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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石壁迷宮·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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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意思是,您是我的……外祖父?”

鬼王點點頭:“我想大概是。”

燕明衣生出兩種完全矛盾的心情。鬼王殺死了傳說中的師姐和鬼市主人,但又是自己的親人。她的確聽傳言說起自己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當年外祖母羽化了,外祖父不知所蹤,宗門起內訌,是一個旁系外戚來暫管宗門。後來,燕漫在萬人質疑中奪回掌門一位,整頓仙宗,從此威名大振,被譽為女修中第一流。

燕明衣想到自己要排除萬難繼任掌門,不免犯怵。

鬼王看透她心中所想,把鬼侍都吆喝出去,慢悠悠講起來。

“很久以前,在沈靈遙還不是仙君時,我已經存在。那時我和你祖母前去靈山拜師學藝,仿照靈遙山宗的樣式建造了紫雲宗。當時岷山背靠妖域,惡妖作亂,不太寧靜。”

方桃問:“既然如此,當時為何不加入靈遙山宗?”

鬼王說:“靈山隔著清脈河,但天下之大,不能只有一座仙山。我們分得仙人恩澤,也來替仙人守衛天下太平。”

燕明衣想,冥海完全和他的初心違背了。這裏聚集的怨魂,怨氣重得汙染了一大片好地方。

向來世人只認仙魔兩派,完全把鬼劃分在外,因為普通人不能視鬼。所以,妖怪和魔爭鬥成了麻花,也沒人管冥海這邊。

鬼王足不出戶,即便休養生息也修不出名堂,危及不了任何一方。他不作惡,加上冥海沒什麽珍稀寶貝,沒人會來征討。

但擅自闖入冥海之人,發生何事都只能自認倒黴。

“我當時是個修士不錯,不過很快,你的祖母羽化而去,那時我才知道,世上沒有長生之法。為了讓她起死回生,我又去找沈靈遙尋找辦法,可她竟滅了靈山,耗盡靈力陷入沈睡。”

方桃知道他說的不假,這也是她夢見過的場景。

“敢問您如今的年歲幾何?”王鳶見問道。

“我?一千多歲吧。實際上我也記不清了。自從我來到冥海,已經完全和修士脫離,和人界脫離。我這副身體也越來越孱弱,想必再維持不了多久。”

燕明衣身子往前傾斜:“可是,您為何要傷紫雲宗的人呢?當時為什麽不留在紫雲宗?”

鬼王目光落在燈謎書上,竟有些惆悵:“你們知道羽化嗎?每個修士都會羽化。可我沒想到她會羽化得這樣早。修士若是羽化而死,連魂魄都不會留。我當時將她生下的孩子,也就是你的母親,冰封在岷山峰頂,想著等我習得覆生之法,再回來養育她長大。沒想到一到冥海,我便困在此地,幹脆吸收怨念而生長,活到了現在。”

若說人的惡念是魔物的養分,鬼魂的怨念亦是一種“靈氣”。鬼王因為原身是修士,開創了新的修煉之法。

這樣還算是修士嗎?

鬼王最開始有些回避,到後來,為了長生,也接受了荒誕的現實。他一心想著要尋求覆生之法,為此必須先活下來。

“我的術法和紫雲宗同出一脈,紫雲宗的人來此,只會被我吸收。這副身體已經不受我控制,想必很快就要隨她而去。”鬼王垂下眼睫。

“所以,您為何沒有奪回司羽手中的殘玉?”方桃問。

“她不會離開這裏,冥海的門沒有出路,除了死,不可能離開此處。”

鬼王剛說完,幾人臉色俱變。難怪鬼王要將尋殘玉的任務交給方桃……他出不去,別人也離不開。

唯有死?方桃鬥著膽子問:“我現在,算是附身在花身上,對嗎?那我實則還是一縷魂魄。”

鬼王頷首:“你也可以選擇留下來當下一任鬼王,此處的鬼魂都受你差遣。”

燕明衣試探著,來確認鬼王的話是否真實:“祖父,您若是能回宗門,母親她定會很高興。其實不瞞您說,母親現在也十分虛弱。”

鬼王嗤笑:“不,她恐怕恨極了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她的生父。我聽說,紫雲宗後來落入了旁人手中,能被她搶回來,確實很有本事。我也不必再回去添亂了。”

難道有回去的辦法?

燕明衣剛剛這樣想,鬼王就否認:“只有我死了才能離開這裏,自然是等我魂魄歸去。”

最開始,鬼王手中有兩塊殘玉。他曾經想過把重任交給冥海的鬼魂,可惜唯一奪舍了生人逃出去的鬼修帶著殘玉逃之夭夭,再也沒回來過。

萬般無奈下,鬼王只好寄希望於外界飄浮的魂魄,而她覆生後,果真按照指示錢來了。

他沈沈嘆一口氣,眉目間疲倦不堪。鬼王站起身,望著石宮之外的路,閉目沈思了一會。

王鳶見幾人一聲不吭,靜靜地看著鬼王。他們尚且不能確認鬼王心中善惡,他雖是燕明衣的祖父,卻要奪方桃手中的殘玉。

莫非,殘玉還有覆生的效用?

方桃思量,她體內的殘玉想必不屬於鬼王,可還能是誰給的?

在石宮之中,不辨日月。燕明衣偶爾拿起傳訊牌,查看阿啞發來的訊息。她尋不到她,也找不到宮殿的位置。這裏確實很隱蔽。

也不知坐了多久,鬼王離開此處。不一會,司羽就被帶了回來。兩人沒交談幾句,外頭傳來極大的動靜。

鬼王眉頭一皺:“他來了?”

司羽雖跪在地上,眉目卻是得意之色:“你是鬥不過魔王的,他今日來,非得把冥海掀得天翻地覆。”

鬼王不快地甩開司羽,只身前往宮殿之外。方桃見了司羽,猶豫許久,最終把話都咽了下去。司羽亦沒有和她們搭話的意思。

燕明衣左右不安心,跟著跑了出去,卻繞了一條道,去找阿啞。王鳶見瞥了一眼司羽,幹脆問:“殘玉在哪裏?”

司羽別過臉,並不搭理人。

他也不多糾纏,留在原地看守,怕司羽趁亂帶著殘玉逃走。

兩個人坐在一起,王鳶見很容易聯想到最開始,冷至禮只有兩個徒弟的時候。方桃還沒有來,他還沒有變成現在這樣。

當時的他嗜血成性,不堪稱作求道之人。司羽總是在旁笑看著,似乎覺得有趣。那時,王鳶見真心實意把她當姐姐看,司羽也沒辜負他的期待,曾經給過他一些微弱的關懷。

王鳶見從小受人排擠,從師尊和師姐這裏得到了關懷,便不遺餘力去修正自己,把他的惡念統統切除。

他用正道和善念約束、審判己身,留下好的,用劍一道道割去壞的。

司羽對他總是略有保留,好像太陽背後,是一團不明的漆黑。在看見那黑暗的一面後,王鳶見自然而然退縮了。

他也用正道來審判他人,驚愕地發現,原來司羽並不光明磊落。

王鳶見將師尊當做父母,可他始終想要手足。他的哥哥死了,卻活在幻夢當中,因此,永遠地留下空缺。

當然,這個神聖的位置,看來沒法給司羽坐了。方桃來了以後,才再次彌補王鳶見缺失的感情。

方桃初到靈山時,像一張白紙,或是一顆花種。

王鳶見知道,花匠在選取花種時,有意甄選深淺不一的花種,以培育出至純或至暗的新品種。而方桃則是被篩去了深色花種的花朵,被教導為了合格的正派修士。

但感情也並非來得如此順理成章。王鳶見剛開始以為,自己喜歡方桃是因他起初期望成為善人,向著光,不由自主接近。

但他卻更愛被光照耀下顯現出的汙垢。是方桃的善,讓他看見自己的惡,從而能驚醒,去除這片黑漬。他對她的愛,讓自己成了更好的人。

只不過,方桃完全不希望如此。她倒寧願王鳶見不要這麽在意善惡之分,不要把她想得那樣好。

因為,相對的,方桃因為喜歡上王鳶見,發現了自己的惡念。

墨落入清水中,總會交匯而不分你我。王鳶見尚未意識到此事之時,方桃已確信自己會接納師兄的所有。

“阿啞!”燕明衣走過彎彎繞繞的路,總算找到了她。

阿啞似乎有些不辨方向,在迷宮裏容易走丟。所幸燕明衣方位感還算好,在指引下很快找到了她。

“你沒事吧?”阿啞知道她受了腳傷,彎腰察看她的傷勢。

燕明衣連忙退後兩步,擺手道:“我沒事,鬼王他……幫我治好了,不過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說。”

她把剛剛發生的事情一講,身後突然傳來了爆炸聲。難道鬼王打到這裏來了?兩人還沒反應過來,這裏已經全面塌陷。

漫天的石塊轟隆隆掉下來,花草全部混合泥土漫天飛舞。她們想抓住什麽,最後是燕明衣及時用芭蕉扇接住兩人。

扇子被石塊打擊,飄來飄去,在緩過神之際,燕明衣擡頭望,看見頭頂出現了裂縫,一道光灑下來。

這裏是裂谷之下,竟能傳來天光。看來,魔王已經把整個冥海打穿了。

保命要緊,落在地面後,燕明衣挽過阿啞,往角落走,試圖尋找出路。越往前越熱了,好像這裏緊挨著熔巖河。

不知過了多久,她們才和向觀段昀二人會合。燕明衣總算松了一口氣,又聯系王鳶見,問他那邊的情況。

王鳶見傳訊來,說宮殿還完好無損,他正看守司羽。

身邊忽然響起一聲質問:“你們把師姐怎麽了?她怎麽會在這裏?”

燕明衣扭頭,收起了傳訊牌。她沒有正面回答段昀,反問:“你不是很討厭我,為什麽站在我旁邊看傳訊牌?”

段昀不願意和她多講,幹脆問了王鳶見路,就往宮殿那邊找去。剩下幾人對他沒奈何。

有必要嗎?燕明衣心裏不痛快。司羽搶了殘玉,又刻意害死自己的師妹師弟,背叛山宗,這哪一條不值得一刀兩斷?

阿啞看著他的背影,安慰燕明衣:“他喜歡怎樣,任由他胡鬧吧。”

死了也是好事,不必再聽他對燕明衣冷嘲熱諷。但阿啞不會暴露陰暗的想法。

向觀此時才開口:“畢竟是年輕人。況且人生路漫漫,誰知道往後會發生何事,司羽若是能回心轉意,也算他行了善事一樁。”

他不由得想起舍予叱責冷至禮的那一句。他們師徒確實一脈相承地軟心腸,連誤入歧途的人也能收回門中當弟子。

可是,世上哪有這麽絕對的事情。就連魔王,他也並非一開始就作惡多端。

向觀看著周圍的廢墟,不免有些擔心。沈鈴問看來要動真格了,殘玉真的能守住嗎?

“我們先去宮殿,保護好方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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