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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八音盒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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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支探戈舞曲以小提琴為主樂器, 二四拍的伴奏音頓挫感強烈,音樂一經響起,千梧便自動跟隨音樂踏出舞步。

江沈和他貼得很緊,右臂摟抱著他。呼吸近在咫尺, 他們遵守規則不與彼此對視。

定位音響起, 他和江沈同時向各自的左邊擺頭, 兩人的臉交錯開去,江沈低聲道:“看到什麽了嗎?”

千梧目光掃過長桌上琳瑯的食物, 忽然定格在長桌一角。

小小的銅制八音盒憨厚地蹲在桌角,安靜而不引人註目。

千梧有些猶豫,“昨天桌上有八音盒嗎?”

“沒有。”江沈說, “昨天我一直在留意八音盒相關的物件,特意在舞廳裏找過, 壓根沒有。”

又一個斷奏,他們交錯擺頭, 江沈看到了千梧剛才看的地方。

“昨天那裏擺的是一個鋁制的冰桶, 桶裏盛著兩支紅酒,上面還搭著一塊白手帕,我記得很清楚。”江沈說,“這個八音盒是新出現的。”

千梧嗯了聲, “等會跳完去看看。”

音樂聲愈發沈淪激烈, 他們的舞步仿佛逐漸不受控制, 即使在詭異副本, 也難自禁地投入其中。

舞廳內似乎有一種醉人的香氛, 起初踏入時只覺得過於庸俗,但聞久了卻覺得意亂神迷。

下一個斷奏響起前,千梧定了定神, 才合乎舞蹈禮儀那樣嚴肅而果斷地擺過頭去。然而他和江沈臉頰交錯的那一瞬間,餘光裏江沈俊朗的輪廓卻好像與平時有些不同,千梧看著另一邊的長桌想了一會,才意識到似乎是鼻梁的輪廓線稍微長了幾毫米。

微弱的幾毫米,尋常人並不會在意,卻難逃畫家的直覺。

又一個斷奏,擺頭時,他驚訝地發現餘光裏的人不僅鼻梁輪廓變化,就連顴骨的位置都向上擡了一擡。

每一次斷奏,江沈的骨相似乎都在發生著細微而生動的變化,讓他心癢不止,想要不顧禁止對視的規則仔細辨上一眼。

“江沈。”千梧忍著念頭喚道:“你看我的樣子有變化嗎?”

江沈卻沒回覆,千梧恍惚間忽然醒悟,江沈已經有長達一分多鐘沒有出聲了。他極度嫻熟而自然地引領著舞步,仿佛一個沒有靈魂的跳舞機器。

不知重覆了多少次斷奏後,在某一次擺頭,千梧心裏徹底涼了下去。

拉著他跳舞的那個人不再是人,在經歷了面目五官逐漸改變後,皮肉在那人臉上褪去,他變成了一架粼粼白骨。

緊緊攥著他的手也變成硌人的白骨,那白骨親密地擁著他,在轉頭時,就在他耳邊發出哢吧哢吧的聲音。

餘光裏,骷髏頭似乎帶著笑意,陰森森地笑著望他。

“千梧。”

千梧忽然聽到江沈的聲音,是從骷髏空洞的腔裏發出來的。

他渾身一震,繼續跟著音樂舞動擺頭,那白骨又用江沈的聲音說,“我怎麽覺得渾身的皮肉都像被腐蝕掉一樣痛,我臉上是不是有什麽撕咬的蟲?你幫我看看。”

千梧不敢說話,他緊緊地抿著嘴,跟隨音樂舞動擺頭,冷汗順著臉頰滴下,那白骨摟他越來越緊,他只能硬著頭皮裝作不知。

音樂越來越激烈,輝煌的斷奏仿佛能夠了結舞者的生命,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感到手上的白骨一松,變回溫熱的觸感,小提琴聲停歇,他的腳也仿佛自動停止了旋轉。

千梧仍舊不敢回頭,直到看到視野內其餘玩家紛紛驚恐地凝視著彼此詢問剛才的事情。

“寶寶。”江沈的語氣帶著些後怕和疲憊,擡手撫上他臉頰。

千梧終於扭過頭來,咫尺間的視野內是江沈清晰生動的眉眼。

他長松一口氣。

“我剛才看見你的臉變了,逐漸變成金發碧眼,皮膚蒼白還帶著雀斑,後來幹脆成了一架白骨。”江沈語氣有些艱澀,“但我沒有回頭,你呢,忍住了嗎?”

千梧輕輕點頭。

舞蹈已經結束,壁毯上卻暫時沒有出現判定。玩家間慌成一片。

趙冰驚慌道:“我剛才回頭了,回頭沒事吧?”

和她組隊的男士聞言臉色發白道:“我也回頭了——你喊我回頭的,你讓我救救你。”

“我沒有啊。”趙冰臉一下子白了下去,結結巴巴道:“什麽喊你,我壓根沒喊你,我都不知道你叫什麽,我們不是隨便組的隊嗎?”

小個子問,“回頭後發生了什麽?”

趙冰的嘴唇被她自己撕咬出血口子,她喃喃道:“我……雖然規則說是說,但這種規則很難放在心上,我一個擺頭時感覺他的眼睛不太對勁,下意識就回頭看了他一眼。他對我笑,跟我說別害怕,城堡裏也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但後來——”

她嘴唇哆嗦著,語帶哭腔,“後來他的長相卻逐漸發生變化,最後成了一架白骨!白骨一直對我笑,我想扭過頭去,卻再也扭不回去了,只能死死地盯著他。”

她越說,人群中便有幾個玩家臉色越白。

“該不會,這真的是死亡觸發條件吧。”趙冰難以置信地呢喃著,跌坐在地,隨著她的動作,另有八九個玩家同時崩潰地跪坐在地毯上。

江沈道:“剛才都誰忍不住回頭看舞伴了?”

稀稀落落地,竟然有十二個人舉起手。千梧望著那十幾個人不由得心口發涼,下意識回過頭,還好彭彭他們三個都沒中套。

趙冰哭道:“誰能想到會在這裏翻船,舞蹈禮儀的提示也很弱,人還沒反應過來,已經下意識踩了套!”

她的舞伴跪在地上雙手插在發間,崩潰顫抖道:“我走了那麽多腥風血雨的副本,好不容易來到這裏,我已經這麽多分了——”

他說著不顧一切地擼開禮服袖子,將手臂比給空氣看,“神經你看看,我冷靜已經五十多了,敏感也快二十,再走上十來個副本,我可能就能活著出去了啊!神經,我是天賦不錯的玩家,求求你可憐,再給我一次機會——”

話音未落,壁毯上忽然浮現了字跡。

【舞會結束】

【12人未完成舞蹈,其中8人互為舞伴,另有4人連累未犯錯的舞伴,幽情被發現。】

“什麽?!”一個男人驟然發狂,“我沒有回頭,我忍住了沒犯錯,為什麽要因為隊友的過錯受到牽連,我不服!”

大多數玩家還懵著,一個小姑娘原本以為自己沒事了,忽然想到什麽,扭頭看向跪在地上的舞伴,霎時臉色慘白向後退。

【因此,共16人需努力練習,其餘5對舞者表現完美,多謝。】

【請接受款待,用餐後早些休息,晚安。】

字跡消失了,沙漏重新開始倒計時。

“這就……結束了?”趙冰揉了揉哭腫的眼睛,“什麽都沒發生,只說需要練習?”

千梧本想說練習未必是想象中那麽簡單,但他看著趙冰不肯放棄希望的雙眼,終沒忍心說出來,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二十六人進來,被判定失誤的足有十六人,以至於有胃口吃東西的反而是少數。屈櫻拿了食物去寬慰趙冰,千梧看了她們一眼,轉身朝長桌一角走去。

這裏的八音盒與五鬥櫃上擺放的一模一樣,然而掀開蓋子,裏面的兩個小人卻十分清晰,毫無銹蝕斑駁的痕跡。

其中一個身著鎧甲,腰間掛著短刀,威嚴軒昂。而另一個則纖細嬌弱,金發碧眼,穿著一身白色的宮廷禮服。

他們緊緊擁抱著彼此,正向各自左邊擺頭去,目光嚴肅而熱切,仿佛即便背道而馳,也難掩對彼此激烈的渴望。

“道格拉斯和西裏爾。”

千梧手指輕輕撫過小人的身體,想要將八音盒拿起來仔細觀賞,卻發現那三只銅腳是焊死在長桌上的。

江沈伸手擰了擰發條,音樂立刻響起,正是剛才的探戈舞曲,兩個小人也在轉盤上挪動起來。

“你們在擺弄什麽?”小個子走過來皺眉問道:“這八音盒怎麽放的是探戈啊,我們房間裏都是華爾茲。”

江沈停頓片刻才低聲道:“很奇怪,昨晚桌上沒有這個東西。按理來說,一晚華爾茲一晚探戈,既然探戈之夜舞廳裏有配套的八音盒,為什麽華爾茲之夜卻沒有?”

千梧沒吭聲,他的眼神卻定在代表道格拉斯的小人身上。

那是非常有強權意味的一身盔甲,不難讓人想象到高大的將領縱身馬上睥睨一切的畫面。他驀然覺得有些蒼涼,仿佛能看見道格拉斯下令殺光這城堡裏原本的主宰者,幸免於難的只有仆人和金發碧眼的嬌貴少爺。

道格拉斯的腰上掛著短刀,刀未出鞘,但隱隱可感知其鋒利。

江沈忽然發出一聲疑惑的聲音,千梧擡起頭,卻見江沈左右環視,像在找什麽東西。

“怎麽了?”千梧問。

“這個刀柄有點眼熟。”江沈說著,視線忽然一定,向對面的長桌另一頭大步走去。

他還沒走到,千梧已經看見了他說的東西。

對面桌上擺著一扇巨大的炙烤牛肋,下面橫陳著精致的餐盤和十幾把餐刀。其中一把的刀柄有些彎曲,柄上有一塊圓形的木質似乎與其他地方不同,微微泛著紅。

千梧回過頭看八音盒裏的道格拉斯,道格拉斯的短刀刀柄彎曲,上面嵌著紅寶石。

雖然相差甚遠,但卻又有著某種微妙的聯系。

千梧走過去,江沈正拿起那把刀端詳。

“我有一種直覺。”江沈低聲說。

江沈很少說直覺這個詞,他向來篤信嚴謹的推理,又或許很少真正產生直覺。

千梧停頓片刻,低聲問,“你想要這把刀?”

“或許能夠觸發一些隱藏條件。”江沈說著停頓下,略作猶豫後還是做了決定,“試一試吧,說不定是個拿到敏感分的機會。”

“我們得走了。”鐘離冶對眾人說道:“沙漏馬上就要停止,不管有沒有被判定失誤,大家先回去再商量對策。”

眾人點點頭,千梧和江沈轉身當先往外走。彭彭用最後的時間抓緊打包了一些食物,一路小跑。

一切都好端端地,直到千梧和江沈已經踏出宴會廳,向外走了一段路,忽然聽到身後陸續響起的尖叫聲。

千梧心裏咯噔一聲,猛地回過頭,卻見越來越多人腳步停在門口,他們用力掙紮卻拔不動仿佛粘在地上的腳,上身無力地倒下趴伏在地,哭喊著朝他伸出手求救。

十六個被判定失誤的玩家,人人都仿佛被陰森的手禁錮住腳腕,無法離開舞會廳。

沙已漏盡,大門緩緩關閉,地上的人絕望的哀嚎聲不斷,那些蒼白驚恐的臉在逐漸變窄的門縫中漸漸消失。

門縫關嚴的一瞬,舞廳裏忽然再次響起探戈舞曲,小提琴激情拉響,任外面的玩家如何用力砸門,那門也不再開啟。

裏面已無人聲,沒有尖叫也沒有哭泣,只有仿佛永無止盡的提琴聲。

十個玩家矗立在門口,望著面前的大門,眼神逐漸空洞。

許久,江沈擡手輕輕捂住千梧的耳朵,對他低聲道:“他們應該已經死了,我們回去吧。”

小個子忍不住顫抖道:“你怎麽能這麽冷血!都是一起的玩家,這個副本又沒有競爭機制——”

“隨你怎麽想。”江沈瞟他一眼,深沈的眼眸中似乎不帶一點情緒,輕描淡寫道:“但他們就是死了,留在這裏不知道還會觸發什麽機制,不如回去好好洗個澡睡一覺,明天再找其他線索。”

小個子被懟得面紅耳赤,死死地瞪著江沈,渾身打著哆嗦。

許久,他眼眶逐漸紅了,蹲下去顫聲道:“我明白這個道理,誰又不明白?可那都是生命啊……”

江沈回頭沖臉色慘白的彭彭等人點了點頭,越過他直接上樓。

千梧路過時,小個子擡起頭滿懷希冀地看過來。千梧卻只稍作停頓,低聲道:“抱歉,我無法給你什麽安慰,神經裏的人都只能向前看,這是我唯一的忠告。”

昨晚還有二十九人,現在已經只剩下十個。十個人死氣沈沈地上樓,各自回到房間。

“夜裏警醒點。”江沈站在門口對眾人叮囑,思考片刻後說道:“管家大概率不會出現,或許會有道格拉斯出來。”

屈櫻臉色發白,“道格拉斯會有什麽新的花樣嗎?”

江沈搖搖頭,分析道:“不知道。只能以舞會的規則來推測,大家躺下後盡量不要睜開眼睛,無論聽到什麽、挨到什麽,都別睜眼,一覺到天亮。”

回到房間後,照例是千梧先洗澡。

他進到浴室脫掉禮服,緋紅的傷痕附在白皙纖細的身體上,十足瑰麗。他凝視著鏡中,腦海中莫名想起了剛才八音盒裏的西裏爾。

嬌貴脆弱,多情而清澈的眉眼。神經或許又比著他的樣子捏了個BOSS出來。

那麽道格拉斯呢?強權將軍,霸道而深情,難道是江沈嗎?

千梧思緒萬千,反應過來時已經在浴桶裏泡了太久,他昏昏沈沈地出來,換上睡袍,直接倒在床上。

江沈洗完澡出來時,千梧已經昏昏欲睡。昏暗的燈點在床頭地上,他感受到江沈放輕腳步走過來,替他掩了掩被子,關掉了那盞床頭燈。

一片漆黑中,江沈摸索著上床,湊過來在他額頭上親吻,低聲道:“晚安,夜裏別睜眼。”

千梧撐著最後的清醒嗯了一聲。

而後他便睡去。

踏實而沈淪的睡眠,無憂也無夢。只是睡到一半,他忽然覺得身上很重,像被一個人死死地壓著。

有了這個意識後,千梧的清醒飛快回籠。他沒有睜開眼,沈默著感受身上的人。

其實無需睜眼,也無需詢問,身上的人是江沈。那氣息和壓上來的感覺他都太熟悉了。

許久,千梧低聲道:“江沈?”

那人沒有吭聲,卻近乎強硬地扳起他的下巴吻過來。千梧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咬破了嘴唇,血腥味蔓延入口。

他在驚怒中忍不住還是睜開了眼,視線中果然是江沈的臉,沒有任何變化和蹊蹺之處,就連他的眼神都和平時無異。

千梧皺眉推他,“發什麽神經?上來就這麽——”

他話沒說完,再次被摁在那裏吻。

“江沈?”千梧楞住。

下一秒,江沈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

他僵硬住,而江沈卻好像著了什麽魔,眼眸中平靜無波動,扼住他低頭繼續。

思緒紛亂之際,千梧的視線落在江沈身後空白的壁毯上。

他好像忽然理清了什麽。

【……當晚,道格拉斯對西裏爾動了強,掐著西裏爾的脖子差點將他弄死。打那之後……】

江沈在他的嘴唇上咬破了好幾個口子,快要把他掐到窒息時,終於松開他,黑眸中是冰冷的怒意。

他惡狠狠道:“你家人都沒了,從此之後,你只能是我的!”

“……”

千梧無語,咳嗽兩聲啞著嗓子道:“如果非要這麽說,其實也不能說不對——”

江沈一把攥住他的頭發,嘴唇貼在他耳邊冷聲道:“是我殺了他們!我就是要拿走你的一切,讓你只屬於我!怎麽樣,你恨嗎?”

“這……”千梧努力無視頭頂的痛意,“我父母那場車禍是你主導的?可是那時候你只有六歲吧?”

“住口!”江沈徹底發飆。

千梧咽了口吐沫,“你松開手,我們溫柔點來——”

話音未落,江沈就伸手堵住了他的嘴。

作者有話要說:地板好了嗎?小神經扒著床沿慌張道:我要地板。

閉嘴。敲鍵盤的拿著地磚蹲在地上說,還沒好呢!

我討厭床。小神經緊張呢喃:我恐高,我要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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