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養胎，二人一直是徒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連在一個屋子裏休息的情況都很少有。蘇陌顏望著在軟榻上和衣而臥的溪谷，微微往裏面挪了挪：“那個……溪谷，你若是睡得不舒服就上床來睡，我們擠得下的。”

溪谷布置著軟塌，聞言動作做一停，一臉笑意溫潤柔和：“我躺一躺就行了，你可莫要亂翻亂滾壓著了肚子。”

蘇陌顏訕訕的嗯了一聲，抱著被子睡了。

第二日早飯吃的是鳳梨糕與蘆薈地瓜粥，崇華像是知道她怕她怕的緊，倒也沒巴巴的過來嚇唬她。蘇陌顏就這溪谷遞過來的勺子咽著粥，突然感覺到小腹一陣脹痛。

像是有液體從雙腿之間劃過，她的一張小臉兒皺在了一起，無力地靠在榻上拉了溪谷的衣袖：“我……我肚子疼，怕是要生了。”

“我去叫穩婆，你莫害怕。”溪谷安慰了她幾句，轉身出了門。

小腹痛得像是要裂開一半，仙澤護體緩去陣陣痛楚，連眼前都是一陣陣的發黑。蘇陌顏緊咬下唇，雙手攥著床單悶哼出聲，溪谷怎麽還不回來？

幾個半老徐娘魚貫而入，天界極少有仙者生產，倒是這四個穩婆徒有其名，往日湊成一圈兒打麻將白領天君的俸祿，也不知手藝生疏了沒有。

蘇陌顏身上一身冷一陣熱，望著穩婆興致沖沖的遞到她唇邊的銜木，她眼淚汪汪的搖頭：“溪谷……我要見溪谷……”

穩婆拿她沒辦法，只得在她的身上蓋了床單，又將門外候著的溪谷元君喚了進來。溪谷神色焦急，坐在床頭握著她的手，接過穩婆遞給他的銜木塞到她口中，這才拿了帕子替她揩額上的冷汗：“別怕，阿陌，我就在外面，不會有事的。”

“別走”蘇陌顏可憐巴巴的含混說道，軟木被她咬出了兩排牙印兒，可見生育之痛苦。兩行清淚自眼角垂下，暈濕了鬢角又消失在發間：“別走……”

“好，我不走。”溪谷握了她的手：“我留下陪你，別怕。”

“撤了法力，仙澤護體會傷了胎兒。”幾卷純白色的綾羅從四方垂下，崇華的聲音緊接著傳來。門外行來三個身影，竟用仙澤築起了供她生產的溫床。

溪谷握著她的手，另一只手替她抹去額上滲出的冷汗：“阿陌，聽他的話。”他溫聲道：“相信我，這個時候仙君不會害你的，撤去法力。”

蘇陌顏信他，只信他。她握著溪谷的手，牙關一咬撤掉了護體的法力。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傳來，讓她的眼前一陣陣發黑，招架不住。

“點她靈臺穴。”崇華聲音再度傳來。

溪谷不加猶豫，指若飛電在她的靈臺穴上一點，卸去了她全數的護體仙澤。這樣一來，她的體質比之凡世普通的女子還要不如。

牙齦漸漸已經有了些充血，她淚眼朦朧，下身的痛楚幾乎分辨不出：“溪谷，疼……”

“忍一忍，阿陌，再用些力氣，很快就好了。”溪谷低下頭吻她額心上的汗珠：“阿陌，用些力氣，待回了四重天，我給你做好吃的。”

溫度漸漸地流失，像是退去的潮水一般喚不回來。溪谷體內浩瀚的生之氣順著二人交握的雙手湧進她的身體。蘇陌顏雙目無神，怔怔的望著天蓬。

“蘇陌顏，聽著，別睡過去。”白紗被掀開，崇華不顧幾名產婆驚恐的神情闖入到產房之內，點了她的三處大穴：“你若是睡過去了，你和孩子就都完了！”

那聲音極具威脅之力，像是銼刀一樣磨過她的心口。不知怎的，簡單的幾句話竟真的吊起了她的生氣。

蘇陌顏望著那張只看得見輪廓的臉，再一次咬緊了牙關。

崇華松了口氣，面對溪谷的時候，聲音再度冷了下來：“去西天梵境的佛祖坐下討一朵雪山白蓮來，一定要快！”

溪谷此刻也顧不得什麽對錯了，阿陌的性命要緊。他捏了捏蘇陌顏為冷汗潤濕的掌心，一雙眼像是能夠溢出水來：“阿陌，等我回來！”

長而久的痛楚折磨著人的神經，像是能將人剖開似的，蘇陌顏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只感覺涼而潤的液體劃過喉嚨。一瞬間，原本失了力氣的身子再一次蘇醒過來。

“用力”頭頂是崇華冷清的聲音：“溪谷受了傷，不能進來看你，產房染了外人的血腥氣對胎兒不好。”

他微涼的手搭在她的額上，一瞬間冰冷的觸感蔓延了全身。她微微睜眼，便見崇華看不出悲喜苦樂的眼睛：“沒人幫的了你，挨過了便是母女平安，挨不過便是一屍兩命。阿陌，別辜負了溪谷拼了性命為你取來的雪山白蓮。”

這是崇華說出的話麽？他有多久沒有這樣溫柔的對待自己了？好久了。

本以為經歷了那麽多便不會再輕易流淚了，沒想到竟還是這般的脆弱。淚水順著眼角滑落，蘇陌顏咬緊了口中的銜木，呻吟出聲。

鮮血流過大腿內側，帶著鹹腥的味道與溫熱的觸感。

“用力啊夫人，再用力，就快好了！”穩婆們的聲音恍若不聞，撕裂般的劇痛蔓延著她的每一根神經，就像是將她所有的血肉骨骼打碎重造。

事到如今，她還能放棄麽？除卻一往無前，她什麽都沒有了。

手掌像是被誰握著，微涼的溫度抵在指尖，身上湧過得陣陣寒流像是能夠將她的身子冰封。鼻尖繚繞著的是他身上凜冽的冷香，久違的味道。

恍惚中，似是滿地的蓮花燈。崇華眼覆白綾，唇角含笑走到她的身邊。

她三分疑惑，七分期許：“崇華，這蓮花燈真的會飄到月老兒的手上麽？”

崇華笑的柔和，連臉部棱角分明的輪廓都蒙上了三分柔美的味道。他執起她的手：“望那些做什麽？想要好姻緣，求我不就成了？”

一陣劇痛，一陣放松，不知為何。

雙眼無神的緩緩閉上，雖有一雙耳朵卻什麽也聽不到。五感皆閉，似是將要墮入到永恒的黑暗。眼前溪谷的輪廓已經漸漸模糊，她一笑，睡了便不會疼了吧。睡了便什麽都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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