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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大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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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銳根本不想和皇宮裏的任何一個不認識的人接觸,皇宮裏的事情有多覆雜,他待了還沒有一年,就已經從心裏開始厭煩了。

上個月,他就目睹了一個太監請仇牧去見侍讀學士,結果那太監是二皇子的人,仇牧險些吃虧的事情。

“公公,我還要趕回家,怕是不能和你商量什麽事情。”

內侍監乃是管著天子身邊事務的部署,內侍監的宦官輕易不能得罪。雖然李銳篤定二皇子是調不動內侍監的人的,可也難保有什麽其他陰謀。

但這位公公只說了一句話,就讓李銳改變了主意。

“我要和你相商的事,和令堂有關。”

李銳出於謹慎,並沒有去任何有屋頂有墻的地方和這個老太監商議所謂“令堂”的事情。家裏的話房告訴他,要和一個人商量一件絕對不能給別人聽見的事,最好的地方是四周空曠無人之地,只有兩個人的地方。

所以李銳帶著家將和老太監打馬去了城外,這老太監腳步虛軟無力,絕對不是什麽練過功夫的人,李銳並不怕他。

到了地方,李銳讓那些家將離到聽不到說話的距離,站到了一個土包之上。

那老太監顫顫巍巍的也走上了土包,跟著李銳一起看向遠處。

“咱家叫做王浩,曾是先皇的暗衛,明地裏的身份是內侍省的內謁者監。”那老太監靜靜的開口,又說出一句讓人驚訝的話來。

“當年,咱家便是你母親向宮裏傳遞消息的‘暗人’。”

所謂內謁者監,就是負責引導和伺候進宮的諸命婦的太監。所有敕令和外命婦的名帳他們都由他們來宣。但凡諸親命婦入宮朝會,提前就要將自己的冊籍抵到內侍省,然後由這些太監來負責勘驗身份;一旦命婦下車,他們則引導至朝堂或後宮進行奏聞。

若是內命婦需要朝參,或向宮裏遞折,也是先遞到他們那裏,再行入宮。

李銳願意進宮伴讀,願意接受皇帝的指派在成年後交好各家世族,便是等著這一刻。

他想查清自己母親到底是怎麽回事。從嬸母的只詞片語中,從鬼面的推測判斷中,李銳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母親為什麽會死。

誰在逼迫她?逼迫她幹什麽?母親的敵人到底是誰?

他想知道。

“你和你母親完全不像,你長得更像你父親一些。”老太監用一種在商店裏挑選貨物的那種顏色看著李銳,這讓李銳十分不悅。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吃驚,你知道你母親的身份,對嗎?”

“我娘是燕州張氏的嫡長女,受過先皇的指示監察我家。這件事我早就知道,先皇當年就告訴我祖父了。”李銳毫不猶豫地就說了出來。

“他們還真是卑鄙啊……”王浩露出有些殘忍的微笑,“那他們沒有告訴你,是他們逼死了你的母親嗎?”

他在說謊。

他到底要圖謀什麽?

為了知道他的盤算,李銳捏緊了拳頭,裝出一副十分震驚的樣子來。

“你說什麽?!”

“我猜,他們也沒告訴你,你娘的真實身份。是了,先皇已死,誰會知道你娘的真實身份呢?你娘,是比張家女兒還要高貴的金枝玉葉啊。”

李銳板起臉,像是不高興地似的說道:“你都在胡說些什麽?”

“這話說起來有些荒謬,但事實就是如此。當年尹朝被胡人所滅,一支藩王因駐軍在燕州抵抗胡人而幸免於難。你母親就是那位藩王的後裔,從小被寄養在燕州的張氏家中。而後張庭燕帶著家中子弟出山襄助先皇,便是為了圖謀大事。”

“原本,張庭燕是想讓你娘進入中樞,伺機嫁給現在這位陛下的,但她身份高貴又自視甚高,不願意做妾,這反倒引起了先皇的註意。先皇招攬她做個‘暗人’,她答應了,最終成就張家子弟的三代人得到先皇重用的結果。”

“但你娘本身是尹朝皇室之後,尹朝一直沒有放棄過顛覆大楚的舉動,漸漸還是被先皇發現了蛛絲馬跡,開始清理軍中的尹朝探子。”王浩的聲音有著太監特有的奸細,此時回憶著往事,頗有一絲光怪陸離之感。

“先皇當時將此事委了你爹去做,而京中諸暗探的首領便是你娘,後面的結果,你可以自己想象。”王浩的話點到即止,但話語中的意思,卻十分明顯。

李銳緊咬著牙齒,仰著頭看著已經漸漸發紅的天空。

王浩沒把後面的話說出口。負責清理尹朝在京中人手的父親漸漸發現了妻子的身份,出於對妻子的保護,他並沒有將這個結果告訴皇帝,而是回家質問妻子。

“你娘並沒有逃避,而是承認了這一切。她身份特殊,你爹無法接受,頗受打擊,連續幾天宿於宮中。你娘擔心京中局勢變化,便傳訊出去,讓張老太師暫時讓尹朝的人手退出京城,以保存實力。”王浩看著已經面無表情的李銳,接著說道:“但張太師做了一個更為大膽的決定……”

“他聯系了岐陽王在京中留下的勢力,假意要給岐陽王報仇,安排了一場刺殺。”

“先皇遇刺,你父親護駕而亡,你娘徹底崩潰,心灰意冷,不再摻合覆國的事情,只在家中一心一意照顧你。”王浩嘆息了一聲,“只是此事還是被先皇知道了,由於李蒙救駕有功,先皇同意留下你的性命,你母親便只能自盡保全信國公府的名聲。”

“此事你祖父、你叔叔都知道,卻刻意隱瞞你,眼睜睜的看著你娘投湖,第二天去報‘殉夫’,還給你家掙了個‘烈婦’的封賞下來,實在是打的好算盤。你明明是嫡長孫,為何卻沒有成為世子,更是兩個傍身的爵位都沒有?原因便是如此。”

他在胡說。

李銳在心中冷笑。

這太監的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因為裏面有七分是真,那三分假就顯得格外真實。

若他不是實現知道了母親的身份,又從嬸嬸那裏得知娘那天是被一個男人逼迫,要她殺了他爺爺和叔叔才投湖自盡,怕是此時真信了這太監的話。

即使不信,對大楚皇家和自己的親人也會有了芥蒂。

尹朝這些餘孽根本不知道屏風後藏著他的嬸嬸,早就知道了他們不懷好意。

也不知道舅舅抽身事外是得了叔父的建議,叔叔已經知曉了他們想要造反的盤算。

先皇若要知道了娘的真實身份,怕是自己早就死了,先皇怎麽可能留下前朝餘孽呢?就算有什麽原因留下自己,先皇也不可能不和當今聖上通氣。若是知道自己是前朝郡主之子,聖上怎麽敢讓他做大皇子的伴讀?

是的,就算爹知道了娘的身份,也不會告訴皇帝的。

他們家人從小就被祖父教育“君子固本”,一切以家人為先。怕是娘真要造反都會

為了國家大義滅親這種事,在家他是做不出的。

“你很冷靜。在這個年紀有這般的城府,不愧是你爹娘的兒子。”王浩見李銳並沒有失態,更沒有做出殺人滅口之類的舉動,意外的瞇了瞇眼。

“怎麽,你不相信?”

“我為何要相信?”李銳有意套他再多說一點,不屑地說道:“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人突然跑到我面前來,說我娘是前朝郡主,先皇和我全家逼死了我娘,我就要信?”

“簡直是滑稽。”

李銳昂然地斥道:“你的故事說的很動聽,不幸的是,我一點也不信。一個先皇的暗人為何要和我說這些東西?我勸你還是好好說清自己的身份,否則我直接抓你去見陛下。”

“不,你信!”那太監聽了李銳的話,反倒精神抖擻了起來。“你若不信,此時就該抓了我回宮裏才是。你如此反駁,便是心虛了。”

他心中暗喜。他是張庭燕手下一個重要的暗人,表面上一直伺候先皇和今皇,做了兩代的暗探,專門傳遞宮內外的消息,私底下卻是把消息傳給老太師手下,一做就是幾十年。

“至於我,我雖是先皇的暗人,但效忠的卻是前朝的王室。我和你娘有著多年的交情,實在不忍心看著你這麽渾渾噩噩的過日子,便好心提點你一把。”

如今老太師已死,張家又脫了族,他們不能阻止這一切,又眼見著李銳一點當上信國公的希望都沒有,這些人便升起了利用李銳一把的決定。

無論是讓他對皇室興起了仇恨之心,還是對李家有了心灰意冷之意,對他們來說都有了可趁之機。

他們如今要做的就是攪亂局面,越亂越好,越亂越對。

若是能趁機滲透到李銳身邊去,那就更好了。

“我信如何,不信又如何?我娘死了,我爹也死了,死無對證。”李銳豎起了眉毛,“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我又信了,你還能指望我如何?我如今是大皇子的伴讀,前途正好,難不成跟著你們造反不成?我勸你還是快滾吧。”

“跟著大皇子便是前途正好嗎?信國公府原本都該是你的位子。如今你爹的位子給了你叔叔坐,你弟弟以後要爬到你頭上,反倒把你趕出去,這也叫好前途嗎?”王浩反諷道:“他們奪去了你的一切,然後讓你活著,就叫好嗎?”

“滾!你現在就給我滾!”李銳勃然大怒,指著土包外對著王浩吼道:“滾!”

“你現在叫我滾,以後卻會用到我的。你娘的手下都還在,前朝的人也還在,就在等著你這個小主公長大。你若想好了,想要信國公的位子,便在上陽殿的羅漢松下放三顆品字形的小石。我會派人來找你。”

王浩咧開嘴,刻意誤導李銳,讓他以為自己是前朝唯一剩下的後人,而信國公之位唾手可及,隨時都會有大批人手等著聽他調用。

只要他真的開始用他們,那才真是讓他萬劫不覆,只能乖乖的淪為傀儡。

他會拒絕嗎?

一個寄人籬下,小時候一直被嬸母捧殺,叔父虛偽,自家唯一對他關愛的奶奶又中風隨時可能去世的孩子,會拒絕嗎?

等他陷入朝不保夕的時候,便會來找他們的。

王浩說完了一切,像是真的就是來專門講個故事似的,朝著李銳相反的方向走開了。

李銳沒有攔他,也沒有殺他,只是背對著他,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王浩走了幾步,像是沒有刺激夠李銳一般,突然停下了腳步,對著土包上的李銳又說道:

“你以為你爹真是自己撲上去的嗎?”

王浩說完這句話後,李銳猛然轉身。可能是李銳轉身的動作太過猛烈,王浩嚇得還以為他會跌下小土包。

李銳站在比較高的地方,他的身影看起來真的是很孤單。一有風吹拂,他散下來的頭發就無力的飄揚著。李銳緊握住自己的雙拳,往前稍微走出一步,低頭看下面。

“你這話,什麽意思?”

李銳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他在秋末的時候送走了自己的變聲期,如今他的聲音十分的低沈,低沈到王浩有些懼怕的地步。

一片死寂之中,王浩覺得自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這難道是殺氣嗎?

憤怒吧,猜忌吧!

王浩得意的在心中大笑著。

他什麽都沒說的離開了。

土包上的李銳板著臉,緊閉著嘴唇,閉到嘴唇都發白了。

“……有病!”李銳吐出了兩個字。“尹朝的逆賊都有病!”

“都他媽有病!!!!”

信國公府。

李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家。

是了,他在那小土包上站了許久,站到雙腿都麻木了。遠處的家將們擔心他,不得不直接把他拖了下來,拽著他上了馬。

他混混沌沌的跟著家將們回了府,又被送到了持雲院來。

西邊,最後一縷夕陽也不見了,帶的他的心情更加沈重。

嬸母那晚在那裏,一定知道些更詳細的!

上次是叔叔說的,只是大略的說了些過程,嬸母聽到了所有的對話,說不定知道些什麽!

對了,去找嬸嬸!

找嬸嬸!

李銳第一次沒有直接進奶奶住的主屋,而是徑直朝著已經搬回錦繡院的方氏那裏而去。

“大公子,您不去見太夫人?”

“咦?大公子,您這是要去哪兒?”

“大公子,您是要回西園洗漱嗎?快到晚膳的時間了!”

一路上,下人的問好聲不絕於耳,李銳卻充耳不聞。

他的腦子裏不停的回旋著一句話。

找嬸嬸問清楚!

問清楚!

跨院。

方氏此時剛剛和李銘吃完晚飯,李銳來的時候,方氏反射性掃視了一圈屋內。

大嫂沒出來?

每次李銳在的時候,張靜一定會出現的。

李銳雖然心中急切,但腦子還清楚,牢記著自己是晚輩,先是規規矩矩的求見,等嬸嬸派了人出來請他,他才進了屋子。

一進門,他就請嬸嬸屏退下人,只留李銘。

留下李銘,是為了避嫌。

“你問我當時你娘和那男人說了什麽?”方氏聽見李銳的問話,滿臉都是驚疑。

他是不相信她說的話嗎?還是覺得她說的有不詳實之處?

李銳一見嬸嬸的的表情便知道她是想多了。

“嬸嬸無需多慮,今日有人找上我,說我爹不是自己去給先皇擋箭的,我聽叔叔說,當年我爹會死似是和尹朝餘孽有關,所以來問問嬸嬸。”

“誰會找上你說這個?”方氏一臉驚懼地看著李銳,“那些尹朝餘孽終於還是找上你了嗎?”

她恐懼了這麽多年的事,終還是噩夢成真了?

李銳沈默著點了點頭。

李銘口中發出了一聲驚呼。方氏更是一下子軟倒在了榻上。

難怪大嫂沒有出現!

她怎麽有臉出現!

當年那些人說的話,如今似乎還在方氏的耳邊般記憶猶新。那男人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那麽惡毒,帶著視人命如草芥的冷漠和殘忍,將方氏困在了一個巨大的牢籠裏,用了無數年才走出去。

她以為那些人已經放棄李銳了,她以為那些人已經不能拿信國公府怎麽辦了。

所以,他們還是動手了嗎?

不行!如今這麽多人苦苦撐著這個家,怎麽能讓這群陰險毒辣的小人給拆散了!

想都不要想!

那天晚上的事是方氏一生的夢魘,只要一回想起來,整個人都會忍不住顫抖。

她就一邊顫抖著,一邊竭力不要讓自己失態的和李銳說道:

“你爹,應該是那些人殺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邊回憶邊學著當時那人的話。

“那時候,那男人說,‘你得快點了,他要對我們下手了。若信國公府不亂,死的就是我們。李蒙的事……’。”方氏學著那男人的聲音嘆了口氣,“他長嘆了口氣,和大嫂說,‘你要相信我們,真的是意外。誰也不知道李蒙會撲上來,他本不是會那樣做的人’。”

李銳聽到這裏,一顆搖搖蕩蕩的心好似終於找到了胸腔,珍而重之的回到了原地。

“大嫂聽了他的話,痛斥道:‘不,你們不了解他。他就是會那樣做的人。你們殺了他,我真後悔當初……’”方氏的話突然停住了。

“大嫂沒說完,到底後悔當初什麽,我也不得而知。”

“侄兒謝過嬸母。”李銳長揖到地,“侄兒明白了。”

他娘是後悔和那些餘孽報訊。

他娘是後悔沒早一點醒悟。

可後悔無用,事已至此,只能往前看了。

李銳出了方氏的院子,咬牙切齒地一錘墻壁。

這些尹朝餘孽是篤定他在公府裏過的無比淒慘,就等著他們救苦救難不成?

還是認為他父母雙亡,就算是得了這個天大的秘密,也不能拿他們怎麽樣,只能自己一個人在心裏猜忌懷疑,驚恐不定?

那他們就大錯特錯了,他雖沒有父母,可難道就沒有其他親人了嗎?

李銳直起身子,轉頭就往持雲院的主屋而去。

“奶奶!奶奶!”

他有的是大人告狀!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李銳:嚶嚶嚶,奶奶,今天有人騙我!

顧卿:是不是女人?

李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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