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軍帳之中，二人側臥對視。

饒是刺骨的寒依舊改不了容決淡然柔和的氣質，他藍袖之下頎長的手指一下下的打著節拍，規律而平緩，不驕不躁。

蘇陌顏不喜歡這個地方，因而對於什麽時候能出去一事是有些執著的。然而此時在容決的感染之下，整個心神也漸漸的平緩了下來。

容決眉眼帶笑，展開雙臂將裹成春卷兒的蘇陌顏摟在懷中，他的下巴抵著她的頭頂，微涼的手輕輕地撫著她露在外面的柔順發絲“怎麽，著急了？”

春卷乖巧的將一張小臉埋進了容決的懷抱中，呼吸著他身上凜冽的冷香“倒是沒有，只是不大喜歡而已。”

“我睡不著，不如你給我講一講這段時間發生過的大事吧，這樣我還能有個心理準備。”

“唔，也好。”容決低聲道“給你科普一下史實，也免得你到處闖禍壞了歷史的進程，最後還得我收拾爛攤子。”

他的嗓音很好聽，淺淡沈緩之中還帶著些微的鼻音，給人一種很是心安的感覺。蘇陌顏伸出手指勾勒著容決身前衣襟的紋絡，聽著他的敘述。

“閬塬之戰與其說是戰役，不如說是一場內亂。曦氏一族乃是洪荒後期的王族，而洪荒後主卻在閬塬戰役中殺盡了一族所有人，僅剩下這麽一個未曾化形的幼妹。”

蘇陌顏震撼“到底是什麽深仇大恨能讓曦照殺了自己的全家？莫不是曦照發現自己不是親生的而一時走火入魔……”

“就你會想！”容決屈起手指在蘇陌顏的頭上狠狠敲了一下“當年發聲這等事情的時候我正在沈睡，並不了解事情的始末。史書記載，當時帝王之星映照的是另一個人，然而天機卻在一夜之間混亂。待到天機重新清明之時，帝王之星已經匯進了曦照的命格裏。第二日，曦照便以一己之力橫掃了整個曦氏王族，鮮血在地面積了一寸深。”

“只有他一個人走了出來，整個人像是被血洗過一般，手裏卻托著一只純白毛色，雙耳紅色絨毛的靈狐。說也奇怪，若是仇殺的話，曦照確是在安葬了曦氏全族之後在墳前長跪了三個月，轉而便以雷霆之勢統一了四分五裂的洪荒，做了這洪荒後主。”

聽著沈穩的嗓音，蘇陌顏似乎也想象到了那場血腥廝殺。曦照身上的謎團太多，或許這一場滅族之戰只是其中不值一提的一樁秘聞。

剛在軍帳中見過了曦照，完全看不出這人竟是殺死自己全家的兇手。他周身雖有金戈之勢，確並無暴戾之氣。以他對幼妹的寵愛程度來看，這人並非是個冷血無情的人，難道當時是因為走火入魔？

蘇陌顏剛欲發問便被容決打斷“並非走火入魔，在閬塬之戰後，曦照用短短的一年半的世間統一了整個洪荒。在他做洪荒後主的三年零三個月時間裏，他曾有一次又一次直面照心鏡。”

“然後呢？照心鏡內顯示了什麽？”蘇陌顏從厚重的被自己爬出來，雙手托著小臉好奇的發問。

容決倒是個講故事的好手，他並不著急揭曉謎底，而是將好不容易爬出來的蘇陌顏塞回了被子裏，嚴嚴實實的掖好了被角。

如此，蘇大春卷兒光榮的被重新制作了一次……

“照心鏡？照心鏡本就是利用人的心魔將人擊敗的聖物，千萬年來從未出過差錯。可在同曦照對陣的那次，卻什麽影響都未映出來。”他饒有興味的道。

“敵陣的將領原本以為曦照殺盡了自己全族便會衍生心魔，硬是花了大價錢將聖物照心鏡請了出來。卻不知曦照究竟是天生冷血並無心魔還是照心鏡關鍵時刻出了岔子，百戰百勝的千古聖物竟然失效了。也就是這一戰，洪荒後主的幼妹身受重創，曦照怒極之下一拳轟碎了照心鏡，連屠敵將親族友人三十萬。”

他講故事的語氣就好像在說一個同自己全無關系的人，全無關系的事一般。連蘇陌顏這個聽故事的人聽到三十萬這個數字的時候都不爭氣的打了個寒顫，他竟然輕描淡寫的動動嘴皮子便說了出來。

蘇陌顏此時在心中仿佛重新認識了曦照一番，剛剛那個性格沈穩專註的少年將軍真的是後世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嗜血狂魔麽？

屠殺自己的所有親族都未曾讓他落下心魔，他又出於怎樣的原因唯獨留下了自己的幼妹收養？須知，後來的幾年中他可是將曦和一直帶在身邊的。

在別人的眼中，帶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簡直就是在告知敵人自己的軟肋，曦照這般心思縝密的人又如何能犯這樣的錯誤？

容決側著頭看著蘇陌顏沈思的樣子，重重藍袖下一只骨節鮮明的手伸出，牽過了她的一縷發絲放在手中把玩。

“曦和身受重傷，曦照用了三十萬人的生命血祭，才將她從生死線上拉回來。是以，後世曦和所施展的術法都帶著血色光圈，昭示著她的生便帶來了屠戮。”

“在洪荒一統之後，曦照便攜了曦和入少虛宮修養，洪荒難得的迎來了沒有征戰的年景。可這太平日子未過多久，便迎來了滅天之劫？”

“可是神魔隕落泰半，半壁山河都雕零枯萎的那次滅天之劫？”蘇陌顏接口道。

她雖不大讀書，但史冊上記載著幾次主要的時間階段她還是隱約記得的。前世還在崇華宮的時候，每次他讀書讀到滅天之劫的時候，總是會有一陣失神並且眉頭緊鎖。

蘇陌顏對前世的記憶說也清晰，說也朦朧。

在她記憶恢覆的時候，那些人的景象就像是放電影一般的湧現在她的心頭，就連一顰一笑，一個簡單的動作，甚至衣角上一個細小的花紋都記得清清楚楚。可每當她神識清明過來，那些人像卻像是又蒙了一重薄霧一般，她越想看清越是看不真切。

記憶中的她，正是因為崇華仙君對滅天之劫的在意而留意到這次大劫的。在歷史的長河中，天地崩毀的劫難數不勝數，唯有那一次慘烈的連工筆無情的史官都為之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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