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師其實是個不錯的職業，尤其適合蘇陌顏。文雋現在剛剛四歲，還正處於健全心智的階段，不像是文策那般已經到了適宜習武的年紀。是以，在第二日武師正是入府的時候，南嶼為文策公子打底子忙得焦頭爛額，而她卻舒舒服服的睡到了日上三竿。

多少年噩夢纏身，只有撿到了擺脫輪回束縛，過上新的人生的崇華，她才會略微安心一些。此時的她，已經分不清崇華是她的毒藥還是解藥了。

一夜好夢，蘇陌顏起身抻了個懶腰，就這清晨侍女們送來的清水洗漱更衣。淮安王府二公子楚文雋居住的鹹章園頗大，文雋駐在正廂，她便在空餘的房間裏選了一間離他臥室最近的東廂住著。

外面已經有了侍女們來來回回的走路聲，她以撐桿撐起窗子，使陽光照進屋子裏來，這才轉身開門走出房間。

廊下，一身湖藍色錦繡長褂披身的楚文雋正站在院子裏望天，聽見她的開門聲偏頭看了她一眼，從善如流的走過來牽起她的手：“你醒了，昨晚睡得好麽？”

蘇陌顏一個打呵欠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現在的孩子，智商都已經這麽高了麽？他可才四歲啊。而且你這是在撩妹麽？蘇陌顏目瞪口呆的將下巴推回到原處，這才蹲下神同他平視，順便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領道：“文雋，這話是誰教你的啊。”

楚文雋一雙大眼睛天真無邪：“我自己想來的。”

蘇陌顏暈倒。

文雋年齡尚小，卻已經有淮安王請來的大儒做啟蒙。清晨才是他的讀書時間，剛剛溫好了昨日先生教好的詩書，此時倒是出來等著先生前來授課的。

蘇陌顏面色有些微紅，原本還以為文雋不過是剛剛起床，此時才知，原來她才是這鹹章園裏最懶得一個。此時陽光正好，她接過文雋手中握著的書本瞧了瞧，不過是些詩經論語之類的東西。

此時一身布褂的老先生已經行來，蘇陌顏牽著文雋走上前去，想著那不明所以的先生介紹道：“我是王府新聘來為小公子傳授武藝的武師，見過先生。”

那先生掃她一眼，並未說話，只是轉身走進了房中。在這個女子需守女戒，不當輕易拋投露面的世道，蘇陌顏這般確實有些不招這般老朽的待見。

她是活了幾千歲的人，比這個凡世已知的歷史年歲都大，又怎會計較一個教書先生的無禮？蘇陌顏摸了摸鼻子，跟著牽著文雋一起進了屋。

老先生將書本放下，擡眼卻見死皮賴臉跟進來的蘇陌顏，頓時有些不大開心。他渾濁的老眼微微瞇了瞇，走上前來道：“老夫要給小公子授課了，還請姑娘離去。”

“我？”蘇陌顏指了指自己：“既然淮安王叫我保護小公子的人身安全，我自然得時時刻刻跟著他。先生您便當我是的透明人就好，我只在一旁坐坐。”

老先生更是不悅：“你好歹是個女兒家……”

“女兒家怎麽了？女兒家便聽不得你講的這些東西？”蘇陌顏偏頭，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一側的椅子上，鐵了心不走了。

並不是蘇陌顏不尊老者，只是這先生實在是不可理喻。大家的姑娘哪個不曾讀過詩書禮儀？他這般瞧不起人，倒是叫人不喜。

在她小的時候，崇華也曾手把手地教她習過字，教她讀過書。只是當時的她頑劣愛玩兒，並未將他說與她的東西記進腦子裏，只當是左耳聽右耳冒的東西糊弄了事。

很多東西都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當年不曾珍惜過的東西，現在才覺得珍貴。彼時崇華整日拎著跟藤條坐在她的身邊看著她讀書，現在想要同他一起聽一些學術文章，都已經成為奢望了麽？

畢竟是淮安王府，不是當年可以供她隨意玩鬧，隨意闖禍的九重天崇華宮。蘇陌顏默了默，還是妥協起身揉了揉文雋的小腦袋道：“那我先去廚房給你取些吃食，等你下學回來便有吃了，好麽？”

楚文雋望著她的緋色衣裙，還是點點頭：“好。”

蘇陌顏笑笑，轉身走出了房間，順便帶上了房間的門。外面的陽光不甚刺眼，文雋還得中午的時候才能下學，到不如趁著這個時候逛逛王府。

走出鹹章園的小院，摒退了跟在身後的侍從，蘇陌顏按照記憶走向了昨日抱著文雋走過的花園兒。此時天色正好，蝴蝶在花叢中飛舞，一片生機盎然之景。

花園中，有一從牡丹開的嬌艷。蘇陌顏走過去，蹲在那花從前靜靜端詳，突然限想起了懷石。那是在崇華的無數次轉世輪回之中，她印象最為深刻的一世。

其實蘇陌顏自己心中也清楚的很，不論是三兒，懷石還是現在的文雋，都不過是崇華無數次輪回轉世之中短暫的一世。或許是那一世太過傷痛，所以縱使是再一次尋到了崇華的轉世，她依舊會想起懷石，那個安靜的在她右側鬢邊別上一朵紅色牡丹的男子。

他走得那麽安靜，就像是一朵孤獨的雪花兒一般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他留給她一盒紅色的胭脂，卻叫她在以後想念崇華的時候也會不由自主的想起他。

可畢竟，他只是崇華的轉世之一啊。

蘇陌顏咬著下唇，望著身前的那一從牡丹出神。半晌，她伸手摘下一朵大紅色的握在手中，像是那年他交給她的那一朵一般。

這一世，無論如何，我都要護你百歲無憂。蘇陌顏望著手中稚嫩的花瓣，唇角驀地攢了個笑。這世間，不論是天道還是神佛，她終不會再叫人傷害他分毫了。

“蘇姑娘也在此處賞花？”有和煦儒雅的聲音傳來，蘇陌顏轉身，便見一身華貴錦緞，身長俊朗的男子站在她身後，滿眼笑意的看著她。

這人走路怎麽無聲啊，蘇陌顏訕訕起身，沖著他回了個微笑：“南嶼公子也在啊，真是巧了。小公子此時在房間裏讀書，我正好出來走走，順便認識一下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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