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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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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容就這麽接下了蘇夢枕這個病人。

之後的半個月裏,她又和從前在惡人谷中時一樣,重新忙碌了起來。

江容是醫者也是武者,她知道蘇夢枕絕不會接受將紅袖刀和金風細雨樓都丟掉放開,從頭開始調理身體的治法。

所以打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走這條最簡單的路。

因為師承萬春流,江容在碰上疑難雜癥時,思考的方式本來就與中原的大夫們大不一樣。

現在碰上蘇夢枕這樣的病人,也算某種意義上學有所用了。

蘇夢枕那一身的病,寒癥也好,咳疾也好,歸根結底來源於他幼時未能及時得到救治的內傷。

倘若江容有機會回到他幼時,那定能把他如今所有的病癥都直接扼殺在搖籃裏,讓他健健康康地長大執刀;但江容沒有這個機會,她只能站在二十年後追根溯源,然後一點一點去抽他的病絲,就像當年萬春流對燕南天做的那樣。

說實話,這一點都不簡單。

可也正因為不簡單,她才更有動力。

她在諸葛神侯為她安排的小院裏搗鼓了整整七日,期間還拜托神侯府的下人出去為她買了一些神侯府內沒有的藥材。

無情鐵手和追命都來過兩次,前後見她寫了扔,扔了再改的藥方,不下百張。

三人之中,屬無情對醫道研究最多,所以那些被她遺棄在院中的藥方,無情撿起來,多少能看懂一些。

無情發現,這些藥方的差別非常小,兩三張擺在一起,一眼掃過去,根本看不出她改了何處。

他覺得好奇,就仔細看了看,末了更加困惑,因為她幾乎調整過每一味藥的用量,而且這裏面有幾味不僅治不了寒癥,還有可能加劇。

困惑之下,他幹脆請教了江容。

江容聽他這麽問,沈吟片刻,簡單地解釋了一下:“我先前替蘇樓主診過脈了,他內傷多年不愈,是治療的重中之重,但要治他的內傷,少不了要用上你覺得不對的那幾味藥,為免他受不住,我必須斟酌用量,再加別的藥來緩和。”

可別的藥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加進去的,她必須考慮藥性相沖的影響。

因此,光是一張藥浴的藥方,她就擬了快七日。

聽前面的時候,無情還算淡定,畢竟他也認為醫者必須謹慎,但聽到最後,得知這是藥浴的方子,他還是楞了。

“藥浴?”他以為是內服用的?

“是啊藥浴。”江容繼續解釋,“其實跟普通的藥浴也不太一樣,要用上昆侖山特有的藥引,令藥力入體,滋養經脈,麻煩得很,所以一點錯都不能出。”

她這麽一說,無情倒是想起來了,江湖上早有傳言,當年燕南天只身闖入惡人谷,遭谷中惡人暗算,成了經脈盡斷的活死人。

後來他重出江湖,有人問他究竟是如何“活”過來的,他說是惡人谷中一名大夫讓他在藥桶中浸了十八年,續上了他的經脈。

他口中的那名大夫,自然就是萬春流。

而江容的醫術習自萬春流,學了他這一手來治蘇夢枕,倒也說得過去。

可惜蘇夢枕的情況和當年的燕南天全不一樣,乍一看沒嚴重到燕南天那種經脈盡斷的程度,但真正治起來,卻比當年已是活死人狀態的燕南天麻煩多了,畢竟他不是坐在藥桶裏任她折騰。

因此,江容才會擬方子擬得束手束腳。

等她完全敲定,李尋歡為林詩音辦的生辰宴也近在眼前了。

她在追命的陪同下去了一趟金風細雨樓,把藥浴的方子交給蘇夢枕最信任的手下,即風雨樓的總管,楊無邪。

楊無邪一早聽蘇夢枕提過她了,現在見到真人,當然十分恭敬。

“江谷主放心。”他說,“在下定會按江谷主的吩咐督促樓主。”

江容瞥了一眼不遠處正與下屬談事的那道身影,心想就你們樓主這麽能折騰自己的人,我能放心才怪了。

但話不能這麽說,所以思忖片刻後,她才開口道:“無妨,兩日後我會再來為他診脈。”

這方子整體溫和見效慢,但對經脈的益處立竿見影,蘇夢枕有沒有乖乖聽話,她過幾天過來看一看,就全知道了。

楊無邪聽懂了她的意思,又想到上回蘇夢枕從神侯府回來後,向自己說起這位惡人谷主時的表情和語氣,不由得在心中暗嘆,他們樓主大概是遇上克星了。

楊無邪覺得這沒什麽不好的,蘇夢枕那性子,就得有人管他。

金風細雨樓上下管不住,惡人谷主有這個本事還願意幫忙,何樂而不為呢?

這樣想著,他勾起唇角,笑著向江容拱手道:“那在下便在風雨樓恭候江谷主大駕。”

江容也笑了:“到時見。”

離開時,楊無邪說要給她和追命安排馬車送他們回神侯府,不過被她拒絕了。

“我不急回三師兄那。”她說。

此話一出,陪她過來的追命先楞了:“咦,小師叔要去哪?”

江容:“我明日要去李園赴宴,得去買幾件新衣。”

“李園?”可能是全京城消息最靈通的楊總管立刻反應過來,“可是小李探花為其表妹辦的生辰宴?”

“對,我就是收到了他的邀請才來的京城。”江容點頭。

“原來如此。”楊無邪若有所思了片刻,而後朝他二人伸出手,表示要送他們出去。

對方這般真誠有禮,江容也就沒有拒絕,任他一路將他們送出了金風細雨樓。

她不知道的是,楊無邪送完他們一回去,就去紅樓翻出了李尋歡之前派人送來的請帖提醒蘇夢枕。

楊無邪:“江谷主明日會去李園,您若是處理完正事得空,不妨也去一趟。”

蘇夢枕:“最近這般忙碌,恐怕抽不出時間,再說——”

“再說什麽?”楊無邪忍著笑追問,問完還猜了一句,“再說您也怕見江谷主?”

“我緣何怕她?”蘇夢枕當即否認。

……

另一邊江容與追命離開了金風細雨樓,就直奔虹市,去了京城最出名的裁縫鋪。

她對衣衫要求不高,只要穿著舒服,又不影響她練戟抓藥就行,往往三四套衣服就一年對付過去了。

這回入京,為了輕裝簡行,她帶的也全是最簡潔的款式,沒一件適合穿了去赴宴的。

追命對此感到十分新奇:“沒想到小師叔你還會在意這個。”

江容嗯哼一聲道:“我自己是不在意,但主人家未必呀,我不想林姑娘覺得我不重視她的生辰宴。”

追命:“……”好像很有道理,但好像又有哪裏怪怪的。

好在江容挑什麽都快,選衣服也一樣,進門沒多久,她就迅速相中了一套,讓人拿過來比了比大小。

店裏的裁縫比過之後,說倘若她要的話,得改上幾針才行。

“那就改吧。”她爽快地付了一半的錢,說等吃過飯再來取。

吃飯的地方是汴京生意最好的酒樓,就在這間店對面,很是方便。

江容不差錢,進門就要了樓上緊鄰汴河的雅間,嘗了嘗京城名菜。

她為蘇夢枕忙了這麽多日,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出來透氣看熱鬧,就在窗邊多坐了半個時辰。

這個時節的京城正值初夏,汴河上精致的畫舫游船隨處可見,河岸落英繽紛,人來人往,諸多繁華富貴之景,實非言語所能繪。

準備起身下樓的時候,她瞥到不遠處的金梁橋上有幾人起了沖突。

她定神望了片刻,發現是兩個公子哥打扮的人過橋時撞傷了在橋上賣花的婦人。

追命見她皺眉,也反身向窗戶外探出半個身體看了過去。

他小時候過得苦,最見不得這些事,當即抄起酒葫蘆表示要去幫忙。

“不用。”江容攔住他,“有人快我們一步了。”

“啊?誰?”從追命的角度,還什麽都沒看到。

“在那。”江容擡手指了指正從橋下畫舫上掠起的一道身影,並在看清他拔刀的瞬間眼睛一亮,“是個高手。”

隔著快十丈距離,江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她只看到了他出刀的動作,利落幹脆,不帶一絲猶豫又精準無比,一出手就將刀尖抵到了正推搡賣花婦人的那公子哥喉嚨前。

公子哥嚇得面色煞白,當即服了軟。

待他們兩個都向賣花婦人道了歉賠了錢,先前那刀客才總算收了刀。

江容看到這裏就收回了目光。

“走吧。”她對追命說,“該去取衣服了。”

恃強淩弱的人得到了教訓,追命當然也就放了心。

兩人起身下樓,穿過街道上的車水馬龍進了裁縫鋪,江容選的衣服果然已經改好。

號稱汴京第一的老裁縫要求高,非要她試過確認合身,她就去簾後試了試。

午後太陽盛,她去試的時候,追命為避開陽光,倚到了鋪子正門後,抿了好兩口酒。

因此,他們兩人都沒有看到,在江容進去後沒多久,那個越過汴河上了岸走進對面酒樓的英俊刀客。

更不知道刀客進了酒樓後便直奔他們先前那個雅間,末了一臉失望地從窗中躍下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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