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仙神的神情似有悲憫，似有不屑。似有難過，似有寬慰，可沒有一個是同情。溪谷死了，沒有人會來救她了，他們都要取她的性命。

蘇陌顏掙脫不得，雙目含淚的牽住了崇華的袖子：“崇華，你不要殺我好不好？我求你，我以後都聽你的，我乖乖的給你煮飯，我也不挑食了，我什麽都聽你的，求你不要殺我好不好？”

崇華身子一僵，眉頭微微皺著轉過身來看她。如畫的眉目沒有同情，只有一成不變的宛如冰山一般的冰冷。

他伸手，輕輕拂去了她滴落的淚水：“阿陌，你不用怕，就當是睡上一覺。相信我，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

不會死麽？可就連驚才絕艷的女媧娘娘都羽化了，她一屆法力微弱的小仙又怎能逃得掉呢？崇華是在騙她的，他真的放棄她了。

多少次啊，她賭了多少次，賭崇華會喜歡她，會舍不得她死，可她一直都是輸的。前世今生，她一直都輸。

蘇陌顏默默地咬著下唇，將未流出的淚水生生的咽回到了腹中：“崇華，我真後悔，當時我就應該殺了你。”

“我也在後悔，當初，若是我沒有予你仙澤，不讓你化形成仙，今日是不是便不會這般了？”他唇角勾著涼薄的笑，驚艷的面皮宛若桃花。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場迤邐的夢，而唯獨她一人，是那夢中不願意醒來的人。她沈醉在他的溫柔與虛情假意之中，不得解脫。

魂魄已經漸漸的開始離體，身子沈重的想要向下墜，確被微涼的懷抱攬住。她無力地睜眼，將自己的下巴搭在崇華的肩上：“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就是為了我能心甘情願的替你補天，而不是在你將我綁來之前便震碎了精元，是麽？”

崇華沈默，懷抱就像是天山萬年不曾消融的冰雪一般。半晌，他沈穩的聲音方才傳來： “是”

他說是。

看吧，多可憐？一生為人徒做嫁衣，到頭來還不是連本帶利的還給了人家？被吃幹抹凈不說，就連辛苦修煉了幾千年的法力都要交付出去，真是可悲。

她笑，不是苦笑，卻是發自內心的笑。這一次，她真的解脫了。

一腔溫熱的液體流淌，那是她的血吧。身子已經痛的麻木了，那感覺就像是有上萬柄尖刀劃過骨頭，將她的血肉剔除。既然註定要死，為何還要讓她在承受這份苦楚？

“阿陌，不要睡，馬上就好了。”崇華的語聲淺淡，緊接著便是視線的轉換，她輕飄飄的落在了崇華的掌心。

擎著她的那人掌心幻出光罩將她的魂魄攏在裏面，她看得見，那失了魂魄的她的軀殼猶自驚恐的睜著眼，望著那個上一秒還在聞聲安慰著她的人。

著紅衣的姑娘身子漸漸地冰冷，重華伸手，撫上了她的眼睛。四周布陣的仙神已經有些承受不住，草草補上的天之裂縫漸漸地破開，原本已經有些止住的洪水漫天而下。

崇華單手搭在那具肉身的肩上，微微擡手，那肉身變幻化成了一顆漾著紅色光芒的五彩石，直飛向了蒼穹之下的裂縫。

有了五彩石的加持，裂縫竟真的像是得到了傷藥的傷口一般慢慢愈合。崇華皺著的眉眼微微放松，又捏了兩個法印加持在結界之上。

四周仙神如釋重負，緩緩地放松了擎著天的法力。崇華掌心之內，蘇陌顏的魂魄望著恢覆如初的穹頂，若有所思。

“崇華，我的肉體我可以不要，放我一條生路，好麽？”她道。

五指微攏，將她緊緊地臥在掌心。清晰的掌紋不顯雜亂，倒是個長命百歲的好命數。他答非所問：“待我回到天上，再給你做一個身體吧。”

“我寧願作這大千世界的一縷幽魂，縱使入了幽冥投胎轉世也好。”蘇陌顏魂魄所化的小人跪在他的掌心一拜：“此時天地危機已解，求仙君慈悲，放我自由。”

“阿陌，我從來沒答應過你放你自由。”崇華放大了無數倍的臉就在眼前：“我會給你做一個肉身，若是你實在難過，我也可以抹去你的記憶。天地唯有你這麽一顆五彩石，你覺得我會放你走麽？”

原來如此。

最初的相逢便是一場錯誤，若早知是今日這般骨肉分離的下場，那不如當初玉溪山便不要相遇。縱使是相遇，當初也不要化作女兒身，輕信他的一番花言巧語。他有這世間絕美的面皮，只要他想，只要稍稍動些手段，她便會飛蛾撲火一般撲進他的懷裏。

錯了，一切都錯了。就像當初西方梵境的佛祖初見她時輕輕搖著的頭，她不懂，以為自己或許就是千千萬萬神仙中最幸運的那一個，幸運的得到了崇華仙君的喜愛與溫柔。

可惜這一切不過是做戲。

魂魄凝成的透明小人兒失魂落魄的抱著膝坐在他的掌心，眼角猶有拭不去的淚痕。她輕聲低言：“那就求仙君將我的記憶抹去吧，也求仙君不要再這樣溫柔待我了。至少下一次被交出去補天的時候，不會這樣撕心裂肺的難過。”

璀璨的光芒籠罩著她，腦海中翻江倒海，像是有磨石要生生抹去印在腦子中的記憶一般。

蘇陌顏抱著頭，唇角牽起一抹苦笑。魂魄與肉體的聯系越來越淡了，若是想要崇華真正的放過她，便只能崩毀自己的肉體，讓天地裂縫重開。

這樣，崇華便會將她的魂魄祭出去重新修補天地的裂縫。

“哢嚓……”

最後一絲聯系終於斷掉，蒼穹之上再次有天水滾滾流出。崇華一臉陰沈，望著她的神情像是要將她破骨抽筋。

不只是幻想還是真實了，本就輕的宛若無物的魂魄再次緩緩的升起。四周有喊殺之聲傳來，恍惚中，銀白色的發絲飛揚……

生之氣息宛若洪水一般昏昏的湧入胸膛，阻住了繼續四分五裂的魂魄。玉溪山山頂，未化形的老槐樹化生出一名青袍的儒雅男子，木之氣息將她裹住，帶離了這方天地。

原來失了法力，記憶依舊是能夠照常恢覆的。這一次便是所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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