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顏獨自一人上了九重天崇華宮，一百零八級青石長階，她一步步的踏過，不緩不慢。

崇華宮內，草木蒼翠。日前占蔔逸散的靈力被草木吸收，一夜之間竟長出了院子，一脈生機之感。蘇陌顏望著穿過閬苑生出的草木，突然想到了凡世的一首詩：“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

她捏著裙角，躡手躡腳的攀上了崇華宮後門處的一棵大樹，雙手掰著樹杈，雙腳在院墻上一瞪，腰部用勁兒身子一聳，便翻了進去。

雙腳落地處是一叢郁郁蔥蔥的花草，饒是如此，如此高的院墻也將她震得腳腕兒生疼。蘇陌顏坐在草地上揉了揉腳腕兒，暗自感嘆，老了呦……

這處院墻是她以前溜出去玩兒時尋到的地方，院墻雖高，可內有層石外有高樹，摔也不至於摔得太慘。現在崇華宮大門緊閉，她便在一次想到了這個地方。

溪谷說，崇華封印了她的部分記憶。

雖說昨日安慰溪谷，同他說她並不想知道。但是最後的那部分記憶終究是梗在她心口處的一根刺，若是不拔出，縱使是睡覺也睡不安生。

崇華會封印什麽？阿緋死了，溪谷重傷落於玉溪山，還有什麽是值得他隱瞞的？若是有的話，想必就只有那件了。它日九霄若相見……

當年她破冰而出時，堅冰之上有一行字。她未來得及看真切，那堅冰便已經融化成了一灘水漬。它日九霄若相見，後一句是什麽呢？

蘇陌顏揉了會兒腳腕，躡手躡腳的行到了崇華的小院兒。緋色的衣角掃過一路上諸多樹木的葉片，沙沙作響。崇華院子的門並沒有關閉，她探了個腦袋過去，正好見到一身羽白華服臥在臥榻上，靜靜看書的崇華。

似是聽到了聲音，崇華掃了她一眼，隨手化了道屏障來將院門擋住。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當真已經覆明，黝黑的像是空洞的宇宙，叫人沈醉。

早就知道避不過他的神識，蘇陌顏大大方方的走出來，拍了拍那道銀色屏障：“崇華，放我進來！”

臥榻上的崇華靜靜地翻過一頁書，單手支頤，宛若不聞。

“崇華！我只是想要回我的記憶，你以為我想來你這兒麽？”她繼續以手拍著屏障：“你憑什麽封印我的記憶，崇華，你沒資格。”

靜默讀書的仙君依舊不理，直到蘇陌顏拍累了，喊累了，他才微微擡起頭掃了眼門口：“你走吧，溪谷既然告訴你我封印了你的記憶，就定然也已經告訴你，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還給你的。”

蘇陌顏咬著唇，以拳頭狠狠地捶著屏障：“好與不好，都是我的記憶。對與不對，都由我來承擔。崇華，你憑什麽替我做決定！”

“你還想要隱藏什麽？崇華，你封印我的記憶，是想掩蓋你的惡劣行跡吧。我為什麽會被堅冰封印在火山口？堅冰浴火不化，便是上神的手筆吧。”

“你……”

蘇陌顏本就是想要激怒他，好讓他解封自己的記憶，沒想到短短的幾句話便真的將他激怒，甚至將自己也搭了進去。

脖頸被他掐在手中，扣緊的喉嚨生疼，喘不過一絲一毫的空氣。她雙手扣著他捏著自己的那只手，試圖呼吸些新鮮的空氣，卻終究抵不過他單手的力量。

就在肺裏的氣體即將被榨幹，雙眼前一片黑暗之際，扣著他喉嚨的那只手卻驀然松開。

肺中再一次有空氣湧入，整個身子都跟著痛。她捂著被掐出血痕的脖頸，一雙眼警惕的望著他，像是生怕他再一次捏住自己的脖子，將她送上黃泉路似的。

黝黑的眸子像是蘊含了整個宇宙，崇華微微皺眉，剛剛掐住她脖子的那只手伸向他，聲音清淺的像是飛羽：“阿陌，過來。”

蘇陌顏退後，脖頸上未散的淤血昭示著崇華現在的恐怖，她雖說想要要回記憶，卻也不想搭上自己的性命。她警惕的手掌撐地，後退了兩步：“你還是想要殺我了麽？”

臥榻上的仙君半靠半坐，一頭長發未束，就這樣披散在胸前身後。他的一張臉淬玉似得白，也不知是天生白皙的皮膚，還是因為重傷而失了血色。

他望了望自己剛才掐過她脖子的手，細長的眼睛閉合，任由放在身側的書卷被風吹散了書頁。

半晌，他沈聲道：“走吧，若有下一次，我便真的不敢保證不殺你了。”

三千年的朝夕相對，對年前這人雖有恐懼，但怎麽說也孕出了三分敢於放肆的膽子。蘇陌顏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望著臥榻上的仙君：“好，把我的記憶還給我。”

崇華手肘撐著臥榻，緩緩地臥了下去。他也不再去執那卷書冊，只是靜默的閉目養神：“你的記憶，本君下的是死咒。”

蘇陌顏微微踏前一步：“什麽意思？”

“以自身為媒介施咒，除非施咒者身死，否則受咒者永不會擺脫。”崇華將一只手臂枕在頭下，仰望著長天：“你要殺了本君麽？”

“若是能殺你，你又怎會活的這麽長遠？”蘇陌顏咬牙道。

這話一說出口她便後悔了，崇華早已不是原本的那個崇華，現在的崇華，是真的會殺了她的。她捂著脖頸後退一步，卻見崇華仙君呵的一笑。

崇華偏過頭望她：“本君施咒的便只有這一雙眼睛，你若是想記起，過來戳瞎了他便是。”

像是想起什麽來，崇華又道：“或是以為你的那貼藥下了，過不了多久本君的眼睛便會自己失明？不用你親自動手也會記起來？那個時候，我早就不知道加過多少重封印了。”

郁郁蔥蔥的桃花樹下，他臥在臥榻上恣意悠然，可說出的話卻是殘忍到了極致。他又再逼她，他一直都在逼她！

原本清越明麗的聲音帶上了三分喑啞，他似是畏光似的，以寬大的廣袖在眼前遮上一遮。

崇華伸手變了一柄鋒利的短刃，仍在了她的腳前：“本君教了你三千年，何曾教過你優柔寡斷了？想要便過來，不想要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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