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似是料到了她會這般說一般，她並未急著回應，而是將目光轉向了溪谷與阿緋道：“你二人乃是她的至親之人，你二人可同意？”

溪谷皺眉，他自然知道蘇陌顏心中牽掛之人是誰，她在凡世輾轉多年就是為了尋到他的影子，不惜一切代價。阿緋自然也明了，只是她一直不願承認自己的一雙父母不能宣之於口的關系。現在，蘇陌顏有了籌碼能夠救崇華，那便是崇華送給她的仙劍。

阿緋咬著下唇，不能否認，崇華仙君很寵愛她，在她極小的時候便很寵愛她。可對與仙君的寵愛，她還是更喜歡自己的父君。

她望著蘇陌顏手中的劍，又望了望因為自己的母親一直等待一直痛苦的父親，毅然決然的搖頭道：“我不同意！”

“我同意。”溪谷的聲音平靜傳來。

“父君，你不能同意啊！”阿緋氣的直跺腳：“且不說娘親會有危險，此法也不一定能成功。若是那人回來了，阿緋便再也沒有一個完整的家了。父君，你何必為一個已經做了古的人置娘親於危險之境，有為何非要拆散我們這個家……”

“啪……”清脆的耳光聲傳來。

阿緋怔了，蘇陌顏怔了，那女子怔了，普化天尊亦是怔了。阿緋不敢置信的望著這個從小寵她寵到大的父君，望著這個縱使是她闖了天大的禍也不會說她一句的男人，驀地紅了眼。

她紅著眼圈咬著唇指了指蘇陌顏懷中的劍：“父君，阿緋只是想要娘親平平安安的活在這個世上，只想要一個完整的家，我有錯麽？”

白皙的頰上，緩緩的開始泛紅發腫，可見溪谷那一耳光的力道。阿緋捂著臉不明所以的哭著，滿是委屈。

溪谷皺著眉看她半晌，終還是伸手替她揉頰上的腫痕：“阿緋，父君可告訴過你知恩要圖報？恩？”

他極少發怒，但真正怒時，也是誰都不敢輕瞧的。阿緋心中雖說慪著氣，此時對上溪谷那雙壓著怒火的眸子也不敢頂撞，只得任由他替自己揉著頰上的腫痕，輕輕點頭。

崇華望著她低著頭的發心又道：“仙君於你娘親有恩，父君於仙君有愧。昔年仙君明明可以活下來，可他卻救了你的命。阿緋，欠債總是要還的，你懂麽？”

“可是……”

“沒什麽可是，我們是一家人，便是一條心。我和你娘親同意，你當尊敬父母，合該同意。”他又將目光轉向了那神秘的姑娘：“縱使是阿緋不同意，我三人少數服從多數，阿緋也要同意。”

溪谷站在蘇陌顏身側落於一個身位的位置，他撩起袍角端端正正的面向那姑娘跪下：“所以，我三人在此跪求姑娘賜教。只要尚有辦法能渡仙君解脫苦海，溪谷萬死不辭。”

蘇陌顏頹然的跪坐在一邊看著這一場鬧劇，本該高興的她卻鼻尖兒一酸。終是虧欠，她虧欠崇華的，溪谷的，還有阿緋的。可她卻不能一個個的全部還清，最終受傷的，還是這個能下跪替她相求的男子。

阿緋張了張嘴，父母跪著她自也沒有站著的道理。雪白的裙角在空氣中劃過一道絕美的軌跡，她也矮身跪在崇華的一側，向著面前的女子道：“求姑娘賜教！”

“癡兒。”那姑娘偏著頭望著面前的這三人，她不懂世間情愛，卻在見到這各有所思的一家人時恍似理解了一些。

她指了指遙遠的西方：“我亦不知該如何，但我卻是可以為你指一道明路。西方梵境的佛祖能夠掌生死，你若是去問他，他或許會告訴你。”

那女子又笑笑：“牽絲若斷，你我之間的情分也算時斷盡了。今日一別應使用別，未來不管結果如何，望好自為之。”

她話音落下，轉身離去，只剩下跪成一排的溪谷一家與站在一旁看得雲裏霧裏的普化天尊。女子輕盈的腳步踏過棧橋的最後一塊木板，霎時，被施了定身術的整個魔界集市再一次的恢覆到了往昔的喧囂。

溪谷率先起身繼而又扶起站在一側的普化天尊，低頭行禮，做的是告辭之意。蘇陌顏被他扶著起身腦子卻還沒糊塗，她轉身面向普化天尊：“今日一事，事關崇華仙君能否再登仙位。能否請普化天尊加以保密？”

普化天尊點頭：“仙子高義，今日普化未曾來過凡世，也未曾來過魔界，仙子不必擔心。”

蘇陌顏朝他點頭回禮，一馬當先的禦雲飛向西天梵境。既然此時已經有了能夠救崇華的機緣，她自然一刻鐘都不想耽誤。

颯颯風聲傳來，揚起她的發絲，又松松散散的鋪陳在身後。身側亦有禦雲破空的聲音，她微微側頭，便見崇華站在她的身側，向她伸了只手：“到我的雲上來，我帶你。以你的速度，到了西方梵境凡世都要輪轉好幾個春秋了。”

他這話雖有誇張的成分，但說來也不假。上仙和上神的階位不同，禦雲速度也不同。想必是多年不見溪谷動一次手，都忘記了他也是上神高手了吧。

蘇陌顏也不客氣，搭著他的腕便跳上了他禦著的那片雲。溪谷伸手在祥雲上布了個光質的結界，緊接著指引一結，祥雲比更快與原本幾倍的速度沖了出去。

她的懷裏還抱著崇華的那把劍，那是她此時全部的希望。生生世世不得好死的詛咒能否終結，此時都系在這把劍上。

劍柄上的寶石與劍鞘上的紋絡無一不顯示著崇華當年鑄造這把劍時的用心，可崇華當時鐵定想不到，千萬年後，這把劍卻能成為他脫離苦海的唯一希望吧。

若是多年前的凡世竹林之中，他知道有一天蘇陌顏會懷著縱使丟了命也要救他的決絕仗劍而立，想必他是一定不會將這把劍封進阿緋的眉心吧。

這些過往，想多了便盡是痛。

溪谷將她眼底的哀傷看在眼中，他伸手輕輕拍了拍蘇陌顏的臂彎，輕聲安慰道：“會成功的，上天總是公平的，你又何必懼怕。”

上天公平麽？上天又何曾公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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