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清早，方桃早守在了大殿門口。趁著烏賊大哥還沒換班，她問他要不要自己幫忙帶些什麽東西回來。

“我沒什麽想要的，再說了你們可是去北州，又不是去玩。”烏賊大哥見方桃這樣關心自己，有些動容。

方桃笑著揮揮手:“要是我找到什麽好玩的，給您帶回來。”

烏賊望著她的背影，哎了一聲，小步走上去，遞給她一樣東西，很快回到原位。

“我們拿墨汁當武器，你可以用它防身。”

方桃低頭一看，是一瓶包裝得很好的墨汁。她從身上薅了一朵花，回贈給烏賊，鞠了個躬，往魔王殿上去了。

其實方桃在魔宮過得還算不錯，只是下面的魔物深知，魔王不會留沒用的人，一旦殘玉集齊了，方桃就會被殺掉。

烏賊無端希望，這個小姑娘可以活久一點，再看看人間的好風景。

魔王出行一般都靠自己飛，帶上方桃後，他選擇坐靈舟。方桃上船後四處看，這和修真界的靈舟沒什麽不同，投進去的也是靈石。

真難想象魔族出行竟然用靈舟。

方桃正在船邊吹涼風，沈鈴問不知何時過來了。他走路沒有聲音，比鬼王還像鬼。

“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

方桃氣笑了，廢話，就是你殺的我。她沒出聲，隨便點了點頭。

“難怪你身上有熟悉的氣味，是不是給我供奉過收靈陣？”

方桃察覺魔王和自己說的不是同一件事。她有些詫異，含糊其辭，避重就輕地回答:“在旁邊看過。”

方桃看出魔王不太愛聊天。他好像是有什麽說什麽，沒有刻意鋪墊，也沒在計劃什麽事，問完就回到靈舟的閣樓裏，留方桃一個人在外面看風景。

靈舟到了玄謠教的地盤。方桃被魔王看住，她走哪魔王都跟在身後。雖然沒聽見魔王問話，方桃知道他心裏肯定在想，感應到了嗎？殘玉在哪？

方桃一直沒有跟魔王說，她也能感應到沈鈴問身上的兩塊殘玉。偶爾在魔王身邊晃悠的時候，方桃已經分析出殘玉的位置。放在境裏、芥子珠或是光揣在袖子裏，感覺都不一樣。

她慢悠悠在玄謠教轉悠，希望能給別的宗門創造更多機會。魔界一批人去了召辰殿，魔王又來了北州，定然有宗門膽大，闖入魔界。

玄謠教這一片的建築還保存完好，只是有用的東西都被洗劫一空。從大殿到各個弟子居所，方桃都認真走了一遍。最後走到隱蔽的一所屋子，她嗅到了殘玉的氣息。

一開始，方桃不信教主會把殘玉留在此處，進屋子一看，發出感應的不過是一灘血漬。血跡留在此處好些天，已經幹掉，仍舊散發著氣息。

紫蘿當時懷揣殘玉時，她的血也能給方桃感應。那麽，這灘血一定是殘玉的主人留下的。

方桃在屋子裏翻找，這裏滿地都散落著塗塗畫畫的紙張，還有各種書籍。她撿到一些碎片，揣測，地上原來也堆了很多法器和武器，不過被魔物搶走了。

魔王問:“你在找殘玉？”

方桃嗯了一聲。她只是在辨認殘玉主人的身份。能獨自住在一個小屋子，身份不低，應當是被教主專門供養起來。

這個人，如今應當在靈山。

方桃最後在殘破的紙張中，看見了一張奇怪的名單。上面有一些人名，都是兩個字。其中有個“阿啞”，卻被朱筆劃去。

方桃掃了兩眼便揣進懷裏。魔王問:“你拿了什麽？”她暗自翻個白眼，把紙丟給沈鈴問看。

疑神疑鬼的。方桃想，她要真想使什麽手段，才不會如此正大光明，讓他察覺。

魔王接過紙，冷笑道:“原來都是被獻祭的人。”

方桃扭過頭看他，沈鈴問像是恐嚇，說道:“玄謠教的教主，力量來自玄鴉。她當然要用人肉來獻祭。”

名單在這裏，方桃不信是給玄鴉獻祭的。也許是給藏著殘玉的主人。她一句內情也不向魔王透露，慢慢走出屋子。

“我找不到。”

沈鈴問並不懷疑她:“那就動身去靈山找吧。”

方桃也很了當告知:“禁制在，你是打不進去的。”

說起禁制，方桃猛然間聯系起那個鳳眼男修和青衣女子。當時他們都以為是魔界在禁制上動了手腳，聯系起當臥底的司羽，也合情合理。

可是，那天在斷生崖，她看見的鳳眼男修，分明沒有魔氣。司羽轉入魔後，眼下有一個標記，身上也有魔氣。魔界不可能收一個修士。

那個男修，不是奸細就是串通魔界之人。方桃毫不猶豫懷疑起了問岳，畢竟，在魔界看到的鴿子是鐵證。

那……當時破壞禁制，難道也有問岳的功勞？方桃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問岳一直想要吞並靈遙山宗，故意借魔王之手擾亂山宗也正常。

沈鈴問看方桃一直低頭走路，還以為她很沮喪，誰知，下一秒，方桃就被路邊的野花吸引了目光。

他以為像方桃這樣的小修士，來到魔宮一定會被嚇得魂不守舍。可她能和魔界中人都搞好關系，和一只蝙蝠都能聊起來。好像在哪裏都如魚得水。

於是沈鈴問著意向司羽盤問對方背景。司羽說，方桃好騙又好哄，離了她的師兄不能活。魔王莫名生出一種惺惺相惜之感。

“北州到靈山要多久？”方桃忽然問。

“一天。”

她思忖著，要是真有山宗聯合起來去打魔界，魔王再趕回來也起碼要半天。方桃點頭:“那我們今天就走吧。”

沈鈴問本來懷疑方桃會半路逃跑，可她竟然如此配合，看起來真心要找到殘玉。他問:“你在打什麽主意？”

“不是你要讓我找殘玉的？”

“你忘記我殺了你許多同門？”

哦，你還記得啊。方桃腹誹。她可不敢惹怒魔王，無所謂道:“我要是不找殘玉，殺的就是我了。”

魔王看了她一會，落下輕飄飄的一句誇讚:“識時務者為俊傑。”

靈舟飄過北州，一路向東去。天色漸漸變晚，又變亮。方桃爬在船邊看了一晚上的風景。她喜歡凡間的煙火氣，喜歡山間的霧霭。

但自己一個人，總覺得孤孤單單。少了王鳶見。

方桃發現，她到了魔宮，沒有師兄也不會不適應，能活得自在，甚至苦中作樂。但心裏總是少了點什麽。

往日，王鳶見寸步不離地陪著方桃，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那時候，方桃誤以為，她沒了師兄會很痛苦。其實不然，沒有誰離不開誰。

習慣真可怕。

方桃想，王鳶見像一顆種子，已經灑在名為生活的土地上，慢慢根系蔓延，布滿整個地底。在地表只是一顆柔弱的樹苗，剖開看，每一寸土地都是他的根系。

當她看天色時，想起兩人走在河邊吹風。當她看湖水時，想起王鳶見幫她看釣竿。當她看鏡子時，想起王鳶見幫她梳頭。

她的愛不是突然間熊熊烈火，而是細水長流後不能自拔。兩個人像絲線纏繞在一起，要分離開太難。

方桃有些困，打了個哈欠。尤其是在遇見形形色色的人後，發覺師兄對她真的很好。而且不會變心。

像魔王對靈遙仙君的愛，她覺得太扭曲太固執。紫藤對紫蘿的愛，太回避太疏離。方桃不想承受驚天動地的轟轟烈烈的愛意，只想要兩人相依相守。

王鳶見比起旁人，興許弱了一些，可他所有的好都給方桃了。

往下看時，靈舟已經過了北州的邊境，快要到達清脈河前面的山林。

後面忽然有個魔修乘魔獸趕上來，翻上靈舟，焦急地和魔王低聲稟報。三言兩語，沈鈴問淩厲的目光掃過來，停在方桃身上。

發生什麽事了？沈鈴問臉色不好看，而對魔王來說的壞事一定是好事。方桃心裏樂得開花，面上卻無辜地回視過去。

“讓召辰殿的魔修先去。”魔王沈聲吩咐。

謔，是有人來打魔界了？方桃幸災樂禍，在邊上偷聽。

“魔王，召辰殿來了個棘手的，她不是魔，但卻能召令魔，我們在召辰殿很有勝算。”

“……”沈鈴問很不想在這種破事上煩心，他要是在場，誰都不敢來侵擾。他看了方桃一眼，吩咐:“掉頭回去。”

還沒到魔界，先路過懷明，方桃趁著靈舟沒靈石，要下界去典當法器，她在一邊買了塊傳訊牌。

這牌子和修士關聯，只要感應就能恢覆從前的聯絡人。可是，方桃現在換了個身體，是妖怪，不是修士了。

魔王在邊上看著方桃，冷笑了一聲。方桃把傳訊牌揣在懷裏，想著遲早派得上用場。

身為人質，方桃沒有多大的行動範圍，一舉一動都受魔王看管。她幹脆躺在靈舟上聽天由命，大不了死得遠遠的，讓魔王拿不到她的殘玉。

接近魔界的時候，靈舟被仙門打落下來。方桃心想，這下邊是誰這麽倒黴，直接把魔王的車打下去。她祈禱了一番，希望是召辰殿。

看到前來的修士，方桃大失所望，原來是三清宗。不過也好，三清宗也很欠打。

她趁著魔王揪著幾個修士往靈舟上丟，跟在裏面，去問那些修士如今的情形。起碼他們是修士，算是友方。

“三清宗去打魔界了？”方桃蹲在旁邊，給那幾個修士療傷，算是開口費。

“多謝姑娘……”一位修士掙紮著爬起來，臉色沈重，“我們得到魔王出行的消息，和問岳聯合，去攻打魔界，沒想到魔界的消息這樣快，魔王竟轉回來了。”

方桃說:“沒有其他人？”

“我也不知。”

沈鈴問在前方開路，靈舟在後面走得穩當。偶爾有三清宗的人要攻擊，魔修就把這幾位人質掛出去擺著，下面人馬上猶豫著收劍。

方桃盯著天上的飛鳥，思忖著，她寫的求救信，應該飛到問岳了。

以前，方桃總愛把問岳的鴿子打下來烤乳鴿吃，冷至禮讓她少碰問岳的東西，總在鴿子巡回的時候出來察看。

方桃現在只希望，冷至禮會感應到她在鴿子身上存放的術法，從而拿到她寫的求救信。

那信用烏賊大哥的墨汁寫成，不需多久，字跡就會“消失”。但若用火再烤一道，字跡又會顯現。

方桃之前背書時嫌麻煩，曾用烏賊墨汁寫在王鳶見衣服上，剛開始沒有顏色，他用火烤一遍就會顯色。

王鳶見站在師尊背後，冷至禮就不會察覺她在看“小抄”。雖然最後還是被冷至禮發現了。現在看來，竟變成了傳信的契機。

她寫明了自己的情況，以及魔宮的侍衛交班和兵力布置、陣法布置，哪裏有空缺。方桃的記性一向很好，要不是信紙太窄，她還能把部署圖一起畫出來。

一切都怪魔王太輕視她，以為方桃是個沒腦子的弱女子。

方桃在靈舟剛剛被襲擊的地方慢慢畫符咒，眼底不起波瀾，帶動的靈力隱藏在三清宗和魔王的對峙中。

她心裏暗嘲，滅了一座山的人，魔王當真以為她是小白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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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三清宗送上的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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