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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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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瑤手握拜帖,已經看了很久。

慕容紫英等她下令,也等了很久。

拜帖由昆侖松削成的木片所制,質地堅白,帖子的眉部燙著金色的鶴紋,象征著昆侖八大派之一的昆侖派。當中是煙松墨狼毫筆手書的拜文,落款在右下角,小篆印鑒印著朱紅色的昆侖掌門之名,清都。

拜帖的內容自然不會很長,三句裏面兩句都是尋常的客套話。帖子是昆侖派的一個童子遞進來的,又由紫英親手送到夙瑤案上,上面的內容他掃了一眼就已經爛熟於胸。

無非是昆侖派掌門欲上門一敘,切磋討教雲雲,日子就在今天。

可掌門看了這麽久,究竟在看什麽呢?

他站在掌門身後半步之地,越過掌門的肩頭,再一次看了拜帖一眼,甚至將每個字的筆畫都一一拆解,也未能發現個所以然來。

不過… …昆侖八派之間素無來往,昆侖派又為何突然到訪?

“掌門… …可是有何不妥?”紫英出聲說。

夙瑤突然驚醒一般回身看了紫英一眼,終於將拜帖擱在了桌上。

“紫英以為,有何不妥?”

紫英又沈思了一下,慢慢開口道:“我派與昆侖派素無來往,此次對方掌門突然造訪,只怕其中有個什麽緣故在裏面。難道是因為妖界有什麽異動?”

恐怕也只有在關於妖界一事上,才能讓各個門派共商其事吧。修仙之人大多清傲,我行我素者比比皆是,若是其他事情,也不值當一派掌門親自上門。

但夙瑤看著他,卻搖了搖頭。“紫英這回可猜錯了。”

紫英微微訝異了一下,仍舊沈著道:“願聽掌門指教。”

夙瑤目光落在拜帖上,唇角微彎。

“你入門到現在,也不過十數年,自然還不曉得… …我問你,你可知瓊華為什麽被尊為昆侖八派之首?”

有了方才答錯的一次經驗,這一次紫英思索了更長時間。

“… …是因為我派門下眾多,英傑之人輩出,無論是實力還是規模,都冠於昆侖。”

瓊華派收徒最多,占地最廣,聲名亦是遠揚,這三點,其他氣派均有不及。

夙瑤看著紫英,笑意不變。

“你說的,倒也不錯。但並不是弟子多就實力強,而實力是否足夠強橫,也不是光靠嘴上說說就可以的。為了昆侖八派誰為首的問題,多年來一直有紛爭,一直到數百年前開始,八派每二十年就要比武一次,定排序,決尊卑。算而今瓊華派能得個第一大派的名,還要歸功於太清師傅在二十年前力壓群雄之功。”

慕容紫英從不知還有這樣離奇的規矩,在他印象中,第一修仙大派一直是瓊華派,也應當是瓊華派,卻沒想到這個名號是爭出來的,若是不敵於人,還隨時可能易主的。

他忍不住有些不解。“掌門,紫英鬥膽。修仙修的本就是清心無為,跳出紅塵欲望,為何還要如此汲汲於第一的名號?甚至還為此連年紛爭,你爭我奪?”

夙瑤看著他年輕清澈的臉,眼睛中全無陰霾,微嘆,終究還是太年輕。

她撥了撥拜帖,手指有意無意滑過朱紅色的印鑒,微風自門口吹送進來,釅濃的硯臺就擱在手邊,墨香撲到夙瑤臉上,她吸了一口,微閉上眼睛。

“紫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吾輩修仙雖致力於跳出利欲糾葛,但終究身在紅塵,有些事,不得不爭。這個世上,哪怕是神,也終究脫不出愛欲情仇。何況修仙修仙,修的不是無情道,你總有一天會明白,修仙不是一味出世,最後,還是要入得塵埃,慢慢的渡己渡人。”

不知紫英聽明白多少,至少自他臉上是看不出多少波瀾的,他只是應了聲是,然後問,“那這次,應當由誰出戰?”

夙瑤說,“自當是我。”

此一戰,自來由掌門迎戰,概莫能外。

慕容紫英在夙瑤面前一撩袍子,單膝點地。

“紫英請戰。”

夙瑤唇畔笑意加深,正了正掌門金冠,慢慢站起,越過跪在地上的紫英,腳步不停。

“起來吧… …無需多言,現在,和我去迎那昆侖掌門。”

紫英抿了抿唇,站起來時正看見夙瑤踏出了門檻,衣裙在風中飄飛,肩膀的線條愈發的瘦削,整個人單薄地好像就要乘風而去。他壓下心裏的不安,跟了上去。

昆侖派的清都掌門乘黃鶴穿雲而來,青衣高髻,茫茫渺渺間,如風過松濤,月射孤橋。紫英以前未曾與之謀面,他落地時方才見到真容,看上去亦不過二十許人,但修仙無歲月,更兼可駐顏,不可憑借外貌斷定年紀,但依稀也曾聽聞他亦已做了近二十年掌門,大約與夙瑤掌門同輩。

因為昆侖門下專修劍術的緣故,清都雖看上去像書生多過像劍士,但舉手投足間都透著力量,更有一種令人印象深刻的從容不迫的氣度。

他與夙瑤微笑著見了禮,寒暄幾句後被請上了卷雲臺。他身邊帶著一名垂髫童子,替他捧著劍匣,此時他取出佩劍,劍氣大盛,寒光明晃晃地照著夙瑤的臉,甚至紫英的眼睛也被閃了一下。

此時夙瑤也正抽出自己的佩劍“刺雲”,見此,讚嘆一聲。

“好劍。”

夙瑤並非於鑄劍一道有精深造詣之人,連她亦可判斷出此劍不凡,可見這把劍落在愛劍成癡的紫英眼中,又是怎樣的一番心頭狂跳,欣喜若狂。

天青石,月辛石,苦琀石,精金鐵,河洛鐵,極北寒鐵… …

紫英掌心微微沁出汗,幾乎舍不得把目光移開,他一邊在心中分析著鑄劍的材料,一邊計算著這些極品鑄材各自的比例和添加時間、火候,幾乎沒有註意到二人是何時交上手的。

劍在清都手中,如魚入大海,流轉的光芒甚至隱約帶著興奮和快意。相比之下,夙瑤手中的劍就顯得暗淡許多,隱隱被壓制住所有鋒芒。

但無論劍如何好,最終的決勝關鍵還是在用劍的人。

紫英看了一會兒,不得不承認,清都的劍法是他生平僅見的高明,已經達到了劍氣外放的境界,劍人合一,隨心所欲。

昆侖派不像瓊華派以法術為主,劍法為輔,而是認認真真的以劍法為悟道的唯一途徑,而且昆侖派擇途的標準十分嚴格,不若瓊華松泛,有時候甚至數年也沒有一個能達到標準的弟子入門,所以昆侖派是所有門派之中門下弟子最少的。

然而經過近千年的發展,若單論劍術一道,昆侖派已是臻於極致,罕有敵手,哪怕與蜀山劍仙,亦在伯仲之間。收徒的嚴格亦令得門下個個出類拔萃,皆有妙到毫巔的一手劍法,身為一派掌門,清都的劍法究竟有多高妙已不必多說。

看了一會兒,紫英額頭已經滿是冷汗。

但不知為何,清都似乎並沒有要立刻擊敗對手的意思,因此夙瑤才能撐到此時還不落敗,但失敗只是時間問題。若能用出她最為擅長的法術,她可能還有一線生機,但在無孔不入的招式壓制下,她根本沒有機會出手!

清都游刃有餘,含笑道,“夙瑤道友,不如認輸吧。”

其實對於輸贏,夙瑤本不那麽在意。無論第一第二,她難道還真介懷那個虛名?但清都的刻意對她留手,卻不能不令她在意。

是的,從一開始,清都的行為就十分微妙。

他用的劍雖好,卻分明不是他慣用的佩劍,雖然他依舊可以做到人劍合一,但顯然威力會因為不熟悉而受到影響。在對決中,他又一再對她輕輕放過,幾次可以將她擊敗的機會都被他故意錯失。

他難道只是想讓夙瑤知難而退,主動認輸?

起碼慕容紫英此刻就是這樣想的。

夙瑤強提一口氣,出口道,“勝負還未分出,清都道友莫要高興得太早!”

她又一次架開清都的劍招,“刺雲”劍已然開始顯露頹勢,而清都依舊氣定神閑。劍法本非她所長,“夕瑤”的力量如今亦不敢多用,但她好勝之心已起,也是絕不肯輕言認輸。

清都一襲青衣飄蕩,身法矯如游龍,卷雲臺的雲氣擦過他烏黑的鬢發,一柄劍在他掌中,如輕易可挑天下般從容有餘。

夙瑤額間滴下汗水,眼睛裏蓄著薄薄的笑意,肩膀朝右斜了半寸,竟迎上了對方刺過來的劍尖,剎那間鮮血流出來,染紅了半邊袖子。

清都楞了一下,反手下意識想將劍抽出來。

紫英一震,克制不住的上前一步,輕呼一聲:“掌門!”

不過電光火石的一個空隙,夙瑤趁眾人還未能反應過來之前,劍劃過半弧,周圍的水元素瘋狂地向她聚集,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

“水靈引!”

洶湧的藍色光芒猝不及防地擊中了清都,重重地將他撞飛出去,他倒下的時候,還是滿眼的不可置信。

夙瑤收劍,稽首,微微一笑,“清都道友,我贏了。”

清都狼狽地站起來,古怪地看了她幾眼,苦笑起來。“竟然想到用肩胛骨夾住我的劍… …夙瑤道友這招真是神來之筆。我認輸。”

夙瑤在房內摘下金冠,松松放下發髻,換下被血沾汙的衣衫,外傷易治,一個雨潤就已平覆如初,看不出分毫痕跡。轉眼看見血衣,她捏著尚有餘溫的袖口,出了會兒神。

還是夕瑤的時候,她就靠出神來打發漫長枯寂的時光。

自從恢覆記憶以來,她發呆的次數越來越多,以至於如今險些忽略了叩門聲,等她意識到的時候,門已經響了有一會兒了。

她並不問是誰,走到門口,直接拉開了門,門外的人聽到動靜擡眼對她一笑。“一點也不意外的樣子,知道是我?”

夙瑤轉身往裏走,“知道是你。”

清都在她身後關上門,往她肩膀看了一眼,“還疼嗎?”

夙瑤搖頭,替他倒了一杯茶,“已經好了。”

二人一問一答之間,竟熟稔地如老友一般。事實上,他們也確實自小相識。

清都拿出一個小瓷瓶放在她桌上,“我倒忘了你們瓊華自有治療法術可用,還帶了昆侖派的傷藥過來… …罷了,你還是收著吧。”

夙瑤抿了一口茶,微微笑著將藥收下,“清都,多年未見了。”

卻彼此都一如舊時。

清都擊掌笑言:“故人重逢,應浮一大白!飲茶雖雅,卻終究不如美酒與知交共醉。”

便對月擺酒。

醉的狠了,夙瑤似乎記得自己問了清都,為何手下留情?他答了什麽… …她卻未曾聽清。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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