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應如夢蒼白的臉頰與之前他所見過的紅潤完全不同，就像是一顆曾經紅潤的蘋果徹底幹癟下來一樣變得腐敗而透露著一股死灰的甜膩味道。

她的嘴唇已經不再是原來粉嫩的顏色，而是轉化成一種淡白，一張一合中隱約可見是仍舊鮮紅的舌尖，在這樣的色差中，呈現出的反而是愈發刺眼而無可奈何的蒼白。

“我經常有這麽一種錯覺。”她似乎是感覺到嘲諷一樣輕輕的笑了笑：“我感覺，唐蘇安一直在我身邊看著我。”

她說完了這句話，嘆了口氣，就在紅葉的攙扶下回了裏間。

只留下一個易容成丫鬟的唐蘇，手中還握著殘缺的碎瓷片，擡起頭淡淡的看著應如夢的那麽消瘦的背影。

手不自覺的握成了拳頭，碎瓷片在手掌中心穿破皮肉，一朵朵鮮紅圓潤的血珠猶如綻放的花朵砸在他的衣服上，砸在屋子裏的地毯上，為那一朵朵潔白的鈴蘭花紋路染上了點滴鮮紅。

他不由得張了張嘴，想要發出的聲音然而被硬生生的掐死在喉嚨裏，無法出聲。

應妹，我在這裏，我就在這裏啊。

唐蘇安沒死，唐蘇安一直在你身邊看著你

“誒，你還在這裏幹什麽？趕緊出去把血擦擦！”紅葉出來了見這個侍女依然呆呆的站在原地，眼見著血液呼呼的往外流卻絲毫不在乎，人卻依然像是死機了一樣眼神呆滯，不由得嘆了口氣站在了人面前，語氣也變得溫和了一些：“小姐不會怪罪你的，別嚇傻了一樣蹲著，趕緊起來！”

兩句話把唐蘇從自己的思維伸出硬生生拽出，他楞了楞神，擡頭看見在面前站著朝自己伸手的紅葉，紅葉此時正伸出手對自己說：“還能站起來嗎？我拉你一把，沒關系，小姐不會怪罪你的。”

他這才反應過來剛剛自己都做了什麽，趕緊調整好狀態沖著紅葉抱歉的一笑，然後自己撐著膝蓋緩緩的站起來了，一起來才發現自己的手掌簡直變得慘不忍睹，痛覺仿佛延遲了一圈才姍姍來遲一般從大腦皮層像電擊一樣一陣一陣刺激著唐蘇。

鮮紅的血液已經染紅了潔白的碎瓷片，看的紅葉眉心一抽一抽，唐蘇也因為那一陣陣火辣辣的疼而有些眼皮跳動，但除此之外他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很安靜的抿著嘴。

紅葉一看這樣的情況也不好再說什麽，只是趕緊把人送出去處理嚇人的傷口。

唐蘇順著紅葉的腳步向前走，一邊走還一邊偷偷的回頭看了一眼，珠簾所隱藏起來的另一個世界朦朧而模糊，仿佛是他永遠不能觸碰到的一樣。

然而最終他還是去外面處理傷口了。

假如那個時候，應如夢回頭看唐蘇一眼的話，她再次用那雙帶著憂愁而溫柔的眼眸與他琥珀色明亮的眸子視線相交一次的話，唐蘇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他就是唐蘇安的事實。

但是應如夢沒有，唐蘇最後也沒有喊出口。

碎掉的瓷片在地毯上，沾染著已經快要幹涸的沈紅色血液，很快就會有仆人來清掃這一切，然後一切都將恢覆原樣，規規矩矩，整整潔潔。

於是，終於來到了夜晚。

夜幕降臨，黑色的顏色變成了世界的主色調時，一輪圓月終於不期而至，緩慢的升上樹梢，在一片漆黑的世界裏照亮一圈瑩潤的光芒。

唐蘇自從落日之後眼睛就沒有離開過紅葉，被白紗布包紮成一層又一層的手掌有些不靈活，在白紗布裏面，也就是手掌正中央的一道狹長傷口阻礙了他行動的靈活性。

不過幸好並不是腳，傷口處傳來細細密密的刺痛對於唐蘇來講並不算什麽。

他想了個辦法撈到了守夜的差事，這樣的話就能順理成章的待在應如夢的房間裏了，守夜這個活兒在侍女之間是輪流來做，由於一整夜都要熬在那裏，是個苦差事，唐蘇主動來做自然沒有人跟他搶。

他看著紅葉一直在應如夢房間裏很老實的入場伺候著應如夢，時間已晚，應小姐的睡衣漸漸變得濃厚起來，紅燭被點燃，發出與窗外月光截然不同的搖曳光芒，時間轉到了即將要入睡的時間。

“去給小姐端玫瑰水來。”

唐蘇聽見了紅葉對自己下達的命令，低頭行了個禮表示自己知道了，內心裏面卻松了口氣，幸好紅葉沒讓他伺候應大小姐脫衣梳頭，他一個大老爺們看閨房小姐穿著褻衣褻褲的樣子實在是不成體統，或者說是逾越太多了，公儀傅知道也會打死他的。

等他回來之後，唐蘇發現紅葉已經把香爐點燃了。

他端著水站在旁邊，避免看見褻衣褻褲穿著的應如夢而楞楞的看著水盆裏飄散的鮮紅玫瑰花，一股香氣融雜在香爐的氣息裏，一切都變得暖融融而迷迷糊糊的，香氣縈繞在整個房間內點綴的是一股十分舒適的氣味。

唐蘇任由紅葉接過水盆，大腦內仿佛也被蒙上了那一層香氣繚繞，而變得迷迷糊糊而朦朦朧朧，他呆呆的站在原地改為盯著自己的腳尖，視線內被白紗布纏繞的刺眼顏色也一同紮進了他的眼內，而變得十分分明。

洗漱完畢，紅葉走在一旁撥弄了一下香爐，從旁邊不輕不重的推了一下唐蘇，似乎是既無奈又不耐煩的說：“我說你怎麽呆呆的，我先回去了，你倒了洗漱的水然後安分的守在門外，知道嗎？”

唐蘇依然垂著頭，聽完她這番話也沒有什麽特殊的反應，只是呆呆的輕輕點點頭，然後身形似乎是有些僵硬的端著水盆去了外面。

香氣在空氣中凝結成朦朧的淡色紫霧，熏染著這間屋子，這是應如夢一直熟悉的味道，淡淡的香氣不急不躁，就像她本人一樣溫和而美麗，沒有太過急切而侵略性極強的香味，只是淡淡的在其中暈染開來，煙絲此刻仿佛就代表著香氣柔柔的裊繞在房間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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