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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太乙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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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雪宴答道:“這倒簡單。只是我的這幾位同伴,非願行生殺予奪一事之人,我需出來鬼市,方能覆命。”

鄧遠昳拉了她一把,低聲道:“他是要我們仨的命,才不是讓你去現殺人。”

印雪宴心道,豈不剛剛白費口舌,還要被這鬼市主人看輕了去。她冷哼了一聲,斜睨了一眼鬼市主人的鐲子。

氣勢活脫脫像要明搶。

“不過生了玩心,嚇唬嚇唬幾位客人,可別當真,”鬼市主人將鄧遠昳和印雪宴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悠悠起身,“不過我倒真有一事困惑多年,想必各位能辦到。”

“敢問何事?”王鳶見問。

“典當行的掌櫃,她想要我這鐲子很多年,我倒好奇所以然,煩請各位把事情打探明白,我自會定奪。”

事情到這,成了個閉環。

鄧遠昳心想,鬼市主人往日定是問過了掌櫃,沒能得到內幕。

若是當真說出內情就能拿到鐲子,掌櫃也不必交給他們這樣的任務了。

鄧遠昳斟酌著說:“莫非您往日沒和掌櫃商量過?”

鬼市主人撫掌大笑:“不妨直說了,我這是往生鐲,維持鬼市的東西。這事,似乎得從百年前說起……”

四處陰森森刮來一陣風,鬼市主人的笑漸漸斂去。這故事他不知對幾人講過,大概無人駐足聽。

他的凡名為辛黎,家在涼城靠岷山一帶,許多年前,曾經被紫雲宗的人找上門,要帶他去修行。

當時的鬼市主人,不過一屆俗夫,眷戀凡塵,故而婉拒。辛黎弱冠之時,有心考取功名,誰料連連落第。

失望回鄉後,家中二老早逝。塵緣已盡,辛黎前去蒼州,拜尋紫雲宗。

他進門晚,資質也不如從前。但辛黎刻苦好學,得了師尊的青眼。當時的師尊,意欲撮合門中弟子,那師姐恰巧有意於辛黎,兩人便結為道侶。

然而,結為道侶之後,兩人卻產生越來越多分歧。譬如,在如何提升修為一事上,辛黎建議去妖域,然而師姐想去冥海一帶。

那時,冥海就已經讓人望而生畏,而妖域主人還未更替,天下惡妖無數,也是修士征討的對象。

師姐是陣修,她曾習得上古陣法,可以此陣窺見魂魄。她向來愛行善事,做事不求回報。自入門來,師姐聽聞,冥海有許多不得超生的孤魂野鬼,故而立志超度他們,消解冥海的惡氣。

若是再接再厲,還能把冥海變成修真界的一部分。天下苦靈氣稀薄久矣,真成了,師姐的功德興許會載入史冊,永世傳頌。

師尊曾說,這上古陣法,天底下再找不出第二個學得會的人。師姐是難能多得的奇才。

而辛黎曾經問過師姐,為何在人群中看中了他。師姐說,她喜歡刻苦的人,也喜歡他身上不爭名利的淡泊。

辛黎後悔自己的“淡泊”,讓師姐一人出走,這一走,再也沒有回來過。她折在了冥海,多年來魂魄困而不得往生。

辛黎初初得知她的死訊時,不敢置信,以為是外邊騙取關註的謠言,或是旁人危言聳聽。可是,師姐卻是再也沒回來。

殿裏的魂燈熄了。

也沒人去收她的屍骨。

他想,師姐這樣厲害的人,怎麽說沒就沒了?那時,他滿心只有一個念頭,要把師姐的魂魄帶回紫雲宗。

就像當時,親手埋了自己的爹娘一樣。師姐是他如今唯一的親人,他定要將她的魂魄帶回來,再日日為她誦經。

從襄川行至冥海,他一步一步走過去,將師姐往日行的路再走了一遍。有一次,他在路邊,看見有棵樹的枝頭掛了個鐲子,錯愕地以為是師姐留下的東西。

這鐲子,他往日在師姐的手上瞧見過。辛黎將銀絲鐲子解下,放在了包裏。

當他到了冥海後,還不曾見到師姐的魂魄,已經被裏面的惡鬼纏身。再往裏走,就到了冥海與陰司的交界處。

他還活著,不能過去,就像外邊的怨魂一樣。最終,辛黎與駐紮冥海的鬼王狹路相逢。正是鬼王設計奪取了師姐的魂靈。

一場惡戰後,辛黎也死於冥海。他本不想離開,想要四處尋找師姐的魂魄,誰料,在鐲子的指引下,他來到了容州揚原。

說到這,辛黎停了一會。

“後來呢,你找到師姐了嗎?”方桃沒聽見後話,連忙問。

辛黎搖了搖頭,又強撐起精神說:“接下來,便是我遇見掌櫃之後的事了。”

掌櫃名叫尋霏,這也是他後來才知道的。最開始,尋霏在容州設了一個招魂陣,卻把遠在冥海的他給招了過去。

辛黎身為魂魄,不能被尋霏所視。然而,天底下就是有層出不窮的奇術,尋霏不知師從何人,她捏造的幻境,可以供鬼魂停留。

方桃打了個岔:“菩提境裏,我也曾見過許多鬼。”

“正是,鬼市便是幻境演化而來。”

辛黎留在尋霏的幻境中,同時孜孜不倦地研究器學。他和尋霏一番交談後,開設鬼市,供停留在世上的鬼魂交易買賣。從那時起,辛黎將隨身的鐲子煉成了往生鐲。

“何為往生鐲?”印雪宴問道。

“我收集人的功德,尤其是善人的魂靈。這鐲子積攢的力量,如今足以覆活生人。然而,我卻還未尋到她的魂魄和屍身。”

他們一行人不由得想起當時在青鳳澤知道的“招魂幡”。那是收集惡鬼而成的法器,不知效用有多強。

王鳶見問:“任誰都能做往生鐲麽?”

“非也,”辛黎搖頭道,“若人人都能成,掌櫃還要我這鐲子做什麽?我也是妙手偶得,再做不出第二個。”

方桃心底一沈。她很明白師兄問此話的用意,希望他不要再為自己煩憂,又古怪地為此動容。

“我想,掌櫃她定然也懷揣覆活的念頭,不然,要我這鐲子做什麽?她開典當行,見過的奇珍異寶不在少數。”

鄧遠昳道:“若是掌櫃真告知了緣由,您肯給嗎?”

辛黎的目光放得很遠,他也不知如何說起,反問:“魂魄飄蕩世上,能停留多久?”

他們自然不知,便無法作答。唯有印雪宴淡淡開口:“執念弱的,眨眼投生。執念太烈,長留世間,然而終不得善果,都成了惡鬼。”

她有通靈眼,見慣了世間的鬼魂,也看出他們死後的執念。

“我師姐,她是個很好的人,只會救人,不會害人,”辛黎苦笑道,“若是身為魂魄能相見,我不求她原諒我的過失,只求來世安好。”

方桃問:“身為魂魄,果真轉生更好嗎?”

“轉世以後,一切前塵皆舊夢。可塵緣本就脆弱不堪,誰人因果能續千年?我坐觀鬼市數百年,人人皆難割舍舊事。然而,久之,付諸東流罷了。”

方桃心想,也是。如果她沒有附身在鈴蘭之上,魂魄會漸漸稀薄,然後投生。當世上最後一個人忘記了她,也就是她真正死去的日子。

她倒和辛黎生出些同病相憐來。他明明什麽都知道,還要問魂魄能停留多久?

只有從旁人嘴裏聽到不確切的答案,才能騙自己等下去。天下之大,要尋一個魂魄太難了。

印雪宴忽道:“若是燕明衣在此處,興許還能說上兩句。你們該是同門師兄妹。”

王鳶見不解:“此話何意?”

“燕明衣是器修,也是陣修。她若是來,我信她會習得往生鐲的做法。即便是上古陣法。”

“姓燕?可是燕漫掌門的親眷?”辛黎問道。

“掌門之女,你大抵不曾見過。她才不過兩百餘歲,已經是器修一行的翹楚。”印雪宴說這話時,沒註意到自己竟是一副得意的模樣。

好像了解燕明衣,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好像,生人都應該知道燕明衣,而她要不遺餘力去誇讚。

辛黎頗為感慨,怔了一會兒,才想起吩咐他們:“若是掌櫃當真如此需要這鐲子,或是她比我更有希望救活一個人,那麽,我願意給。你們就這樣傳話給她吧。”

方桃笑道:“你們兩個就是面對面,還要我們中間來回跑一趟。”

鄧遠昳連忙給她找補:“我們小師妹心直口快,既然是我們有求於人,自然應當跑這一趟。況且也不費事。”

“我沒這樣計較,因著我待在她的幻境,不可出去。不過,你們的小師妹,何故是個花妖?我聽聞妖域主人更替了,現在的妖已經可以和修士共生了麽?”辛黎搖搖頭,多看了王鳶見一眼。

眼看著又到了熟悉的嘲諷環節,方桃笑了兩聲,催促王鳶見趕緊走。再待下去,又要被旁人另眼相待了。

他們便告辭了鬼市主人,往回去。

掌櫃還懶洋洋靠在一邊,把玩著手中的金寶石。她擡起眼簾,問:“成了?”

王鳶見上前,把事情都交代了一遍,卻見尋霏臉上興致闌珊。

她哼了一聲,道:“我說了他就肯給?怎麽會……更何況,我這邊的希望指不定更加渺茫。”

鄧遠昳看了尋霏片刻,直到印雪宴朝他投來不可思議的目光,他才收回眼神,卻也沒解釋。

印雪宴誤以為他被尋霏的容貌吸引,冷笑了一聲:“沒見過世面的東西。”

這話之前是罵傀儡師的,當時鄧遠昳就以為她在罵自己。現在果真是在罵自己了,他心虛地挪開目光,最後下定決心洗清嫌疑。

“掌櫃,我見你額間有梅花烙印,想來,您可是玄謠教的修士?”

聞言,尋霏錯愕地摸了摸眉間,楞怔片刻,扯了扯嘴角:“玄謠教算什麽?我無宗無門,自在逍遙。”

經過鄧遠昳一提,大家都註意到她眉間極其細微的烙印,用脂粉撲過一道,不仔細看根本註意不了。

相傳,玄謠教的金梅額印自小便烙上,即使死去,也不會消失。除非被逐出師門,才會慢慢褪色。

他們心下有揣測,但亦不好明面說。

王鳶見心想,此事如此難辦,倒不如去找太乙谷谷主,興許還能得些進展。況且,拖得越久,變數越多。

見尋霏沒有搭理人的意思,幾人先出了典當行。他們暫時無話,街邊也沒有一日前熱鬧,冷月蕭索。

忽然,鄧遠昳的傳訊牌有了新訊。他低頭掃了一眼,露出驚異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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