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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卿後槽牙都疼。

背著這麽一身血債,就算死了都不能安生。

花嬤嬤這也算是一種道德綁架吧?可是,如果一個人連道德的底線都沒達到,她還配被稱為人嗎?

一時間整個房間都陷入了寂靜之中。為了防止顧卿再暈過去,屋角裏點著提神的冰片香,整個房間裏都是清清涼涼的氣味。稍顯昏暗的房間裏,顧卿裹著被子在思考何去何從,花嬤嬤依然紋絲不動的跪在那裏,而且大有顧卿不開口吃飯就一直跪下去的態勢。

罷了,大不了到時候游湖或者上香的時候制造個意外死了!人要變通嘛!回頭她多找點樂子,做出一副非常開心的樣子,再“意外死亡”,大概就怪不到這些無辜的人頭上了吧?

不能連累別人啊,太缺德了。

顧卿翻了個身。花嬤嬤面色一喜。

‘說通了!’

花嬤嬤連忙上前去扶顧卿坐起來,

“香雲、煙雲,進來伺候!竈上溫著的魚片粥也端上來!”孫嬤嬤立刻打開門,向外室裏侯著的丫鬟們叫喚道。

屋外的丫環婆子們聽說老太太終於決定要吃東西了,各個都喜不自勝。“阿彌陀佛”、“無量天尊”的亂謝一通。

真是逃過一劫啊!

香雲和煙雲擦著眼淚走了進來,她們兩個自小在邱老太君房裏當差,老太太雖然脾氣古怪,卻不是很難伺候。而且老太太也說了,等她們年紀大了,送點嫁妝,幫她們找個好人家嫁了,也做個平頭娘子或者管事嬤嬤。可現在如果老夫人有個萬一,最先倒黴的就是她們和她們的家人。自己倒黴也就算了,要連累家人被趕出去,那簡直是沒臉活了。

顧卿知道香雲和煙雲肯定不是為了自己而哭,但她自覺自己“犧牲”後有人能夠喜極而泣,還是有些觸動。兩個小姑娘放前世也就是剛剛高中畢業的年紀,卻已經伺候人伺候了好多年了。封建社會這些家生子的命運往往都不掌握在自己的手裏。和她們比起來,自己只是穿成個老太君,已經是感謝上蒼了。

至少別人還把她當成個人看。

這麽阿Q的想一想,好像又沒有什麽難受的地方了。

“魚片粥先不要上,我身子虛,上點清淡的米湯,裏面放些糖。”顧卿氣喘噓噓地吩咐道,“叫幾個丫頭給我按摩下腰和下半身,床上躺久了,有些發麻。”

為了能讓自己餓的不那麽難受,她是盡量減少活動量的。這就導致她著床的臀部和小腿肚子等處現在完全麻木了,本來她是尋死的,也就無所謂後遺癥的情況。可是現在她要活,就必須解決這個問題。如果血液不循環久了容易壞死,到時候她想要出去尋死都尋不了。

另外兩個一等丫頭嘉雲和磬雲立刻爬上床來,將顧卿的小腿屈起來,輕輕的按揉著。花嬤嬤以前呆在宮裏,知道有受了杖刑的人躺久了屁股都爛掉的,連忙叫其他小丫環們打幾盆熱水進來。

“拿溫熱的毛巾裹著腿慢慢揉,要把血脈給揉暢了!快請胡慶年來!”

“什麽,老太太終於吃了?”方氏都準備去請神婆尼姑了,聽聞邱老太君自己想通了,喜不自勝地道:“這真是阿彌陀佛保佑,怎麽會吃的?”

“聽說是花嬤嬤屏退下人,在屋子裏勸了好久才勸好的。”東廂錦繡院的看茶嬤嬤跪在屋門口回話。她的女兒在持雲院裏當差,雖然只是個掃灑丫頭,但是也能獲得不少消息。

“花嬤嬤?宮裏出來的人就是不一樣啊!”方氏神色輕松,“這個月給她的月錢再漲一倍!老太太身邊要是多幾個花嬤嬤這樣的人,我們做小輩的也就不用操心了!”

“夫人的孝心,全府上下都稱讚呢。”看茶嬤嬤奉承著說。

“老太太就我這麽一個媳婦,我不孝順她,那就是大罪過了!”

“夫人,夫人!銳少爺不好了!”

“我的小姑奶奶誒!我還沒有通報呢!”

“誰在那大呼小叫的!什麽叫銳兒不行了?誰放她進來的?先掌自己嘴十下再回話!”劉嬤嬤指著屋內一個小蒲團,“就在那兒扇。”

“是。”從擎蒼院跑來的小丫頭聲音發顫,朝那蒲團跪了下去。不一會兒,“啪啪啪”打耳光的聲音在屋裏和屋外都響了起來。

“在府裏說話要慎言。什麽叫不好了?誰也沒有不好!不好的就只會有你們。哪怕有什麽大事,也要冷靜了以後再回話。下面亂作一團,主子還要不要問話了?現在能好好說話了嗎?”

“……能。”

“好了好了,不過是個小丫頭,嬤嬤你就別訓了。規矩不好可以慢慢調教,膽子嚇壞了以後還怎麽辦差?”方氏好言安慰著小丫頭。“別害怕,有事慢慢說。文繡,等會把屋子裏那盤四色果子給小丫頭裝一碟子回去壓壓驚。”

“謝夫人。”小丫頭跪在蒲團上給方氏磕了個頭。

人人都說夫人面慈心善,她就真當上錦繡院跑腿是好差事了。夫人是心慈不假,可是夫人身邊的劉嬤嬤卻不是吃素的。她怎麽就忘了呢?

擎蒼院的小丫頭被方氏的軟言溫語安慰的眼紅心熱,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道:“銳少爺前天吃了鞭子以後就不大好,先是老說疼,後來又說癢。王奶奶和蒼舒姐姐看了看,只是破了點皮,並沒有太大的傷,蒼舒姐姐就給少爺上了點創傷藥。”

“早上銳少爺沒起得了床,王奶奶就準備叫胡大夫來看看,結果少爺不允,說是怕再生事端,躺一躺就好了……結果,下午少爺就發起燒來了,還說胡話,傷口看起來也不太對。少爺的小廝伴當都被趕出府去了,現在身邊缺人伺候,去找胡大夫,他的徒弟說被持雲院請去了。院子裏如今亂成一團,連個能做主的人都沒有,求夫人……”

她的話還沒說完,方氏就已經站了起來。

“不要多說了。我這就去。”她看了下屋子裏的人,“劉嬤嬤,你和文繡、絹繡跟我去擎蒼院。胡大夫現在不能動,老太太那裏也很兇險,不能有個萬一。李琦家的,你讓你家男人拿府裏的帖子去請前門街上的白禦醫,他剛剛告老回家,在前門街上開了一家叫‘懸壺’的醫館。再派個小子去前面,老太太這幾天不吃飯,老爺也告了假,應該在府裏。請老爺速速去西園的擎蒼院。”

“是!”屋內眾下人得了指示,連忙動作起來,各行其事。

方氏安排好事情,也顧不得讓屋子裏的小丫頭起來,腳步匆匆地出去了。後頭丫鬟婆子連忙跟上,一時間,屋子裏倒走了一大半人。

只有擎蒼院派來傳話的小丫頭孤零零的跪在那裏,像是被所有人遺忘了。

還是錦繡院的珠繡心好,扶起了小丫頭,把裝著四色點心的帕子往她手上一塞。“好妹妹,今天事兒多,太夫人那也是剛剛進食,先前一口氣差點沒有喘過來。夫人兩頭操心,你要有什麽委屈,回頭姐姐給你賠罪。”

“姐姐說這話不是讓我折福嗎?我就是擎蒼院一個三等丫頭……”瓶兒的頭低了下去。她還是上次銳少爺犯錯趕走一批丫頭小廝後買進來的丫頭,賣斷了終身的。既不是家生子,也不是從小養大的,平時跑跑腿傳傳話都是看的起她。

珠繡親熱地挽起她的手,拉她到自己的屋子裏說話去了……

北園,持雲院月門外。

“別拉了,你就讓我進去求求太夫人吧,回頭老婦我定當重謝!再這麽下去,少爺要出事了哇!”

李銳院裏的王婆子使勁掙開守門婆子拉著她的手,一個勁兒的就要往裏面闖。兩個看門的健婦急得直跺腳,又不敢使勁拉。

這王老太太是已故大老爺的奶嬤嬤,兒子原是大老爺的伴讀,如今在外地為官,王氏現在也算是個奶奶,只不過聽說大老爺去了後,自請入府看護小主子的,每三天回自己家一次,並不長住在府裏。這王氏就算是國公老爺見了也要喊聲“王老太太”,她們擋著也就算了,哪敢拉?

“王奶奶誒,求您不要太大聲了!太夫人自從被銳少爺氣暈了後餓了四頓,這才剛剛進了點湯水,花嬤嬤和孫嬤嬤都吩咐要讓太夫人好好睡一會兒,探望的人一律都擋了,等太夫人醒了再說。您這是在幹什麽呢?要是太夫人又有個萬一,銳少爺才真是要出事了!”

這王婆子和國公府裏的邱老太君本質上沒有太大區別。她大字不識,也沒有什麽見識,只不過運道要好了一點。邱老太君是妻憑夫貴,王婆子是母憑子貴。這王婆子要說才幹也沒有多少,唯一可取的就是“忠義”二字。

她不知道什麽利害關系和大道理,她只知道她的小主子現在發著高燒躺在擎蒼院裏,而府裏唯一的大夫被請到了邱老太君這兒,就頭腦一熱跑了過來。

也是因為現在她在自己府裏也是丫環仆人圍繞著,過著主子的日子習慣了,國公府裏上下對她還算客氣,才漸漸把膽子養大了。要是擱大老爺李蒙還在的時候,送她一千個膽子她也不敢跑持雲院裏來搶人。

‘隔壁張家的小孫子就是發燒耽擱久了把腦子燒壞的!’

這麽一想,她更著急了。

‘大不了我一條老命不要了!’王婆子一咬牙,不管不顧在月形拱門下一跪,怎麽拉都拉不起。她扯起嗓子,大喊了起來。

“太夫人啊!銳少爺快要死啦!求您發發慈悲讓胡大夫去擎蒼院看看吧!那是您嫡嫡親的孫子,是大老爺唯一的血脈啊!太夫人啊!太夫人!”

……

這一下子,把持雲院裏的丫頭婆子都驚動了。

☆、伯仁?伯仁!

花嬤嬤忙了半天,才喘過一口氣來。

胡大夫看完了脈,說是沒有大礙,但是再餓幾頓就不好說了。聽花嬤嬤說邱老太君先是喝了點甜米湯,連連點頭。

“太夫人的做法是對的。人餓久了後容易頭暈眼花,胃也極易受刺激。米湯性平,吃點甜的頭暈會好些,太夫人這都是歷練過後的經驗,以前兵荒馬亂,餓上幾天也是有的,這倒是比進粥更合適,也養胃。”

顧卿喝完湯米水後吃了點稀粥,強逼自己睡一會兒。嘉雲和磬雲手都捏酸了,現在換了幾個小丫環在給顧卿捏腿。

屋外老婦人的聲音不時地傳進屋子裏來,花嬤嬤想忽略都不行。

“外面在吵什麽?”

“好像是在喊胡大夫。”門口站著的婆子回話道。

胡慶年拿著筆的手一抖。這是後院,怎麽會有人在這裏喊自己?難道是夫人生病了?可是如果夫人生病了,那下人肯定是直接進來了,怎麽會被攔著呢?

“是了,我讓下人不要放人進來的。我出去看看。”孫嬤嬤一拍額頭,連忙出去看看是什麽情況。

胡慶年留了方子,開了點溫和的滋補方子。邱老太君的持雲院有專門的藥室,煎藥取藥都方便,看爐子的丫頭都是在他那裏專門學過煎藥的。

不一會兒,孫嬤嬤帶著王氏和錦繡院的小丫頭進了院子,她也不讓她們進屋,只讓她們在院子裏候著。王氏還準備再嚷,孫嬤嬤一翻白眼,用手把她的嘴給捂上了。

孫嬤嬤和王氏以前都在大老爺李蒙那裏當差,有幾分交情。

要不是她命好,生了個好兒子,就這副德行,也配被人喊聲“老太太”?!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也不看現在是什麽時候!

有時候不認命都不行,任你有七竅玲瓏心,命不好也是白搭!大老爺聰明能幹吧?老皇帝讚賞過他“美士良才”,連晉國公家的世子都要靠邊。現在呢?

香雲跑出來在院子裏和那小丫頭說話,孫嬤嬤拉著王氏的手走到另一邊,問個究竟。兩人將來意一說,竟說的都是同一件事!孫嬤嬤這下不敢再攔著她們了,急急忙忙就往屋裏走。

顧卿原本睡得就淺,她頭疼的很,就算睡也睡的不安穩。現在進進出出的,還是把她給弄醒了。

“出什麽事了?”

她怎麽聽到什麽大夫,什麽少爺的。

“太夫人,說是西園擎蒼院的銳少爺高燒不退,府裏請胡大夫請不到,王氏就上院子裏來尋。那小丫頭是夫人派來的,夫人問胡大夫看完了沒有,看完了就上擎蒼院去瞧瞧銳少爺。”

什麽?那孫子高燒了?

雕龍圍屏前,身著金地緙絲袞龍袍的中年男人正站著看一封折子。這折子是暗探昨日送來的。折子到了他手裏,因為上面並無加急字樣,所以他直到了收到折子的第二日下午空閑時才拿出來查看。結果一打開折子,倒是把他逗笑了。

“喲,信國公府的老太太絕食尋死?被孫子氣著了?”楚睿搖著頭,有些好笑地說,“也只有這種鄉野出身的老太太會鬧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信國公府的李銳,是救駕有功的李蒙之子吧?”

“回陛下,正是李蒙的兒子李銳。”呆在一旁的內侍省總管太監秦越躬了躬身,回話道。

“這幾日信國公府上有沒有宣太醫過去?”

“十四那天老太君暈了一次,請了張太醫過去。後來沒有聽說過有再請。”

“那大概是沒事了。”李睿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這個李茂啊!”

信國公府雖然現在看起來威勢不減,其實自從才幹過人的李蒙英年早逝,老國公李碩又駕鶴西去了以後,已經逐漸開始走下坡路了。能有現在的風光,全靠楚家和李家舊日一起打天下的情誼維系著。

連內院的事情都處理不好。這個李茂,和他兄長差遠了。

楚睿是大楚朝當今的聖上,楚的第二位皇帝。和老皇帝同鄉的老國公李碩從龍時,就連楚睿也要喊他一聲“李叔叔”。老皇帝楚鈞帶著大夥趕跑了胡人,建立了“楚”。在定都金陵後,這李碩也是第一個上交兵權,並以“舊傷覆發”的理由告老的。

後來,兵權自然是收了,但是老皇帝卻沒有答應他的告老,甚至在大封功臣時,封了他和郡王同等的“國公”一爵。大楚自建立以來,只有兩位國公,一位是皇後嫡親的兄長,大楚第一謀臣的晉國公張允。晉陽張氏是累世大族,和從龍前一窮二白,僅有一身好武藝的李碩截然不同。能有這樣的恩寵,且封號為“信”,自然可以看得出老皇帝對老國公的感情。也從側面反映了老國公的厲害。

封為“信國公”,除了老國公確實是忠君之人外,老國公府上人口單純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老國公的結發妻子邱氏是李碩二十歲時娶的普通婦人,並無顯赫身世。老皇帝多次要賜予他美妾,都被李碩以“糟糠之妻還在老家種田”的名義婉拒了。後方穩定後,李碩沒有和很多同僚一樣停妻再娶,或者廣納妾室,反而接回了妻子善待。

當時還是韃靼人建立的“辛”朝,老國公跟著當時還是縣吏的老皇帝楚鈞造反,家鄉被胡人官員問責,慘遭屠殺。邱老太君死了兩個女兒,卻保住了當時唯一的血脈,這件事,就連李碩也感念她的堅毅。邱老太君後來又給他生了兩個兒子,最小的兒子小時候沒站住,李碩現在唯一的兩個兒子都是嫡子,而且都是邱老太君所出。

沒有覆雜的姻親關系,忠心沒有貪欲,繼承人又早早確立。信國公確實讓老皇帝非常放心。李老國公交出兵權後,每年一年裏倒是有大半年是在宮裏伴駕的,聖恩之隆,就連太子李睿都好生嫉妒。

就連他的世子李蒙,也很快就升到了“東閣大學士”之位,風頭一時無二。

可惜天妒英才。李蒙在一次宴飲時替老皇帝擋了韃靼刺客的暗器,毒發而亡,老國公也因傷心過度,沒過幾年就去了。

信國公因人口單純而得到了楚氏皇族的信任,現在又因人口單薄而面臨人才雕零的困境。聽說李茂的兒子李銘倒是天賦過人,但要成長到能頂門立戶,沒有個二十年是不成的。

在這件事上,皇家確實虧欠信國公府。

“宣李茂,這個信國公,是要點撥點撥了。”

“是。”

西園,擎蒼院正屋。

從前門街上請來的白大夫和府裏的家醫胡大夫一起在給李銳看診。

李銳背上有傷,所以趴在床上,背上蓋著幾條趕緊的紗布。他渾身滾燙,卻一滴汗也沒有,口中胡言亂語著“嬸母”、“奶奶”之類的話,方氏在床旁一邊握著他的手一邊抹眼淚。

白老禦醫和胡慶年兩人,一人久為禦醫,另一人也是老成之人,兩人在一起辯證了半天,誰也不願意先發表言論。方氏在一旁靜等,直到一刻鐘都過去了也沒等到兩人說上一句,方才直言道:“兩位都是信得過之人,銳兒都這樣了,有什麽情況各位就直說吧。”

“李大公子這鞭傷只是小傷,傷口卻紅腫化膿,顯是外邪入侵所致。冒昧問一句,請問這鞭傷是?”白老禦醫心中也暗暗發苦,誰能讓信國公府上的公子吃鞭子?這高燒明顯是傷口沾染了汙物引起的。倒不是下毒,可沾染的也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堂堂國公府的嫡長孫,這麽小的傷口居然也被照顧到“外邪入體”,可見府中情形之覆雜。他在宮中見過了各種陰私之事,好不容易熬到了告老,卻想不到這宮外的絲毫也不比宮裏幹凈到哪裏去。

再想到這嫡長孫似乎是現任國公老爺李茂的兄長之子,白老禦醫不由在心裏嘆了口氣。

那位李蒙大人的風華,他還記得。當年李蒙中毒,他和其他幾位禦醫還會診過,很是嗟嘆了一段時日。

方氏紅著眼,哽咽著說:“因著前幾日銳兒頂撞了老太太,老爺請了家法。我擔心著銳兒從小沒吃過苦,家中的鞭子怕承受不住,還特意找了太夫人求情,只鞭打了幾下,怎麽會成這個樣子……”

胡慶年撚著胡子,沈默不語。

問題不是出在鞭子上,就是傷藥裏。但他不能說,更不能求信國公夫人將這兩樣東西給他查驗。更何況,若真是有人要在這兩樣東西裏搞鬼,東西怕是已經處理幹凈了。

白禦醫只管醫病,也不想管這府裏的陰私。兩人討論了一番,白老禦醫開了些去腐生肌的藥散,又配了幾副退燒的藥物,就急急忙忙的告辭了。胡慶年對傷口做了些清理,說了些安慰方氏的話,就去小廚房盯著徒弟煎藥。

因李銳的小廝都被趕了出去,人手不夠,方氏帶著幾個錦繡院的大丫鬟並下人一起,在擎蒼院裏守了一夜。

“什麽?你說高燒到現在還沒退?”顧卿睜大了眼睛問身邊的香雲,“我不是吩咐了教訓幾下就行了嗎?打重了?”

“回太夫人,並沒有狠打,只是抽了幾鞭。”

顧卿握著手杖的手不禁一抖。

抽鞭子?不是打屁股?

她對“家法”的認識,是古裝劇裏把人按在凳子上劈裏啪啦一頓竹板那種,所以才說“教訓幾下”這樣的話。這家人的家法怎麽這麽奇怪,用鞭子?

她是不是做錯什麽了?

顧卿昨日下午進了些米粥,又休息了一夜,早上剛剛恢覆了點力氣。她知道久臥不利於身體健康,尤其她還有些中風先兆的情況,所以在床上吃了早飯後,就叫丫頭們攙著她下床,在屋子裏走走。誰知道孫嬤嬤急急忙忙進來,稟告了西院裏頂撞自己而被家法的李銳陷入昏迷,再不清醒恐有兇險的消息。

自己一尋死的人還活著,頂嘴的快死了算哪門子事兒啊!

“府裏有轎子沒有?擡我去西院看看。”

☆、疑雲重重

盡管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反對顧卿身體未愈就出門,但顧卿還是硬擺出老太君的威風叫來了軟轎,去了擎蒼院。

擎蒼院正屋內。

顧卿一臉呆囧的看著床上的包子。

不要覺得包子是誇獎,這只是純粹的表達觀感而已。當顧卿站在床邊,看到裹在土黃色被子裏的李銳時,只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個包在油皮紙裏的大號包子。

這個叫李銳的孩子趴在床上昏睡著,露在外面脖子上全是橫肉,臉上也都是肉。臉因為側睡的原因五官全擠在一起,活像是包子褶。以他這個年紀,胖成米其林輪小人的樣子倒不稀奇,稀奇的是難道沒有人幫他控制飲食嗎?胖成這樣身體會出問題的好不好?

果然是沒娘的孩子沒人疼啊。如果李銳他娘看見他兒子現在這個樣貌,不知道會不會後悔當初投湖殉情。

“娘,您還是回去吧,這屋子裏氣悶……”

老太太怎麽跑這裏來了?她不是從來不管事的嗎?方氏有些納悶的看著一進來就東張西望的邱老太君。她就差沒有直言“您老在這裏也是添亂,還是回去吧”這樣的話了。

“你也知道氣悶?這才十月,這屋子裏放這麽多炭盆,還把門窗關起來幹嘛?”顧卿無語的看著腳下的幾個炭盆。她們不怕二氧化碳中毒嗎?她才剛進來沒多久,就覺得熱了。

“胡大夫說了,已經高燒了,更不能著涼。”方氏擔憂地看著裹在被子裏的李銳,“他一直在發燒,人還打寒顫。”

胡大夫?那個診斷她“寒氣滯胃引發絕食”的庸醫?

顧卿拄著手杖走到床沿,一把掀開了蓋在李銳身上的被子。傷口需要的是透氣,而不是用不知道幹不幹凈的被子蓋著。

李銳的傷口上覆蓋著紗布,她湊過去,將紗布小心的揭開。紗布上敷著青綠色的敷料,大概是某種活血化瘀的藥膏。還好,傷口沒有化膿,也沒有肌緊張性收縮。

“娘,您可千萬別亂來,銳兒已經只剩半條命了!”方氏嚇得從床尾處幾步走到了顧卿的身邊,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白老禦醫和胡大夫都已經看過了,您老就放心吧。”

鞭傷是不會引起高燒不退的,這其中一定有什麽問題。顧卿雖然是小兒科的大夫,但在實習時也是每個科都待過的,外傷也見過不少,這孩子燒了一夜,肯定是有什麽原因。

“你放手。老身自己孫子,難道還會害他嗎?孫嬤嬤、花嬤嬤,把夫人扶走。”顧卿翻看過邱老太君的記憶,知道她是一個混人,一直是想幹嘛就幹嘛,倒是少了很多口舌。

方氏雖然還想在說幾句,但是花嬤嬤和孫嬤嬤把她一攙,口中說著“這是老太君的慈愛,您不能擋著老太太查看孫子傷勢不是”,也不見怎麽用力,就把方氏帶到遠處了。

顧卿滿意的點點頭,穿成地位高的長輩就是好啊。

她低下頭,仔細觀察傷口。血痕不是很深,說明李茂確實沒有怎麽用力抽他,但是血痕上下左右都有很多細小的出血點,這些出血點呈現紫黑色,顯然有血瘀在裏面。而且傷口呈現紅腫的情況,可能已經出現了感染。

正是感染讓這個小孩發高燒。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時代,傷口感染有可能是會致命的!

“老太太,您這是……”

“清言,你已經熬了一夜,還是回去休息吧。這裏有老身看著就好。”見方氏還要多言,顧卿直接板起臉,瞪著眼睛,“怎麽,你信不過老身?”

方氏低下頭,使勁咬著牙。

屋子裏僅剩的大丫頭蒼舒、蒼衣兩人都用期盼的眼神望著方氏,希望她能堅持留下來。比起性格古怪的邱老太君,還是溫和寬厚的方氏更可靠些。再說,這場禍事本來就是因為主子頂撞太夫人而來,還不知道太夫人要怎麽折騰小主子呢。

方氏猶豫再三,最終只是略略福了福身。“娘一說,我才覺得確實累的很,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容媳婦兒告退休息。”

‘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弄出什麽明堂來!”

“香雲,找個人跑前面一趟,把抽了李銳的那根鞭子拿來。還有,先前用的什麽藥,現在用的什麽藥,都拿來。”顧卿決定幫幫這個孩子,如果他有個什麽萬一,說出“教訓他幾下”這樣話的自己就是幫兇。

方氏走後,顧卿叫人搬來一把圈椅,在床頭坐了下來。她指揮下人們搬走炭盆,將門窗打開通氣,拿窗紗門紗遮住門窗避光;又叫人燒紅了鐵板,把醋澆在上面熏蒸房間。

“府裏最烈的酒是哪種?去酒房拿過來。紗布是下過水的嗎?”顧卿見紗布質地並不松軟,覺得應該是處理過。

“回太夫人,胡大夫說紗布最好要蒸煮個一刻鐘曬幹在用。平時都是常拿出來過水的。”蒼舒不好說銳少爺老是打傷下人,所以擎蒼院裏紗布和傷藥是一直常備的。好在夫人慈悲,也經常賜下上好的傷藥來,他們才沒有留下什麽暗傷。

“唔,這一點倒是挺好。”至少知道簡單的消毒。“你們所有人先去洗個手,用胰子洗幹凈了!”

鞭子和傷藥都放在了桌子上,顧卿叫婆子們把李銳扒光了,讓丫環將烈酒倒進溫水裏給李銳擦拭全身(除了傷口),尤其是手腳心和腋下等位置。擦完也不必穿衣服,直接放進被子裏。被子蓋到李銳的腰部,受傷的背部只用幹凈紗布蓋上就好。如果高燒還不退,她們就要不停的擦拭。

屋子裏的下人們雖然不知道邱老太君是在做什麽,但見老太太並不是胡亂行事,而是很有章法的樣子,也就漸漸把一顆心放進了肚子裏。再一想,老太君雖然沒有什麽學問,但前半生是跟著老國公經歷過風雨的,這種鞭傷也許曾見別人治過,心裏就更安心了。

顧卿走到桌子旁,拿起那根奇形怪狀的鞭子仔細翻查。

這是一條造型極其猙獰的鞭子,赤紅的鞭身上有許多小的凸起,正是這些像是尖刺一樣的凸起造成了李銳背部的出血點狀傷痕。那些破皮大部分也是這些凸起刮傷的。看到不是鐵刺,顧卿總算松了一口氣。

話說,用這種的人不是變態吧?

擎蒼院裏拿來的傷藥是放在一個漆盒裏裝著的,藥膏呈黑褐色,味道有些辛辣,顧卿聞了聞,好像有白芷的味道。她學的不是中醫,只能辨出幾種藥物的氣味來。漆盒旁邊一盒是那個白老禦醫開的,用瓷盒裝著的青綠色藥膏,顏色看著很是舒服。

她分別用手指摳出一小塊放在自己的手背上塗抹,顧卿很好奇古代的藥膏和現代的有什麽不同。漆盒裏的藥膏塗在手上火辣辣的,瓷盒裏的卻是冰涼的。

咦?

黑藥膏並不細膩,像是有些什麽碎末沒有研磨好。顧卿用手指撚了撚藥膏,挑了一些小粉末出來細看。小碎屑是綠色的,卻不像是植物,倒像是……

銅銹?顧卿倒吸了一口氣。青色的銅銹,那是出土的銅器啊!

傷口被摻入了混著銅銹的藥膏也只是引發了傷口感染,而不是破傷風,該說這小孩運氣不錯呢,還是慶幸的他的皮夠厚呢?

不過,傷口感染放著不管也是會死人的。老禦醫的藥大概沒有什麽問題,顧卿讓人用烈酒清理過李銳的傷口後,就重新為他敷上了綠色的藥膏、裹上了紗布。

“這漆盒裏的藥哪來的?”顧卿不動聲色的問擎蒼院的大丫頭蒼舒。

“這是府裏上好的金瘡藥,每個主子屋子裏都有配的。”蒼舒心中害怕。難道是藥有不對的地方?“上一盒已經用完了,這一盒是上個月才在府裏的藥房裏領的。”

“每個月都發嗎?”

“不是,只是我們屋子裏的金瘡藥比其他主子那裏用的快些……”蒼舒臉色蒼白。公府裏人人都知道擎蒼院的主子是個生性殘暴之人,可若是連老太太也厭棄了銳少爺……。

“哦?”顧卿似笑非笑地看了床上的李銳一眼。

恐怕床上的不是什麽小正太,而是個熊孩子啊。

☆、逃過一劫

方氏之所以走的那麽幹脆,並不是真的怕邱老太君,而是根本就看不起她。

說起自己的婆婆,方氏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好。無論是她還在家當姑娘時,還是出閣後,都沒有見過像自己婆婆這樣的人。

說她無能吧,她也曾經在亂軍裏保住了自己的嫡長子,然後一直撐到老公爺飛黃騰達,妻以夫貴,直接一路做到超品的國公夫人。說她長相普通,可一輩子老公爺就守著她,一個姨娘都沒有,也沒有庶子,只有一個小星生的庶女,前兩年也嫁出去了。女人家想要的一切,她似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你說這是運氣,方氏一點也不信。老太太恐怕真有什麽長處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

可你要說這婆婆是大智若愚吧,也一點也不像。她幾乎不管事,無論是前院的事,還是後院的事,她統統不在乎,她只管跟老公爺過好日子。沒開府時,後院簡單,大伯李蒙有時候過來看一下,全家的事情就這麽輕松解決了。後來開府了,大嫂張氏嫁了過來,她直接就把管家的事情交給了她,是真的連問都不問。再後來大嫂去了,李茂襲了爵,她成了這個府裏的女主人,她也是直接把管家的事情移交給了她,只管過好自己的日子,除非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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