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雋又伸手指了指臺原以北的邙川，繼續道：“在下心中現在有兩個想法，若是北荒國此行並未勾結南疆，那想要各個擊破，便只需要將北荒的軍隊向北避入邙川沼澤，這樣占據地形的優勢，我軍必勝。若是此行北荒與南疆同時動作，我等在北荒並不討好，不如於此南下，匯集淮安王於蜀中的大部隊，雖做副軍，但也好過滿盤皆輸。”

他嗓音泠泠，在這空曠的室內猶為清脆。和著屋外的風聲，卻也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原本蘇陌顏還並未怎麽困，但聽到他這聲音，確實有了些困意。

那和這室內沒有柔軟的床榻，甚至沒有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她的目光在文雋剛剛坐著的椅子上稍作流連，又望了望湊在一團正商量戰事的將軍，嘆了口氣。

沒有容她坐下小憩一會兒的地方，文雋還在這兒，她便不能亂走。如是想著，蘇陌顏打了個哈欠轉到了文雋那椅子後，也不挑，直接靠著椅子打起盹兒來。

耳邊是諸位將軍粗獷的嗓音，但真正餓了的人不會挑什麽山珍海味，真正困了的人也不會尋什麽安靜的大床，身下稍微有些冷，她將身上披著的狐裘團了一團墊到身下，美美的閉起眼睛。

冥冥之中，似乎回到了往昔的時光。

忘了是多久以前，那個時候，崇華並不是萬事不管的。天界有什麽大事小情，老天君也會派個人來找他征求一下意見。崇華仙君向來恣意，但待客的時候，不管來人官階大小，卻都是正襟危坐於殿上。

那時，崇華不叫她亂走，她困得無奈了，便蜷了身子靠在他的紫金座椅之後睡一小會兒。有的時候，崇華議過了事，便會俯下身子將她抱回到自己的房間。但更多的時候，他確是靜靜地看一卷書，等著她自己醒來。

這樣的時光，已經再也回不來了。

這些年，文雋被她保護的很好，所以身上也一直帶著一點兒少年人的心性。他不似崇華，就算是說笑話的時候也會帶著一些冷……

顧帥的帥帳之中並不寒冷，正因為如此，蘇陌顏才能美美的睡上一覺。帶著對崇華的眷念，帶著那些已經消失在她人生之中的迷蒙。

“師傅，莫要睡在這兒，地上涼。”耳邊似是有人輕聲對她說話。

這語聲，與崇華九分的相似，不同的那一分卻是崇華語聲中從未輕易透露出的關切之情。蘇陌顏聽著這聲音，只當是崇華再喚她，便撒嬌似的轉了轉身子，小聲嘟囔道：“容我再瞇一瞇，我困得很，睡飽了我自己會回去的。”

“崇華”不依不饒的拉她：“這是顧帥的帳子，師傅若是困了便回去睡，好不好？”

蘇陌顏嘟嘴：“誰的不都是你的？我很安靜的，我睡一睡就走……”

周圍安靜了，蘇陌顏還以為崇華不吵她了，抿了抿唇打算補一補剛才落下的美夢。哪想到還未等睡意漸濃，竟是一個溫暖的懷抱將她抱了起來。

這懷抱，微微有些硌……

誠然，崇華屬於比較纖瘦的那一類，但是在他居於九重天之時，抱她的時候也不至於叫自己身上的骨頭硌到他。這一番身量，倒像是居於竹林裏的那一段時光了。

蘇陌顏反手勾上他的脖頸，賣乖似的在他微冷的懷抱裏蹭了蹭，小聲道：“怎的瘦成這番模樣？身上的骨頭愈發硌人了。待到回去，我給你做些好吃的補一補。”

“師傅，你睡糊塗了。”那人道。

師傅？崇華可不會這麽叫她，他從來都是唇角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然後喚她阿陌的。

蘇陌顏嚇了一個激靈，滿腦子的睡意消下去了大半。她睜眼，入眼便是文雋棱角分明的下巴，微微抿起來的唇角，還有一身雪亮的銀鎧。

認錯人了……她手忙腳亂的從他的懷抱裏跳出開，訕訕的笑了兩聲：“我睡糊塗了，我睡糊塗了，你莫要在意啊。”

怪不得覺得硌得慌，他一身的銀色鎧甲直貼著她的身子，怎麽會不覺得硌得慌？蘇陌顏抹著額頭擡眼……一群八卦的目光。

按理說，八卦這風向來在深宮之中很盛行，因為深宮之中只有皇帝一個男人，和一群每天無所事事，只想著怎樣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後爭寵的妃子。向軍營這種只有大男人的地方，也八卦不起來啊。

可若是一個幾十萬人的軍營裏，只有一個女人……嘖嘖。

蘇陌顏自然沒有自戀到將自己與後宮三千佳麗的皇帝相比，但不知怎的，她便聯想到了這樣一幅場景。睡前的記憶終於重新回到了她的腦海之中，是了，她之前是睡在顧帥的帳子裏的。

而且，顧帥的帳子裏還有一群深夜議事的將軍。

蘇陌顏只覺得自己腿腳發軟，她萬分不好意思的走回到文雋的身後，訕笑道：“不好意思，我有些睡蒙了，給各位添麻煩了。”

一群大男人大眼兒瞪小眼的瞧了瞧她，臉上寫滿了難言之隱。蘇陌顏臉色更是一紅，牽著文雋的衣擺轉身走出了帳子。

天色已經蒙蒙亮，塞外的風像是刀子一般的刮在臉上，微痛。

蘇陌顏摸著鼻尖，小跑著跟上有些面色不悅的文雋，牽著他的衣角道：“我剛剛真的不是故意睡在那兒的，我真的是困得不行，只想小瞇一會兒。”

文雋臉色不太好，聞言，轉身掃她一眼，竟抿了個笑道：“那我是不是要謝謝師傅，在這滿是各路將軍的帳中，師傅生生睡出了一副美人圖？”

蘇陌顏臉色跟衣裳幾乎已經變成了一個顏色，她咧了咧嘴，幹笑道：“文雋，你莫不是醋了吧。”

楚文雋聞言腳步一頓，伸手捏住她的右側臉頰，手指慢慢使力，淺淺笑著：“師傅說什麽？剛剛文雋並未聽清啊。”

“哎呦”蘇陌顏被他捏的痛得厲害，為了消解力道，只能順著他手臂的方向湊了湊臉，很沒骨氣的道：“我說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文雋聞言，點了點頭滿意道：“恩，這還差不多。回去換身衣裳，準備禦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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