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月淡笑著看著瑤夫人，燭光搖曳，說不出的詭異。

她笑笑，指了指桌上一個碗，道：“來給三娘送碗湯，冬天了，給三娘補補。”

湯？瑤夫人不明所以，驚懼的盯著楚明月。

她想起之前讓香如給楚明月的飯菜裏下藥，這會兒楚明月卻跑來跟她說給她送湯？那湯裏一定有東西。

楚明月的聲音幽幽傳來：“三娘猜得不錯，這湯便是你往裏面放了東西的湯，明月不知這是何物，不如三娘替我嘗嘗？”

她在笑，可看在瑤夫人眼裏卻磣得慌。

但瑤夫人能在楚府以一個姨娘的身份站住腳，到底也還是有幾分膽識的。經楚明月這麽一嚇，她雖是心裏有些驚懼，這會兒卻也回過神來。

“來人，都死哪裏去了，快給我來人。”瑤夫人提高嗓門，沖著外面喝了幾聲。

卻是沒人回應她，只有楚明月的冷笑在屋裏響起：“三娘，別喊了，這天香居的人都叫我用嗜魂香給迷倒了，你這會兒就是去推都未必能叫醒他們。”

頓了頓，她又似想起什麽般，笑吟吟的問瑤夫人：“對了，這嗜魂香三娘應該是知道的吧，上次司馬姑娘拿那個來對付蘭風姐姐，不巧給用在我身上了，真是浪費得很。”

瑤夫人額頭下有冷汗下來，果然，這些事楚明月都知道。

果然，這些年，她太小看這丫頭了。

燭火搖曳，瑤夫人的眼在忽明忽暗的燭火裏有一絲恨意閃過，也有一抹狠意。

她伸手摸入枕下，那裏，放著一把匕首。

今天，她絕對不能讓楚明月出這屋子，若是叫楚明月把這些事捅了出去，那她在這楚府就算是完了。

在楚老爺子眼裏，沒有哪個孫子孫女及得上楚蘭風。司馬星喬想動楚蘭風，那是觸了楚老爺子的底線。

所以，楚明月必須得死，只要她死了，一切都還有回轉的餘地，機會是留給活人的。

瑤夫人穩了穩心神，下了床，一步一步走到楚明月面前，盯著她問：“姑娘明人不說暗話，這大半夜的來我這天香居，不會就是為了嚇你三娘吧？”

楚明月倒是沒料到瑤夫人能這麽快就鎮定下來，以前她只是經常見著她耍狠耍威風，都有些要忘了，如果沒有些膽色與手段，瑤夫人也爬不到今時今日的地位。

沖這點，她倒是也算有些佩服瑤夫人了。

“明月是晚輩，三娘到底是三娘，明月哪裏有膽如此越矩，不過——”楚明月猛的止聲，卻面上笑容不減，只是伸手輕輕以二指夾住瑤夫人突然刺向她的利刃，看也不看瑤夫人，才幽幽道：“三娘若是以為明月會放任我娘死得不明不白，那可就想錯了。”

話落，她二指微微用力，那匕首應聲而斷，匕身落在鋪了上好絲絨的地上，半點聲音都沒發出。

“你……你……”瑤夫人連連後退，撞著床，跌坐在床上，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能想到楚明月可能是在裝傻，能想到楚明月有心藏了手，可她想不到楚明月的身手會如此好。

這和當初那個傻子，怎麽可能會是一個人？

只是她再也沒有機會去想明白這些，楚明月並沒有那個耐心去等她消化這些事實。

她手一揮，有東西至她袖間飛出，飛入瑤夫人的嘴內。

瑤夫人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覺得有東西順著她的咽喉而下，直入腹內。

然後，這位曾經的美婦人登時毫無儀態的在床上抽搐起來，若再口吐些白沫，便和癲癇無異了。

楚明月也是第一次試這真言丹的藥效，說實話，她對自己的煉藥水平還沒有多大信心。好幾次，丹藥都是煉廢了。這次煉出來的真言丹到底管不管用，她也拿不準。

盯著瑤夫人在那裏不住的抽搐，楚明月心下猶疑，該不會就這麽死了吧？

好在，抽了片刻，瑤夫人便消停下來，睜了個眼，趴在那裏，也不言，也不語，只偶爾還抖兩下。

楚明月冷眼看了看，開口問：“你是誰？”

瑤夫人癡癡的笑了笑，答：“我是司馬瑤，我是楚雲天的夫人，是雪兒和紹兒的娘親，是司馬大將軍的姐姐，是……”

怎麽還念叨上了？

楚明月皺眉，這真言丹的藥效便是如此？

“夠了，”她微微一喝，瑤夫人便住了嘴，躺在那裏，臉上還是方才的癡笑，看著人似個傻子一般。

楚明月微微一沈吟，問出今日來的目的：“當年，可是你害了我娘還有我弟弟？”

“你娘？你弟弟？是誰，什麽人？你是誰？”瑤夫的人眼神終於有了些焦距，從床上爬起來，盯著眼前的楚明月。

怎麽這藥一下肚，人就跟傻了似的？

難不成真把這藥給煉砸了？

楚明月壓下心中疑惑，道：“我是楚明月，我娘是夢姨娘。”

聽得“夢姨娘”三個字，瑤夫人的眼裏突然精光閃過，整個人開始哆嗦起來，哆嗦了會兒突然又臉上竟是狠色，恨恨的道：“那個女人該死，誰讓她和我搶夫君，給她留個全屍，沒讓她曝屍荒野，讓野狗吃了她就算是便宜她了，還有她那兒子，想和我的紹兒搶位置，門都沒有，只有我的紹兒才配當夫君的兒子，唯一的兒子，哈哈哈哈……”

她突然開始狂笑起來，楚明月卻是眉頭鎖得更深。雖然料到了結果，親自聽到，還是心裏難受得很。

她在神界時，原身是一株天河畔的月見草，生來無父無母，沒有似其它神魔一般享過父母親情。

投身這人世，難得見著點親情，卻只是短短數載，便叫人給奪了去。

她以前只當人弱小得很，從來不放在眼裏，此刻卻才領略到，哪怕是再弱小的人，心若狠起來，也是可怕得很。

她這邊暗自感嘆，那邊瑤夫人還在切切的恨道：“哈哈，那女人敢跟我爭就該料到是這個下場，楚蘭風她娘都死在我手裏了，她一個不知哪裏冒出來的賤人也配得夫君的寵？笑死人了，活該落得那麽個不生不死的下場，哈哈哈哈……”

越說，瑤夫人臉上的表情越癡狂，眼中恨意滔滔。

楚明月本是冷眼看著，聽了瑤夫人方才的話，神色一凜。

原來楚蘭風的娘親也是被瑤夫人給害了的麽？想不到，瑤夫人手裏握著的命還不少。

而她後面那句又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不生不死？”

聽得她問，瑤夫人繼續哈哈一笑，卻突然神色正經了些，立起跟手指於唇邊，噓了聲，才壓低聲音悄悄道：“這是個秘密，那會兒我弟弟還不是將軍，你當我憑什麽能得到這樣高明的藥？嘿嘿，那是有貴人相助呢。”

說罷，嘿嘿一笑，不再言語。

“是誰？”

瑤夫人不答，只是在那裏陰沈沈的笑，大半夜的 ，燭光趁著她蒼白的臉色，微微有些磣人。

楚明月微瞇了眼，手微微捏緊，都把瑤夫人弄成這樣了，如若問不出個答案，她可不介意再下手狠一點。

就在她琢磨著怎麽弄才能問出來時，瑤夫人突然尖叫一聲，指著她道：“你……你，啊——夢姨娘，你不是死了麽，你明明死了的，怎麽會在這裏，啊——”

“你一定是來找我的，你來找我索命了……”瑤夫人蜷縮在床上，嚇得瑟瑟發抖，拿被子裹著全身，嘴裏時而淒聲尖叫，時而碎碎念叨：“啊——夫人，夫人，你怎麽也來了，你不是也死了麽————”

“你們，你們來找我算賬了是不是？”瑤夫人拿著那把斷的匕首，突然語氣一狠，皎好的面容上狠相畢露：“你們休想得逞，活著的時候都鬥不過我，死了還想來找我麽，哈哈哈哈，過來吧，我不怕你們。”

看著瑤夫人亂舞著那把斷掉的匕首，楚明月突然便不了繼續問下去的心思。她心裏清楚得很，瑤夫人已經瘋了。

而她死去的娘親與幼弟已然離去，她再怎麽做，他們也回不來了。

至於瑤夫人，既然她殺了楚蘭風的娘親這位府裏正經的女主人，楚老爺子自然不會放過她。

沒有再看已然癲狂的瑤夫人，楚明月拂袖出屋。

離了天香居，她卻也沒有回明月軒，經此晚一事，她心裏頗有些感觸，想找個地方單獨待一待。

大昭國的京城，皎皎明月當空，城已睡。

清冷的大街上，楚明月一個人借著月色緩步而行。

她還是頭一回，這般靜下心來，安靜的看這人世。

細細看去，人世雖不比神界風光旖旎，也可一葉菩提。

她行得累了，便於大街之中立住，遙望著街的盡頭，想著這些年的事，什麽是人，什麽是神，人心何所求，神又何所求。

想不通透，最後只得出句感嘆，這便是人麽？會有七情六欲，會有這許多感想，所以才有神所謂的“渡”？

也許此次落入凡界於她而言並不是件壞事，在神界數十萬年的活下去，也不見得就能在修為上更為精進，重新再修一世，也許可以修出一個不一樣的道來。

先時，她安慰自己，那時被她師妹打入界只當是歷劫。

現下，她才想明白，這確是在歷劫，歷的是不同於天雷地火劈身的天劫的另外一種劫，命劫。

想明白這點，楚明月心中一片清明。

可她這邊還未回味多久這心念上的突破，便有個聲音淒淒慘慘的在空中響起：“主人，救我……”

楚明月：“……”

為什麽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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