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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愛恨滔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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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女醫生轉達檢查結果,靳川和林波,兩張臉同時沈下去。

目送走女醫生,靳川攥緊拳頭,牙關緊咬,身體發顫。看樣子,已經在失控邊緣。

“別聲張,先進來。”林波在醫院待久了,總算是見過各種病例,隨之見過各種病態的心情,比如,眼下,靳言遇到的,自暴自棄。

“她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要自.殘!是不是你們搞錯了!”門一關上,靳川理智的閥門蹦碎,憤怒驚慌噴薄而出,轉身,揪住林波的領子發狠地拉扯。

“別吵!”林波捂住他的口,示意他床位上的人,等靳川神色緩了緩才松開,“既然傷口在手臂上,我們看看就知道。”

靳言還穿著昨天那一身T恤牛仔褲,小心地挽起袖口倒不難。

湊上去的兩個人同時倒吸冷氣。

左臂肌肉下方內側肱動脈的位置,周圍的小血管破裂出血,青紫可怖,甚至將青色的血管隨意掩蓋。

縱使如此,林波還是仔細從淤血當中找到針眼——正對動脈血管。

“怎麽樣?為什麽淤青這麽多,是外傷嗎?”靳川不放心地詢問。

“沒有外傷,許是她狀態不穩定,針頭拔得太急了。”林波猶豫過,怕他多想,還是實話實說了。

靳川在被護士打針時都沒遇到過這樣成片的傷,而眼前這觸目驚心的景象,竟然是、她自己弄傷的?她可還是學醫的,怎麽會下手不知道輕重?

“我抽一管血回去檢驗一下。”林波心中已有猜測,只是猜想,不忍明說,得靳川楞楞點頭,戴上手套,去取了采血管和針頭回來。

暗紅的血應召而出,靳川卻覺得是自己心痛。

輕緩地拿棉簽壓住針眼,拔出針頭,將采血管封好,等靳川接過棉簽,半蹲在地仔細壓著血管那處,林波起身,轉頭囑咐一旁皺眉的男人,“讓她多睡會吧,藥效還早呢,有事call我……我有事先走了,明兒見。”

靳川按著手腕上的針眼,叫住臨出門的人,滿目憂慮,“哥,你這有沒有消除淤青的藥?”

林波拎起挎包,往肩上背的動作頓了頓,“你不怕她知道?藥多得是,抹了可就瞞不住了……”

靳川搖頭,神色悲愴,“那我也不能看她這樣……”

林波到辦公桌抽屜裏翻出一管藥,擰開遞過去,“動作輕點,盡量避開針眼。”

仔細交代過,想起另一件事,沒多待,帶上門,低垂眼角,而一轉身,錯楞當場,沈重的面頰松動,眼中浮現驚喜,“祎祎,你怎麽來了?”

門口倚著的人,正是雲祎,她一身襯衣加裙裝,著裝得體,見他出門,揚眉一笑,“等你下班。”

“抱歉,還說好我去接你呢。”林波上前,聲音溫軟,嫌棄自己沒洗手,將手伸出又收回,生生止住攬人入懷的沖動。

雲祎挽起他,確定方才他出門時的低迷沒有認錯,為緩和他的心情,裝作不知般,笑得愈發明艷,“我主動來找你不是一樣?今天怎麽加班了?”瞥一眼他手上的采血管,仰頭望他,“還沒下班嗎,那你先去忙。”

雲祎的熱情他向來很受用,忍不住自內心湧出雀躍,當即敞開話匣子,如實回她,“倒也沒加班,我那對表弟妹今天來了……等我把血樣放到化驗室去,咱們邊走邊說。”

鐘鑫戴著耳機在這邊聽得聚精會神,沒一會見一輛嶄新的轎車從院中駛出。

是林波的車,車牌號YB307

三月初七,雲祎的生日,字母則是她和他的名字首字母。膩歪……鐘鑫默默吐槽了句,繼續聽那邊的動靜。

家長裏短說了半路,雲祎還記著肩負的正事,扭過頭來裝無辜,“你當哥哥的就這麽走了,他們呢?”

林波抽空笑望她一眼,“言言在那照看她的朋友,而且、還有點事走不開……小川,你知道的,非要守著他姐。”

“靳小姐還有朋友在這?之前不是聽你說,她有些內斂嗎?”為了打聽鄭楊近況,雲祎佯裝不知追問了句。如今再提到靳言這個人,雲祎還是控制不住心海的波瀾。

好在林波不知道雲祎和靳言相熟的事,他們在一起也就沒有那些被牽扯的糾結——她和他走到一起是年初的事,而她偶然聽說靳家姐弟是他表親則是在開春後的四月。

四月……那已經是在靳天被捕、鄭楊脫離靳家很久之後了。

鑒於此,雲祎瞞下了那段學生時代她們與靳言的相知相熟,撇開那些與林波無關的糾葛。她當下,只想好好經營這段感情,與他長長久久地攜手。

“是啊,就是很難得。”林波對雲祎漫天的心事毫無察覺,不時瞄一眼過去,“我表妹大學之前都沒和生人親近往來過,那家夥還是頭一個。”

鄭楊?頭一個……或許還是靳言曾經最親近的。

那又如何?愛恨交織的背景,她們,何處可見未來呢?

雲祎嘆息之餘,喃喃出聲,“你說,如果我也有事瞞你,你會恨我嗎?”

林波很詫異地望她一眼,見她註視自己、神色嚴峻,急著向後視鏡瞥兩眼,一打方向盤,將車停在路邊,解開安全帶,傾身湊過來,語氣鄭重,“怎麽了?”

“你先回答我,會不會因為我對你有隱瞞恨我?”

林波笑,“你瞞我什麽?哪方面的?”

雲祎斟酌了一下,“總之和愛情無關。”

林波坦然一笑,“那無所謂啊,還有我呢。”湊過來,在她臉頰上偷香,“你不變,我不變。”退開,刮她的鼻梁,“神神叨叨凈瞎想,我看也該帶你去我們醫院一趟了。”

雲祎撐著下巴含笑望他,等車子重新啟動,才想起來問,“對了,你妹妹的朋友怎麽樣了?剛才聽你說到一半。”

林波含含糊糊地回答她,“受了點傷,還沒出檢查結果。我看吶,靳言更危險。”

“她怎麽了?”

林波搖頭,顧左右而言他,“你說會有讓人性情大變的藥嗎?”

性情大變?這形容倒貼切。雲祎抿起唇角,道不出心頭是什麽滋味,索性靜默。

“不提那些了,明天就出結果了。”林波偏頭,和緩展眉,“今天讓你等久了,餓了吧?想吃什麽?”

“聽你的。”雲祎偏頭打量他,暫且將亂糟糟的心緒壓下,報之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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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鑫早在聽到“隱瞞與欺騙”這一話題時掛斷了電話,知道自己想知道的就夠了,人家倆你儂我儂她還是識相點不摻和吧。

後調椅背,抱臂窩進座椅,鐘鑫點扣著胳膊轉起眼珠。

剛才她聽雲祎說了,這本來就是林波就職的私人醫院,想不到她跟蹤鄭帆竟然從靳家別墅跟到這來了,鐘鑫現在想想還嘖嘖稱奇,鄭楊的前任和雲祎的現任是表兄妹!

現在不是驚奇的時候,鐘鑫轉而苦惱起正經事,偏頭瞧瞧小樓幽靜的燈光,從雲祎那得來的消息,今晚上林波不在,靳言有事?她弟弟守著她?是個好機會呢,定好鬧鐘,鐘鑫從後座扯過外套,決定先瞇一會。

鈴聲還是一如既往地慷慨激昂。鐘鑫條件反射似的騰一下坐直,摁滅響動,撇開外套,按按睛明穴,鉆出車門,吞下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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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上暈開一片沁涼,眼睫顫抖,靳言捉住那只手,撐開眼皮,“小川,我有話問你。”

唯恐她追究安眠藥這事,靳川心懷忐忑,滾了滾喉嚨,“姐你說。”

靳言搭著他手腕,另一只手撐在床沿,兀自坐了起來,厚實感從肩上跌落。靳言伸手一摸,是布料,一件棉風衣。

安置靳言的只是醫生辦公室的折疊床,房間裏沒有被子毯子,靳川又只穿著襯衫,那件大衣還是他從林波櫃子裏搜出的。

靳言垂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過衣領,衣服的厚實感仿若親情的厚重,對如今她而言,留戀之餘,兼有愧疚膽怯。

對親情的責任與對愛情的向往,無時無刻不在撕扯著她。

靳天在一場交易中出事被.捕是三月中旬的事,可千裏之外的她收到消息是在五月末——那還是她在與家人通話時覺察並追問到的。

多可笑,遠赴重洋,她每天惦念最多的是鄭楊,她得知父親出事的那天,開口對靳川問的第一句也是鄭楊,第二句才是爸爸,生她養她疼她護她的爸爸!

她活了二十幾年,曾經怨恨她的父親,恨他一錯再錯連累了母親,18歲那年暗自起誓,再不用他的分毫!假期兼職,勤工儉學,鐵了心脫離他脫離靳家搬出去住,除了抹不去他賦予的呼吸血液,她要抹去其餘一切!

她確實做到了,大學伊始,一口水一粒米都沒再向他伸手要過,不僅要與他脫離關系,靳言還自作主張報考警校,誓與他、與他自負的輝煌事業勢不兩立。

她甚至攢下半個月的晚飯錢,請了律師公證發表聲明——從此在法律層面上,她,靳言,與他,靳天,脫離父女關系。

靳言自詡成功了,脫離暗潮洶湧乘風破浪的巨輪,自在飄零在孤島上。她脫離了她厭惡的那個見不得光的她長大的世界,得意,痛快,卻也低迷失落。

鄭楊或許是迷路漂泊而來的潛水者,更是上天大發善心賜予她的一束光,不熾熱,足夠溫暖。

沈寂的心被溫和的笑照亮,她情不自禁地靠上去,卸下周身防備,傾心汲取那暖,回以自己僅有的適度的清涼。

鄭楊在她的世界駐足,引來溫情光亮。靳言貪心地流連美夢,卻忘了自己仍置身在海浪中央,殺機四伏,隨時可能傾覆不再。

鄭楊,這位寬厚和煦的路人,非但沒被猙獰嚇退,還在噬人的暗湧進犯孤島時,固執地陪她並肩,直面風雨。

靳言說不清自己什麽時候為鄭楊動了心,或許是她視自己為親,將自己納入她室友那列,或許是更早前圖書館時的點頭之交,再或者,是最初的意外邂逅。

在大二某個燥熱的夏夜,在她們兩個被人惡意包圍、被逼到角落之後,在鄭楊收到了對方恐嚇毫無回應,反而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與人對視的時候,靳言的心冰釋回暖,心海澎湃得,硬是蓋住那時的膠著纏鬥,在被鄭楊牽著脫離危險時,她按捺不住在心尖上篆刻鄭楊的名鄭楊的影鄭楊的一切,一遍一遍。

從此之後,飛蛾撲火,甘之如飴。

呵,她靳言簡直活成了笑話,看不懂嚴厲疏離的父親背後的慈愛深情,更看不透朝夕相處人的心。

大夢初醒,雲銷雨霽,相許一生的人遠走不再,奔騰不息的海潮灑滿碎金,有一個黑點遠遠歸來。

那不是她父親指揮的巨輪,只是挽救她弟弟性命的浮木。

天崩地裂,不過朝夕。

……

“姐?”辦公室聚攏了一層層低氣壓,密密實實地裹挾了姐弟兩個。靳川在威壓之下回歸稚子本心,滿腦子惦記著怎麽安撫他姐順便把鍋甩給那沒義氣的表哥。

靳言深吸一口氣,自恨自惱自怨,那句問題還是情不自禁脫了口,“她的傷哪來的?”

靳川腦海裏理智的弦噌地斷裂,騰一下站起來,不管不顧地對她喊,“靳言!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關心她!”

心裏的糾葛不清加劇上演,愛恨如潮就要淹沒了她,靳言捏緊手裏的一處布料,低眉順眼任由他罵。

這是她疼愛且虧欠的弟弟。她一輩子都還不清他的情。

還有她身陷牢.獄的父親,意外身亡的母親。

愧悔多濃,怨恨多重。

她該恨鄭楊的,恨她不懷好意恨她刻意接近恨她籌劃利用恨她將她棄如敝履!恨她勾勒了美好的藍圖再親手碾碎它,恨她經過她的世界,毫不留戀,甚至席卷了她的心,殘酷離去。

全身的細胞被惹火,叫囂著顫抖著,恨將其他勁敵壓在掌下,癲狂著登高稱王。靳言驀然擡頭,眼中的犀光連暗夜都要避讓,“沒事了,你回去休息吧,記著,明天給我拿副手.銬來。”

靳川意欲攙扶的手被推開,靳言自顧自站起來,垂眸良久,掃過自己的裝扮,不見眷戀,“再給我拿身衣服。”

“夜裏涼,穿著。”靳川將風衣搭到她肩上,隨她後腳出門,分別前攔住她不放心地囑咐,“你累了就來這休息,把門鎖好。我明早就來。”

淡漠的眼裏閃動著點點星光,那是她而今僅有的血脈溫情,包紮紗布的手搭上他的臂,“回去小心點,讓阿三慢點開……明天你照常上班去,東西讓他帶來就行了。”

靳川當即想辯駁,身形一動,手背摩擦過粗糙的紗布,多占理的辯白都散了,徐徐點頭,“好,你去看看,沒事的話,早點回來休息。我帶阿四回去吧,阿三功夫好,留下幫你。”

靳言點頭,目送他走。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靳言【扯花瓣】:我恨你,我愛你,我恨你,我愛你……

鄭楊:我喜歡偶數,言言,就到這兒吧?

靳言【掀白眼】:起開。我還沒原諒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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