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不怪那絡腮胡子將她想成那種身份，她隨軍這幾日，吃住皆是同文雋在一起。更何況她本就生的年輕貌美，不像是一個年近加冠的貴家公子的師傅。部隊之中的男子盡是血氣方剛的年齡，若是不這麽去想才怪吧。

她生來仙骨，這凡世的冰雪她卻是不怕的，但文雋卻不行。想來今夜便要在此處過夜了，蘇陌顏進入帳中接下身上搭著的狐裘放在一邊，起身點起爐火。

又是一刻鐘，掛簾被一只瘦若梅骨的手掀起。或許是在外面待了頗久，那手已經被凍得微微發紅了。蘇陌顏攪了攪爐子中的炭火，起身將文雋迎進來，替他脫掉身上的鎧甲道：“聊了這麽久，他沒難為你吧。”

“你怎會想到廖將軍難為我？”文雋反問道。

蘇陌顏倒了個湯婆子塞給他，見他不接，便坐下來將她的兩只手攏入自己的掌中暖著：“只是覺得那個絡腮胡子對你頗為不客氣，在這一行軍隊中你的官職最高，他竟還對你那般說話。”

文雋道：“這又不是王府，廖將軍是軍中老人，說話自然要權威一些。再說了若是現在便覺得是為難，明日入了臺原城，你更是要憤憤了。”

攏在手中的那雙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卻是一雙撫琴作畫的手。自然，這雙手用來揮劍也是極為好看的，只是不適合用來沾染血腥，行軍打仗罷了。

被她捂了一會兒，那雙手也未回溫。文雋似是怕自己的手太冰冷到她，沒叫她多捧著，起身抖了抖錦被鋪在暫時架起來的軟榻上，又去撥了撥爐火道：“你竟是真的不怕冷。”

倒不是不怕冷，只不過是沒有凡人那般的嬌氣罷了。蘇陌顏將狐裘大氅也蓋在錦被上，自己縮到了裏面，將外側留給了文雋。

“也不是不冷，只不過習武之人，早些年吃過頗多的苦，便沒那麽嬌氣了。”蘇陌顏瞧著他遲遲不上來，便下了榻替他脫衣裳道：“怎麽不過來？”

文雋搖頭：“身上冷，我在這兒暖一暖在過去。”

蘇陌顏在心中嚼了嚼他的話，沒怎麽過腦子的接了一句：“你若是冷的話找我來替你暖不就好了？爐火哪有我抱著舒服嗎……”

這似乎，有點兒邀床的嫌疑啊。蘇陌顏語聲驀地頓住，卻見文雋望著她的眼神兒帶著些似有似無的暧昧之意。

她輕輕咳了一聲：“那個文雋啊，剛才我的意思是……”

“師傅什麽意思？”文雋起身，不由分說的抱起她便走到了榻旁。唔，現在說什麽似乎都已經晚了。

少年人便是有無窮無盡的精力，昔年跟崇華待在一起的時候，他不是窩在椅子上釣魚便是窩在椅子上看書，如此反襯之下倒是蘇陌顏精神許多。不過自從和文雋在一起之後，蘇陌顏倒是平生了三分老氣橫秋之感。面前這小夥子，精力無限啊。

一夜未睡多久，蘇陌顏懶在床榻上不想起來，卻是文雋端了飯食進屋，坐在塌邊將她從錦被之中撥出來道：“師傅快些起身吧，馬上行軍了。”

蘇陌顏迷迷糊糊的搖頭，尚且帶著將醒未醒時的鼻音軟糯糯的道：“我再睡一睡，就一刻鐘還不行麽？”

“就是一炷香的時間都不行！”文雋將狐裘拎過來給她披在身上，轉身繳了個半幹的毛巾給她擦臉：“一會兒便會有人過來拆帳子，師傅快些起身了。”

蘇陌顏伸手攀上他的脖頸，文雋剛從帳外回來，一身的銀鎧還帶著絲絲的寒氣，此時她用手一觸，倒是冷了一個激靈。這下想睡都睡不著了，她起身擦了臉和手，就這他端回來的早飯吃了些，問道：“今日是不是便要近臺州城了。”

文雋點頭道：“我已經派廖將軍前去先行探路了，只是不知臺州城當地的駐軍要想出什麽幺蛾子阻止我們入城呢。”

蘇陌顏有些驚詫：“楚氏王朝現在風雨飄搖，他們阻你做什麽？”

文雋捏了捏眉心：“正是因為風雨飄搖啊，這些年來邊關太平，軍中武將都難立軍功。此時我應聖旨，領驃騎將軍一職，若是入臺州城，便是當仁不讓的大帥之下第一人，莫說阻攔，會不會有人趁機使絆子還是兩說呢。”

“莫急莫急。”蘇陌顏三兩口扒凈碗中的溫粥，抓了饅頭一邊兒咬，一邊兒道：“你就盡管帶著大軍向前走，我保證，臺州的駐軍一定會敲鑼打鼓的迎你進城的。”

文雋倒茶遞給她的手一頓，緊接著道：“你又想做什麽幺蛾子？”

蘇陌顏揚了揚下巴：“你等著瞧便是了。”

她提上自己的劍出了軍帳，想了想，轉身走回去又將那件狐裘披在身上出了門兒，駕上駿馬一騎絕塵而去。

臺州城距離駐軍過夜的地方大概有兩個時辰的路程，蘇陌顏一身雪白狐裘，在距離城下頗遠的地方便下馬，隱匿著身形縱身躍進城中。

此城與兩國邊疆遙遙相望，說是城池，倒不如說是一座駐軍的瞭望塔來得實在。蘇陌顏以牙齒叼著綁帶束緊袖口，像是鬼魅一般的穿行其中。

軍隊之中，多數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糙漢，只會用些蠻力禦敵，懂武功的也不過是少數，更別說是能與蘇陌顏所抗衡的了。早在進城之前，她便已經向文雋了解了情況。城中一名大帥姓顧，便是文雋的頂頭上司。二把手便是一名九在疆場的將軍，名叫陸離。

軍帳之前，重重守衛，三五一夥的不住巡視。蘇陌顏直奔著帥帳而去，未驚動旁人，已經提著劍閃到了內圈兒。顧姓大帥與那陸離不知道正說著什麽，她屏息靜待，身形似是隱在了風雪之中。

兩刻鐘之後，二人似是達成了什麽共識，隨即會心一笑。陸離將軍向顧大帥施了一禮，轉身便走出了軍帳。

蘇陌顏悄悄地抖了抖自己被凍得發麻的腳，吹了吹冷掉的手，轉身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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