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衣染血的月神已是奄奄一息，可能吧，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要沖上去替二人擋這一劍，若是沒這一劍，他縱使重傷之身也總歸是有一線轉機的。

月神已經看不見了，他頭無力地仰著，鮮血不住地從他的口中湧出，沾染到如玉的頰側和藍衣上，最後又滴落到布滿塵土的地面上。

“有什麽話便說吧。”容決看著一身鮮血的月神，卻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說道。

月神原本神識已經有些渙散了，此刻聽到這句話終於還是聚回了幾分神志，他空洞的眸子望向容決，縱使是看不見了，也習慣性的禮貌的看向同他說話的人。

蘇陌顏安靜地站在一側，看著這一幕。

山間的夜晚有些微涼，吹在人的身上大有一種蕭瑟之感，雖是山間，蘇陌顏卻突然想起了一句詩“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覆還。”

頭腦中的劇痛似乎也很快就要奪走蘇陌顏的神志，前世的回憶在覆蘇，蘇陌顏只覺得整個神識中都漫布著絲絲縷縷的霧氣，看不真切。

月神好像是要說什麽，他微微昂起頭向著容決的方向勉力的挪了挪，一時間口中湧出的鮮血卻更多了幾分。

他白皙的脖頸染血，像是一個引頸待戮的天鵝般美得讓人絕望。此刻，對於重傷的他來說順暢的呼吸都是一種奢望，更何況是講話呢？

容決一手伸到月神的頭下，動作輕柔的托著他的頭，一邊另一只手捂著胸口輕咳了兩聲，剛剛那一震之力，他也受傷頗深。他彎下身子，附耳在月神的唇前，很是努力的想要聽清月神說了什麽。

月神此刻已然是氣若游絲，一只染了血的手緩緩的擡起，像是要將掌心的東西送到眼前看一看似的，可他現在卻沒有氣力，也看不到。

他空洞的眼眶中似乎是多了一絲眷念，一直緊握著的手掌打開，內裏正是墨綠色的玉玦天心月輪！

“仙君……”月神及其費力的發聲，他的嗓音喑啞著，時而聲音中多出幾絲風聲，定然是剛剛的那一劍傷到了氣管。

月神再次嘔血“將月神……帶回……月神宮……”

容決表情堅定，凝重的好似這月夜濃重的化不開的星空一般。懸掛於天際的月輪絲毫不知自己的主人已經氣若游絲、重傷垂死，依舊是懸掛在高高的天際上普照世間，不食人間煙火。

容決神情肅穆，他也受傷頗重，此刻同月神比起來像是可以忽略不計一般“好，我會去將那個孩子接回來的。”

月神聽了這句話，像是放下心來了一般釋然了許多，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是清楚，容決在一搭上他的脈腕的那一刻便已知道月神已經是油盡燈枯，此時的清醒不過是回光返照。

聽了容決的承諾，月神很是放心的閉上了眼，好一會兒才睜開“請仙君……莫要將……我羽化後的……咳咳……星辰……”

一陣急促的喘息從他破碎的喉管中發出，宛如戧風一般凜冽的讓人心疼。

沒說上一個字便要停下來深深地喘上一番，容決只是附耳在他的唇前，並不加以催促，認真的等待著藍衣的人把話說完。

月神一只手輕輕地握住了容決的衣袖，空洞的雙眼註視著容決近在咫尺的臉“不要把我……掛……掛在天上……我……”

“咳咳……”月神不斷咳血的喉管聲音嘈雜，口中湧出的鮮血此時卻多了幾塊暗紅色的塊狀物，內臟的碎塊和著血湧出，染紅了他的臉頰和地面。

再也沒有力氣了，此生就這樣完結了吧。

月神空洞的眼睛註視著前方，他雙目已盲，冥冥中好像看到了什麽似的。黑暗中隱約展現出一道光幕，曾經相識之人的身影一個個的浮現出來。

藍衣淡泊的前任月神拉著幼時的他的手走過，但藍色的衣角撫過孩子的小臉，那孩子笑的天真無邪。

黑色衣服的司月侍走過，跪在他身前恭敬地喚他小殿下。

天盡頭那些織雲彩的小仙女，有的活潑跳脫，有的性子沈穩，她們轉著圈兒將他圍在中間，陣陣香粉氣味撲鼻而來。

那些有關系的，沒關系的，一個個鮮活的臉孔閃現而過，只在他的眼前停留一瞬便都走掉了。

都說人死之前會將自己經歷過的一生都會以一次，月神想，他現在就是這個狀況吧。

將死之人，滿目蕭索。

他在等，那個一直烙印在心頭的身影為何還不出現？難道，月令真的不想再見到他了麽？

盲眼前的銀白色光幕漸漸暗淡，眼看著就要消匿。月神想要伸出手，身子卻沈重的動不了。

少女的身影終於從那光幕之後走出，她雙目含笑，面若桃花。淡粉色的衣裙素而不俗，她輕輕走上前來，繞到了月神身後伸手輕輕的攬住了他的腰“主上。”

“你來了”月神彎起嘴角，輕輕的笑了笑。

記憶深處，那個總是穿著淡粉色裙子的姑娘笑著，當年，那姑娘在眾多的孩子中向他大膽一笑，他自此淪陷。

就算不能共生，總算是能夠……同死了。

神仙沒有來世，即使是有，禁忌之法損傷的雙眼也無法再覆明，若來世有幸，我們還能夠相識。我願以一雙盲眼永遠銘記你最美的模樣，那個愛笑的姑娘。

溫度漸漸的流逝，月神不知為何，唇角淺淺的彎了起來，那拉著容決衣袖的手卻重重的垂下。

最後的笑容永遠的定格在了他的臉孔之上，宛若生時。

月白色的流光從指間燃起，像是黑暗森林中幽暗的磷火，靜靜的綻放在夜裏。他獨自綻放，也將獨自熄滅。

容決伸出手撫上了月神還未閉上的眼睛，掌心下的溫度微涼，仙者羽化的流光籠罩著他的手掌，迷蒙且夢幻。

流光大盛，映亮了一片空間，又漸漸的熄滅，只轉眼間的功夫，那豐神如玉，藍衣淡泊的風流月神終於化作了一顆淡藍色的星辰，靜靜地躺在了容決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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