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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兮凡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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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樓沒有久留,與夙瑤並肩看了一會兒月色,很快離開。

夙瑤關上窗戶,坐在床上,運轉靈力,很快沈入了深層的識海中。打坐醒來時,放下的床帳一片光明,已經是翌日早上。

她舒展開手腳,撩起帳幔,侍女們已經支起了窗戶,卷上珠簾。

一縷陽光斜射到夙瑤的肩上,秋風帶著寒涼,紗一般輕軟。一只紙鶴就順著這陣涼風飛入簾中,

夙瑤伸手一招,紙鶴乖乖落入她的掌心。

紙鶴用厚實的白紙疊出來,點漆目,丹紅頂,栩栩如生,甚至還在扇動翅膀,眼睛滴溜溜轉動,仿佛張嘴就可以發出清越的鶴唳。

夙瑤曾見過一模一樣的紙鶴,翩翩在清都掌中起舞,而仙鶴也正是昆侖一派的象徵。

她拆開紙鶴,偌大的一張白紙上只寫了兩個字。

速歸。

夙瑤起先心頭一跳,以為瓊華出了什麽事情,仔細一想就知道不可能。這兩個字是清都的筆跡,

落筆痕跡意態從容,風度徐徐,顯然他寫這兩字時心態並無不妥。

她離開瓊華時毀掉了所有可以用來聯絡追蹤的東西,如今已經有年餘——怕是清都發現了這一點,擔憂她的安危罷。

神界中人定然已經搜查過瓊華派。她如今並不擔憂露出多少行跡,但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方要將恢覆成丹頂鶴模樣的紙鶴收好,她卻發現那點朱紅色雖澤鮮艷卻並非朱砂點染——竟是人的心頭血!

“紙鶴若要飛度千山萬水,唯有用術法高深之人的血來點活。”清都曾經對她說過。

她問,“若是天涯海角,也可以到達麽?”

幼年的清都停下手裏折的紙鶴,呆著臉想了一會兒,然後才說,“師傅沒說成不成。或許用修為有成道者之心口血,就可以到達心裏想的任何地方吧。”

同樣幼小的夙瑤前些日子才聽太清師傅解說過什麽是心頭血,此時自然顯擺起來,“笨蛋,心頭血與修道者的修為靈氣乃至壽數都息息相關,哪裏會有人這麽不要命就用了這種法子。”

清都沒有被反駁的氣憤,反而也笑了,“是啊,誰會用呢。”他拉拉夙瑤的袖子,“快些折吧,註靈儀式等著用呢。”

夙瑤偷偷笑道,“我們藏幾個吧,我想留給夙莘她們玩。”

清都看了看四周沒人盯著,心虛地把幾只折好的紙鶴一股腦塞進了袖子裏。夙瑤緊張道,“留心些,別擠壞了。”一邊說,一邊也藏進了幾只。

兩人相視而笑,瓊華的晚鐘正敲響,聲聲回蕩。

夙瑤頗有些為難地翻來覆去看手裏的紙鶴,想起少年事,還是心軟了。她重又展開紙鶴,在清都的字跡下提筆寫了四個字,在紙鶴的頭頂重新註入一縷靈力,然後在窗前放飛。

平安勿念。

白色的紙鶴在秋風中晃晃悠悠飛遠了。

草上有些白霜,西風卷地,夙瑤臨窗站了一會兒,將長琴之事細細思索一番,覺得以自己只能並非無法解決,心頭稍安。寒冷的風帶著朔氣,不一會兒臉頰有些冰,阿樂過來勸說她保重身體,

夙瑤微笑了一下,正欲關上窗戶,心裏卻“咯噔”一聲。

她留在紙鶴上的元神印記,消失了。

“我出去走走,有些天寒,你不必跟來。”夙瑤道

阿樂應了一聲,擡起頭時,夙瑤的身影已經消失,只剩下還透著涼風的門大開著。

這是怎麽了?

紙鶴沒有飛出去多遠,就被恰好在南詔王宮太和道上祈福的紫萱看到了。

“聖姑,你看那是什麽?”

一身白色,臉藏在鬥篷下的聖姑擡頭看了一眼,皺眉。

“像是只......紙鶴?紫萱,截住它!”南詔王身邊中不乏能人異士,但偏偏湊在紫萱今日進宮時傳遞消息,委實蹊蹺。聖姑心中滑過不太好的推測,急忙出聲讓紫萱出手,然後再另作計較。

不怪她多心。紫萱原本作為南詔國聖女,是游離在皇室傾軋之外的,可偏偏她從幾年前開始就莫名其妙地開始親近荼毗王,怎能不惹得南詔王忌憚?

聖女已經庇護南詔上千年,女媧的血脈代代流傳,舉國上下都是其信徒,根基深厚。可紫萱偏偏對已經被軟禁的荼毗王頻頻示好,這豈不是說明荼毗王得到了一大助力麽?南詔王多年來顧念血脈親情,沒有真正對荼毗王下殺手,可小動作不少——首當其沖的就是紫萱。

原本南詔國內只信奉女媧,可是南詔王卻扶持了一位楚巫擔任南詔國師,隱隱與紫萱有分庭抗禮之勢。這位楚巫也不是一個繡花枕頭,幾次施展祈雨祀風的通天手段,很是收服了一些民心。

雪上加霜的是,紫萱因為數年前差點追隨著一位有家室的男子墜崖而死,聲望大降。有些年輕人既不齒這一任聖女的為人,又深受尚武的南詔王影響,轉而信奉了大巫師。

紫萱年紀還小,對這一切還懵懵懂懂,但好在還算聽聖姑的話。她立刻將紙鶴施法打下來,正好掉在了自己腳邊。

在宮內祭祀,周圍都是自己人。紫萱也沒什麽顧忌,好奇地將紙鶴拎了起來。

“聖姑,它還會動!”

紫萱捧著紙鶴,驚訝地叫起來。

“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法術。聖姑,你會不會?”

白衣的聖姑在心裏嘆了一聲還是小孩子心性,一邊將紙鶴拿過來看了一眼,被上面精純流轉的靈力驚了一下。

“放出紙鶴的人修為甚高!”她斷言。

紫萱問道,“是那個楚巫?”

聖姑搖頭道,“未必是他。楚巫雖然有些本事,但我只見過他能夠在一定範圍內感知天地變化,卻從沒見過他還會這些精妙的法術。”

“真有這麽厲害?”

紫萱拿過紙鶴翻來覆去地看,也看不出所以然來。她畢竟不傻,立刻想到了關鍵問題,“難道南詔王又訪了什麽高人隱士回來?”

聖姑道,“十之八九是這樣。”

她憂心忡忡地看著紫萱道,“紫萱,南詔王這些年勵精圖治,勢力漸大,而你又與他關系那般糟糕......只怕......”女媧後人畢竟只能守護,不能對子民下手。

可萬一南詔王想要了她的命呢?她們該怎麽辦?

聖女與國主反目的情況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畢竟以往彼此之間毫無利益沖突不說,甚至有幾代國主為了依仗女媧的力量,將聖女立為王後,共治南詔。可紫萱一再挑戰南詔王的底線,妄圖與

男子私奔未遂後拒不履行職責不說,甚至後來還明目張膽地對荼毗王釋放善意!

聖姑越想越心驚,結合這幾年的蛛絲馬跡,她毫不懷疑南詔王對紫萱已經起了廢而更立之心!

紫萱絲毫不知聖姑此時此刻心情的沈重,猶自興致勃勃道,“我們把它拆開看看吧。”

聖姑還沒回過神阻止她,就看見她已經手快地展開了紙鶴的一只翅膀,還想再拆,原本就在不停掙紮的紙鶴忽然如同真正走投無路的飛鳥一樣淒厲地長鳴一聲,憑空燃起了火焰。

整只紙鶴籠罩在一團火焰中,微微扭動,轉瞬間就燃成了一撮灰燼。

紙鶴已毀。遠在昆侖的清都瞬間有所感應,如一匹白練的劍光驟然一顫,收勢不及,在面前的山壁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刻痕。

山壁上原本的草木隨著碎石飛濺開來,青苔泥土沾上了清都白皙的額頭。他脫力地半跪在地上,右手邊劍拄著堅硬的地面,微微晃動著劃出刺耳的摩擦聲。

一顆嵌在巖壁上的夜明珠咕嚕嚕滾下來,映著他涔涔的冷汗。

他搖搖晃晃站起來,撫著感應那一絲血脈相連的力量最後消失的所在。

“南下九萬裏......南詔......麽?”

夙瑤,我可抓到你了。

沒想到會發生意外的紫萱呆住了,手上也被猝不及防點燃的火焰灼燒了一下,張口呼了聲痛,甩掉灰燼的同時,眼角餘光卻看見一個女子從太和道盡頭迅速走了過來。

“是你!”紫萱道。

夙瑤永遠冷冷淡淡的眼睛和挺直的脊背讓紫萱在她看過來時感到了一陣壓力。

夙瑤看了有些強作鎮定的紫萱一眼,道,“你認識我?”夙瑤一眼看出紫萱的身上還沾著一些紙鶴的灰燼,顯然正是毀了紙鶴的人。

昆侖的符紙鶴只能由心中所想到的人拆閱。若是遇上想要強行破解內容的人,紙鶴會自行銷毀,以免訊息落入旁人手中。

雖然這只符紙鶴只不過傳了一句無關緊要的信息,毀了終歸讓人不快,夙瑤看紫萱的眼神並不友善。她淡淡道,“是你攔下了我的紙鶴?”

紫萱無視聖姑的眼神,毫不客氣地反問,“那紙鶴是你的?你在向誰傳遞消息?”

夙瑤皺了皺眉,眼前的女子雖生的嬌俏明艷口氣,連著無視自己的問題不說,口氣還如此咄咄逼人。想到已經化作灰燼的紙鶴,夙瑤覺得自己實在不必太過和善。

“你有什麽資格質問我?”

夙瑤的口吻依然雲淡風輕,右手卻已經做了一個法術的起手式。

一直緊緊盯著夙瑤的聖姑低低喊了一聲。

“紫萱小心。”

紫萱也看到了夙瑤的動作,但依舊沒有升起太多警惕之心,只是一味想著昨日遠遠望見荼毗王和夙瑤坐在水閣內的情景,他近來對自己不假辭色,可昨日......卻為她焚香彈琴!

夙瑤掃了一臉焦急的聖姑一眼,對紫萱道,“你叫紫萱?”這名字十分耳熟,她很快想起阿樂曾說過這是南詔國這一任的聖女。

許是血脈日漸稀薄,紫萱與夙瑤印象中的女媧並無多少相似之處,還剩下幾分傳承力量也是難說。

“看樣子,你如今連蛇尾都難以穩定了吧?”夙瑤很快判斷出了紫萱的虛實。

在女媧還未證道移居三十三天外前,她曾經與女媧有過一些交集,自然知曉只有人身蛇尾狀態下才是女媧力量的巔峰。女媧固然將這份力量以血緣為媒介留在了人間,但只能與凡人通婚的這一支血脈傳到如今已經稀薄到無以為繼。

紫萱驚詫道,“你怎麽知道?”察覺到說漏嘴,徒勞地掩飾道,“胡言亂語,你究竟是誰?!”

想起昨日刺心的一幕,又喊,“你和荼毗王是什麽關系?為什麽,為什麽......”如此親密這四個字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夙瑤失望地看著她,道,“女媧後裔竟淪落至此麽?還是你以為我該讓著你?”

聖姑語帶威脅道,“這位道友慎言!紫萱身為聖女,可不是誰都能訓斥的!”她一邊說,一邊用眼神示意四周的人隔開夙瑤和紫萱。

夙瑤反倒氣笑了,“女媧因造人功德而成聖,以無量善心而證道,你們呢,你們的道又是什麽,可以稱呼我一聲‘道友’?”

她的氣勢太盛,紫萱竟從心裏感受到一陣寒意。又聽她語氣溫和道,“今日,就由我出手教訓教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後輩吧。”紫萱還未來得及想明白她話裏的意思,心臟卻忽然像是被一雙手生生撕成兩瓣,她痛得眼前一黑,慘叫一聲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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