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你懷孕，願意帶著你走？”

薄初辭聞言一怔，睜開眼，水眸看著白清清。

她的眼中盛滿了好笑：“說？”

白清清擰起眉。

薄初辭垂眼笑著，看似漫不經心地說著最沈重的話：

“這天下所有人都可以知道，唯獨他不能。”

這又是什麽緣故？白清清看了眼蕭兮，見蕭兮臉色也不大好看，一副要哭不哭的。

薄初辭從來的時候就一直很神秘。

其實她受了很多苦，那些嬤嬤在一開始，白天黑夜找她，辱罵她，打她，問她奸夫是誰，可她偏生咬死了不說。

楞是給人家嬤嬤的耐心都消耗光了，隨便給皇上說是個侍衛的孩子，那個侍衛死了之後就潦草交差了。

而就那麽折騰，她的孩子，竟然還是這麽完好的，長到了兩個月。

她本來以為薄初辭很喜歡她的那個奸夫，可是似乎不是那樣，她每每在提起那個人的時候，神色都會滑過一絲寒意，似乎是觸碰到了她心裏的一根刺一般，總是潦草的說幾句應付過去。

但是現在……她長嘆一口氣：

“這孩子也總會一天天的長大的。”

“不會。”薄初辭微微昂著頭，篤定的道：“不會。”

清清看她，能清晰看見她消瘦的臉頰和那雙緩緩攥緊了的手。

她的聲音如夏日中的一股寒風：“他不會長大。”

“……”清清啞然，扯了把椅子坐在她身邊，見她臉色蒼白如紙，疼痛襲擊著她，讓薄初辭閉上眼，聲音帶著軟糯：

“清清，你能不能幫我？”

“我幫是可以幫……”白清清有些不安的戳了戳手，不自覺的看向她的肚子：

“可是蘇蘇，你得知道，落了胎，很有可能會無法再懷孕。或許就像我一樣。到時候你會後——”

“不會。”她見她答應了，神色一松，澄凈的眉眼，輕輕一彎，好看得能入了畫：

“我不怕。”

幾日後，餘國酒樓後院，男子身著玄色長衫，墨色腰帶裹著他的勁腰，望著庭院裏那顆粗壯的槐樹。

公子眉眼俊秀，小麥色的肌膚更顯男子氣概，引得外面的姑娘瞧紅了臉，絞著帕子糾結著要不要上前。

“關大人，這是您要的地契。”

有人走近男子，男子回頭，斜眉入鬢，薄唇微勾，收過了地契：“勞煩。”

“沒什麽勞煩不勞煩的。”

老者撫了撫胡須，眼波微轉，湊上前去：“不知道陸大人可好？”

關義眉心微動，笑得倜儻極了，拱手做禮：“一切都安好，勞您掛念。”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司直府的關義。

“哎呀，許久未見陸大人了。”

老者道：“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機會再來一次餘國，上次同他一起下棋，如今老朽都還記得，苦練許久，還總想著要與他再探討探討。”

“陸國師最近繁忙，只怕是抽不出空來。”

關義將手中的地契揣在袖子裏，“在下也還有事兒，就先走一步了。”

老者點頭，又見不遠處的姑娘嬌羞姿態，饒有興致的問：

“關大人有沒有想過從我們這裏帶回去一個媳婦？我們餘國姑娘敢愛敢恨，還不小心眼兒的。”

番外：故人相遇難相認（165）

關義一怔，憨厚的撓了撓頭：

“我這個老粗人，還沒有想過那種風花雪月之事。不過說起敢愛敢恨……恕我直言，在下再之前曾經見識過一位，愛恨分明，著實讓人欽佩。”

“哦？”

老者眼前一亮，見關義談及那個女人的時候眉眼有欽佩之意，不由得調笑道：“難道關大人早就心有所屬？”

“哪兒能，我只是想到了而已。”

關義拱手，忽而又想到了什麽：“哦對了，不知道閣下有沒有鏤蘇公主的消息？在下奉陛下之命前來打聽打聽。”

“嘶……這我可說不好。”老者撫了撫胡須：“不過聽說鏤蘇公主的日子過得很好呢~”

“這樣啊……”關義垂眸想了想，又笑著告辭。

出了酒樓，他坐上馬車，將袖子裏面的地契交給了旁邊的人：“諾，你看看。”

男子伸手接過，狹長的鳳眸淡淡掃過上面的字，又收攏到了袖子裏。

關義托著下巴看他：“方才，我問了問鏤蘇的事情。”

男子皺了皺眉，沒說話。

關義卻是理解他，清了清嗓子故意買了個關子：

“聽說鏤蘇公主在皇宮裏面吧……”

“……”他斜斜的睨了一眼關義，關義被他的目光看得嘿嘿一樂，反話說：

“過得並不太好~”

陸燼璃眉梢一挑：“不太好？”

關義點點頭。

陸燼璃看他，悠然的問道：“如何不好？”

關義一怔：“這……我還沒問。”

“旁人所言不可信。何況是你？撒謊也不撒個好點的。”

陸燼璃閉上眼：“她還能讓自己過得不好？當初不是喜氣的嫁過去了？”

喜氣？關義一怔，不由得癟了癟嘴，當初公主嫁過去的時候是何等慘狀，這男人心是有多狠，能說她是歡歡喜喜的嫁過去的？

推著爛菜葉子的車緩緩出了宮門口。

裏面鼓鼓的，好像是裝了不少東西似得，推著車子的老太監和身邊的一個小太監走不遠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停下。

小太監也不嫌臟的擡手把那些菜葉子扒拉開，露出一張捂得嚴嚴實實的臉。

正是薄初辭。

薄初辭捂著肚子，緩緩從三輪車上下來，身上還占了一股子菜葉味兒，從袖子裏頭掏出半個碎銀，對著老太監哈腰：

“多謝。”

老太監將碎銀揣懷裏，皺眉看她：“日落之時，你就要在這兒等著，我只等你一小會，若是你不來，我就自己進去了。到時候可就沒人能帶你入宮了。”

“好。”她點點頭，老太監又不放心的對身旁的小太監道：“七殿下你一定要去？”

只見小太監挑開自己的帽檐，眉眼清佳，正是好年紀的少年郎：“我陪著蘇蘇就是。”

“……”老太監癟嘴，看薄初辭的目光中更多了些諷刺：“你可以不回來，但你若是不將七殿下送回來——”

“我一定會的。”薄初辭笑：“多謝您。”

老太監沒多說什麽，叮囑了少年幾句，把少年脫下的太監服收好，推著車離去。

一大一小的人走在安靜的宮路上，小的那個坡著腳，薄初辭的步子也很慢，任由他慢慢的挪動：“餘憂，其實你不用跟我來。”

番外：故人相遇難相認（166）

餘憂好少年的模樣，笑起來臉頰還有一個淺淺的梨渦，只可惜跛腳嚴重，走起路來一晃晃的，卻笑得很燦爛：

“那怎麽行，我聽白貴妃說你受傷了，我就馬上帶著老郭過來了。宮內的太醫都不好好看病，出來看看，一定能給你治好。”

說著，他又臉色微紅，垂下了頭：“若是能跟你單獨再一起，我也很高興的。”

薄初辭微怔，置若罔聞，纖手指著遠處的鬧街：“是不是就是那兒？”

餘憂擡頭，連連道：

“對，對。”他拍手：“蘇蘇你真棒。”

見他有些不同於年齡般的舉止和那雙眼睛裏散著的微光，薄初辭勉強扯了個笑，將自己臉上沾滿菜汁子的面罩取下來，溫柔的牽過他的手：

“走吧。”

溫暖的小手裹著餘憂的。

餘憂一怔，不由得笑得更開懷，緊緊地回握著她。

路上，餘憂看見了很多的好玩好吃的，咬著手指一副饞樣，步子不由得放慢了些。

“蘇蘇。”

薄初辭回首，見他緊緊盯著一個糖人不放，見她停下來，沾滿了口水的手指指著那豬八戒：

“這是什麽？好吃嗎？”

“去去去。”

好像見餘憂是個傻子，那攤主一把打過了餘憂的手，薄初辭見狀將餘憂被打的那只手搓了搓，沖著商販吼：

“你做什麽！”

商販見女子一副好相貌，哎呦一聲，又見旁邊小傻子淚眼汪汪的往薄初辭身後縮，覺得好笑：“好好一個姑娘跟一個傻子在一起？”

她聞言恨不得砸了他的攤子：“你管得著？”

陸燼璃坐在馬車裏，聽見這暴躁的怒吼，皺了皺眉頭，掀開車簾，只瞧見一個婦人牽著一個傻子，在攤位前吵得面紅耳赤。

那商販雙手抱懷笑道：“我是管不著，只是你這個傻子丈夫那手上全是唾沫，惡心不惡心？指了我的糖人，我賣誰去？”

“我們說不要了？”

她瞪眼，掏出自己的銅板，數了數，一個字不差的放到他攤位上，去了豬八戒的給餘憂，商販一見正要拿錢，薄初辭趁此機會擡腳揣在他的膝窩裏，那男人猝不及防，直接撲倒自己的攤位，糖人七零八落的掉了一地。

商販見此心疼極了，臉色大變，直起身子來就要打她，薄初辭反手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地一擰：“王八蛋打誰？”

那男人胳膊劇痛，反嘴罵道：“王八蛋打你！”

“吭。”吃著糖人兒的餘憂一笑，轉過頭去，正與陸燼璃的目光對上。

那傻子略有些呆滯的目光和手中糖人上亮晶晶的口水不由得讓他皺起眉，撂下了簾子。

商販掙紮了幾下，只好認栽：“就當我瞎了眼行不行？”

“行？我說行就是你奶奶！”

她對著他屁股一腳，登時將其踹了一個踉蹌，周遭哄笑聲四起，薄初辭冷笑：“狗眼看人低。”

說完，她扯著餘憂憤憤離去。

陸燼璃坐在車廂片刻，又掀開車簾，卻見那對人已經不在了。

他略蹙眉，只覺的那個少年有些眼熟，以及那個聽起來很沙啞的聲音……也很耳熟。

“蘇蘇。”餘憂咬著豬八戒喚她，薄初辭本來就在氣頭上，轉過頭來，“怎麽？”

餘憂情不自禁的一顫，眨了眨眼睛：“我，是傻子嗎？”

番外：故人相遇難相認（167）

“……”她一怔，轉過頭，甕裏甕氣的道：“不是。”

“那他們為什麽人人都喊我傻子？”餘憂蹙眉、

“你只是有點笨而已。”薄初辭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比我們笨了那麽一點點，等你長大了就好了。”

餘憂聞言開壞了，舔了舔八戒紅撲撲的臉蛋兒：“那等我變聰明之後，是不是可以娶你了？”

“……”她想了想，咧嘴笑：“餘憂，你手裏拿的那個是糖人，好吃嗎？”

餘憂點頭，思緒很快的就被帶走：“特別好吃。”

“行了，這是最後一家了。”

關義上車，交出了地契，陸燼璃卻好像深思著什麽沒有伸手接過，關義都在他眼前晃了幾圈兒，人家也深思不語。

“你怎麽了？”關義捅了捅他，陸燼璃回神，擰眉：

“什麽怎麽？”

“發什麽呆呢。”關義納悶：“我們最後去一趟藥店，買點餘國的藥材就回去了。”

“恩。”陸燼璃頷首，又不知神游到何處。

他見這餘國的壞境，見這餘國的地磚，總忍不住想到那幾個月前那個女子。

她身著嫁衣那一幕似乎如同昨日。她是不是也層經過這鬧市，踏過這石磚，她看見這些風景的時候，想的是什麽呢？

現在……又在做什麽呢？

“姑娘，你的身子，不適合落胎。”

把脈過後，老者撫了撫胡須，見薄初辭臉色蠟黃：“你是不是不吃飯？”

她微怔，舔了舔幹澀的嘴唇：“我……吃不起。”

“沒錢吃飯？倒有錢落胎？”大夫的目光有些覆雜，看了眼隔間外頭的人：“外頭的人，是你丈夫？”

他指的是餘憂。

薄初辭聞言皺了皺眉，想她現在這種身份，若是落胎還沒有男人過來陪，只怕是又要被人用異樣眼光看待。

“我丈夫他之前受了刺激，家道中落，自此之後神志不清，所以，我才來落胎。若是生了孩子，那更養不起了。”

“……”大夫擰著眉看她片刻，“那你等我一下吧。”

關義下了馬車，手裏正拿著藥方子，身邊忽然站了一個人。

他一怔，轉頭看向陸燼璃，愕然道：“你怎麽下來了？”

陸燼璃看都不看他一眼：“下來看看不行?”

言罷，他自然的踏入藥房，關義楞了一會兒，覺得好笑：“你不是說你不願意下來嗎？怎麽又——”

話戛然而止，只見一個舔著看不出模樣的糖人的少年，委委屈屈的被老大夫訓。

陸燼璃站在門口，正打量那個少年。

是那個買糖人的?

老大夫板著臉：“你的妻子身子那麽虛弱，是不能落胎的，落胎有生命危險，你知道嗎？”

少年搖搖頭：“什麽是落胎？”

老大夫以為受了點刺激頂多就是有點不懂事兒，沒想到就是個傻子，不由得氣道：

“你是傻子嗎？你的媳婦那麽瘦，你看不出來？她吃不吃飯你都不知道？”

餘憂搖搖頭，恍惚的知道了他的意思：“那……”

“我的意思是，她現在的身體，沒有辦法落胎，孩子不能打掉，她必須吃飯！”老大夫瞪他：

“不然她就會死！生孩子會死，落胎也會死，知道了？”

“傻子還能有孩子？”關義看的興致盎然，好笑的道：“也不知道是哪個傻子願意跟他了。”

陸燼璃冷笑一聲，卻見餘憂聽見死這個字，眼睛一紅，糖人一丟，哭了。

“我不要蘇蘇死！”

薄初辭聽見外頭好像吵起來了，本就虛弱，更是腦袋疼，起身走向門口，撩開了簾子，餘憂一見薄初辭出來，立即撲了過去哭嚎：

“蘇蘇！他說你會死，我不要你死！”

“大夫，我不是說了我家丈夫受了刺激神志不清嗎？”她將懷中的餘憂抱緊了，氣惱的看向一旁的大夫。

卻陡然感覺到一抹不尋常的目光。

薄初辭神色微僵，猛地過頭，正對上那布滿黑霧的眼。

她瞠目。

“……陸燼璃。”

番外：情逝如何能追回（168）

怎麽會？

她瞠目，不自覺地往後倒退，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男人，看他那如烏雲密布的臉一點點的陰暗下去，交織著不知名的可怖情緒。

陸燼璃怎麽在這？再轉眼一見關義，關義亦是錯愕的將她望著。

“你……”關義伸手指著她，薄初辭一震，猛地回過神來，扯著餘憂的胳膊：“我們走，不看了。”

老大扶見此皺眉，剛想上前勸阻幾句，卻見門口的兩個倜儻的男子，將女子牢牢的擋在了門口：“去哪？”

陸燼璃瞇著眼，見薄初辭緊緊牽著餘憂手的那一瞬，眼中的墨色陡然加深。

她太久沒有聽見過陸燼璃的聲音了，久到再次聽見他聲音的時候，她這一顆心還是會沒有出息的亂蹦。

旁邊的餘憂疑惑的瞧了瞧她，又看肯陸燼璃，眨巴著眼睛道：“蘇蘇這是你朋友嗎？”

蘇蘇？

陸燼璃聞言不悅的看向餘憂，叫的還挺親熱的？

看來她在這裏生活的很好？

分明是皇上妃子了，竟然還能跟一個傻子扯到一起去？

面上冷笑，心裏不知道怎麽的不大舒服，讓他雙拳忍不住攥緊，也讓關義忍不住離陸燼璃遠了一點。

她思緒本來很亂，可是在看見陸燼璃嘴角上揚的那一抹嘲弄之意之後，她亂蹦的心忽然涼了下來，可能是因為輕微的腹痛，可能是因為身上尚未痊愈的鞭痕，都在提醒她，曾經陸燼璃對她的所作所為。

薄初辭，隔了這麽久，他現在出現在餘國，不管是因為什麽，總不能是因為你。

心裏警告了自己幾遍，她熟稔的挽起了餘憂的胳膊：“只是故鄉的點頭之交罷了。”

語氣雲淡風輕的好像是說她見到了一朵螞蟻花。

陸燼璃眼皮抖了抖，又聽餘憂那輕快的聲音：“原來是這樣。”

“嗯。”她盡可能的遏制住自己嗓音裏的顫抖：“我們走吧？”

她低下頭，不想再看陸燼璃，餘憂的步子走的慢，他先是一晃一晃的領著薄初辭走到陸燼璃面前，在這兩個人發現他不僅僅是個傻子還是個瘸子的詫異之後，他笑道：“勞煩你們讓一讓，好不好？”

一秒，兩秒。

兩個高大的男人像是一堵墻，楞是不動彈。

她感覺到自己的鬢邊有汗滑下來，腹痛愈發明顯：“你推開他們。”

她小聲的提醒餘憂，餘憂其實也知道要兩個人推開，可是這兩個男人的眼神甚是可怕，尤其是那個長得最俊俏的，那目光死死盯著他，好像是恨不得把他給吃了。

他這人，膽子很小的。

他情不自禁的哆嗦了兩下，側過頭來跟薄初辭道：“蘇蘇，我不敢……”

薄初辭無奈闔目。

關義聽見這男人聲若蚊吶，有點想笑，但是顧忌這裏有生人在：“那個，他要是不敢的話，不如我們和平一點，做下來聊一聊？”

“沒有什麽可聊的。”薄初辭捂著小腹，臉色有些蒼白，她警惕的將瑟縮的餘憂護在自己的身後：“請你們讓開。”

關義剛要開口，質問旁邊的男音低沈冷漠：“我若是不讓呢。”

她呼吸一窒，擡頭對上了陸燼璃的眼。

番外：情逝如何能追回（169）

縱然是許久未見，他眉眼中的森冷也總來沒有變過。

她覺得很可笑：“看公子長的人模人樣的，怎麽不做人事？”

陸燼璃冷哼，突然拎起她的胳膊，那瘦弱的幾乎是一只手圈起來都有餘地，幾乎能摸到她的骨頭。

他不由得擰起眉，薄初辭又狠狠的抽回來，已被他碰渾身上下的刺都豎起來：“公子自重！”

自重？他反應過來，見女子一臉警惕之色，又見她之前與那個傻子很是相親相愛的樣子就不由得怒上心頭。

她已經是他的人了，還叫他自重？

見陸燼璃的臉色更難看，關義連忙過來打圓場，這藥店雖然不大，但是門口也已經有人聚集：

“哎呀，公子你這是做什麽，我們舊朋友見面說話自然是要說，何必鬧得這麽不愉快？”

“舊朋友？？”薄初辭一怔，咯咯笑道：“我可沒有什麽舊朋友。”

那彎彎的眉眼裏的光輝，細碎如刀子般，刺的陸燼璃渾身不適。

薄初辭很冷靜，她挨過一波腹痛，再見兩個男人站在門口恍若門神一般，更不想與這男人太過周旋，轉而對著大夫道：

“請您告訴我後門怎麽走。”

大夫也瞧著這幾個人納悶，說是舊相識，但是他卻看著感覺像是老仇人。

他們這種小老百姓，不願意惹什麽麻煩，給薄初辭指了條路，又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說她身體上的事情，終究是咽了下去。

但是他不說，總有人提出來，薄初辭剛帶著餘憂要離開，身後陸燼璃忽然問道：“大夫說她，要落胎？”

她的腳步一頓，老大夫遲疑了一下，見眼前的公子非富即貴，再一看看想要走的那一對窮酸又滿身病，點了點頭，如實說：“這位姑娘——”

“不許說！”薄初辭忽然呵斥。

嚇了老大夫一跳，她走到老大夫面前，死死的瞪著他，有警告的意味：“大夫，我只是肚子疼，而且我的事情，只希望你除了我和我的丈夫不要跟外人說，可以嗎？”

說著她又看向陸燼璃，眼裏的恨意毫不掩飾的迸發出來，又扯過了大夫，軟了語氣：

“我方才跟您說的，我的丈夫受了刺激，就是這位所為，他見不得我們好。現在知道我若是有了孩子，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老大夫瞠目：“這公子竟是這樣的人？”

薄初辭本來窮，為人看起來可憐又弱勢，難免會引起別人的惻隱之心，尤其是她扯著老大夫的衣袖一副祈求的樣子：“是，所以求求您，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訴他，好嗎？”

“你猜猜鏤蘇在跟這個大夫說什麽？”

關義靠在陸燼璃耳畔小聲問。

說什麽嗎？

陸燼璃的眸光幽深：“只怕是說我如何如何的讓他的丈夫瘋癲，讓她不得好死吧。”

兩個人說了幾句，薄初辭謝過了老大夫，從自己的衣袖裏掏出一枚碎銀當做封口費，老大夫也不多拿她的，給她開了補身子坐胎的藥，還額外的給她拿了一包，目光憐惜：

“怪可憐的，老朽方才跟您說的話可要往心裏去，喝了這個，不好用你盡管再來。”

番外：情逝如何能追回（170）

眼前的局勢不容她矜持，薄初辭遲疑了一下，伸手接過，再也不看陸燼璃半眼，扯著餘憂，也不管他走路快慢，徑直奔向了後門。

陸燼璃眸色一黯，擡腳跟上去，老大夫卻攔住了他，討好的笑：

“公子來我們藥店總要買點什麽？”

陸燼璃眉心微蹙。

果然那個家夥說了他的壞話，也不知道好似把自己說得多可憐，這老大夫的看他的眼神好像是看個殺手似得，滿是警備。

心裏沈了沈，薄初辭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他略垂下眼，溫和一笑：

“您誤會了，其實我們之間有很多的事情，我不是壞人，只可惜她對我太過警惕。”

說著他掏出一枚金錠子，拍在了櫃臺上：“我見她臉色不太好，所以想問問，她是生病了嗎？”

這一枚金錠子就算是沒有拍在老大夫的臉上也足夠讓他眼冒金星了。

他這輩子，可都沒有見過金子啊！

遲疑片刻，老大夫終於狐疑的問道：“你們真的是朋友？不是仇人？方才那個姑娘說，你想，對他們下手。”

“當然不是。我甚至要能醫治她最好的藥材，只是需要你將她身體的狀況一一告訴我。”

陸燼璃笑的儒雅，他生得一副人畜無害的好相貌，加上為人又闊綽……

老大夫很快的就倒戈了陣地。

薄初辭牽著餘憂從後門出來沒走幾步路，餘憂就難受的攀住了她手臂：

“慢點，蘇蘇，慢點……我跟不上。”

薄初辭面無血色，步伐絲毫不慢，反而有些慌亂：“不能慢，不能再慢。”

“為什麽啊。”餘憂疑惑的瞧著她：“因為你的那些朋友嗎？”

“他們不是我的朋友。”薄初辭轉頭，警告著餘憂：“餘憂，你要記得，今日過後，你要當做你從來沒有沒有見過他。我告訴你那個人很壞，他想要殺了我，我要是再見到他，我必死無疑，知道了？”

、餘憂聞言臉色驚變：“他會殺了你？為什麽？”

“因為……”薄初辭想了想：“因為他以為我偷了他的東西，所以我——”

話還未說完，餘憂瞳孔驟縮，目光越過薄初辭看向她的身後。

他喃喃：“蘇蘇……”

薄初辭一震，幾乎能該感覺到周遭的溫度驟降，讓她沒有來的心慌意亂。

剛想回頭，餘憂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我們快跑！！”

她微怔，見瘸腿的餘憂幾乎在用他畢生最快的速度帶著她奔跑起來。

她跟在他後頭，穿梭在人群中，讓身後的陸燼璃黑了臉。

“關義，堵住他們。”他咬牙：“真是不之天高地厚的家夥。”

——“方才來的那位婦人，她的身體很虛弱，孕婦本身就需要營養，可是她作為一個孕婦，是我從醫這麽多年見過最虛弱的了。”

——“她說她沒有錢吃飯，我見她丈夫也是個傻子，是怕是也沒有掙錢養活他的能力。”

“她來這裏的目的，是想要落胎，可是恕我直言，她的身子這種狀況別提落胎，就連生孩子只怕是都剩不下來，身體過分虛弱，如果一直都要保持這種吃不飽穿不暖的狀態的話，孩子不但保不住，甚至還會——影響她的生命。”

番外：情逝如何能追回（171）

回神之間，關義已經閃身至他們眼前。

“別走了。公主。”

兩個人腳步一頓。

餘憂那幾步路跑的，關義幾乎一擡腿就能追上。

她們被堵在巷子口，餘憂驚慌的回頭看她：

“怎麽辦，蘇蘇，我們被抓到了。他們，他們……”

薄初辭捂著肚子，冷汗滲出鼻尖，安撫道：“沒事。”

方才大夫說的話，關義也有聽見了，他見薄初辭捂著小腹，很顯然是一副難受的樣子，與陸燼璃目光交匯一瞬，先上前要帶走餘憂。’

餘憂驟然被拉扯，驚慌嚎叫：“不要！不要殺了我，不要殺了蘇蘇！！”

薄初辭一把扯住餘憂的手，可她痛的沒有什麽力氣，只能眼睜睜的見餘憂被關義扯開，手打在他的脖頸，那撲騰的小傻子動作一頓，昏了過去。

她見此更是生氣：“陸燼璃！”

薄初辭轉過身，蒼白的臉和忍不住顫抖的身子，以及那幾乎破了音的尖叫：

“你想做什麽？”

陸燼璃未語。

他堵在小巷門口，陰暗的光線與他背後的街道形成鮮明的對比，他堵在那光明的路口，將她困在了這狹小的箱子中，再無掙紮的餘地。

陸燼璃想要做的很簡單。

她被帶回到了醫館，並享受的吃了藥碗，熏了艾葉，那股子嗆人的氣息久久不能消散。

肚子雖然不似方才痛了，但是臉色絲毫未變。

陸燼璃坐在床邊，雙手交叉放在腿上，已經保持著這個姿勢足足有一個時辰。

思緒雜亂如煙霧上湧，薄初辭閉了閉眼,終於打破了寂靜：

“餘憂呢？”

“送回宮裏去了。”陸燼璃直起身子，優雅的靠在椅背上：“那個傻子很在乎你。醒來的時候，還一直要找你，直到我恐嚇他要是將這件事情說出去，我就會殺了你之後，他才徹底的安靜了下來。”

她聞言身子抖了抖，冷眼睨著他。

似乎陸燼璃自從在她面前露出了那副樣子之後，從來不會再像他從前一樣，起碼帶著點溫柔。

或許這才是陸燼璃的本來模樣。

如今暴露出來，連偽裝都不肯了。

她扯了扯嘴角。

陸燼璃沒有放過她那一閃而逝的嘲弄，不由得將手攥緊。

他不喜歡看見她這樣。

哪怕是在他沒有見到她如今樣子的時候，他總會想，說不定她現在一身綾羅綢緞，端著的茶裏面是泡著的都是茶葉最嫩的部分，過得很好。

而不是現在這樣。

枯瘦如柴，性命堪憂的模樣。

不過很顯然，餘國的那個老家夥，騙了他。

他眼裏劃過一抹殺意：“為什麽不跟我說。”

“什麽？”她神經敏銳的想到他指的是自己懷孕的這件事情，手不自覺地扯著被角，勾著笑，聲音淡淡的：

“我跟你有什麽可說的，這又不是你的孩子。”

陸燼璃一聲冷哼：“是嗎？兩個月有餘，不是我的，還會是誰的？”

她臉上的笑容一僵，擡眼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無波無瀾：“你以為，我會對你守身如玉?”

他皺眉。

薄初辭舔了舔幹澀的唇角：“皇上對我寵愛有加——”

“皇上沒有寵幸過你。”他淡淡的打斷了她的謊話：“我已經讓關義去打聽了，你被皇帝關在了冷宮裏，一直到今日，你出宮來。”

番外：情逝如何能追回（172）

“看來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陸國師。”

她長嘆一口氣，笑的暖媚：“我本來想隱瞞一點，但是見你這般我就不遮掩了，這個孩子，是我跟一個侍衛的。”

陸燼璃眉心一挑，她以一種舒服的姿態靠在床上，撫著肚子：

“哦對，你現在去宮裏頭打聽也能打聽得到，我在路上的時候跟一個侍衛發生了不清不楚的關系，所以我有了他的孩子，這個孩子命苦，他爹死了，我總不能帶著一個沒爹的孩子出去。你說呢？”

她自己不知，她每說一句話，都等同於往陸燼璃的心口刺了一針，讓他的臉色鐵青，緩緩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他的影子投遞在她的身上，如無形的壓力。

薄初辭心微顫，克制著不讓自己看他。

“你說，這是你的跟一個侍衛的孩子？”陸燼璃睨著她的肚子。

她的雙手自然的交疊，眉眼彎彎，似乎能從她的眼中看出那個男人的身影一般，泰然道：“是啊，不得不說，那是一個很棒的體驗。比你，給我的好多了。”

她的頸倏地被人掐住。

陸燼璃卡在她脖頸上的手略有些發顫，她卻也不驚慌，目光淡淡的掃過陸燼璃眼。

她嘴角上揚，調成了嘲弄的弧度，也不知道是在嘲諷誰。

可是正是因為這個表情，更加激怒了陸燼璃，連腦海中殘存的一點理智也分毫不剩，他磨著牙，死死的瞪著她：

“薄初辭，你就這麽的饑不擇食，這麽的不要臉？”

她聞言一怔，忽地笑了。

她笑的花枝亂顫，陸燼璃幾乎能感覺到虎口下面她喉嚨的顫動。

他強遏制自己的怒火，生怕自己一個用力就將她給掐死了。

而薄初辭卻覺得，沒想到這種糊弄鬼的話，他竟然信了。

那種下人為了糊弄聖上的話，隨便的玷汙了她的人格貞潔的話，他自詡最聰明的陸燼璃竟然也信了？

“哈哈哈哈……”她笑的腹痛不止，抹了眼角的淚，輕快道：“我是很不要臉啊。”

陸燼璃一怔，只見她猝然擡眸，那狠厲的目光幾乎要看他心裏去：“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麽臉面可言？”

豆大的淚珠兒從她的眼眶中奪眶而出，字字戳心：“在我遇見你陸燼璃的那一天開始，我的這輩子就毀了。”

“你跟我談臉？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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