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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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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們徹底商量完, 書房門才開了一條縫。

江容知道,這是她爹在喊她進去。

她鼓著臉朝自己的額發吹了一口氣, 從院中起身, 快步推門而入。

裏面的三個人顯然已經把所有計劃都過了一遍, 只等向她交待屬於她的任務了。

江容倒是想再用撒嬌大法求一求親爹, 讓他透露些許商量內容, 然而一湊過去, 她就被江小魚點住了額頭。

“說正事呢。”江小魚道,“之前我跟你說的法子,還是照用, 沒問題吧?”

“接近方應看嗎?”她眨著眼問, “什麽時候開始接近啊,我之前和他一直不對頭,忽然湊過去, 似乎也不大對勁。”

江小魚說這不是快過年了嗎, 有個現成的機會啊。

“按他的做派,肯定會送節禮過來,你和阿易隨便準備一些, 到時候你親自送去隔壁, 與他多聊會兒。”江小魚道,“記得盡量別跟他動手。”

江容:“……行, 我知道了。”

可能是聽出了她語氣裏的非心甘情願之意,諸葛神侯忽然出聲安慰了一句,說這的確辛苦她了。

江容立刻擺手:“還好還好, 只要能把惡人扳倒,這點辛苦不算什麽啦。”

“不過……”她又把註意打到自己師兄身上了,“你們商量的計劃,真的能徹底引蔡相入局嗎?”

諸葛神侯笑而不語,而江小魚直接從後面敲了一下她的腦袋,問:“你這是不信我,不信你叔叔,還是不信神侯?”

江容大感冤枉:“我就是因為信才想知道具體呀!”

你們三個倒是商量爽了,我還要去跟方應看虛與委蛇呢!

可惜話說到這個份上,她爹也沒心軟,只道:“你只需按我說的做,等時機到了,你自會知道。”

江容:“……”爹油鹽不進,真的過分。

因為記掛著這事,之後一直到除夕那五六天,江容每天都無精打采心不在焉,有一次甚至還在拆招過程中被葉孤城抓到了空當。

葉孤城:“……你輸了。”

江容:“?!”

她覺得太丟臉了,但也不想找借口為自己開脫,就坦然承認:“是我走神了。”

年幼但勤奮的天才白雲城主就此對她進行了批評教育。

江容認真聆聽並點頭:“是,是,你說得對。”

葉孤城:“那繼續。”

為了避免再被這個比自己小了十多歲的孩子教育,江容自然打起精神,集中註意力,然後反過來讓他招招被破,差點懷疑人生。

蘇櫻說她太孩子氣,葉孤城還小呢,怎麽能這麽打擊他?

江容不以為然:“娘你就放心吧,這小子堅強著呢,他現在肯定在仔細琢磨要怎麽把輸給我的這局掰回來。”

蘇櫻:“可他到底年幼。”

江容想了想,說年幼歸年幼,但真正練武的時候,他比誰都希望陪他練的人是在認真對待他,而非隨便與他玩玩。

果不其然,除夕那日,葉孤城就主動跑來找她了,說想再試一試她之前用過的一招。

他口中那一招,是江容跟江無缺學的移花接玉簡化版,不論面對刀槍劍戟,都能留有一分餘地,護自己周全。

江容料想到自己破了葉孤城的劍招後,他一定會格外在意這簡化版的移花接玉,但沒想到這才過去兩天,他就琢磨著再試一試了。

她覺得有趣,便應了下來,說沒問題,她陪他練。

兩人如此說定後,在花園裏從正午一直練到了天黑。

葉孤城的確是個天才,他學劍,不像一般人那樣系統地學習基礎劍招,全憑一股直覺往前探索。

這種學法,放在武當、華山等劍術正宗裏,多半要被師門長輩教訓得擡不起頭,但在江容看來,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學法,天才有天才的學法。別人她不敢隨便舉例,至少她自己學戟的時候,就和一般人想象中完全不是一個學法。

當然,憑葉孤城如今的年紀,想完全靠自己在移花宮成名百年的招式上找回場面,那也無異於天方夜譚。

江容願意陪他一直練,是因為她看出了他在不停的嘗試和失敗裏,正慢慢形成一些徹底洗去前人痕跡的招式。

她覺得這才是他將來能睥睨南海,俯瞰武林的關鍵。

“好了,今天就先到這吧。”天黑之後,江容主動結束了這場拆解,“一會兒還要去吃年夜飯呢。”

葉孤城有點惋惜,但還是點了頭:“好。”

江容:“走了走了,我娘親自下廚,不容錯過。”

事實上,親自下廚的何止蘇櫻,江易和原隨雲作為小輩,也一同去幫忙了。

唯有她,因為一直在陪葉孤城練劍,所以半天都在花園裏待著,哪也沒去。

除夕之夜,宅中各處的燈籠比以往多了好幾倍,此刻全部亮起,照得廊外枯木枝幹清晰可見。

江容一路過去,聽到右側傳來江易的痛呼聲,說這碗湯太燙了,不該圖快直接用手拿的。

她頓住腳步,朝那邊看過去,本想去幫兄長一把,可一轉頭,就看見了緊跟在江易身側的原隨雲已經把手伸了過去。

原隨雲道:“我跟你換,我這個不算燙。”

江易:“那多不好意思啊。”

原隨雲直接輕巧奪下,說他又不怕燙。

他倆在燈下交換完手中一盤一碗,就繼續朝江容站的地方來了。

與此同時,原隨雲也擡起了頭。

江容與他目光相接,第一反應是偏頭,但又覺得這樣反而更加尷尬,就猶豫了一瞬。

而他就在這一瞬裏朝她遙遙一笑,道:“容容也忙完了?”

江容唔了一聲,手按在手邊小孩頭頂上,說自己沒有在忙,不過現在也的確結束了。

原隨雲:“快開飯了,一起過去吧。”

江容想了想,問:“廚房裏還有什麽需要拿的嗎?我去吧。”

“沒了!”這回開口的是江易,“你就乖乖過去坐著吧。”

“行。”她這麽說著,卻沒有立刻轉身繼續走,而是等到他們捧著忙碌成果走過來,才拉著葉孤城一起。

宅內燈火通明,用以吃年夜飯的廳堂尤其。

長輩們已經各自入座,順便替他們擺好了碗筷。

江容像從前一樣,坐到蘇櫻右手邊的位置,道:“好了,正好趕上。”

難得人齊,一桌人倒是吃得其樂融融。

可惜良辰美景當前,又有人來煞風景,年夜飯尚未結束,前院的小廝們就跑進來通傳,說外頭有人送了一大堆禮物來,問他們要如何處置,收是不收?

江容:“是誰送的?隔壁神通侯?”

小廝搖頭:“擡禮物的人說,是奉了神刀堂的命令。”

江容:“……”白天羽還在京城呢???

“神刀堂?”江小魚聽到這名字,忽然來了興趣,“是那個號稱關東第一幫會的神刀堂?”

“正是那個神刀堂。”江容點頭。

“神刀堂怎麽忽然給咱們這送禮?你與他們有交情?”江小魚又問。

“……沒有,只有過節。”江容實話實說,“神刀堂主因為對我出言不遜,被我教訓過。”

蘇櫻也好奇起來:“出言不遜?”

跟父母談這個,總讓江容有點尷尬,但她還是簡單解釋了一下,“他當初想調戲我來著。”

江小魚:“那他今次送禮上門,是為賠禮道歉?”

江容想了想,說應該不是。

“白天羽這人,性格是真的欠。”她說,“雖然他當時被我教訓了一通,但後來每次見我,他也沒消停。”

“所以我覺得,他多半就是為了在我面前刷刷存在感。”

“存在感?”這詞對家長們來說還是有點新鮮。

“呃,就是反覆提醒我想起他吧。”江容繼續解釋。

江小魚和蘇櫻對視一眼,俱笑了出來。

笑畢,他們態度統一道:“既然是為了你,那這禮物如何處置,還是你說了算罷。”

江無缺也點頭:“對,容容自己決定。”

江容扭頭轉向還在待命的兩個小廝,道:“神刀堂派來送禮的人,還在門外嗎?”

這回小廝點了頭,說還在呢,前後七八個,恭恭敬敬地站著,也沒說要求見主人,只說是要把禮物送到。

江容:“攤上白天羽這種堂主,他們也是不容易。”

“這大冷天的,還是請他們喝杯熱茶吧,然後發點賞錢,讓他們把禮物拿回去。”

“如果他們不願意,就說我有話要他們帶給白天羽。”

小廝靜候她說下去。

她繼續道:“我最近忙,沒空搭理他,但他要真的閑的沒事幹,我不介意讓他再嘗嘗握不住刀的滋味。”

兩個小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裏都在想,這麽得罪人的話,也只有容姑娘能說得雲淡風輕毫不在意了。

但主人家發話,他們不宜感慨太多,躬身應了是,就小跑著出去回話了。

一桌人見證了江容對白天羽的態度,反應不一。

江無缺最為驚訝:“容容對那白堂主竟如此厭煩?”

蘇櫻不以為然:“我聽著倒不像厭煩,更像無奈。”

江容:“……”是的,真的無奈。

白天羽是個被打了都不吃教訓的神經病,但每次面對他,她除了繼續以暴力威脅,實在是沒別的辦法。

“你這趟離開惡人谷,倒招了不少爛桃花。”江小魚也跟著開起女兒的玩笑。

“……”爹你放過我吧!

“今夜這朵拒了也就拒了,明日那朵,你知道該怎麽做的吧?”他忽然換了話題。

“知道知道,您就放心吧,我分得清大局輕重。”江容打包票道。

之前那些計劃和行事步驟,基本都是長輩之間在商議,便是到時候要參與其中的江容,也只知道從明天開始,她要負責接近方應看。

她尚且如此,江易和原隨雲就更不清楚了。

此刻他們父女對話下來,這兩人便聽得一頭霧水。

江易性格大條,聽不明白就問了:“什麽明日那朵?魚叔你們在說什麽呢?”

江小魚笑了笑,沒解釋具體,只道:“時機到了,你就知道了。”

江易還想再說什麽,他親爹已經改換話題,讓大家專註眼前的飯菜了。

江易:“……”神神秘秘的,到底在搞什麽哦?

說實話,對秘密本身,江易也不算太好奇,但他覺得這事全家好像就他一個不知道!

這讓他抓心撓肝,完全等不了,只想抓著人問清楚。

他這麽想,也就這麽做了。

持續了近一個半時辰的年夜飯結束,長輩們各自回院休息,江容也把葉孤城送回了房間,他就立刻帶著酒和果幹小吃,拉著原隨雲跑到江容院子裏,說時間還早,再聊聊嘛。

從前在惡人谷的時候,每到除夕,他們兄妹也會在吃過飯後,再閑聊至子時,這回只是加上了個原隨雲。

江容拒絕不得,只能回房把自己的茶水取出來作陪。

第一杯還沒喝完,江易就揪著她問飯桌上被江小魚賣了個關子的話了。

江容:“……呃,也不是什麽大事。”

“那你就告訴我嘛,我好奇一晚上了!”江易說,“隨雲估計也好奇呢,隨雲,你說是不是?”

“是,我也好奇。”原隨雲停頓一瞬,竟還強調了一下,“好奇極了。”

說後半句的時候,他定定地望著江容,仿佛要從她的眼神裏窺探出什麽來。

江容避無可避,長嘆了一聲道:“那你們要答應我,知道了不能反對。”

江小魚沒告訴他倆,就是因為怕他倆知道後會反對得太激烈,畢竟作為與她一起長大的人,他們兩個絕對不會希望她去主動接近方應看。

既委屈,還危險。

“反對?”江易難得反應快了一次,“難道容容你明日要去做什麽很危險的事去?”

“不對啊,我爹和魚叔都在,怎麽也不會讓你以身涉險吧。”

江容咬了咬唇,道:“很危險也不至於,畢竟我武功已經很不錯了。”

“而且這件事,只能我去做,其他人都不合適。”

“什麽?”原隨雲輕聲問。

“接近方應看。”江容說,“和他盡量多來往,越多越好。”

江易:“啊?!”

他自問已經足夠驚訝,可後半個音節,還是被桌上傳來的聲音蓋住了。

低頭一看,發現原來是自己的好兄弟一個不穩,打翻了手邊的酒盞。

清澄的酒液順著石桌淌下,一滴一滴落下,發出啪嗒聲響。

對原隨雲來說,這算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失態。

就連預想他一定會反對的江容都楞了楞。

楞過之後,尷尬席卷而來,她撐著臉,不知該如何把對話進行下去。

最後還是原隨雲自己反應過來,扶好了那個酒盞,揉著眉心道:“抱歉,是我不小心。”

江容:“……沒、沒事。”

“不過這件事——”

“這件事很重要,我必須去做,你不用太擔心,我知道分寸,也會保護自己。”江容道,“而且方應看也打不過我。”

原隨雲:“這我知道。”可知道並不意味著他讚成她這麽做。

江容垂下眼,又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她知道,不管是江易,還是原隨雲,甚至之前不想把這種辦法告訴她的江小魚,都是出於關心她,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而對她來說,把京城的一切撒手丟開,直接不予理會,回到昆侖山去,當她的惡人谷主,才是最簡單最方便,也最少煩心的一條路。

可她不想這樣。

她拜了天下第一人為師,受了為國為民的師兄許多照拂,還親眼見識了這座藏汙納垢,卻又的確繁華無比的京城。

她不想看奸臣繼續當道,最後走向王朝覆滅的原定結局。

所以有些事情,既然有路可走,她就想去試一試。

這是她成長至今,最大的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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