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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病情加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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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國公被起覆,確實對朝政起了巨大的作用。

遠的不說,至少皇帝的擔子一下減輕了不少,朝政下達的速度幾乎是以前的三倍。

楚睿甚至在思考,為何自己一直想要大權總攬了。大權總攬在太平盛世固然是好事,可是一旦出現災禍或者戰爭,皇帝怕是要活活累死,也無人敢用。

如今自然是太平盛世,可難保他的兒子、孫子也會一直都處在太平盛世。到底是應該繼續維持“平衡”之道,還是中央集權全部將權利收歸皇帝所有,這成了楚睿最近腦子裏不停盤桓的一個問題。

若是張應在,一定會嘲笑楚睿的猶豫不定。以目前的生產力和制度,中央完全集權才是扯淡。萬一遇見一個昏聵的子孫,極度集權的情況下結果就是整個國家都被玩壞。

只可惜張應是個“瘋子”,就算他出現在楚睿面前,也只有被亂棍打死的份。

張諾回朝,皇帝特許他穿喪服上朝,這是極大的恩賜,也表明了皇帝的某種態度。

官員官服中的喪服,一般是下屬為上官服喪,或者是臣子為死去的君王服喪所穿。張諾如今還在孝期,理應麻衣素冠,為父親斬衰三年。但臣子上朝,不得衣冠不整,不得不合時宜,皇帝允許張諾穿喪服上朝,一來尊重了他對父親的孝心,二來也是一種示好,表示皇帝如今對世族派的信任。

幽州陷落,雖然打了大楚一個耳光,也未嘗不是一種警示。

一直以來,幽州苦寒,又是邊關偏僻之地,朝廷並未十分重視,加之幽州百姓數量稀少,賦稅也很難收上,升遷困難,向來是犯了錯的官吏或者要被貶斥的官吏才被委派到那裏。這種心存怨氣的官吏能對大楚有多少忠心,全靠這些官員的私德了。

幽州邊關雖然陳兵二十萬,但這麽多年沒有打過大仗,在邊關駐紮的兵丁到底作戰能力如何,在這一次的外族入侵中就可以看的出來。

遇事慌亂、內外不通、貪生怕死、大意輕敵,幾乎到了楚睿手裏的評價就沒幾個好的。

袁羲老矣,連定北軍都已經定不住北邊了,燕州的軍隊能管什麽用,楚睿給他們打個問號。

從五月起,邊關和京城來往的戰報就從沒停歇過。驛路上來往的行人已經習慣了身插小旗或者穿著一身大紅色勁裝的驛站官員疾馳而去,只留下黃塵滾滾,讓人心中無限擔憂。

無論什麽時候,老百姓都是不希望打仗的。

幽州之亂延續了近一年,京城的老百姓們只能從官員的邸報和街頭巷尾說書先生的嘴裏聽到一些進程。

什麽涿縣被燕州張家率著全縣上下守住,圍著涿縣的反賊先是兩萬,而後變成三萬、四萬,連攻城武器都上了。涿縣的青壯全部上了城頭,健婦和少年也都燒水燒油拒敵,或上城頭送飯送水。涿縣四面被圍,城中涿水上游被投了劇毒,卻被人發現,而後天降大雨,天佑涿縣百姓,竟沒讓反賊得逞,釀成大禍。

居庸關的守將林大虎點了兩萬楚軍前去救援,涿縣的張致帶領八千青壯和南面來的林大虎一起趕跑了圍著南門的反派,而後繼續反撲,反賊見勢不妙,撤軍北回,涿縣終於被收覆。

如今涿縣收容著幾萬百姓和兩萬楚軍,後方又有各地的府兵不停的往涿縣和懷朔匯合,準備整軍奪回範陽。

李茂被皇帝欽點“領北方軍權事”。也就是說,身為兵部尚書的他,如今要做好安置、調配、指揮北方地方駐軍的任務。

李茂自知自己不是上前線的料,而更適合在後方支援,所以便留在了居庸關,代替林大虎守關,而讓林大虎帶著居庸關的數萬兵將去救援涿縣。

李茂的決定是對了,居庸關作為北面的一道重要關防城市,地形極為險要,晉州、通州、汾州支援的軍隊和府軍都要先到達居庸關,才能繼續北上。

李茂一到居庸關,立刻拜訪各路守將,到處攀關系。由於李老國公的關系遍及軍中,這些人各地前來支援的守將不看僧面看佛面,對李茂都是客客氣氣。

可是對袁羲,就沒那麽客氣了。

這位老將今年已經五十有四,可是正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王泰和反了,帶走了一萬多精兵。他當斷不斷,副將又中了調虎離山之計,許多武將就覺得他年紀大了,頭腦糊塗了,還有些識人不清。

李茂知道袁羲久在北方,在軍中的凝聚力才是最關鍵的地方,他的旗幟出現在哪裏,各地殘兵游勇就會向他匯集。

所以李茂在其中四處游說,又拿出家國大義做招牌,他是兵部尚書,許諾之後會替他們要封賞、會多給他們裝備,自然要比其他官員提出來要有說服力的多、最後大部分領軍的武將都乖乖把指揮權交給了袁羲,甘願作為前鋒或護衛陪他一起前往北方,伺機收回範陽。

袁羲帶著幾員家將一起北上,手上無兵無將,麾下定北軍被打散的打散,擊潰的擊潰,雖為鎮北將軍,其實名不副實。眼見著信國公李茂為了他有兵可用四處游走,又低聲下氣委曲求全,這位老將心裏實在是感動萬分。

除了不能帶兵,這位李國公完全不辱李碩的威名!

居庸關裏,一身便服的李茂和穿著白色孝服的秦剛在關城裏閑逛。

如今居庸關裏湧入了大批的難民,北方的百姓都知道居庸關的作用,關內又有數量眾多的守軍,所以一旦城破家亡,紛紛都逃往居庸關,再從居庸關南下去中原腹地討生活。

雖然說有難民湧入居庸關,到處散步著各種不祥的前線消息和謠傳,但居庸關還是不愧為一座幾百年都兵多城高的繁榮關城,街道上還是有很多人來來往往,居庸關內生活的百姓也並不為戰爭所影響。

相反的,因為勞動力的增多,許多物價都便宜了不少。

李茂今日帶著幾個穿著便服的家將,和武藝超群的秦剛一起在居庸關閑逛,就是為了避免出現難民騷亂,或者有奸細混入城內散步謠言。

明日袁羲將軍就要帶著各地的援軍一共六萬一起出城往涿縣而去,他的目標是範陽。

一個婦人拎著一個大籃子,用布巾裹著頭發,賣著一些大概是什麽食物的東西。但她可能從來沒有出來兜售過東西,所以幾次下定決心要張口了,卻又低下頭紅著臉發不出聲。這年輕婦人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左右,不知為何要單獨出來拋頭露面。

但李茂料想,無論什麽原因,怕都不是什麽讓人快活的理由。

所以李茂和家將吩咐了幾句,讓他連同那個籃子一起,把所有的吃食買了回來。

那年輕婦人驚喜的遞出了自己手中的籃子,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一直盯著那個家將抱著籃子回到李茂這裏,這才雙眼噙淚的對著李茂深深地福了下去。

她一福身,李茂和秦剛便知道這不是一個普通的鄉野村姑。

鄉間的村婦,是絕對不會將禮行的這麽有儀態的。

怕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婦人,因戰亂流落到居庸關了。

其實不光這個婦人,他們也看到遠處有不少穿著儒衫,滿身塵土的文士,跟著許多壯漢一起站在勞力堆裏,等著居庸關的鐵匠、或者其他什麽要勞力的老板將他們領回去出工。

有的並不要什麽工錢,只要能給點吃的就行了。

“想不到李國公還是個憐香惜玉之人。”秦剛看著一大籃子,皺著眉頭,“這怎麽辦?”

這豆餅雖然看起來並不粗糙,但他們這樣的人家,是很少吃這種點心的。而且外面來路不明的食物,他們也不會去碰。

“找些乞丐難民,給他們分了吧。”李茂看了一眼籃子裏的豆餅,怕是這個婦人是南邊出身,嫁到北方來的。豆餅在北方可不多見。

南方閨秀在家要學中饋之術,會做這種點心也不稀奇。

“我並不是憐香惜玉,而是希望這些百姓不要失去希望罷了。只要人活著,總還會有好過來的一天。”

李茂想到自己以為必死無疑的時候被羯人所救,羯人甚至不惜冒著生命危險護送他回汾州。有時候只要熬過最艱難的那一關,就沒有什麽坎兒過不起了。

“是這樣嘛……可是,你這次買了她所有的點心,她如果明天來賣卻賣不掉,豈不是會加倍失望嗎?”秦剛看著那個婦人握著錢往藥鋪而去,便知道為何她要拋頭露面了。“你給了她期待,她若每次都想著這麽容易賣掉東西,才是一種殘忍吧?”

可是同情歸同情,如今離散的百姓太多了,他們也只能看著,等著,做不了太多事。

只盼王師早日北上,平了幽州的戰亂,讓這些百姓能重回故土吧。

“有期待也不是壞事吧。”李茂想不到這位已經年過三十的秦兄,居然還是個如此消極悲觀之人,“我沒想那麽多。”

“李國公還真是……”秦剛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微笑的搖了搖頭,“意外的坦率之人。”

那家將得了命令,拎著籃子就去找看起來餓了很久的人。他曾經在雹災時賑濟過西城的百姓,一眼就能看出誰現在最需要吃的。起初還有人來搶,可他既然是家將,自然是不可能讓人輕易得手。

有些老弱婦孺看到還有人搶他們手上的吃的,立刻把豆餅全部塞進了嘴裏,兩邊臉頰鼓鼓的,連吞咽都費力;還有人拿了豆餅就跑,也不知是為何緣故。

“是不是……該向朝廷要賑濟?”秦剛越往關口走,見到的難民越多,他們拖家帶口,或扶老攜幼,背著沈重的行禮,常常邊走邊哭,或到了居庸關內,露出十分迷茫的表情。

出人意料的是,剛剛對一個弱女子還表現出同情之心的李茂,卻堅定地搖了搖頭。

“難民之鎮撫,決不能由關防來做。我們該做的是疏散難民,讓他們前往關內,而非在這裏大量的逗留。居庸關容納的人數有限,糧草需要支援在戰場上的兵士,一旦居庸關有失,只會讓更多的百姓流離失所。”

“這些人南下後,各地的地方官會妥善安置。如今各地都缺勞力,馬上又要到夏耘秋收的季節,他們不會活不下去的。”

李茂登上城樓,看著關下的百姓。

綿延數裏的百姓從北方而來,在路的另一頭,可以看到那些像是徹夜走路過來的百姓身影。他們一點一點的連成線,或是七八個湊成一群,或是兩三個人相互攙扶,也有一個人滿是淚痕的在路上走的。

也有人趕著牛車而來,但數量極少。馬車更是一個都沒看到。

世族能降的降了,不降的,大概都被族滅了。尹朝的這群反賊比胡人還狠,最早攻陷的幽州城池,若有不降的族群全都族誅。到了後來,為了保護族中之人,就算不想降的,也會被要降的彈壓下去。

一遇亂世,百姓還能拋棄一切帶著老幼逃跑,富人和世族家大業大,若是拼死一搏不成,就只能死無葬身之地了。

李茂看著那些受傷痛和疲倦折磨的百姓,有些身上有傷的人,或者走了許久終於見到居庸關,卻門官的盤查而沒法進去的人,忍不住開始破口大罵起反賊和無用的邊軍起來,李茂的表情也因此變得越來越是悲痛。

他絕不能讓自己關心之人也落到這樣的下場。一想到自己的母親和妻兒家人也要這樣攙扶著,為了不能早點進入城門而破口大罵,李茂就感到一陣錐心之痛。

絕不能讓反賊南下,死也不能!

信國公府。

入了夏以後,顧卿的身體越來越差,有的時候還經常睡的喊都喊不起。

方氏帶著丫鬟們親自伺候在婆婆身邊,幾乎是寸步不離,可這種情況一點也不見好,反倒有越來越重之勢。

李茂並不在家,方氏一人在府中管著全家,還要照顧李銘和李湄兩個孩子,現在邱老太君又病了,精神難免有些不濟,有一天更是一站起身就暈了過去。

方氏倒了,邱老太君也倒了,家中下人幾乎是驚慌失措一般,好在有花嬤嬤獨撐大局,一面讓人去宮裏送銘牌找在東宮當差的李銳回來,一面迅速招來家裏四個管家,讓他們暫時管起大事,這段時間四人一同理事。

得知堂祖母開始不明原因的嗜睡不醒,在陳四清家裏求學的李釗立刻請假回府。他如今已經十四歲了,陳老大人甚至開始給他一些小的店鋪讓他打理。

得知精於算術的李釗回了府,花嬤嬤也是松了一口氣,這段時間家中理事,除了四大管家,總算還有可靠的監督之人了。

顧卿自從出現嗜睡,整個人也像是突然換了個人,有時候變得沈默寡言,有時候卻多語急躁,甚至有時候會無緣無故哭起來,吵著要回家。

宮裏的太醫都會了診,有說是腦部有血滯,讓她思維混如小孩;有的說像是“離魂癥”,卻不能肯定。

還有一個擅長風痹的禦醫診過以後,有些憂心的說邱老太君如果再這樣睡下去,要麽長睡不醒就這麽睡過去了,要麽就四肢癱瘓,舌根僵硬,從此不能自己進食,就如李老國公那樣活活耗死自己。

李銳看見祖母這樣,根本不敢離開她半步,只要顧卿一睡著,他就值夜,掐著點一定要把她叫起來,等顧卿醒了,才去再瞇幾個時辰。

顧卿自從發病以後,自己就知道壞了。

以前不管怎麽中風、怎麽生病,可是卻從來沒出現過記不起事情的時候。有時候她和李銳說了幾句話,整個人就怔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坐在這,也不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什麽。

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這實在是一個太可怕的經歷,可怕到她忍不住發起脾氣,甚至連看到李銳都會無故遷怒與他。

為什麽要喊她回來!若是她去年摔死了,就不會受這麽多罪了!

為什麽要穿來這裏!當時若是不看他可憐,隨便找個湖跳了,找個柱子撞了,死了也是死了,何苦要像現在這樣,馬上要落到全身癱瘓,大小便都在床上,然後僵著身子等死的地步!

大1小1便1失1禁,無力進食,活活餓死……

無論是哪一條,她都無力承受。

排山倒海而來的負面情緒幾乎壓垮了她,讓她變得不可理喻。

越來越多的昏迷和智力衰退更是讓她猶如鬼上身一般,折磨的幾個孫子痛不欲生。

最悲苦的是李銳。

他完全不能理解有時候自家祖母突然露出的怨恨之情是為了什麽。

作為一個晚輩,猛然發現自己最敬愛,也是最疼愛自己的祖母,有可能在內心裏是恨著自己的,這是足以讓人崩潰的一件事。

“哥哥,別傷心,奶奶是生病了。禦醫不說了嗎?腦部的血滯有可能讓她神志不清了。”李銘追著被顧卿趕出來的哥哥也跑了出來。

奶奶剛才對著哥哥的那一聲“滾”,實在是讓人心寒。

最讓人無奈的是,奶奶每次發過脾氣以後,就不記得了。

這與其說是生了病,不如說更像是有位太醫說的那樣,是“離魂”了。

“大公子,小公子,有外客求見。”

“是誰求見?最近家祖有恙,不見外人。”

“是欽天監的張玄張大人。張大人聽說太夫人有恙,特地過來探望。”

下人也很是為難。

張玄和家中老太君關系甚好,這位道長經常捧著書過來請教,偶爾也會和幾位其他道長一起拜訪。

老太君曾對下人們都吩咐過,“若張玄來,不必攔他,直接引他入內就是”。

對這位晚輩的厚愛,由此可見一斑。

“祖母心情不好,你讓他……”李銳的話剛出口,就被李銘打斷了。

“不,請張道長進來看看!”

李銘突然想起了當年張玄向他預警,提醒他有可能有血光之災,而且讓他不要離開祖母的事情。

後來果真發生了靈堂奪刀事件,也是因為祖母奪了刀,他才沒死。

這位張道長,也許能看出什麽。

李銳意外的看著自家弟弟,而李銘固執的一定要張玄來探望祖母。

“既然如此,那就請他進來拜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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