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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連天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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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靈舟已過風引川,不多時就要過連天橋。雖說他們來時,是從空中走。這次,既然魔王已候在橋上,他們一定會被攔截。

為減少不必要的損失,靈舟停在了連天橋對岸。

王鳶見提早和冷至禮交流好對策,裏應外合。如今燕明衣通知了燕漫,為了燕明衣的人身安全,也為了宗門合作,紫雲宗眾人正在趕來路上。聯合起來,對付魔王應當不成問題。

待眾人走出掩映的樹木,才看見對岸空無一物。難不成遠山聚集的魔氣有詐?

鄧遠昳仰頭看了一眼,又對比周圍的山麓,道:“魔物應該聚在山腳下。”

冷至禮亦在來訊裏提及此事,王鳶見把事情交代清楚了,修士們好整以暇,各自收拾了法器,緩步前進。

燕明衣勸道:“王鳶見,你別走第一個,我先去好了。我習過陣法,能攢些應付的時間。”

旁人無異議,她只身向前,十指盤繞著腰帶上的如意扣,從中引出幾條絲線,隨指尖蔓延到了橋對面。

紫色絲線不斷延伸,像蜘蛛網一樣交錯展開,形成一個方陣。瞬間,從地底爆發出幾縷魔氣,如被灼烤一般滋滋作響,閃著火花。

阿啞眉間一詫,隨後不動聲色往其中增添了一縷靈力,只聽見身邊女修驚奇道:“她是雷靈根?真是罕見!我原以為世上只有阿啞姐姐一個雷靈根。”

阿啞道:“天下修士之多,自然有靈根相同的。”

“哦……所以姐姐是看中了她的靈根?”

“別打岔。”阿啞輕斥了一句,又將目光落在陣中的紫衣姑娘身上。

突然,水底躍出幾只黑漆漆的毛怪,身體長著茂密的水草,看不清眼睛。這算是低級的小嘍啰,難為他們能藏在清脈河裏。

方桃心道,再多待一刻,清脈河得把他們煉化了。

阿啞加註了一縷靈力,引導燕明衣的陣法纏住毛怪,很快,就把他們滅成了煙。燕明衣心有靈犀般扭頭,沖阿啞一笑。

她遠遠道:“連天橋上並未察覺魔物,想來還在對面。”

眾人聞言,依次往前走去。待人都過了連天橋,忽然有道屏障展開在面前,使燕明衣碰了壁。

天忽然落下黃豆大的雨滴,砸在修士頭頂。烏雲攏過來時,沈鈴問也現身了。

他依舊著往日那身黑袍子,衣擺繡著鈴蘭花紋。自方桃成了鈴蘭花後,王鳶見才對這花紋格外留心。

倒真是巧合。因為靈山遍野都是鈴蘭花,沈鈴問穿這一身,不像侵入者,反倒像靈山的主人。

他眉間略有倦意,擡袖指向眾人圍住的王鳶見,開門見山道:“你交出殘玉,我饒你們不死。”

王鳶見沈思著,魔王知道殘玉在他身上,那這修士中果真有內鬼。只是,連天橋上除了沈鈴問,竟沒有別的魔物。

印雪宴搶在王鳶見之前,說:“明知不可,何必廢話!”

她一劍刺過去,卷起冷風,鐵劍在魔王肩上打了個圈,抖一抖,削下一片衣袖,翩翩落在地上。

魔王退後一步,不冷不熱勸說:“我並不想在此開殺戒,給你們一刻鐘,想好要不要將殘玉給我。”

鄧遠昳見他連饕餮都沒放出來,看來是真不打算殺人。但是,他們怎麽可能將殘玉拱手讓人。沈鈴問未免太想當然。

他就站在橋對岸,衣袍飄飄,掐著一炷香算時辰。修士都不敢貿然襲擊他,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語商討。

沈鈴問自然是聽得清清楚楚,嘰嘰喳喳落在耳中,他還嫌吵,故而關閉了視聽。

一刻鐘後。

鄧遠昳上前一步,把王鳶見的芥子珠遞上,道:“殘玉就在芥子珠中。我等與你約法三章,你得了殘玉,往後不得再來靈山。”

魔王冷笑一聲,接過芥子珠,往裏探尋物什。他一面說:“我生於靈山,如今還不得再來,豈不可笑。”

擺明不會答應。不過修士也並非要他承諾,這約法三章只是一個幌子。

沈鈴問忽地神色一變,想起最重要的事來。殘玉一向在血肉之中,絕不可能單獨放在芥子珠裏,那樣將會磨損不少。

王鳶見凝神看著他背後,元甲同其餘幾位長老遠遠地落了個印下來,猛地蓋在魔王身上。

砰!炸開一片青色的煙霧。

沈鈴問明明已經被壓住,卻又一閃,被蓋住的地方成了空空一片。

人群四處尋時,魔王已經落在了王鳶見背後,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脖頸橫攬住,飛在去天橋上。動作之快,竟無一人來得及反應。

王鳶見原本躲閃得極快,卻被鈴蘭花紋圈住,動彈不得。

沈鈴問冷眼看著底下數十名修士,聲如寒冰:“我早說過,不喜歡有人騙我。這點小伎倆能奈我何。”

方桃化作的花紋被魔王的衣裳擦到,急忙往下鉆了幾寸,把自己藏起來,生怕魔王感覺到殘玉的氣息。

底下的修士噤若寒蟬,各自盤算。

燕明衣心想,難怪魔王只身也敢前來,他的本事遠比想象中大。她方要給紫雲宗人傳訊,讓他們速來救援,下一秒,一股黑氣纏住自己。

阿啞給的尾羽飛上天去,幾下割斷了黑氣來源,燕明衣才從窒息中緩過來,她歪了歪身子,被阿啞扶住。

“小心行事。”

燕明衣道了聲謝,想再發訊息,木牌卻不見了,轉眼一看,落在了魔王手裏。沈鈴問瞥了一眼木牌,指尖劃了兩刀,木牌碎成三片,落在河水裏,被沖走了。

王鳶見想起之前舍予勸退魔王一事,鎮定了聲色,道:“你可是來尋靈遙仙君的?”

命已在別人手上,還臨危不亂,使這些小伎倆,妄想他重蹈覆轍。魔王對王鳶見多看了一眼,譏誚應道:“你們還有花招誆騙我?”

遠處的元甲長老便說:“靈遙仙君出關在即!你還不快束手就擒!莫要等她來後,令你形魂俱滅!”

“我倒怕她不來,”沈鈴問嗤笑一聲,淡淡掃了王鳶見一眼,低聲問,“你可知你的師姐司羽,如今已投誠,當了魔界的一員。我給她了好位置,她倒全然忘了你們。”

方桃耳邊一震,心頭砰砰直跳。司羽失蹤這些天……難道真的成了魔?不可能,一定是魔王逼她的。

方桃能感覺到,王鳶見亦是驚駭無比,他面上卻仍鎮定自若。

“那又如何。”

沈鈴問又道:“若是如此,我也令你成魔,可好。當今掌門若見三個徒弟的下場,死一個,兩個成魔——他要踐行大道,滅了你們……還是徇私?”

冷至禮出生時,魔王早就被封印了。他和冷至禮應當沒有恩怨才是。要說恩怨,也應當是和冷至禮的師父——向觀。

王鳶見在等待他魔王松懈的時機,一邊和他周旋:“你讓我成魔並無好處,師尊不會偏袒誰,既然是魔物,當誅之。”

“這就是你們修士追求的大道麽。”

話音剛落,紫雲宗等人紛紛前來,將魔王圍了個水洩不通。

沈鈴問像早料到了一般,巋然不動,沒被突然前來的修士們動搖。畢竟早在七百年前,他曾被更多修士圍堵過。

那時,沈鈴問是眾矢之的,受千夫所指,而沈靈遙就這樣從天而降,一道印,把他困在靈山數百年。

若不是他心有不甘,加之外有援助、魔界相幫,七百年完全不足以突破封印。沈靈遙是鐵了心要他永生永世再不返人間。

他眉目一凝,揚聲道:“你們以為人多能奈我何?不過是為我填補靈力罷了。”

方桃從王鳶見的衣襟裏往外看,隱約看見連天橋的模樣。她不由自主把眼前情形和夢中那一幕對應起來。

夢中的沈靈遙,也曾站在連天橋的一端,獨自對戰數百名修士。她殺了他們,血流成河。沈鈴問也會殺掉現在的他們嗎?

方桃忍不住想,若這世界只是個話本子,沈鈴問和沈靈遙便是主角。他們的愛恨糾葛與自己無關,與仙門眾人無關,但卻要這些人都做陪葬。

玄謠教早在四周紮好陣角,聯手攻擊。阿啞往上拋了一顆金珠,剎那間,從天落下一道天雷,泛著藍紫光。

這雷直向魔王劈去,沈鈴問一閃身,就從陣中逃脫而去。玄謠教反倒被雷給反噬,跌落在一邊。

王鳶見被魔王的手箍著,順著被勒了一下,咽喉發緊。他察覺魔王被雷擊中了,但卻沒受多大損傷。

紫雲宗的修士從四周源源不斷甩來攻擊,一時間刀光劍影,看不清其中招式。

魔王總算分出些心神來抵禦攻擊,王鳶見趁其不備,使火術灼燒。魔王應對不及,被迫松了手,王鳶見費盡力氣才逃走。

他落在人群之外,禁不住沖擊,吐了一口鮮血。王鳶見速速調整內息,低聲問:“方桃,你還好嗎?”

方桃應著:“我無礙,你快回山宗去,師尊在裏面,禁制一時半會打不開。”

她看見王鳶見流血,心中悲憤交加,只恨自己太弱,不能打退魔王。

靈遙山宗的修士之所以沒下山,就是為了守禁制。一旦山宗裏面薄弱,魔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靈遙山宗就徹底保不住了。更別談往後如何壓制魔王。

王鳶見遠遠看了他們一眼,重新拾起劍。他剛要禦劍離去,魔王忽然傳聲而來。

“你的大道,莫非就是看著同伴死在我手裏,茍活於世?”

轉頭看去,阿啞不知何時被沈鈴問劫持住,雙手緊緊捏住魔王的手臂想要掙開。她臉上露出懊悔之色,斥道:“是我自作自受,你快走,不必管我!”

王鳶見想起秘境裏,阿啞曾幫靈遙山宗奪回妖丹。他腳下一頓,渾身升起寒意。

為何,他們齊心協力也制服不了魔王?

他素日聽聞魔王存活已有千年,不死不不滅,是天地間的另類。難道修士之力,真就如此薄弱。

王鳶見站在原地,遙遙和魔王對視。他再不想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往日,他怨恨自己無能弱小,故而急功近利,總想一步登天。後來心境平和了,反倒通悟不少。可直至今日,他再看見死傷,亦會追悔莫及。

如果再強一些,是否可以挽救更多的人,讓他們不會變得和自己一樣,心懷仇恨。如果再強一些……

師妹也不會白白死一遭。

方桃察覺自己的身軀正在極快地抽離境中,花紋逐漸有了實形,花瓣冒出一點尖,似乎要從王鳶見身上分離出去了。

她不由得大驚失色:“師兄,這是怎麽了?我怎麽……”

王鳶見感覺心脈的血都在往方桃的方向聚集,筋骨刺痛,好像他的身體是一塊土地,現在要把深紮地底的根系都拔出來。

他說:“方桃,你先帶著殘玉走,魔王一時不會察覺。”

方桃哀哀道:“不,師兄,你和我一起走,魔王要是發現你身上沒有殘玉,一定會殺了你。”

她使勁往回鉆,卻感覺心上扯得痛。方桃連忙說:“師兄,我不要離開。再這樣下去,我會魂飛魄散。”

方桃並不確定離開後結果會如何,但王鳶見絕對不忍心她死。她只是嚇一嚇他,讓他斷絕趕自己走的念頭。

王鳶見果真停下運轉的靈力,腳步也頓住。他猶豫了,穿過人群看見沈鈴問審視的目光,仰頭,說:“你放下她,我將殘玉給你。”

這是謊,方桃知道。可她卻有被拋棄之感,心中悲戚難捱。撒一個謊,要用無限的謊言去彌補,師兄在騙魔王。

那他會付出什麽代價?

方桃怕師兄真的把自己交出去,卻更怕師兄死在魔王手裏。

魔王將臉上的血漬一抹,卻沒管王鳶見的話,蹙眉道:“你體內,是什麽……你見過沈靈遙?”

魔王周身一震,把修士都彈了出去,四周人倒下後,開闊起來。印雪宴突然沖向前,唇邊沾滿殷紅的血。

“他體內,是個孤魂野鬼,這你倒看不出來?”

沈鈴問神色一頓,茫然道:“你能見鬼神?他體內的,是怎樣的鬼?”

那分明帶著沈靈遙的氣息,要麽是帶著了沈靈遙的舊物,要麽是沈靈遙點化的物品。總不可能是沈靈遙的魂魄。

她不會死的。她應當像他一樣長存於世。

印雪宴說:“你把她放開,我就告訴你。”

她特意把眼瞳湊近,讓魔王看清她眼中的不同。沈鈴問確定這是少有的通靈眼,掃了一眼她頸上的魔卵,松開阿啞,道:“說。”

阿啞往邊上一倒,被燕明衣接住,兩人攙著往邊上走去,一面療傷。背後傳來印雪宴的作答。

“是個姑娘,眉心有顆痣。”

沈鈴問有些急迫地追問:“衣服呢?”

“穿藍衣裳,發尾垂著紮紅綾的鈴鐺。”

沈鈴問卻怒了,伸手捏住印雪宴的脖頸,目眥盡裂,說道:“不可能!你騙我。”

這已經是沈鈴問遍尋之後,能察覺到最濃的氣息。他既不信沈靈遙會變成魂魄,又不信自己果真尋不到她。

明明他能感知她的氣息,卻一再擦肩而過。所有回首都是錯覺,世間萬物像她都不是她。

“你再說一遍,”沒等印雪宴作答,沈鈴問又搶先道,“你說,她身量和我一般高,她身著青衣……眉間有顆和我一樣的痣!”

他的指爪扣的極緊,印雪宴蒼白的臉色都因血液堆積,呈現出淡紫紅。她卻沒有一點慌張,仿佛毫發無損。

印雪宴頭一歪,從身側抽出劍,極快刺入魔王腹中。他全心撲在質問上,惱怒過頭,忘了躲,這劍便深入他五臟六腑,穿過脊背。

印雪宴瞇了瞇眼,往裏施入靈力,一寸寸冰結起,將魔王的內臟全部凍結。

還不等她得逞,沈鈴問已將指甲刺入她的後頸,隨後極快推開,踉蹌後退,對腹部的傷視而不見。

血原本被凍住了,這下脫離了印雪宴的劍,又融化開,一滴一滴落在連天橋上。石橋慢慢染上紅色。

方桃吸了一口涼氣。這好像她在夢裏看見的連天橋,沾滿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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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雪宴:最喜歡戀愛腦了,一劍捅一個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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