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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浚聽了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等快到偏廳了,他道,“先讓她穩兩天罷,以後就是她想躲也沒那麽多處地方讓她躲,總免不了麻煩,她手軟,你讓孔氏盯著點,別連在府裏就這麽點事,她都什麽人都想著放過。”

獅園尚且不是他的安樂窩,她這棲身於他這護翼下的,焉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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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孔氏要回柳家一趟吩咐些事,留了柳貞吉在獅王府。

長殳則跟了去,柳貞吉便也安心了,不怕孔氏在柳艏那討不著好,想來現在如今這動靜,她爹那裏可能也不會善罷幹休了,要知她回了京裏的這一段時日,他天天討好於她,想來也聽到了什麽風聲了。

她不回柳府,把她也當一道保命符的他,這時已經怕是慌了。

而母親必須回去一趟吩咐些事,她們住的院子裏,還有著難以計數的財物在那,遂不得不回去一趟。

有長殳在,怎麽樣都無須怕母親回不來。

獅王一早就進宮去了,更多的柳貞吉也不知情,上午孔氏走後,她就坐在了婢女搬來的新繡架前,維持著她在柳家晨午繡花的習慣。

偶爾,她也能聽到園外的一點小動靜,只是南閣住處離園門太遠,偶爾隨風帶進來的幾許輕叫聲,風一過,就不見了。

這時晨午的門外,當值的護院領頭沈聲吩咐著人把剛想闖入園裏的女人給拖下去,管事的則在另一頭從容地吩咐著下人打水來,把淌著血的地給洗幹凈了。

獅王府,從來不缺血腥。

**

同時皇宮,東宮中八皇子周尋晏還沒見到四皇子周容浚,就已經見到了拋到了他面前的八條死狗。

四皇子那邊的人說是四皇子給他今天的大禮。

而四皇子現在正在內閣居德宮,跟皇上說話,一時半會過不來,讓八皇子看在禮物的份上,多候候。

周尋晏臉難看得要死,握在袖內的拳頭上青筋爆起,牙齒咬得哢哢作響。

東宮的人看著心裏嘆,獅王這得罪人的本事堪比他收拾人的本事,事後要是八皇子無事,不知要咬他多少口才解得了今日這恨。

那廂居德宮,為著江南四月水災之事焦頭爛額的周文帝揮袖揮走周容浚,與他道,“你別太鬧太大,若不然,朕想睜只眼閉只眼都不成。”

周容浚斂眉,道,“父皇之意是?”

“小十一我不管你,他以幼辱長,該當罰,老八,老八……”周文帝擡頭看著雕著龍身的雕梁,唏噓嘆著氣,“他母妃才過世一年來個日子,留他點情面吧。”

“那他沒給我留。”周容浚口氣冷了下來。

“那你給朕也不留?”周文帝擡下頭來,深沈地看著他。

周容浚沈默,半晌,他扯扯嘴角,心不甘情不願地道,“留。”

周文帝見他總算吐了個字出來,他笑了笑,隨後,他又抄起了桌上的硯臺就往周容浚臉上砸去……

他變色之快,快得讓他邊上的恒常也完全沒反應過來。

而這時,硯臺已經砸上了周容浚的臉了,黑色的黑跡混著他臉上被砸出的血,又快又急地在他堅毅的下巴流出了一道兇殘的痕跡。

“好了,”周文帝臉色卻淡定平靜得很,“朕也罰過你了,丹妃就在外頭跪著,你去給她看一眼,還有,屈平案的事你也領了去,朕等會就會跟於向農說,你現在就去大理寺調案。”

周容浚抿著嘴一聲不吭,也不擦臉,朝周文帝磕了個頭,起身低著頭就往外走。

恒常看著他低著頭往外沖的樣子,眼角都濕潤了,朝周文帝小聲地說,“您砸太重了,怕是要留疤了。”

“送兩瓶廣清液到他王府。”周文帝面無表情地道。

恒常低頭擦淚,點頭道了聲是。

“走,走,你也給朕走,”周文帝看得他也心煩,趕他出去,“叫於大人他們進來。”

也不知怎地,這宮裏的老太監,平時也沒見那孽障對他們有多好,卻一個個都向著他,真是邪了門了。

**

周鴻漸在居德宮的外頭等著周容浚一起回東宮,見到周容浚沖出來,他眼睛往內急急收縮了一下,再說話時聲音也是驚,“怎麽回事?”

“砸的。”周容浚冷冷地道,不在意地拿王袍袖子擦了下臉。

“叫太醫。”太子已經不知說什麽才好了,拉著周容浚的手就往東宮走。

周容浚被他拉了幾步就扯開了手,漠不在乎地道,“你想找老八的麻煩,我知道,不過這次就是我想弄死他也不成了,父皇開了口與他說了情,我沒法不答應,下次吧,父皇那你也別讓老八老占死人的便宜,芩妃都死了一年多了,還拿著死人的臉面擋活人的活,這老八不要臉,你就往死裏抽就是。”

說著走了幾步,回頭對楞下的太子又道,“要抽算我一份。”

也完也不管太子怎麽想,快步往東宮那邊去。

太子趕上他,見他死死抿著嘴一言不發,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就也咽下了,最後化成了嘴裏的一聲深深嘆息。

他這弟弟啊,脾氣是不怎麽樣好,但對他這親兄算來也是維護有加了,這麽些年來,雖然他從不站隊,但還是偏幫著他的。

想想,他能十年如一日做到這點,也算是對他這親兄有情了。

周容浚是直接去廳堂見了周尋晏,見到周尋晏,見他站起來要與他決鬥的樣子,然後看清他的臉後一臉驚訝,周容浚冷哼了一聲,指著自己的臉對周尋晏不無諷刺,“我記得你今年也有十八了吧?”

周尋晏冰著臉。

“下次你要是再敢動我的人,我直接弄死你,告都不告上頭一聲,你信不信?”周容浚把嘴裏含著點硯墨的口水狠狠吐了出來,對著那不屑看著他的老八繼續道,“活這麽大歲數還賴在宮裏,等你母妃從墳裏爬起來餵你奶啊?”

說完轉身就走,走的時候還狠狠踢了腳邊的死狗一腳,直把那死狗爛了黑洞的肚子踢破,汩汩流出了惡臭的黑血出來……

而這時,周容浚已經若無其事地走了。

周尋晏臉已黑得額上青筋直爆,隨後狠狠地瞪了溫文樂雅站立在殿中的太子一眼,連禮都不願意施,揮袖急怒離去。

等到周鴻漸與周尋晏知道周容浚主審屈平案,且大理寺卿於向田也要聽他差譴,兩人各自都沈默了下來,這才知道,周容浚那一砸,挨得不冤。

**

周容浚是頂著一臉混著血的墨跡去的大理寺,連傷口也沒處理。

等到大理寺叫了一幫人都候在他面前了,他才讓跟過來的太醫給他處理傷口,同時對著一群人冷著眼道,“有關屈平案的冊案,線報,哪怕是句遞話的紙頭,也給本王搬到這屋子來,以後要是被本王發現你們誰敢少本王一張紙,哪怕是一個字,你們那一家子,在本王活著的年頭裏,誰也甭想在朝廷任職了。”

一屋子大理寺的大小官員皆低頭稱是。

“還不趕緊去?”周容浚見他們只會道是,動都不願意動,暴躁地揮開太醫的手,順手拿起太醫的醫箱就往那一群人身上砸,罵道,“白養你們這群白吃飯的,每個月只管知道伸手管我父皇要錢,小心拿錢不辦事,本王要你們的命。”

大理寺就是管審天下大案的,就是個小官也見過幾個兇神惡煞之人,但像獅王幾個來回就讓他們驚心動魄的,每個人生平就第一次見識過,見獅王發火,他們也等不到於大人回來了,抱著頭就往外跑,紛紛去拿屈平案的案冊,生怕拿得晚了,那獅王一隨手,就把他們腦袋摘了。

一群人抱著頭鳥散,周容浚冷著臉看著他們一個人都走得不剩了,才躺回了椅子,對著抹汗的太醫懶懶道,“你繼續。”

著就閉上了眼,“飛舟,帶著人把東西記清了,誰第一個來,擡了什麽來,給本王記得清清楚楚。”

“是。”俞飛舟早有準備,一揮手,侍衛隊的人就已經拿起紙筆,抽起桌子椅子擺到門前,就此辦事了。

等太醫給周容浚處理好傷口回到宮裏,又到了周文帝面前把大理寺的情況一說,周文帝聽後搖了搖頭。

等太醫走後,他嘆著氣與恒常說,“早晚有那麽一天,朕怕他的那個兄弟容不下他這個性子啊,你說他做事能力這麽強,怎麽這性情就一點也不像個……”

像個?像個什麽?

恒常沒問,只是順著話接下去道,“不管如何,這屈平案到了他手裏,陛下也就可以知道當年刺殺及善法師的人是誰了。”

及善乃當世道德高僧,當年高齡已有一百二十有餘,被皇上請到卞京要重建國廟,本要被賜為鎮國法師,哪料途經屈平被人刺殺,及善法師座下十二弟子乃全國各地大廟主持,今年陛下四十壽辰,他們即將從全國各地趕來為皇帝祈福,而陛下也不能不在之前,把屈平案查個徹底,給這些大師一個交待。

“也就他了。”想了半會,周文帝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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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周容浚沒回來,但宮裏的廣清液卻送到了柳貞吉手裏。

是二管家接了宮裏送來的東西,交到內府管家婆子手裏,再經管家婆子的手,到了柳貞吉手裏。

柳貞吉聽到獅王臉上被皇上砸出了傷,半晌都沒說話。

她呆呆地站了好一會,才繼續練著她的書法。

那跟著她的兩個尚宮在旁如雕塑一樣站在,在她回首繼續提筆練字後,兩人不著痕跡地對視一眼,皆難掩眼裏的奇異。

過得一會,陸續有人搬了一些東西進了南閣,杏雨問過回來道,“是王爺以前送給您的東西,大管家按著您的金薄把東西清點了一番,先帶了過來。”

柳貞吉聽了點了點頭。

吉雨見她興致不高,也就不多說了,去了歸置東西的廂房處,與王府的人接手這些首飾。

獅王給她們小姐的東西,皆多都是從皇上那賞下來的,這些東西經過內務府,內務府又經過王府,每樣皆記錄在冊,少一樣都是不得了的事。

近黃昏時,孔氏回了王府,柳貞吉見她那眼睛紅腫的樣子,就知她在柳家經過了大仗,走向母親的時候腳步不由快了些,差點跌倒。

看她急切關心的樣子,在柳府與柳艏大吵了一架,差點又動手了的孔氏心中好受了些,但臉上還是故意朝她皺眉,“怎麽還不知穩重?”

柳貞吉歉意地笑笑,也不多說,扶了母親回她的住處,途中囑了廚房送熱腹的過來,等到了母親的住處,又推開了丫環擠了熱帕子親手給母親拭了臉,擦了手。

廚房送了煲好的血燕過來,柳貞吉看著孔氏用下,就道,“您去歇一會,等過小半個時辰,再起來用晚膳。”

孔氏不以為然地道,“沒那麽累,我與你再說說話。”

“好呢,你先去床上躲著,躺著與我說是一樣。”柳貞吉笑著扶起母親,讓她去內頭的床上。

孔氏到了床上還在道,“沒那麽累。”

“嗯,我知道,我想繡只鳳凰出來給皇後娘娘鑲屏風,王府有模子,擡了一架來給我用,我上午開了針,鳳鳥頭那已經出了個小樣子來了,改明日早上,您給我看看……”柳貞吉給母親蓋好被,笑著道。

“那這輕忽不得,我明早與你看看。”孔氏忙拉了她的手。

“午膳我一個人用的,沒您陪著,胃口怪不好的。”

“你吃了什麽?”

“就半碗飯,後來棲婆見我不喜,又與我托了一碗粥上來,又用了兩塊肉,吃了幾口……”柳貞吉說到這,孔氏握著她的手慢慢松了,眼睛也漸漸閉了下去,柳貞吉的話便輕了,“吃了幾口兔子肉,怪膻得很,就也沒用,末了,還是夾了幾塊甜糕吃了。”

沒聽女兒再說幾句,心中累極了的孔氏已沈沈地睡了過去。

柳貞吉摸著母親紅腫的眼,心道她心裏苦,以後能好好憐惜她的,也就她們姐妹了,如若她們姐妹都不把她放在心上,那這個女人怕是比現在還要傷心。

**

杏雨進來輕聲說王爺回來了之時,柳貞吉正拭去睡夢中的母親眼邊的淚,她回頭朝杏雨點點頭,起身把紗帳放下。

“好生守著,醒了與我來報。”柳貞吉與母親的大丫環桃紅道。

“知道了,您放心。”

“嗯。”

柳貞吉朝丫環一頷首,出了母親住的廂院。

等到出來,未等她問,杏雨就說王爺回了北閣。

“長殳呢?”柳貞吉問。

“大管家也去了。”

“那你去問問,就說我想去北閣找獅王哥哥,等會回南閣報我。”

“是。”杏雨見皇後的兩個尚宮跟著她,也沒猶豫,朝兩位宮中的女官一福身,就快步去問消息去了。

柳貞吉先回了南閣,拿了一瓶廣清液到手中,靜坐了一小會,桃紅就急喘著氣回了,說王爺讓她過去用晚膳。

柳貞吉讓鏡花她們拿過披風,裹在身上就帶著一群婢女去了北閣。

北閣是獅王的住處,婢女們也只得在大園門外候著,由長殳帶柳貞吉進去。

柳貞吉進去之前,轉身對著一直一聲不響的兩位尚宮看了一眼,見她們沒發話,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進去了。

她也管不得了那麽多了。

她顧忌雖多,但她現在仗獅王的勢,用他的力,住他的地方,吃他的飯,她最為要緊的應該是獅王這個人,而不是在意眼前那些看不到也摸不著的壓力。

獅王算是她的老板,她現在受著他給的好處不說,日後免不了還要從他那得利,這時候她要是顧東顧西就是不顧他,柳貞吉都覺得她的生存技能得回爐重造了。

沒有人會喜歡一個只管從他身上只得好處,壞事卻不見人影的人的。

柳貞吉隨了長殳進去,長殳在走之前,朝那兩個女官點了點頭,那兩個女官皆朝他福了一福,長殳也就知道,她們的嘴巴會閉得很牢。

“火氣大不大?”進去的路上,柳貞吉輕聲問。

“大得很。”長殳點頭,嘴裏輕聲地回稟,“聽說在大理寺削了好幾個人一頓,於大人都被他氣得要遞官帽子了。”

柳貞吉聽得好一會都沒說話。

隨後,很快就到了周容浚處理事務的庭園——狻猊庭。

現在四月底,春寒雖過,但晚上還是有些冷氣的,狻猊庭卻是大門前八道朱紅色的大門都敞開了,裏頭高高掛起的燈火明亮,但卻隨著夜風四處飄曳,那舞動的姿態雖好看至極,但說不定下一刻就滅了,讓人一仔細打量,就會看得提心吊膽,生怕它們歇了光彩。

狻猊庭地上鋪的是黑金色的地鋪,地面上折射出來的淺淺金光稍微沖淡了黑毯的壓抑,但也因此給狻猊庭增添了幾分看不明白的高深莫測。

柳貞吉進門前,不安地看了長殳一樣,長殳朝她點點頭,溫聲道,“小小姐進去罷,王爺等著您呢。”

柳貞吉還是有點不敢邁腳,她是真怕獅王,打心眼裏怕。

“去吧,老奴就在外面,有事您叫我一聲。”長殳見她猶豫著,反倒沒有剛才進來時的果決了,不由有點好笑,對她也有點憐意。

畢竟還是個小女孩兒啊,哪怕內裏再聰慧,事情想得再明白,該害怕的還是會害怕。

柳貞吉輕步進去,不得幾步,就看到他半躺在長案前的矮榻上,她還剛只看了他一眼,就見半臥著,手中拿著一個杯子的他轉了轉手中的杯子,然後含了口酒,朝她揚眉道,“有膽來了?”

柳貞吉看著他左臉上一條還帶著血跡的深色口子,再看看他手中的酒杯,也顧不上什麽了,急步走上前去,跪坐到了他面前就去拿杯子。

老天爺啊,這都什麽時候了,這祖宗還喝酒。

周容浚一看她一過來就是搶他手中的杯子,不由笑了,他臉上那猙獰的傷口在燈光下顯得有幾分可怖,但這份笑意讓他整個人顯得英俊至極,整個狻猊庭的光芒也不及他現在身上的一二。

柳貞吉抖著手拿過杯子,見他脫手輕而易舉讓她得手,差點感激涕零,但一到手,她卻沒聞到酒味,再放鼻間一聞,發現杯中的只是水。

她不由有些傻了。

“你覺著是酒?”周容浚淡問,“我需借酒消愁?”

柳貞吉啞口無言。

“不裝了?”他又問。

柳貞吉眨眨眼,清了清喉嚨才輕聲叫了他一聲,“獅王哥哥……”

周容唆聽著她乖巧的叫聲冷哼著笑了一聲,也沒繼續逼問下去,只是伸出手,輕碰了一下她的臉。

夜涼如水,她的臉也是冷的,沒他以為的那麽暖。

“長殳……”他朝外叫了一聲,“關門。”

柳貞吉不由咬了咬嘴,把嘴裏的話忍了下去。

不過長殳關門的時候,她還是不由回過了頭,看著大門一扇扇地關上——她已無處可逃。

她看著大門,周容浚看著她。

直到大門全部關上,她回過了頭,對上他的眼。

沒有夜風的侵襲,燭火不再跳動,安份的燭光越發燃燒得猛烈起來,整個大廳也就越發的明亮了起來,光線清楚得柳貞吉能看清他有著傷痕的臉上,那壞死的毛細血管讓他的半邊臉都腫了起來……

他為人太霸道,性情也太霸氣,整個人蠻橫霸氣得讓人看不清楚他臉上的傷,哪怕他這個人近在眼前,也只會讓人記住他的兇殘,而看不清他清楚的樣子。

從她自己來說,也是如此,他對她做了那麽多任憑任何一個女人都會怦然心動的事情,但她卻只記住了他的兇惡。

他是那種為人做一百件好事不會有人覺得好,但他只做一件惡事,滿天下的人都會把他的壞記得刻骨銘心的人。

從小到大,他都如此,柳貞吉這時甚至有些悲哀地想,怕是他一輩子都會如此了。

因為他根本就沒打算脫下他這層皮,像她這樣偽裝找到一條與世人合拍的路。

他的路太男人了,讓柳貞吉一直望而生畏,也一直覺得他會過得很辛苦,而她膽小怕事又怕苦,怎麽能與他站在一起?

說得更不好聽些,像她這樣怯懦的人,怎麽配?

“又想哭了?”見她眼睛裏淚光閃閃,周容浚不由皺了眉。

“我給你擦點藥。”柳貞吉搖搖頭,拿出了瓶子。

“已經擦過一道了。”周容浚躺了回去,懶懶道。

“太醫說隔兩個時辰擦一道更好。”

“你擦?”

柳貞吉沒說話,只是靠近了他,跪坐到了矮榻上,拔開塞子,從裏面沾了濃稠的清液,往他臉上輕輕拭開,把藥液輕揉進去。

周容浚聞到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清香,甚過廣清液的好聞,他眼睛垂下,看了她的臉一眼。

等她連他臉邊未傷著的那些地方也塗去時,他輕笑了一下,淡道,“不疼,別浪費了,這東西整個皇宮也不到十瓶,我那還有一瓶,送進來的你自己拿著用。”

柳貞吉沒吭聲,還是探近他拭藥。

周容浚沒她有這麽有耐心,不過一會,就捉住了她的手,有些不耐煩地道,“這又沒傷,算了。”

這脾氣又來了,柳貞吉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她輕偏過頭,在捉住她手腕的大手上輕輕印了一下,淡道,“我看不得,就讓我擦吧。”

只一下,周容浚的眼就變得深沈如黑淵,一動不動地看著柳貞吉,捉著她的眼睛。

柳貞吉這次沒有逃避,而是坦然地看著他。

久久,周容浚點了頭,卻在點頭之時,那放在一旁的長手一攬,就把人抱上了他的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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