褪去,化為了此時眼前的虛無。

她的身邊沒有人,她的心裏也空空落落。

起身,擡手,歇火,揭蓋。

司瑯將湯藥倒入碗中,卻對喝下它後是否能到來安寧不抱希望。

或許無左說的沒錯,她的確是得了心病。她可以在他面前否認,但沒有辦法欺騙自己,這心病除那一人,這世上無人可醫,也無藥可治。

只是她偏偏執著,不懼鬼邪。再渺茫的希望,她都要一定要找到。

定神揚首,司瑯將手中湯藥一飲而盡。

魔界自上古時期,共有兩條福脈綿延留存。一是魔宮以西的西福脈,二是魔宮以東的東福脈,這兩條福脈雖奔延不同方位,但卻共有一個源頭,便是自上古時就存在,於十萬年前由魔帝司禦親自率領開啟的彌垠山。

開彌垠山峰,乃當時魔帝連同眾位魔君一道商議後的結果。要實施開山計劃並不容易,前前後後花費了有百年時間,但開山成功後,福脈內所帶來的蓬勃魔氣和清澈水源,卻也真實地為魔界帶來了一番新機。

故此次彌垠山開山賀宴,可以算是為魔界子民一同還願,感謝福脈饋贈,預許魔族昌盛。

天還未亮,連塘地界頭頂的濃霧就被撥開,微弱的光穿過雲層,撒進早已忙碌起來的連塘王府。

“哎呀,老夫可是許久未起這麽早了。”

蚩休倚坐在池邊涼亭內的石椅上,撥著長長的白胡須,噓聲感慨。

“老了,確實起不得這麽早。”司瑯站他身側,看著池中盛放的蓮花,漫不經心,“你也不是什麽年輕小夥子了,別太勉強。”

“你這丫頭!”蚩休瞪了眼司瑯,“嘴裏就說不出幾句好話。”

“知道我說不出好話還和我聊天。”司瑯嗆他,“你不是自己找罪受?”

“……”

蚩休被司瑯氣得吹胡子瞪眼,楞是半句話都沒法回擊,最後冷哼一聲,幹脆也不再和她說話。

司瑯自小便愛氣這老頭,覺得逗他生氣是件趣事,反正他視珍寶如命,就算惹急了,也有辦法哄回來。這連塘地界撥霧的任務,還得委靠他來做呢。

她輕笑著倚靠雕欄,將掌心中的魚食丟進池裏,魚兒紛紛躍起探出水面,沒兩下就將魚食統統吞進肚中。

“哎,老頭。”司瑯看著池中的魚,問道,“你有多久沒出過這王府了?”

蚩休沒有回答,司瑯等了片刻,轉過頭去看他,不見他有生氣的樣子,便催到:“嗯?多久啊?”

蚩休撫撫花白的長須,似在思索,又似回憶,良久回答:“約莫……有好幾千年了吧……”

“好幾千年……那可真是夠久。”

“是啊,是夠久的了。”

司瑯瞥著他花白的鬢角:“一個人怎麽能自己待這麽久?你也不想著找個伴?”

蚩休聞言笑了兩聲,白眉顫動:“老夫這把年紀,能去哪裏尋伴?”

“那以前呢?”司瑯不禁好奇,“也不見你有個一兒半女的,你莫不是打著光棍直到現在?”

蚩休雙眼輕瞇,望著遠方的目光逐漸轉淡。

司瑯微楞,遲疑詢問:“我說中了?”

蚩休淡笑。

司瑯雖這千年來與蚩休共住連塘王府,但自幼時起便慣常惹是生非,常關禁閉,也不愛與人交流攀談,是以雖見蚩休經年孤身一人,卻從未有心過問。而今不過隨口一提,才恍然發覺……這老頭似乎還真有不少秘密。

“怎麽回事?”司瑯背過身來抵著雕欄,“莫不是跟了我父王,他不許你尋姑娘?”

蚩休頓時笑開,眉須俱顫:“小丫頭,你父王和老夫可差了一輩,便是老夫如今隨他住在這裏,也不代表他有權利限制老夫。”

“那是何原因?”

蚩休依舊沒答,笑意盈盈地轉過臉來打量司瑯:“往日不見你多問多說,怎麽今次,倒對這事來了興趣?”他彎著眼,“可是丫頭你春心萌動了?”

司瑯一怔,頓時無話,探究的興趣霎時消失。

“罷了,我才懶得知道。”司瑯別過臉去。

蚩休斂著笑意,沒再調侃,轉眼望向一池清水。

此次賀宴設在彌垠山與魔宮相夾地界,名喚臾川。這處山水環繞,恢胎曠蕩,四季分明,可見花開遍野,也可觀飛雪漫天。

賀宴辰時開始,魔族眾人早已到場,普通的魔界子民,不限人數,皆可參宴。以致人流絡繹不絕,場面盛況空前,司瑯騰雲在上方俯瞰,猶似見著千萬蟻蟲浩浩蕩蕩。

“好壯觀啊!”武竹站在雲上,遙遙便望見臾川那兒一片金碧輝煌,歌舞升平,表情激動不已,“我還從來沒參加過這麽大的宴會!”

“這回不是參加了?”司瑯抱臂,“收斂著點,別丟人。”

“哦。”武竹被司瑯教訓一句,頓時蔫蔫地垂下頭,不再說話。

司瑯瞥了瞥撅著小嘴的武竹,手指點著小臂,揚著下巴:“表現好的話……以後還帶你來。”

“真的?!”武竹聞言,頓時興致又起,雙眼放光,“郡主,以後我還能參加這麽大的宴會嗎?”

“當然。”司瑯挑眉,“只要你別惹是生非,多鍛煉身體,留著命在,還怕參加不了宴會?”

武竹:“……”這話聽起來怎麽有那麽一點令他不太舒服?

十萬年一次的開山賀宴,饒是平日裏再忙的司燚魔君都得趕回參加,今早在王府,司瑯同他見了一面,左耳進右耳出的聽他說了兩句,之後兩人就再沒有什麽交流。

司燚離府較早,同蚩休剛到卯時就進了魔宮,司瑯沒有多大興致,快到開宴才帶著文竹和武竹出發,此時到了臾川,司瑯撤去浮雲,同身後二人一道落了地。

賀宴設了西面、東面和北面三位座席,王族坐於北面,魔界參宴的子民坐在西面,至於東面,司瑯邊走邊打量,只見位席寥寥,到了不過一二人,僅看面容,不似魔界中人。

她一腳跨上北面高階,只一眼就尋到無左位置,閃身至他身側,後者靠著金雕椅背,正端著酒觥細細品味。

司瑯在他旁邊空位坐下,揚身同他一樣靠著椅背,用下巴示意了下東面那方:“那裏是給誰坐?”

無左極給面子的配合司瑯看了一眼,晃著酒觥:“你覺得呢?”

“賣什麽關子?”司瑯瞪了眼無左,還欲再說,宴會開場的舞曲適時響起,她蹙著眉朝下方平曠的空地看去,頭戴金銀身著流蘇的舞女已經紛紛入場。

賀宴因為她們的到來一下子熱鬧起來,魔帝還未現身,到場的眾位魔君已經開始眉色飛揚地高談闊論。

司瑯忍著喧鬧,隔著段不遠的距離擡腳踢了踢無左:“你還沒回答我。”

“嘖。”無左淡淡睨她,“你可弄臟我衣裳了。”

司瑯瞧著他:“還能更臟。”

無左被她氣笑,終是妥協:“東面座席乃是給此次他界參宴的使者準備的。”

“他界?”司瑯重新看了看那方落座的幾人,“難怪,瞧著便不像魔界的人。”

無左淡淡一笑飲了口酒,默了片刻,忽然開口:“你可知……此次代表仙界前來參宴的人是誰?”

司瑯無所事事,正拋著金桔把玩,聞言也未多想,一哂:“與我何幹?”

可說完後卻察覺他話中意思不對,司瑯微微一楞,將金桔扔回案幾,蹙眉探究地看向無左。

未待她問,開場舞曲悄然結束,鳴鐘敲響,將司瑯震地心中一動。她沈下嘴角,見平川正中,高階之上,面容威嚴的司禦魔帝赫然落座。

司瑯此時腦中有些混亂,以至於對司禦魔帝的賀詞一概屏蔽,她沈默了許久,才終於詢問無左:“你說的話什麽意思?”

無左挑起的桃花眼神采奕奕,笑看了司瑯一眼:“意思嘛——大概與你現在所想,沒有什麽差別。”

高階之上,魔界眾人言笑晏晏,天光明媚,歌舞升平。而高階之下,有人一身銀甲,黑發盤束,淡然從容,緩緩顯出身形。

無左望見來人,高深莫測地對司瑯輕笑:“喏,那便是了。”

司瑯身居高位,不用無左提醒,早已看見臺階下緩步而上的人。她心神停滯,腦中嗡嗡作響,只有一雙清澈雙眸,緊緊盯著那道熟悉身影,不曾挪開。

無左見她如此失神模樣,不由暗笑,擡手將酒觥送至唇邊,幽幽輕嘆:“治病必先治心。古書訓誡,誠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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