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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共赴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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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依稀還掛在夜空,我只覺得眼前一片朦朧,似被染上了一層薄霧,充滿了氤氳之氣。

我將盛滿了桂花酒的杯子高高舉起,月色透過汁液,有淡淡的黃,頗帶了些飄渺的感覺。

我哀嘆一聲,就那麽靠著他沈沈睡去了。

其實我並不糊塗,還不至於醉到分不清誰是誰,但我想醉,就再放縱一次吧。

我不記得自己睡了多久,睜眼時,身邊已經沒有人了,羽澈坐在我的對面,正砌著盞茶。

陣陣茶香味兒撲鼻而入,許是昨日酒喝得多了,此時口幹舌燥的。

我坐起了身子,有薄薄的毯子從我身上滑落,我垂首一看,是條嵌了金絲的小毯,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我揉了揉睡眼惺忪的雙眸,伸手去要茶,羽澈神情淡漠地為我倒了一杯,我接過來,一口仰盡。

喉嚨總算是好受了些,我摸了摸小腹,道:“有早膳麽?餓了。”

他的眼角有淡淡的笑意湧現,低低朝我道:“你看你,嗓子都啞了許多,待會我帶你去抓副藥喝喝。”

我搖搖頭,雙手伸了個懶腰,四周的紗簾呈現出一種明亮的色彩,我輕輕仰首 ,微風拂過,這樣子的生活是十分愜意悠然的。

一瞥眼間,卻看見了玉娘,今日的她氣色很是不錯,在她身後還跟著兩名小侍女,手中端著食盤。

我忙起身,朝著玉娘笑道:“怎麽大清早的就來了?”

她滿臉笑意地走了過來,一身翠綠色的衣裳,倒顯得氣色很好,“公子是金秋苑的大恩人,也是阿桃的恩人,我這不趕緊為您送早膳來了麽,昨日在這兒彈琴的姑娘說您睡著了,那位公子又吩咐不讓人打擾。這才挨到了今日。”

說話間,她就朝身後的小侍女連忙招一招手,她們二人就把食盒端了上來放好,我垂首細細一看。頗為精致的吃食,燙金絲面,渾圓的小包,一碗清澄澄的綠湯,讓人看了就十分有食欲。

我不禁食指大動,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還不忘同玉娘道謝:“你太客氣了,玉娘你去忙吧。”

她笑著離去,羽澈看著我不雅的吃相,眼中有些說不明的意味。我看不出那是什麽意思,便也沒有再多問。

待吃完後,我用帕子將嘴唇擦幹凈,這才滿足地嘆息一聲,道:“這樣的日子真舒服。”

羽澈挑一挑眉看我。輕聲道:“是麽?那你的意思就是說,你不想回去了?”

我聽不慣他這種語氣,便冷冷道:“不錯,我只想待在外面,至少,還有人。”

他朝前走了兩步,離我很近。眼底有怒火,我只作不見,他擡手撫上了我的面頰,笑道:“隨你,在哪裏都行,只要你喜歡。不過你要記著,離了我,你也活不了。‘

我的語聲十分冷淡,道:“無所謂,我更希望自己死去。”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瑤姬的面龐來。還有當日她被羽澈給釘在秦玉柱上的情景,我緊咬住牙關,不知此時她可還好。

他猛地一甩手,我便被朝後推去,我低低笑了起來,道:“原來你也會這樣生氣,原來,你也會被激怒。”

我冷冷站直身子,這身衣裳雖是量身的,此時卻仍有些空,許是這幾日勞累過度吧。

我頹然轉身,將眼底突然湧現的哀愁掩去,正好看見阿桃和她夫君朝著我的方向行來,且二人都是笑容滿面,十分幸福的模樣。

我朝他們招一招手,待行至面前,便道:“阿桃你今日氣色不錯呢。”

她攬著她夫君的臂膀,笑道:“恩,多謝公子,我今日特地來看看公子昨日休息的可好,既然還舒心,那我和夫君就先行離開了。”

我自然是點了頭,看著他們兩個臉上重新揚起的笑容,我也覺得開心。

二人的背影漸漸遠去,我的眉頭卻越來越深,突然轉過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羽澈道:“你昨日是不是跟我說過,他們只能相見一夜?”

他神情極其淡漠,許是還在生氣,但那個表情我便知道,確實只有一夜,可是,現在卻是白天,陽光正好。

我猛地一跺腳,暗自罵道,該死,我怎麽會沒有反應過來呢!

我撒腿便往阿桃的房間跑去,羽澈怒吼一聲, “你回來!那種苦你難道還想再受一次麽!”

我突然止步,背對著他道:“那你同我一起去。”

我只聽見一聲無奈的嘆息,隨後他便跟了過來,我們二人步履極快地走去,可是在阿桃屋子前,我卻遲遲無法將手擡起去推開。

正好玉娘也從她的房間走出來,見我站在那裏,便問道:“公子可是要找阿桃姑娘麽?她昨日睡得晚,只怕現在還睡著呢。”

她這短短一句話,我的心就涼了半截,她滿不在乎地走上前來,為我將房門打開,邊往裏走,邊笑道:“阿桃平日裏也是嗜睡,公子你先在屏風後等一等,我去叫她。”

我神情木訥地應了一聲,道:“嗯。”

聲音還帶有絲絲顫意,玉娘是沒有聽出來,但羽澈卻十分清楚我此刻的心境,他走至我身邊,靜靜站著,也不說話。

屏風上是繡娘一針針繡的鴛鴦戲水圖,我死死盯著看,好像那白色緞面下的鴛鴦正在慢慢消失一般。

“啊!啊!阿桃,阿桃你怎麽了!”玉娘的尖叫聲傳入耳際。

我急忙沖了上去,卻是呆呆楞住。

阿桃死了。

笑容滿面的死去。

滿床的鮮血,就似她的名字一樣,色彩斑斕絢麗,留下了最明媚的笑容,永遠離開了這個世間。

她雙手合十,握著原本窗邊地那枝花,面容安詳,一柄長劍正斜斜躺在地上,鮮血已經幹涸,傷口在她的脖頸上,讓人一眼看去只覺得觸目驚心。

我心中悲戚不已,之前看到的,不過是二人的魂魄,她在見了夫君一面後,毅然決定舍棄這塵世,與他一起共赴來生。

這樣的感情,才叫做至死不渝。

我長嘆一聲,道:“阿桃,你真傻。”

玉娘的眼角有清淚不斷湧出,顆顆滴落,我黯然垂首,這樣的愛情,世間並不多了,我突然想起那個沒有結局的故事。

也許是為了供世人遐想吧,我如今親眼看到的結局,卻是如此。

可轉念一想,這樣也對,既然活著已經再沒有眷戀,還不如在黃泉與心愛之人在一起。

我們是在夜間的時候將阿桃安葬的,她生來喜歡花,玉娘便命了幾名侍女去將最新鮮的花瓣采摘來,為她圍了個花床。

身上的血跡我親自為她擦拭幹凈,此生活著太累,願她來生能夠找到個好人家,然後再幸幸福福地過一生。

火苗漸起,越燒越旺,我攬著玉娘微微顫抖的肩,道:“死了也好,今生過的太累,阿桃這樣也是一種解脫。”

玉娘低聲哭泣著,畢竟,這麽些年來,一直是她在照應著阿桃,多多少少也有些感情。

她自縊之前,沒有留下任何東西,連一封書信也沒有,看來是徹底的安心。

我不禁開始回憶,她和她夫君最後來同我道別時的模樣,那種笑容是從心底綻出的,我突然憶起,昨日做了個夢,夢見我與一頭黃牛說話,曾聽老人說過,做這種夢,便意味著死期將近。

看來,不是我的死期,而是阿桃的,但她現在很幸福,我便覺得一切都值了。

熊熊大火在持續燃燒著,火光漸濃,我仰首望去,問道:“羽澈,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便把我用這樣的方式葬了吧。”

他只冷冷回了我一句,“你休想。”

我不知自己是做了什麽孽,還是與他一定有什麽難以解開的愁絲,為何會遇上他,又為何將自己的性命交予了他,我實在是不懂。

而後幾日,我們沒有離開,而是待在南風城了裏,逛了逛曾經走過的街道,瞻仰了皇宮的宏偉。

我站在高大的城墻底下,今日的天特別藍,陽光也灼熱,我額頭上的汗漬一點點地滑落,眼睛已經被刺痛,卻不願意離開這耀眼的光線。

我想要透過那抹陽光看到些什麽,卻是無能為力。

這樣的姿勢,在羽澈的一聲怒吼中結束。

他攬過我的身子,惡狠狠地道:“你這樣不斷地作踐自己,有意思麽?”

我點點頭,冷聲道:“有意思。”

他突然將我橫抱起來,朝著城墻外走去,我不知道他又在發什麽瘋了,只是看見他眼睛的黑色已被他隱去,露出一片冰藍。

而身上的寒意更甚,我癡癡笑道:“怎麽突然那麽慌張?”

他不語,仍舊抱著我朝前走去。

城門的士兵沒有多加阻攔,我也樂得清閑,滿不在意,就當是看看周圍的風景吧。

走出約莫一裏的路程,是片叢林,他止住了步子,卻不將我放下來,我被他抱得很不舒服,不斷地扭動著身子,道:“你弄疼我了。”

這個林子有些陰冷,還有些許地潮濕。

他沒有開口,卻有人代替他開了口,“放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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