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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青鳳澤·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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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澤綿延百裏,她所看到的不過是一望無際的水面。水草掩映中,那一陣青煙,極快消失了。

想到印雪宴這一晚上兜兜轉轉也不過殺了幾個低微的小魔,連魔卵都沒有,燕明衣連忙折回屋子去找印雪宴。

“雪宴,我方才看見澤上有異象!”

她們照例是住在一間屋。雖說燕明衣並不缺銀兩,但路程漫漫,鄧遠昳勸她愛惜錢財。他們也各自用靈石墊付著。

等印雪宴提劍出門了,旁邊屋子裏的兩人也跟著出來。

“有魔在附近?”王鳶見並未睡下,見狀也整裝待發。

“大概,我現去澤上一探究竟。”印雪宴說罷,直接禦劍從二樓飛了下去,飄在水面上。

燕明衣從芥子珠裏翻出自制的芭蕉扇,鋪在空中,化成了一棵香樟樹那麽大。她站上去,沖身後招招手,示意其餘兩人一並站上來。

芭蕉扇尾隨在印雪宴身後,行得穩當,在水霧中穿梭,時不時聽聞澤上有魚游動,分外靜謐。

印雪宴手裏捏著妖域主人給的白玉扳指。她用一只眼睛和妖域主人換來這玩意和一些妖力,故而能感知妖怪的動向。

禦劍行在澤上時,她便知青煙的由頭非魔而是妖。若是惡妖,除之或是馴化了,對她也有益處。

只不過,這妖看來是個老朋友了。

上次來青鳳,她和三清宗爭奪魔卵,實際上誰都沒得逞,最後讓澤中潛伏的白鵠妖當了黃雀,奪走魔卵。

印雪宴盤算著,此次再過青鳳澤,正是天意要她搶回屬於自己的魔卵。那只白鵠妖冠冕堂皇,說什麽印雪宴拿魔卵去一定不幹好事,為保天下太平,不給她。

她想,自己早就拿了幾十個魔卵了,還在乎這一個嗎?只是印雪宴厭惡別人搶自己的東西,所以要討回來。

玉扳指閃著光,印雪宴大概行了一刻鐘,才追上那縷青煙。她閉著一只眼睛,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場地,若有所思。

周圍是一片荒涼的山坡,幾條坑坑窪窪的小路通向山上,這個季節,樹上竟然連葉子都沒有。

其餘幾人悄悄落地後,趕到她身邊。燕明衣低聲問:“是何物?怎的不走了?”

青煙並未化實形,仍徘徊在山林之中,似乎已經發現了尾隨的眾人。印雪宴冷聲道:“既然看見我了,何不直接出來,畏畏縮縮,是怕我不成。”

夜色裏,猛地一陣陰風刮過,四周有些陰森,一片白羽緩緩飛下。燕明衣縮了縮肩膀,抱著手臂,往四周打量。

印雪宴伸出一只手把燕明衣擋在身後,側臉說:“別亂看,附近都是鬼,小心惡鬼纏身。”

方桃這時候出聲問:“我們到了何處?”

白鵠妖從天上落下來,竟是個白衣翩翩的公子哥摸樣,衣著同青鳳都城的貴胄一般無二。他持一把鴉青的折扇,停在不遠的小道上。

王鳶見第一次見這妖怪,便感覺他渾身沒有惡氣,定是個多年行善的好妖。方桃卻並不安定,盯著山林發呆,有些瑟縮。

白鵠妖笑道:“各位,我不是什麽惡人,何故尋到這裏來了?”

印雪宴蹙眉道:“莫非才過幾日你就忘了自己搶了我東西?再者,大好人怎麽來這樣怨氣重的地方。”

四周應景地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把這一片更襯得陰森森的。附近人煙稀少,不如說根本沒有人家。

但這地方,透過枯枝的縫隙往上看,好像曾經有片富麗堂皇的房屋,只是已經殘敗不堪。

白鵠妖瞥了一眼印雪宴的扳指,搖著折扇緩緩走近,見他們幾人沒有防備,放下心來解釋。

“雪宴姑娘,你同妖域主人做了交易,就該知她的目的何在。我今夜正是趁著空閑來超度此處的怨魂。”

他展開扇子的另一邊給眾人瞧,上面有一只極大的白眼睛,從瞳孔中間看過去,能發現四周都飄蕩著魂魄。

王鳶見往前兩步觀察這扇子,忽然聽見方桃驚嚇得連道:“別看!別看!”

方桃在境裏捂住了眼睛,一直不停抽氣,似乎被剛剛看到的鬼魂駭到了,但遠遠比驚恐反應要大。

王鳶見匆匆站到幾人身後,把視野遮擋住了,溫聲安慰:“別怕,看不到了,沒事了。”

他心裏又有些疑惑,方桃本來是不怕鬼的,就連直視屍體也不會膽怯,這時候怎麽會被嚇到?難道因為周圍都是怨魂?

印雪宴木著一張臉,隨意往空中揮了兩下,威壓把附近飄蕩的魂魄都趕跑了。她依舊興致缺缺的,抽出劍來,低頭隨意擦拭。

“她要我的眼睛,原來是為了超度怨魂?”

妖域主人並非剜了印雪宴的眼睛,而是取走了眼睛裏的視鬼之力。所以印雪宴現下右眼如正常人一般,只是多了一顆小紅痣。

白鵠妖笑吟吟地回答,看起來脾氣還不錯:“正是,這地方荒廢七十餘年了,寸草不生,全賴多年前一場腥風血雨。我雖有心來渡魂,奈何不通鬼神。再者……”

“再者,這些都是惡鬼,”印雪宴將劍一揮,杵在地上,“我看他們怨氣沖天,恐怕要煞你好些修為。”

她並非是擔憂白鵠妖,而是想著從他身上拿回水魔的魔卵。正好借此事做個交易。

燕明衣見他們二人說話還算和睦,往前一步,沖身旁同伴道:“我們既然來了,不如幫襯幫襯,恰好我往日學過些渡魂的招數。”

印雪宴低低嗤了一聲,也沒回避白鵠妖,就說:“掩人耳目罷了。若是這些惡鬼好超度,早就不該在此。妖域主人做的什麽打算,我倒是想清了。”

不過就是收集怨魂,來做禁書裏記載的“招魂幡”。人的惡念可化做魔,怨魂威力不可小覷。這些鬼不去冥海,是被人刻意困在此處,等著日後一網打盡。

印雪宴雖能視鬼,卻不能和他們交流,只是看這些魂魄一個比一個兇神惡煞,料定他們生前不是什麽好人。

白鵠妖聽了也沒惱,樂呵呵地一拱手:“佩服佩服,雪宴姑娘。這是妖域主人的私事,就不必多管了吧?”

“要我不管,且把魔卵交還與我。”

燕明衣在他們兩人之間來回看,最後問:“你既然幫妖域主人做惡,那為何阻礙雪宴拿魔卵?倒不如,我們幫你收怨魂,你將魔卵給她。”

印雪宴也沒反駁,抱著雙臂,淺灰的雪瞳略帶審視。

白鵠妖仔細打量了燕明衣一會,在恰當的時機又移開了目光。他點點頭,側身讓開一條道,說:“做法的地點,在山腰上。請吧,諸位。”

這條山路周邊確實荒僻,土裏帶著一股腥味,越往上寒意越深。周圍少有生機,即便是樹木也長得枯黃,正當初夏,卻不見一朵花開。

尤其正值夜晚,更顯荒涼。

幾人慢吞吞地行路,印雪宴偶爾指點一下,他們便把魂魄往山上趕。白鵠妖在一邊打發時間一樣,講起了他往日的故事。

白鵠妖在青鳳澤已經待了百年,他第一次化人形時,是一位貌美的女子救下了他。為了答謝對方,白鵠決定以身相許。

但那位女子原來也是個妖怪,已經有了道侶,家在附近蒼州一帶。白鵠妖依依不舍地作別對方,留在青鳳,也就是他們初次相遇的地方。

青鳳是都城,自古繁華。他潛居澤底多年,為修善緣,護佑一方百姓,又保年年的收成豐足。因為藏得太好,百姓都沒見過自己。

魔界時常覬覦這邊的水土,屢屢來犯,他會盡可能趕走。有時,人間歹徒出沒,他也會幫忙料理二三。但有的小事,沒能顧及,只好任其自生自滅了。

鄧遠昳問:“你既然向善,又有本事,為何要幫妖域主人做惡事。”

白鵠妖扇面一轉,掩唇而笑:“其實,這也是善事一樁,為彌補我當年的過失。待我說給你們聽。”

大概八十年前,青鳳出現了一群土匪,蝸居在這座山頭。他們聲勢浩大,劫富濟貧,號稱不傷平民百姓。

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作亂,必定是有些智謀在身上。這幫土匪裏暗中和官府勾結,加之當時朝綱動亂,皇帝忙著收拾叛軍,無暇顧及小小的土匪。

這山頭,就成了土匪的天下,他們在這裏建起高樓,立了牌子。

後來,鬧了旱災,大澤幾乎幹涸,白鵠妖知道以他的力量是不足以救百姓了,先去求妖域主人來整治這一片。

說實話,妖域主人當時已繼位三百餘年,他卻不知對方是個什麽脾性,也不知道妖域主人是否會出手援助。

畢竟世上好惡的妖怪參半,像他這樣潛心靠善緣修煉,幾百年也就混了一顆妖丹的妖還是少數。

但是他並不覺得吃虧,這樣修來的力量問心無愧,也造福一方。有時白鵠妖還會被不知名的百姓送點貢品,在大澤邊祭祀。

“停,你倒自誇起來了?別講偏了,後來呢。”印雪宴看見白鵠妖自得的神情,一出手打斷話頭。

“這是事實,說一下又不少塊肉。”白鵠妖可憐巴巴地眨了一下眼睛,又折回去講土匪的事情。

等白鵠妖去尋了妖域主人,才知道這人秉持中庸之道,對世事都不上心。天知道她是怎麽當上新任妖域主人的。

白鵠妖在妖域看到一幫素日的惡妖,如今每日躺著吃白飯,心裏就湧出無限感慨。也許這也是妖域主人的治理之道。

妖域主人一聽青鳳澤鬧大旱了,二話不說在妖域清理了個地盤出來,大手一揮,讓白鵠妖盡管到妖域來吃白飯。

白鵠妖:“我來此的目的不是投誠,而是想要您救青鳳的百姓。”

妖域主人頭一次聽妖怪還有這種想法,覺得他算個可造之材,問白鵠妖:“你可會做招魂幡?”

白鵠妖即便不會,也得硬著頭皮說他可以學。這是觀察皇帝和官員們得出的經驗之談。

於是,白鵠妖就領了任務,學做招魂幡。而妖域主人用了點妖力去影響旱災,無非就是派些水怪去按時噴水,草木的妖怪去長點糧食。

但真起效了,不過幾月,旱情就得到了控制。皇上特地登山祭祀,謝老天賜福。

但與此同時,山匪們做的惡事也露出了水面。他們趁旱災時搶劫平民百姓,搜刮糧食,甚至殺人取財。

不光如此,為了開源,他們會接一些秘密任務,刺殺王孫貴族,或是親眷。而屍體統統都埋在後山。

白鵠妖指了指前面,喏了一聲:“好像就是這兒。瞧,挺多白骨吧。”

他們幾人上前一看,這有個殘破的絞刑架,木臺上似乎還留有血跡。瞧血跡的噴濺方向,這些人大概死得不爽利,很痛苦。

燕明衣皺了眉,捂住口鼻,好像聞見了血腥氣一般。

王鳶見想起,方桃一家人都被魔殺了,大概對血腥的場景也有心理陰影。故而,他留在了原地,而其餘三人都靜靜站在邊上看。

燕明衣極郁悶地反問白鵠妖:“死的既然是平民百姓,這做的算什麽好事?”

白鵠妖不疾不徐地補充:“我還沒講完呢,這些怨魂自然是土匪幫眾人。”

大旱雖有了緩解,但皇上還急需做些什麽來穩固民心,於是打算從土匪窩開始動手。他派遣軍隊來圍剿土匪,第一次因著天公不作美,上山之路不順,沒能成功。

第二次,土匪提前埋伏好了,將軍隊都打了回去。皇上龍顏大怒,勢必要滅了這幫土匪。但還沒等第三次圍剿,魔先來了。

白鵠妖想著,魔既然是要吃人的,就讓他們吃些壞人吧。他使了點手段把魔引到了山頭去,自己坐山觀虎鬥。

說起來可笑,人與人鬥爭千百回也只算勢均力敵打個平手罷了,在魔面前,山匪卻毫無反抗之力。

一夜之間,整座山頭被血染紅,連泥土都變成腥紅色。而在這一夜,魔氣吸引來了一個修士。

他從萬千屍體中踏過,與白鵠妖合作,取了魔的性命,從魔口中救下唯一的幸存者。

“所以我說這是做善事。土匪一開始作惡,我沒能遏止,但他們也算是死在我手裏。這怨魂最後被我做成招魂幡,也免了糾纏周圍百姓。”

白鵠妖透過扇面看四周,一邊感謝印雪宴,聽起來像在阿諛奉承:“我學會了做招魂幡,始終少一雙通靈眼。現有了雪宴姑娘的眼睛,總算能交差了。”

印雪宴想到折扇之眼是自己的通靈眼化成的,不禁沈默。畢竟做出來的效果太普通,看起來不嚇人,沒有威懾力。

她想,她看人時淩厲多了。

燕明衣聽完,好奇追問:“那個修士是誰?幸存者是山匪還是百姓?”

白鵠妖皺著眉望天,想了一會,摸著額頭,嘶了一聲:“叫什麽?當時他走得太著急,沒聽清。不過那個小姑娘我倒是知道的。”

他指了指這土匪窩的牌匾,上頭依稀可辨認一個“方”字。

“她叫方桃,當時不過才五六歲,就是這夥山匪養大的小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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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鵠=天鵝

天鵝妖:我也沒想到boss只想讓同事們吃軟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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